沈念让顾执进屋去穿衣服, 顾执听话地去了,不一会儿穿好衣服出来却对沈念说:
“我出去买菜。”
沈念看了顾执几秒,淡淡笑了笑:“去吧。”
梁秋有些意外, 他过来可不是为了看着两个人秀恩爱的, 是真的要好好谈谈宁文的事情, 顾执作为当事人应该也听取一下他的意见, 就这么走了,他跟谁说去?刚要开口让他留下来,但沈念却对他摇了摇头,梁秋便明白了,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晚上我想吃四季豆和口水鸡。”沈念照常点菜。
顾执应了一声就出了小院儿,梁秋看他身影消失后才看向沈念,眼神里的疑惑马上就要溢出来了。
沈念微微笑了笑:“他不愿意再听那些事,包括宁文这个名字可能都不愿意再听。”
梁秋不明白,至少这和他认识的顾执并不一样:
“不对啊,顾执不应该睚眦必报吗?现在连听都不想听,这是不计较了?原谅了?”
“你觉得可能吗?”顾执的T恤在脖颈处围着有些热, 沈念下意识地想要扯下来,可想到什么, 又把手放了下来,梁秋没眼看, 错开了视线, 沈念也没在意:“就算是我这样的性子碰到这样的事情都不可能原谅,更不要说顾执了,他不可能原谅的。”
话说到这里, 梁秋似乎明白了:
“为了你。”
“是。”沈念坦然承认:“为了我。”
“我们回来十来天了, 这是我们回忆最多的地方, 我也尽可能地让一切都回到我们没分开的时候,可顾执还是会做噩梦,还是会发抖,还是没办法真的开心起来。”沈念的表情有些心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再碰触那些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他不是不计较了,不是原谅了,只是……”
“只是比起那些,能够好好地陪着你更重要。”梁秋抢了沈念的话,看着他:“对吧?”
沈念缓缓笑了,说:“他很爱我。”
“你呢?”梁秋说:“关于你喜欢顾执这件事,过去几年我有感觉,但因为一直没找到顾执也就没问过你,你是喜欢他,还是单纯因为当初把他留下的愧疚?加上再见之后知道他经历了这些,所以干脆顺了他的心意?”
梁秋和沈念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们应该是彼此最了解的人,可后来因为不能常常见面而多多少少不再像之前一样,尤其是沈念和顾执分开之后,梁秋担心沈念的状态,他们也从未好好的谈一谈这个话题。
如今梁秋想谈了。
“我是觉得你要是单纯心疼他,对他愧疚,那还是现在就说明白得好。”梁秋直言道:“顾执只认你,感情也是装不出来的,要是有一天他知道你对他只是愧疚,我想象不出他会是什么反应,毁天灭地也不为过吧?与其到那个时候再不可收拾,现在及时止损也未尝不可。”
沈念看着梁秋:“这话听着像是在心疼顾执。”
“也心疼你。”梁秋的小板凳坐着不太舒服,调整了一个坐姿后又说:“我不确定顾执知道你要是骗了他,是不是还是不舍得伤害你,这件事我琢磨好几天了,怎么想怎么不靠谱,你还是给我个答案吧。”
一个到底对顾执是愧疚是心疼,还是真心喜欢的答案。
沈念没有立刻回答,静默几秒钟问了梁秋一个问题:“喜欢一个人是什么表现?”
梁秋好笑地看着他:“问我?”
“你和程絮这么多年,上次跟苏姨打电话,说你们都快订婚了,当然要问你啊。”沈念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看着梁秋:“所以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表现?”
程絮是梁秋转学到上海时候的同桌,两个人最后真的走到了一起,吵吵闹闹地在一起已经有8年,没人比梁秋更适合回答这个问题,但梁秋不说:
“别想参考我答案,我现在问你呢。”
等不来参考答案,沈念也并不勉强,静默了一会儿才开了口,他说:
“我没喜欢过谁,我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样的,可与顾执分开8年期间我很想他,上课想他,下课想他,吃饭想他,睡觉想他,梦里也是他,想知道他在哪里,想偷偷摸摸去看看他,一开始我也觉得是愧疚,毕竟是我做了恶人,把他丢下了,可有时候我也在想,我对我爸同样愧疚,对我爸的愧疚还是没有办法弥补的,我怎么就不这么想他呢?”
“你知道八年里我最轻松的一段时间是什么时候吗?”
梁秋看着沈念沉默着没说话,沈念淡淡笑了笑:“是我对顾执有幻觉的那段时间,我能看到他,虽然不经常,可我很满足,有时候他会坐在我旁边听课,有时候他会陪我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让我觉得其实我就是在过顾执之前憧憬的日子,我们那时说好的,一起去上海的。”
“心理咨询的那段时间,顾执的幻觉消失不见,我没告诉唐医生也没告诉过你,没告诉你们我很失落,我很想他,哪怕是幻觉,我也是想看到的,我很后悔去做心理咨询,我甚至自虐地一遍遍回想当初分开的那一天,就是希望他能够再出现,再回来。”
沈念说:“可我再也没见到过他。”
“唐医生说,我对顾执的愧疚淡化了,我承认,承认我对他不再是愧疚,我只是单纯地想他,很想很想。”沈念看着屋檐上那滴要落不落的雨滴:“一边想他一边觉得当初的决定是对的,他一定过得很好,甚至可能还有了另一个与他真心相待的人,要不然他早就来找我拼命算账了,我一边想他来,一边不想他来,就这么过了8年。”
“我一直觉得我和顾执之间的亲密是很正常的,就算不正常,也是我们和别人开始得不太一样,可我却发现接受不了别人碰我,抱我,我会下意识地躲开,会不自在,也会想顾执见到了会不会不开心?即便他不在我身边。”
“他重新出现之后,我很开心,连带他对我的疯狂我都觉得欢喜。”不知道想到什么,沈念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刚见面的时候他对我说,要把我藏起来,什么都听他的,我竟然不觉得害怕,甚至是期待的。”
沈念收回视线看向梁秋:“这样算是喜欢吗?”
梁秋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沈念说这么长时间的话了,且都是心里话,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朋友并不合格,在这八年里他一直觉得沈念是愧疚,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顾执对他来说代表什么。
“你这都不算喜欢的话,那我和絮絮就也只能是兄弟情了。”梁秋说完静默了一会儿,缓缓笑了,问沈念:“所以说,你们现在算在一起了?”
“谁也没有明确说过我们是在谈恋爱,但我和顾执都知道再也没什么能把我们分开。”沈念的眉眼都是淡淡的满足:“我们在一起了。”
梁秋盯着他看了几秒,也笑了起来:
“挺好的,兜兜转转竟是他在你身边,好好在一起吧,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沈念不是很满意的啧了一声:“说谁呢?谁是害?”
“没有你的顾执啊。”梁秋看着沈念:“我想象不到如果顾执在经历这么多之后身边没有你会是什么样子,大概会似疯似魔吧,有你镇着他的疯狂,可不就是为民除害了。”
“不会说话让程絮回去好好教教你。”沈念并不赞同他的说法,甚至还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梁秋不确定自己听到的,诧异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沈念的表情开始有些不自然,耳朵都有了红的痕迹,但他没理会梁秋的话,装作没听到。
梁秋盯着沈念,不确定自己刚才听到的是不是一句:他不是害,是我的宝。
这太不沈念了。可转而一想,这才是沈念应该有的样子,一个本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敢爱敢恨,有什么说什么的沈念。
以前的沈念对什么都不在意,活得像个世外高人,现在才多多少少有了烟火气儿。
“行了。”沈念岔开了话题,没让梁秋再继续盯着自己看:“你来找我,不是为了宁文的事儿来的么?怎么我说了这么多,你正事儿一句还没说呢?怎么样了?”
梁秋笑了:“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
“具体说说。”放心是放心,可沈念还是很想知道。
“宁迦的公司是互联网,宁文接手之后开拓了不少新业务,具体证据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我敢说,他手上绝对不干净,就目前我知道的就足够把他送进去了,但这是个凡事讲究证据的时代。”梁秋说:“再等等,会给顾执一个交代的。”
梁秋能这么说便是八九不离十,沈念这些天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是落下了,他就怕最后一无所获,宁文逍遥法外。
好在恶人自作孽。
“辛苦了。”沈念说。
“我不辛苦。”梁秋说:“我就待在酒店让下面的人去查的,不然你以为我花那么高的工资请他们到我公司是为什么?资本家都这样。”
沈念:“……”
梁秋笑了起来,问沈念:“你们是不是还要在这边住段时间?”
“嗯。”沈念点点头:“虽然顾执没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喜欢这里,这里也能让他放松,我回去也是待着等开学,还不如就在这里了。”
“挺好的,有顾执陪你也用不着我了,那我明天就回上海了,有消息再告诉你们。”
梁秋这次来找沈念本来就是临时计划,原本没想待这么久,是因为顾执的事情才一拖再拖,他在上海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的确不能久留,沈念也不可能拦着:
“行,如果顾执状态好,我们回去之前去上海看看苏姨他们。”
梁秋可有可无地挑了挑眉:“看你们,反正去不去我妈都一样想你。”
沈念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晚上顾执下厨做了沈念要求的四季豆和口水鸡,又多做了两道川菜,是梁秋喜欢的,梁秋看到的时候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忍不住地想要开口逗顾执,却被沈念踢了一脚,梁秋看沈念一眼,便闭了嘴。
或许这一辈子顾执都不太能和梁秋心平气和地相处,但这并不代表顾执不知道梁秋为自己做了什么。
他的确不太通人情世故,眼里心里也只有一个沈念,他也永远不会对别人另眼相待,这两道菜可能是他能表现出来仅有的谢意了,可梁秋已经觉得是惊喜了,毕竟这是他从来不敢想的。
原来在沈念好起来的同时,顾执也有些不一样了。
梁秋很满意这个局面。
或许是心情好,或许是顾执的手艺的确不错,梁秋很给面子地吃了很多,吃到最后都觉得自己快要吐了,沈念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梁秋挥挥手也懒得再说,要走。
“不住下吗?”沈念也跟着起了身。
梁秋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视线又落在沈念的脖子上,吃饭的时候沈念把T恤拿下来了,虽然顾执不太满意,但到底是太不方便了。
“节制一点。”梁秋还是一脸的一言难尽,说完又看向顾执:“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这是夏天,你留痕迹能不能隐秘一点啊?今天是我看到,说不定明天就是别人了,当然了,你要是真想把他藏起来那当我没说。”
说完这句话梁秋就挥挥手走了,送都不让他们送,潇洒的很。
顾执大概是听进去了,站在原地没什么反应,沈念拍拍他的肩膀:“执哥洗碗,我不想洗。”
顾执洗好碗离开西屋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沈念还坐在廊下,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顾执知道他没睡着就是发懒,也没说话,搬了个小板凳在他身边坐下了。
“咬我两个包了,痒。”沈念眼也不睁开的把手臂伸过去让顾执看,顾执接过他的手,看着那两处红痕,轻轻柔柔的按压着缓解他的痒意,视线不知道怎么又落在沈念的脖子上,那里的痕迹的确有点重,连说是蚊子叮的都牵强。
“以后我不咬你了。”顾执说。
沈念睁开眼睛看他,察觉到他的视线笑了起来:“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执哥什么时候变蚊子了。”
顾执伸手过去抚摸他脖子上的红痕:“这个都五天了,还没消呢。”
“嗯。”沈念笑着应了:“那不咬脖子,其他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给你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