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掉了!
祁飞星眼神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手上拿着自己的脑袋,眼神十分空芒地看着脖颈。
脖颈上光秃秃的,自他那条狰狞的枭首痕迹上, 脖子和头一分为二。
祁飞星一边震惊一边怀疑人生,随后慌里慌张的,笨拙地伸手,又把脑袋往脖子上放。
头搁上去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脑子里有点发胀发热,随后眼眶周围也像是发烧一样滚烫。
眼球感受到眼皮的温度, 十分不适应。
无形之中有种戾气在四肢游荡,祁飞星烦躁地晃晃脑袋,然后一动作,头就飞了出去。
“卧槽──!”
视线在眼前开始飞速旋转, 双手在关键时刻险险拖住了飞出去的脑袋。
在空中转体后,现在不仅是脑子发烫, 祁飞星甚至还有点头晕。
“解颐,解颐!”
他立马叫解颐,抱着脑袋,歪歪扭扭朝那边冲过去。
视线变低之后十分别扭,祁飞星不得不把脑袋举在脖颈上,一边用手扶住,免得在奔跑途中又飞出去了。
到解颐面前后,祁飞星茫然且震惊:“你看,我头掉了!”
“别急。”解颐伸手帮他把脑袋握住。
然后安慰:“正常。”
“你上一世死时最后一刻被枭首,这时候头掉了也是正常现象。”
解颐的声音总有种能安慰人心的能力, 祁飞星慌张的情绪很快缓解下来。
随后问:“那我之前头都没掉,怎么这时候掉?”
手一松脑袋就开始歪, 祁飞星心道完了。
“看到我这样子,我爸妈会被吓死吧!”
他忍不住比划:“这脑袋怎么才能固定住?”
“别急。”解颐道。
随后解颐伸手放在祁飞星耳侧,在那枚鲜红的耳坠上点了一下。
几乎是瞬息之间,耳坠拉长变细,忽然间化作一条长长的红线。
红线穿梭在祁飞星的脖颈上,带来微凉的触感。
在祁飞星看不到的角度,红线带着神奇的力量,一点一点把他的脖颈和头缝合起来。
最后红光消失,红线就此融入祁飞星的骨血,他脖颈上狰狞的疤也没再裂开。
缝合之后,解颐就松开手。
祁飞星一惊:“哎别松手,头要掉!”
但下一刻,他脑袋不偏不倚,正正好呆在脖颈上,没有一丝一毫要飞出去的迹象。
“嗯?”祁飞星惊讶。
“这就好了?”
浑身上下流转的戾气似乎就此封印,祁飞星只感觉神清气爽,脑子不胀不热,眼眶也不再发烫。
伸手摸摸脖子,又摸摸眼睛,最后祁飞星又忍不住去摸了一下耳垂。
“耳坠不见了。”
他问:“这到底是什么?”
虽然看不到,但明显他脑袋能恢复正常,肯定跟耳坠有关。
解颐淡淡道:“心头血?”
祁飞星:“?”
他立马去扒解颐的衣服,往他胸膛上看,忍不住道:“心头血挖出来又痛,伤害又大,你怎么把心头血挖出来当耳坠?”
解颐胸膛光洁白皙,看不到任何伤口,祁飞星抬头跟他对上视线,听他说:“是给你的。”
他道:“我说过了,你今天有一个劫数。”
解颐解释:“无头鬼是所有鬼怪中最凶戾的存在,原本投胎后戾气应该消散。”
解颐摸摸祁飞星的脸,也有些无奈:“但崔子玉受天道指示,不想让你投胎后脱离神籍,所以你的投胎是有问题的。”
祁飞星:“?”
他神色难掩诧异:“投胎都能动手脚?”
解颐道:“你虽然入了轮回道,但没有喝孟婆汤,他们是想让你和父母在续前缘之后,能继续回到地府。”
“但你脾气倔,要是发现他们动手脚,肯定会闹的天翻地覆。”
“所以孟婆用孟婆汤织成线,缝好了你的脑袋。”
解颐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喜丧二鬼,道:“孟婆汤没有入口,记忆只是短暂遗忘,并且缝上脑袋也能压制无头戾气。”
“但没想到今天出了意外。”
“等等。”祁飞星听他说着,忽然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是,我头断之后,就能恢复记忆?”
解颐见他开始不停摸脖子,随后点头:“是。”
“……这么说,”祁飞星古怪道,“那次我问崔子玉恢复记忆的方法,他让我自戕,这竟然不是诓我的?”
“他身为判官,不会骗人。”解颐道。
只是崔子玉向来喜欢阴阳怪气,所以真话听起来,都有点不靠谱。
“嘶。”祁飞星道:“你心头血刚才又给我缝上了,那我脑袋还会掉吗?”
“会。”解颐的回答吓了祁飞星一跳,但他又紧接着说:“不过等你恢复之后,自己就会控制了。”
“原来如此。”祁飞星眨眨眼睛,伸手揉着太阳穴。
注意到他的动作,解颐上前一步,把祁飞星的腰揽住,随后道:“是不是头晕?”
祁飞星晕晕乎乎地点头,道:“忽然间想睡觉……”了。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他整个人就倒在解颐怀中。
见他熟睡的样子,解颐直接把祁飞星打横抱起来,放到一边的椅子上坐好。
小八勾魂索和哭丧棒飞出来,一个个关心地围在边上。
其他两个都不会说话,于是就由小八代劳。
小书册十分担忧:“大人这是怎么了呀?”
解颐垂眸看着祁飞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事。”
“只是要恢复记忆了。”
————
那已经是付国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之后的千百年。
祁飞星无常之名远扬,他性子在千百年的沉淀中,又恢复了吊儿郎当和玩世不恭。
日常述职之后,崔子玉忽然叫住了祁飞星。
“飞星。”
祁飞星扛着哭丧棒回头,问:“咋了?”
崔子玉交给他一枚玉简,道:“这是封神章汇总,过段时间万妖册和封神章,都要汇入生死簿。”
他说着,祁飞星就伸手把封神章拿过来,静待下文。
“除开地府和天庭,还有西方极乐的神佛,也会并入。”
“你替我去一趟西天,把玉简交给如来佛尊。”
“行呗。”祁飞星道:“正好最近招了不少黑白无常,我正愁没事做。”
他把玉简往怀里一揣,说:“我会带到的。”
说完,他飘飘悠悠地走出去几步,又立刻折返回来。
抓抓脸理直气壮地问:“西天往哪儿走来着?”
崔子玉:“……就知道你不靠谱。”
判官拿出一枚金铃,道:“路引。”
随后勾魂索飞过来,将金铃一缠,金铃在空中晃悠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响舌偏左,祁飞星道:“行了,我知道路了。”
然后朝左飞走。
往正西方走,走到寰宇的尽头之后,就能看到一座登天梯。
非西天之人,要上西天就必须踏上天梯。
祁飞星在下边看着高入苍穹的天梯,摸摸下巴寻思:“这就算是飞,也得累死。”
随后他堂而皇之叫出勾魂索,不怀好意道:“好宝贝,辛苦你了。”
然后勾魂索圈成圆盘,祁飞星就此一躺,慢悠悠被勾魂索带着往上飞。
西天云层多为金色,祁飞星沿途摘了一朵放进嘴里。
云层刚入口中,他就感受到一阵梵音在脑子里响起,震得人头痛。
“我去。”
他立马呸呸呸几声,又把云给吐了出来。
西天神佛恩泽万物,那云有了神志,被祁飞星吐出来之后,好像走的时候还有些骂骂咧咧。
祁飞星摸摸鼻子:“对不住了。”
那云飞快跑远。
祁飞星双手垫在脑后,仰躺在勾魂索上,道:“西天神佛各个冷静自持,心怀慈悲,我怎么觉得那云却十分无礼?”
哭丧棒凑过来,在祁飞星脸上拍拍。
像是在附和。
天梯很长,勾魂索驮着祁飞星足足飞了九九八十一天,这才在最后一日的白天抵达。
撕开手腕给勾魂索喂了点阴气,祁飞星道:“乖点。”
然后踏上云层,在上方飘着,跟随金铃指引的方向前进。
西天神佛不爱四处游荡,总是各顾各的,祁飞星道:“这些神佛常年居住九天之上,也不窜个门什么的,万万年都是如此。”
“嘿,还真不觉得无聊?”
他说着,忽然见九天之上落下一团火焰。
“这火怎么有点不寻常?”
说话的同时,祁飞星带着勾魂索往旁边轻飘飘一让,那巨大的近乎遮天蔽日的火球,就这么轰然砸下来。
最边上的半点火星,不偏不倚刚好落在祁飞星鞋边。
躲的这一下,可谓十分精准。
云层被火球砸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天坑,祁飞星站在天坑的边缘,视线往下飘了一下。
只见万丈之下,燃烧的烈焰几乎席卷了整片天地,而在那之中,灰烬里诞生了一个洁白的蛋。
“浴火重生,又是西天──这不会是孔雀大明王吧?”
祁飞星忽然间想起了,传说中西天的艳闻。
传说孔雀大明王,是西天唯一的混不吝,仗着凤皇荫蔽,自身实力万年没有寸进不说,还觊觎西天第一美人观自在。
观自在自诞生起就是佛陀,无情无爱,无牵无挂,但也被这孔雀搞的烦不胜烦,一怒之下将其打死了。
可孔雀是凤皇子嗣,浴火重生后,又缠着观自在不放。
“嚯。”祁飞星蹲在云层边上笑话:“这是又被打死了一次?”
他道:“死一次修为退步,这家伙又丝毫不知道上进,怕是再死一次就能变成傻子了。”
祁飞星笑话看的正快乐,那边勾魂索忽然间小心翼翼地戳了他肩背一下,祁飞星回头:“干嘛──嗯?”
只见他身后高处,一人脚踩着莲花,黑发白衣额点朱砂,身边侍立着两个童子。
女玉头上支着两根龙角,金童周身尽是火焰缭绕。
祁飞星视线却紧盯着那位高高在上的佛陀。
逆光而立,脚踩莲花,梵音从遥远的又像是很近的地方传来,云层也随之激荡。
长成这样,谁能不心动?
扑通、扑通,祁飞星心脏疯狂为那人跳动。
而这时候上边的付佛陀开口了,他问:“你是那个……人间的小将军?”
他声线仿佛带着万千梵音,祁飞星却骤然抽出长剑:“别叫我小将军。”
斯人已逝,所有知道这个称呼的人都已经不在,祁飞星已经听不得这个称呼了。
他剑尖指向佛陀,对方眼神无波无澜,只是掀掀眼皮:“你没有杀意。”
祁飞星忽然一乐,盯着他后收剑,抬手拱了拱,道:“见过观音佛尊。”
观自在看着他,又看一眼他收起来的长剑,问:“不杀我?”
“不杀。”
祁飞星随意地吹了个轻佻的口哨,道:“不杀。”
“你长得好看,我喜欢。”
分明刚刚才杀灭了一个冒犯的孔雀,这时候面对祁飞星轻佻的话,观自在却没什么怒火。
只是状似威胁:“上一个如此言语,心有妄念的佛已经被踢下九重天,你想当下一个?”
祁飞星完全不在意观自在的威胁。
谁不知道观自在虽然不容冒犯,但那孔雀也是在动手之后才被灭的。
说几句话而已,慈悲的佛陀怎么会忍心下杀手?
他道:“我本就不在九重天,就不必劳驾佛尊了。”
祁飞星从怀里取出封神章,扔过去后道:“封神章,也就不去寻如来尊者了,劳您填补空缺,我此番还得回去复命。”
随后观自在补上空缺,祁飞星收回封神章。
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回身面对佛陀。
对面的观自在竟然也没有在第一时间离开,而是与他注视。
祁飞星忽然道:“你若是个寻常阳间百姓,我倒是想当当下一个。”
“但您是佛尊……那就算了吧。”
他说完笑了一下,转身下了九重。
————
三千年的记忆如走马观花,祁飞星恍惚中醒来的时候,其实距离他昏睡过去,也不过就过了几分钟。
梦中画面三千年,三千轨迹中,最亮眼深刻的,还是那一身梵音和惊鸿一面。
三千年,祁飞星就见过观自在那一面。
祁飞星看着解颐那张和梦中如出一辙的脸,迷幻道:“你是观音菩萨……”
解颐这次没有再隐瞒,而是点头:“是。”
他好像是第一次如此紧张,即使表情没有过多变化,但祁飞星却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情绪。
紧张什么?
随后就听解颐道:“我是观自在,你还会喜欢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祁飞星忽然想到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对观自在说的那句话。
祁飞星回过神来,他有些迟疑又有些不可置信,问:“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他自己就能回答。
于是祁飞星坐起身来,伸手把解颐的脸颊托住。
即使三千年惊鸿一瞥后,再也没有见过一面,但祁飞星此刻还是会忍不住疯狂心动。
他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解颐垂眸不再看他,而是说:“若我还是佛陀,你会当那下一个吗?”
这一刻,解颐纠结不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祁飞星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
他俯身狠狠亲了解颐一下,随后抬头哭笑不得:“我那句话……其实藏了点意思。”
“这天地间的所有人都知道,佛陀无情,我那时候只是在感叹和遗憾,你是佛陀的话,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结果。”
“但你若是个人,有七情,懂六欲,我当时何必遗憾转身。”
“封神章本来该送到如来手中,但我那时候一见你就心悸,只能落荒而逃。”
祁飞星咬牙把那时候挽尊的屁话推翻:“你听好了,老子对你一见钟情。”
“无论是千年之前,还是千年之后。”
他忍不住道:“那三千年忍着,只敢见你那一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辗转反侧。”
日夜睡不着,从前是因为国家,因为百姓,后来是因为那个佛陀。
睁眼闭眼都是那点朱砂,即使是捂住耳朵了,也能听到吟唱的梵音。
一见惊鸿,误终生。
解颐眼神有了变动,他伸手握住祁飞星的手,忍不住问:“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祁飞星一次比一次肯定。
三千年前要脸要皮,说个话还含蓄着不敢剖露心意,这时候他完全不要脸了。
“那你呢?”他问。
见着解颐的眼睛难得亮起来,祁飞星忍不住问。
他道:“你为什么会被罚下来?”
解颐分明有记忆,但还是喜欢上了他,祁飞星忍不住臭屁地问:“是为了我吗?”
然而解颐摇头:“不是为了你。”
他道:“不过,却和你有关。”
那年天道心心念念捏了很久,这才捏出一个满意的祁飞星。
前边九世,祁飞星死的越惨,天道越开心,这代表着祂的造物距离成神,就更近一步了。
判官沟通天地,天道对祁飞星十分看重。
然而第十世,出了意外。
祁飞星在父母兄姐一次又一次的阻拦,百姓和皇帝一次又一次的阻止中,并没有选择崔子玉的道路,而是选择上了战场。
他手上沾了血,注定成不了神。
天道气了个够呛,那段时间九天之上几乎天天降雷,雷池积累的雷霆,往后再支撑万年的刑罚,都绰绰有余。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孔雀被雷一不小心劈了一下,心魔丛生,缠上了观自在。
观自在杀了他一次。
而这一次,火球落在阳间,改变了一国的命运,也将祁飞星身缠的孽力烧毁。
祁飞星成神了,但不是判官。
这让原本打算拿他回炉再造的天道,瞬间傻眼了。
但祁飞星已经成神,天道第一次不忍心摧毁造物的神格,于是只能放任。
但祂还是生气啊,随后千年,祂看到了观自在和祁飞星相见的画面。
因果循环,观自在在霍命的身上种下了因,自然也要在他身上得到果。
天道不懂情爱,但祂知道,神佛不是无情,而是七情六欲困在神格之中,无法超脱。
随后天道看到霍命对观自在不屑一顾的样子,顿时高兴了。
祂用改变命运,且导致孔雀变成傻子的原因,罚观自在下凡转世。
神格在人的身体之中,人的七情影响了神格,于是曾经在九天之上,对人间尸山血海中,那个熠熠生辉灵魂的心动,就此觉醒。
祁飞星:“?”
他不理解:“意思是,天道反而当了媒婆?”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好~
大家中秋快乐,今天三更绝不鸽!
实际上这俩是一见钟情,互相惦记了三千年,没想到吧
感谢在2022-09-09 18:33:04~2022-09-10 11:4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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