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松凛朝他轻轻招手,“温存一下。”◎
天幕中代替火雨降落的, 竟然是数辆以太军的机甲。
巨大的天空仿佛被侵蚀出一个黑色的洞,稀薄的大气被溶解,出现了一个恐怖的豁口。
裴松凛眯起眼睛, 很快看出造成这诡变的根本原因。
——是宙雨, 足以摧毁整座护星城的恐怖宇宙灾难。
在已知的自然灾害中,宙雨属于二级灾害, 最大程度能吞噬半个星系。
以太军跟B3里应外合打造的天幕,在二级灾害不堪一击。而伴随宙雨而来的, 还有朝珀尔飞去的大批虫族。
裴松凛视线稍沉, 那群虫族似乎没有攻击的意图, 反倒是像被牵引而来……而目的既不是以太军,也不是Asia,而是……珀尔。
裴松凛看着巨大的裂口,似想到了什么,抬手轻触上操作台。
“言欲。”他揉了揉Omega的后颈, 低声, “睡着了吗?”
言欲本来四肢酸软无力,闻言, 悄然用义体匕首划过腿侧,渗出来的热血和痛让他终于挽回一点操控四肢的实感。
他闭了闭眼睛:“没有。”
裴松凛轻声:“启动鸮,我们逃命。”
言欲立刻从他跟前退离半步, 冷静地触上操控台。
他的动作飞快, 理智却在一遍遍警告——Asia的状态已经不足以完成跃迁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
都是生死一线, 为什么不拼?
星门程序已经启动, 言欲回眸:“已经开启。”
下一瞬, 言欲便感觉到自己链接机甲的精神域被裴松凛强而有力的精神域重新接管, 交接完成得非常轻柔, 像是一张薄纸从他的指节抽去。
言欲从无休止的隐痛和紧绷中缓过来,被温柔地退离下线时,蓦地有一种寥落感。
一股说不出来是沮丧还是自渐形秽的感情从胸口溢出,他下意识握紧拳头。
他曾以为自己的精神力跟裴松凛很接近了。
甚至在刚刚的战场上,他还担心Alpha那样嚣张的作战方式会不会耗费过多精神力,却没想到关键时刻,裴松凛能带着Asia绝地逃亡。
言欲无声回头,裴松凛的手却落到他的手腕上。
“……陪着我。”Alpha的嗓音喑哑而低沉,“我没你想的那么轻松自如。”
他的声音轻而慢,带着一阵渴求和挽留。
言欲薄唇轻抿,疲乏到极度的身体亦挪不开步伐,嗓子里涌出浅浅的涩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像是腥血倒灌入伤口,又像差点忍不住哽咽。
……裴松凛需要他。
如果这是七十年后,坦诚相见的最后一面……
言欲被自己这个莫名的念头惊出了一身冷汗,再冷静下来时已经抱住了裴松凛的后背。
他心跳得很快,无措地压在Alpha身后,妄图就这样让它减缓速率。
裴松凛感受到贴在身后的温热,指节有一瞬颤抖。
他轻轻地用掌心拢住扣在腹部微颤的指尖,低声道:“没事,信我。”
他死了一次,不是为了死第二次的。
Alpha的精神域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升阶,在无数坠落的机甲和燎着火光的陨石雨中,拉扯出一道炫目的防御屏障。
鸮扭曲了时空,星门开在最危险的陨石雨群之中,破损的Asia迎着陨石群,越开了一群又一群奔袭而来的虫族。
临别之前,他切换视角看了一眼裴庚。
这位只在印象里模糊跟“父亲”挂钩的上将,此刻被卷入了灾难之中,生死难明。
一次跃迁,机甲右翼损毁。
二次跃迁,尾骨脱落。
三次跃迁,Asia只剩舱体,却成功落入了星门之中。
毁天灭地的轰声在跃入星门之后瞬间被隔绝在外,扭曲的时空放缓了时间,Asia像落入了异次元的洞穴。
等一切安定下来,劫后余生四个字才清晰地涌入识海。
言欲知道已经脱险,环在裴松凛腰上的手渐渐失了力道。
他腰间一软将要落地的时候,裴松凛回身一把搂住了他:“言欲。”
裴松凛轻垂着眼,视线露出三分急切。
从他们重聚到现在,视线都没有对上过,他想看自己提心吊胆想了一路的人。
“定标,搜寻附近能临时停靠的星球,这架机甲已经不支持远距离飞行了。”言欲却只是轻垂着眼,抬手挡开了他的触碰,“……我去看看他们。”
他的指尖都在发抖,很明显地克制跟回避。
裴松凛安静地看着他,直到机甲发出偏移警告时,他才松开手:“好。”
言欲深呼吸一口,平静地走出操控室后,无力地扶在墙壁上。
他腿侧的伤口正在汩汩冒血,后知后觉的疲倦和虚弱像反噬般汹涌而来。
言欲扶着墙壁将要靠下时,仿生人及时搀住了他:“先生,去疗愈舱。”
言欲摇头:“不,我要先去看……”
始初:“秦博士和刻奇的成员都被送到疗愈舱里了。”
仿生人虽然在战斗上已经帮不了什么忙,但是安顿伤员这点事他还是能做好的。
言欲悬着的心落回原处,被它带到疗愈舱时才发现刻奇的成员横七竖八地躺在这里。
毕竟救援的时候情况危机,言欲没办法周全到不碰伤任何一个人,刻奇小分队里十四名成员,六名轻伤,五名义体损毁,还有三名重伤。
言欲问:“……疗愈舱不够用吗?”
始初轻轻点头:“毕竟Asia是单人作战机甲,配备的医疗设备较少。”
但他有给言欲留下干净的疗愈舱。
言欲皱了皱眉:“我伤得不是很重,简单包扎一下就好,让秦佐进去。”
“可是先生……”
言欲推开了仿生人的手,平静从疗愈舱里拿了一个处理伤口的箱子,再声:“让他先去。”
仿生人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接收到指令,随后便回身查看其他伤员。
言欲提着药箱回到自己的寝间,在门口下意识上了锁,才缓缓靠到床沿。
他身体上除了腿部那一道刀伤,其实没什么大碍。主要是体能和精神力的耗损过度,让他觉得精疲力竭。
Omega果然是这么脆弱,且不堪一击。
言欲取下义体匕首,将裤腿划开,在不触碰伤口的情况下缓缓撕开了衣服,然后找了瓶医用消毒液冲着伤口。
以前在军队里受过比这严重多了的伤,可却没一次会比现在更痛……他皱了皱眉,分化成Omega,连忍痛的值域也下降了吗?
清洗之后,言欲才发现这处的伤口比自己想象中要深多了。
当时他意识游离,为了清醒要多痛划多痛,没想到后续会那么麻烦。
他的手还在细微地颤抖着,力气像达不到指尖,没有办法,他只好潦草地用纱布卷了两圈,然后抽缓力道慢慢扶着墙壁走出来。
卧室的系统配备身体数据检测,AI很快就扫描到言欲腿上的伤口,给他送衣服的时候便只推来了一件宽大的衬衣。
AI轻柔地道:“您腿部的伤口较深,并且没有经过手术处理,最好还是不要穿衣服掩盖痛处。”
言欲接过上衣,抬手轻轻屏退了所有AI余音。
他还要部署刻奇的逃亡方向,要考虑不堪重负的Asia如何航行至主舰身边,还有思考怎么应对星际帝国的追击……
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他必须好好休息。
言欲侧身靠在床上,伴着腿部的隐痛缓缓睡了过去。
操控室里,裴松凛探知到附近唯一一所可降落坐标点,完成定标后,再查看了一下Asia的能源储备。
虽然使用了鸮星门,但Asia的状况显然不足以支撑长距离跃迁,所以裴松凛只能选择在可能范围内最遥远的一个星系进行跃迁,之后便用Asia残存的能源进行短距离飞行。
这个可降落坐标点应该是个陆地星球,也是苦了这座机甲,只剩个光秃秃的机身还要载着他们飞过小半个星系。
裴松凛将机甲设置为自动驾驶后,走到疗愈舱。
仿生人始初一边自我修复,一边给伤员配备营养剂,并且时刻观察他们的情况,刚刚空出来的医疗舱里躺着秦佐,他没有什么外伤,但是缓解剂需要进行手术修复。
裴松凛扫了一圈,才问:“言欲呢?”
始初低声道:“言先生说要自己处理伤口,先回卧室了。”
裴松凛的视线缓缓落到秦佐的医疗舱,侧过身时,始初朝他递来一种营养剂:“主人,您的精神力消耗……”
“没事。”裴松凛淡声回答,拒绝了那支营养液,“好好照顾他们。”
走到卧室跟前,裴松凛发现房间的主人下了禁制。
只不过这个禁制跟折叠空间比起来小儿科太多,裴松凛不到两秒就破译了密码,房门无声开启。
他进房间的时候,言欲已经睡着了。
言欲侧着身微蜷成一团,偏长的发轻轻落在枕头上,是跟白日与众不同的松软轻柔。
安静睡着的时候,才跟七十多年前一样。
裴松凛忽然发现言欲似乎特别喜欢这个睡姿,小小的团成一团,像极其缺乏安全感。
可每当他悄悄上床时,言欲却总能精准无误地钻到他的怀里。
想到什么,裴松凛放轻了动作,无声地走到床沿,挑出一片可以让自己躺下的位置缓缓俯身。
而现在,熟睡中的言欲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心说果然是这样……以前钻他怀里的那些可爱的小动作和小习惯压根不是什么本能,言欲就是在装睡,趁他没发现,悄悄地以最无辜的姿态蹭到他的怀里。
裴松凛忽然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就软了……这么看来,言欲其实从很早之前就喜欢上他了。
这个念头在心尖落下了一层淡淡的柔软。
裴松凛想要伸手抱他,但刚撩开那层薄薄的被褥,他就闻到了很淡的血腥味。
他眉梢微蹙,顺着薄被的边缘轻轻掀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细长白皙的腿。
裴松凛顿时感觉自己的呼吸粗重了下来,目光着了魔似地看着言欲细仃仃的脚踝。
言欲平日多穿短靴,这一截细白的踝骨总被严密地包裹,他总喜欢依着东西站,不是非常正统的军姿,透着一股慵慢与懒散……而这双腿现在却毫无遮掩地映入裴松凛的眼里,他似乎在这一瞬间就想到了这双脚轻踮在皮肤上的感觉。
这么想了,便去触了。
言欲的脚其实不小,但落在裴松凛的掌心却就那么大一点儿,像一截完美的瓷,唯有色泽浅淡的血管浅浮在下面,瘦得一只手就能握住。
小腿线条细长而紧绷,没有一丝多余的起伏,往上蔓延进一圈又一圈的绷带之中,而白净的绷带上面细细地渗出了一条鲜红。
血还在淌,人就这么睡着了,看来确确实实累着了。
裴松凛呼吸稍屏,拂开所有邪念,将那落在腿上的衣摆稍稍掀开,仔细地查看言欲的腿伤。
他想了想,终端接入房间的程序,很快将言欲提过来的药箱找到。
裴松凛找到剪刀将他腿上的绷带拆了下来,一看到那一掌长的深伤口,便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散了。
这么深的刀伤言欲也敢这么敷衍了事?
他叹了口气,将镇定剂和止痛剂抽入针剂之中,沿着言欲的腿轻轻按了一下。
裴松凛力道掐得很精准,睡梦中的言欲只是皱了下眉,很低地哼了一声,但没有醒来。
裴松凛便放下心,凝神先注入麻醉,等到差不多发挥药效的时间,才开始仔细地处理伤口。
幸好伤口耽搁得不久,清洗也做得比较到位,上过药之后就可以开始缝合。
裴松凛有经验,轻轻地卧低身子压低呼吸,细长的指尖轻绕过线,一点点沿着皮肉小心翼翼地缝合。
以前他在域外星系乱跑的时候总不免惹上麻烦,处理伤口的本事就是在一次次搏斗里练出来的。
但裴松凛对自己的伤口很马虎,倒一瓶消毒合剂,然后三五下缝合就完事了,鲜少像这样每一针的距离都一丝不苟地把控着。
即便知道有愈合剂不会担心留疤,但他却还是不敢松一根神经。
言欲身上有股独特的味道,清清淡淡的香,不凑近时很难闻到,但一落入鼻尖就容易勾起瘾。
而分化成Omega之后,这阵味道更加馥郁,只需要一点就容易勾的Alpha神魂颠倒。
裴松凛缝到三分之二,才忽然从舌尖抿到了一丝甜。
忽然意识到自己靠得有多近,裴松凛怔了怔,所有的坐怀不乱在这一刻破功。
他闭了闭眼,咬着舌尖提醒自己伤口还没处理完,不该回头看不应该看的地方。
后面三分之一的缝合比前面还要艰难,裴松凛剪短缝合线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手心渗出来的一层薄汗。
虽然言欲仍是他的合法配偶,虽然他早已发现自己隐瞒的事情,虽然在协同作战的时候该承认不该承认的都已经尘埃落定……
裴松凛忍住了吻过他伤口的冲动,虚合着眼慢慢坐直身子,刚想回头把撩上去的衬衣拨回来时,对上了一双漆暗的眼。
言欲半枕着手臂,淡淡地看着他。
这一瞬间,裴松凛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双手猝然抓紧,连呼吸都忘了。
“怎么,看够了?”言欲嗓音哑得厉害,也许是精神力还没恢复,也可能是被扰了清梦,每个字拖得慢,透着一阵勾人耳朵的懒意。
明明他没做任何出格的举动,却像活的妖精在眼前。
裴松凛本来在进卧室之前准备的所有坦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嘴唇轻颤了两下,最后出口的是轻轻一句:“弄疼你了吗?”
他打麻醉的时候言欲明明还没醒,药效也发挥得及时,难道是他缝合的动作太大了?
言欲往枕头轻轻埋了一下,本来瘦削的脸轻轻压出了一点点肉,细长的眼睫垂在上面,透出一股无辜又幼嫩的视觉冲击。
裴松凛能感受到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
言欲轻抿着唇:“你是觉得我睡得那么死,任别人在我伤口上刺绣都不醒?”
裴松凛:“……”
他也只是缝合得稍微紧密了些,绝不会影响愈合,说刺绣,是不是太夸张了?
“绷带。”言欲的手落在薄被上,为了方便裴松凛包扎,将腿边那一截被子彻底勾到身侧。
连着那件虚掩着的衬衣也拨乱了。
微妙地安静了几秒,裴松凛用指节勾过绷带,视线一丝不挪……心跳却比什么时候都要激烈。
明明得了主人的许可裴松凛应该大胆些,可这每一寸的触摸却让他变得尤为小心翼翼。
他沿着小腿轻轻托上言欲的腘窝,指尖不受控制地微陷在漂亮的软肉里,就那么软软的微陷,却在极大程度上刺激了视觉和触觉。
……要不是言欲有伤,这真的算刻意引丨诱了。
绷带轻轻环上那截大腿,裴松凛量好了每一圈的尺寸,不松不紧,比言欲之前潦草裹起来的不要好太多。
最后一圈之后,他轻轻剪开收尾,才起身将药箱放回原位。
寂静的空间里,裴松凛能感受到那双如影随形的视线。
不慌不忙,从容淡然。
裴松凛缓步回到床边,言欲已经规矩地将薄被拢了回去,像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裴松凛松了口气,却又有含#哥#兒#整#理#些遗憾。
“……什么都不说的话,出去,别打扰我休息。”言欲闭上了眼,倦怠又困顿地说。
怎么会没有。
裴松凛垂落的手轻轻落到言欲垂在床沿的左手上,慢慢地勾住了他的指节:“你说俞锦弦是你的初恋……骗我的吧。”
言欲垂落的眼睫轻颤。
裴松凛俯下身,轻轻靠到他的跟前,用指尖撩过一缕落在言欲眼尾的发:“忽然想起,九月二十四号那天晚上我也出入过纳维亚,非常不巧……路过那个楼梯。”
言欲缓缓抬起眼,跟他对上视线。
裴松凛情绪回落稳定的时候,嗓音就是温淡而缓慢的。
每一个字都像谈判,他说出口的时候就是在一点点揣测对方的筹码。
言欲只是看着他而不说话。
裴松凛将那缕发捻到言欲的耳后,然后就跟忽然来了兴趣,顺着他的耳尖摸到耳垂:“你看的是我,喜欢的也是我……不是我从黑市里赎回了你,是你早有预谋狩猎我,是么?”
他琥珀色的瞳微敛着,近距离倒影着言欲的轮廓。
言欲的脸很能藏情绪,但耳朵不行。
那点异样的温度刚要被捕捉到,裴松凛的手腕忽然被抬手压住。
旋即,一个天旋地转,他就被言欲反压在床上。
言欲摸清了他的身手,也揣度准确自己剩余的力气,唯独低估了麻药的效果。
如无意外,他本该稳稳地架在裴松凛腰前跟他对峙,可受伤的右腿却像刚装上的义肢,还是没通电那种,言欲实在没有单腿作战的经验,一个倾身就磕到裴松凛胸口。
言欲的脑门结结实实地撞在裴松凛的锁骨上,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压抑的痛哼。
裴松凛感觉自己魂儿都被言欲撞没了,当然,不是疼没的,是可爱没的。
这叫什么?
自杀式投怀送抱?
别说锁骨,心肝都得跟着颤。
出了那么大的丑,纵使冷面如言上将也绷不住了,但他仍然压紧唇角垂下视线,用五官的冷酷去掩盖眼尾和鼻尖的绯色。
“顾左右而言其他?”言欲很想努力地找回场子,也不管麻木无知觉的脚搁在那里,冷冰冰,“我说过,事不过三……”
裴松凛喑哑着开腔:“好,打断一下。”
言欲顿了顿,然后他就看到裴松凛无奈又轻缓地伸手,将言欲的膝盖从他腿间渐渐起伏的地方托回被褥之上。
这一瞬间,一阵火烧火燎的感觉迅速蔓延言欲的脸庞。
裴松凛视线分寸不离,发觉言欲两只耳朵红透了,才慢慢地把指尖从绷带边缘抽回来:“言先生,言上将,言教授,您继续?”
继续。
谁他妈还能继续。
言欲的所有冷静和克制都被这人揉纸团般弄得面目全非,压抑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翻涌,他揪住裴松凛的领口,恶狠狠地咬破了他的下唇。
裴松凛眼尾微拢,无声地护着跟前的人。
他特殊时期刚过,他精神力耗尽,他身上有伤。
无数个鞭笞的理由抽过裴松凛的理智,他感受着言欲的愤怒,卸下所有力道予夺予取。
“……你就活该。”言欲小兽般带着怒音的碎语从亲吻的间隙渗出,他抵着裴松凛的胸腹,发泄般毫不留情。
像一只莽撞而愤怒的小熊,在裴松凛身上软绵绵地挥拳,但却又出奇的愤怒。
又好笑又可爱,又让人心跟着分成了两瓣隐隐作痛。
锤够了,就变成了咬,极为用力,一下子就带出了血液和浓郁的信息素。
Omega鲜少会对Alpha反抗,因为他们从生理上就臣服于本能,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切本能都化为虚无。
言欲生了好大的气,对他。
裴松凛的衣服被他弄得皱巴巴的,间怀里的人好不容易喘口气,他刚想低声安抚,又听到了非常非常低而断续的啜泣。
裴松凛的神经在这一瞬被刺痛了一下,他立刻垂下视线,看到的是一颗清澈的泪珠落入了跟前的衣领,然后迅速洇湿成一小滩水迹。
言欲轻蹙着眉,那雪团似的脸上有一道莹润的弧线,湿红的眼眶像沁开了一层很淡的胭粉,那股掩藏至深的脆弱无处遁形。
那颗眼泪落得很意外,连言欲自己都诧异情绪为什么失控成这样,下意识回头藏住了脸,却被裴松凛用掌心轻轻托住。
裴松凛曾经觉得“我见犹怜”只是一种夸张形容,直到这一刻。
Omega在他眼前掉眼泪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尖尖像被人掐了一下,克制不住地整颗心都跟着颤抖。
言欲毫不犹豫地甩开了他的手,裴松凛便只好用掌心悄然掩住那颗泪沾湿的地方,另一只手护住言欲的伤腿:“怎么了,麻药过了吗?很疼?”
但跟前的人却只是在他怀里低头,像在调整情绪,之后侧着脸不肯看他:“不承认就滚。”
最后一个字,带着明显的浮动却又被压抑下去的颤抖。
裴松凛觉得自己的心脏今晚真的要被以各种方式撕碎又重组。
跟前的人愤懑地要推开他落地,裴松凛环着他的腰,轻巧又稳重地将他重新压了回去,然后吻住。
愈深愈烈。
呼吸都在这一瞬被阻断。
感受到他截然不同的动作,言欲湿润的眼睫轻睁,愤怒地瞪他一眼。
七十年前熟络的碰触和亲昵迅速归位,言欲受伤的腿被堆叠的被子垫在一侧,裴松凛非常谨慎地避开了伤口。
沾满了信息素的外套落在地上,室内的灯光如骤落的纱,一下暗了下来。
言欲触上了不一样的热,一下就让他回忆起这种入骨熟悉……却又分外陌生的感觉。
黑暗中,他的眼睫又重新落上水光。
“我让你……走……”他费力地抬手抵向眼前的人,却被裴松凛轻易地扣住手腕压了回去。
记忆中亲密又熟悉的感觉顿时让他的瞳孔微微放大,黑暗中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他闻到了腥血的味道,听到了裴松凛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喑哑嗓音。
一阵强烈的不详预感袭来,言欲下意识要挣脱起身,却被裴松凛吻住。
“是我,”裴松凛让他尝到了腥血的味道,“你惦记了七十多年的裴松凛。”
承认,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有什么难的呢。
裴松凛轻轻地咬他:“不哭了,求你。”
浓重的血腥味顿时侵占了味蕾,言欲悚然地抗拒,却被裴松凛翻了个面。
他趁着言欲腿伤翻不过来,潦草地抹开了唇边渗出的血液,忍住了撕裂的痛俯首一口咬住了Omega的腺体。
刚刚还用力反抗的言欲,登时就像被拎住后颈的猫,一动不能动了。
裴松凛咽下了嗓子里溢出来的腥血。
管他妈的要发生什么,他总不能白白看着自己的Omega流眼泪。
在重新抱紧Omega的这一瞬,Alpha能感觉到从胸口蔓延的剧痛,但灵魂确实结结实实地满足的。
其他都不重要了。
“你……”言欲闻到了那股无法抑制住的血腥味,他惶恐地想要喊停,但Alpha像完全挣脱了束缚。
或者是抛弃了束缚。
他能察觉到裴松凛的气息不稳,甚至在渐渐微弱,但他却丝毫没有收敛力气。
非常的放肆。
非常的……
言欲指尖都在颤栗,说不出来是因为这个充满了血腥味的房间,还是因为本能带来的刺激。
在之后浑浑噩噩的混沌之中,他忽然想起了冬棠星的异样。
那时的情况好像也是如此,裴松凛一身突如其来的血和伤。
濒临空白的时候言欲忽然想到了什么,紧紧握住了Alpha的手腕。
……是名字吗?
裴松凛不是故意不说,是不能说。
偏偏在他想明白的这一刻,Alpha再没给他分神的机会。
深海信息素像卷成了旋涡,以无法抗拒的浪潮卷过了他凭本能释放的淡甜。
然后沉溺,坠落。
……
空白之后,神经末梢仿佛燃起了一簇又一簇的演化,延过身体的每一寸,令言欲虚乏无力。
裴松凛满嗓子都是血腥的味道,他忍住了咳嗽,将怀里的人轻轻抱过来,用额头轻轻抵着他的眉心:“言欲,我……”
但这一次,言欲却没等他开口,吻碎了他接下来的话。
他轻轻地抬手环住了Alpha,用轻弱的呼吸告诉他:“我知道了。”
言欲的行为是明显的打断,甚至还带有一丝慌张。
意识到他的反应为什么这样,裴松凛微顿,随后哑哑地笑:“那不哭了?”
言欲才意识到自己眼尾挂着泪,但这显然不是因为情绪。
裴松凛爱惜地用指肚揩去他眼尾渗出的水光,温柔至极:“怎么没一点长进。”
言欲别过头,用完好的左腿抬膝顶开距离:“去疗愈舱。”
裴松凛慢慢地坐了起身,竭力不让言欲受到惊吓,亲了亲他的额角:“嗯,去处理一下,马上就回来。”
言欲随之想起身,却被他按了回去。
“腿,别乱动。”裴松凛制止道,显然不想让他折腾伤腿,“信我,真的马上就回来。”
Alpha故作无事地下床,穿上衣服,四平八稳地走出房间。
但在房门关上的一瞬,裴松凛就狼狈地咳出一口血。
他咬住了最后一口气,推开疗愈舱,仿生人在里面检测着数据,察觉到裴松凛不正常的体征,立刻把人带到疗愈舱里。
裴松凛恢复了人鱼的形态,让温凉的水淹没过那阵渴与缺水的感觉。
仿生人的终端在滴滴地响个不停,显然是言欲在询问状况。
裴松凛浅浅地掀开眼皮,命令道:“说什么事都没有。”
始初皱眉:“可是……”
“什么事都没有。”裴松凛再声重复。
始初只道:“好。”
裴松凛阖眼躺进了疗愈舱,他敢在言欲面前这样承认,不是一意孤行的冒险。
人鱼的记忆给了他一点启发,他见过人鱼自我疗愈的样子。
裴松凛将思绪放任为浮游的舟,紧紧缓缓地在血腥味的汪洋大海里漂浮。像是与意识相契,他终于找对了风向,那阵撕裂的痛缓缓消弭,随后是自我疗愈时轻轻浅浅的冷感。
裴松凛惦记着言欲,怕他留下阴影,竭尽全力地睁开了眼睛。
冷冷的AI女音提醒:“修复至80%,仍需要静养。”
裴松凛却无视这句温馨提示,推开舱门就要落地,结果刚起身就看到躺在身侧的言欲。
他微顿,下意识回头环视四周。
准确来说,是这架疗愈舱被搬到了言欲的卧室,而言欲只是躺在他自己的床上而已。
裴松凛眨了眨眼,轻轻攀在疗愈舱边,跟他四目相接:“……几点了?”
言欲托着下巴,冷冷地看着他:“事丨后的第十八个小时。”
“……”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裴松凛觉得跟上次昏迷了整整三天比起来,还算有进步。
他轻咳了一声,慢慢地将掌心搭在床沿,然后碰了碰言欲的手:“……记得那么清楚啊?”
言欲面无表情地拍开他:“毕竟你本事大,差点死我身上,能不清楚?”
还说什么马上就回来,出去了之后就没一点动静。
裴松凛安静片刻:“……这话很有歧义啊,言先生。”
言欲偏过头,目光落在不知道那一点上,嗓音冷清:“有什么歧义,我黑寡妇的名声远扬在外,床上不死几个……名不副实。”
裴松凛看着他清冷的侧脸,低低地笑,抬手:“抱抱?”
言欲皱眉:“抱什么。”
“即便过了十八个小时也还是事丨后,想抱抱。”裴松凛朝他拍拍手,“温存一下。”
言欲顿了顿,有些回避:“我腿伤没好……你在水里。”
“那我……”裴松凛轻轻地牵了一下他的衣角,轻声问,“可以打湿你的被单吗?”
“……”
言欲无情地把衣角抽了回去,侧身拢着被单。
等裴松凛以为请求无望时,却又听见他嗓音很轻:“那你负责换。”
裴松凛低声失笑,毫不犹豫地就挪了上来,当然没有那么煞风景地把被单全部弄湿,他只是在边上轻蹭了一圈,然后抱住了言欲。
裴松凛深深地在他后颈嗅了一口气,闻到了两股信息素交错的味道后,他才似安心:“怎么忽然觉得你变小了?”
言欲的右腿已经能动了,虽然会牵扯到伤口,但他还是轻踹了一下那条长到坠地的鱼尾巴:“你自己反省。”
他这张是正常的双人床,谁让这条人鱼拖那么长的尾巴就蹿上来。
裴松凛嗯了一声,指尖沿着他右腿的纱布轻触:“清理的时候……打湿了没?”
话音刚落,他就察觉言欲的耳尖冒出了红。
但言欲的语气却表里不一,非常冷淡:“没有,我又不是做完就丢半条命。”
裴松凛的呼吸温热,落到皮肤上带来一阵颤栗:“怎么办,你嫌弃我。”
言欲烦闷地把被子一把扔到裴松凛身上,然后起身落地:“湿漉漉的,烦死了。”
他进了里间,裴松凛下意识想跟上,才发现疗愈舱旁放着一管血液和一套衣服。
他低低地笑了,重新穿上衣服后,落地追上言欲。
裴松凛脚步轻,无声走到离间时,才发现言欲在找干净的床铺被褥。
言欲没用仿生人,只能自己去取,偏偏右腿有伤又使不出劲儿,便只能费力地往上够。
但还没够到,他又不自然地揉了一下后腰,一向沉冷的表情上透出一丝不自在。
一套动作落到裴松凛眼底,顿时漾开了一迭柔软。
Alpha悄声走到他身后,轻轻抚住他的腰,抬手将崭新的被褥取下来:“不是让我换么?”
言欲猝不及防跟他对视,迅速扭过头:“那你自己去。”
说着就要走,却又被裴松凛搂着腰带了回来。
“还伤着呢,怎么光脚?”他抖开干净的被褥将言欲一拢,轻而易举地就将人搂在怀里。
言欲下意识扶住了身侧的墙,一丝惊慌从语调里露出:“别……”
裴松凛捕捉到了,脸色微暗,却又无奈:“我没那么虚。”
刚刚他还以为言欲没留下什么阴影呢,就这小心翼翼的反应,没留下阴影才怪。
裴松凛缓步将人抱回卧室,把他放到一旁的小沙发上:“坐着,别折腾你的伤腿。”
言欲抿着唇没有回答,看着他如若无事般去把弄湿的床单收了起来,然后重新换上干净的。
调好室温,裴松凛才走到沙发边,轻轻俯身:“过去?”
言欲凝着他,半晌才动身:“我能自己……”
裴松凛不等他说完,擅自将人抱了起来:“你要再这样,等回到刻奇我就告诉所有人,他们家先生了不起,把我榨得弱不禁风一碰就碎。”
言欲抬手就想锤他,顿了一顿,察觉到裴松凛扫过来的余光,换了更重的力气锤他。
裴松凛没想到言欲变得那么快,不经意咳嗽了声,果然看到Omega从紧绷的冰冷立刻变成了担心。
“……你还说你不虚!”言欲立刻把手收了回来,之前装出来的冷漠淡然消失不见。
裴松凛轻咳着将他放在床面,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觉得心疼又觉得好笑。
“真没事,只是嗓子有点痒。”裴松凛替他严实地盖好被子,把他活生生围成春卷后再搂住了他,“抱一抱就能缓解。”
言欲轻抿着唇,像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这么干巴巴地当抱枕。
搂了一会儿,身后的人却又不安分,将拢着他的被褥轻轻勾下。
裴松凛琥珀色的眼温柔又深沉地看着言欲:“所以,你还没回答我呢,初恋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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