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奋战一夜不忘上班, 也有人沉溺亲昵的温存，难得没去上班。

9788星的甄雪花询问上级同事：“老板出差什么时候回来？”

同为污染物的同事在老板不在的日子照样按部就班，“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甄雪花：“大约问我。”

提到唐约隔壁的同事就来劲了，“你和大约私下还聊天吗？”

长相普通的拟态牛排看上去没什么明显的特征, 他点头：“大约说担心老板身体不好, 不告诉他。”

唐约来之前的铃兰营养液公司很多人每天按部就班, 也不会主动去接触人类。

他是序幕带回来的人就显得足够特别，哪怕唐约每天工作就是简单操作，依然有人爱和他聊天。

人类少年性格活泼，也很爱说话, 时间一长，就有人发现自己差点被套话了。

表面的员工宿舍夜晚开污染物茶话会，提起上班不到一个月就去结婚的唐约都印象深刻。

几个人一核对，发现他们都是再多说一句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暴露了。

巧合的是唐约点到为止, 话题转得很快, 不复盘大家只会认定他是个单纯聒噪的人类。

甄雪花看上去最容易暴露，反而没被问到触发就会发出警报的问题，坐在他边上玩电子游戏的拟态蓝鹊说：“他不会自己问老板吗？”

谁都知道老板和唐约的关系不是真的舅甥, 污染物在成为污染物那一刻就没有亲人了, 爱人也显得荒谬。

现在是下午的休息时间，最近一段时间铃兰营养液公司业绩暴涨，平日里酷爱摸鱼的污染物们都被迫勤快, 工厂的包装机器人都冒烟了好几台, 全都要重新进货。

这一切都是甄雪花现在看的频道直播的博主带来的。

画面里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完成了品牌合作，直播间的氛围回到最自由的唠嗑阶段。

唐约费尽心思开了遮挡特效, 可惜毫无效果，一张漂亮的在弹幕接连的调侃中逐渐扭曲。

拟态蓝鹊身份ID的名字叫蓝巢, 他也有唐约的光脑通讯好友，毫无聊天记录，顶多在群里发个消息接龙。

蓝巢发现甄雪花的直播间昵称后面还跟赞赏等级，他问：“他知道你在看吗？”

污染物的岁月比普通人生漫长，还能不断回收，很多时候融合无数拟态搅碎重组，偶尔会多出自己都搞不清的记忆。

甄雪花看着就老实，拟态占了一大部分原因，他摇头：“不知道。”

蓝巢的级别比他高，甄雪花又问了一遍：“你上次看到老板是什么时候？”

序幕的行踪连橙塔都追踪不到，他们都很清楚袁雾只是序幕的身份之一。

比起他们污染物的人类形态，袁雾是完全的人类身躯，真正的污染物哪来的基因病，它们本身就是病变。

蓝巢：“半个月前。”

他搜了唐约的订阅频道，已婚的少年也不仅仅只回答高赞赏评论，他也会看IP定位的行为，明显对劣等星球的账号关爱有加。

唐约来9788星那天还带伤，会议室群魔乱舞，白发的老板坐在中间。

少年人好奇地观察这一群精神小伙，袁雾不在意下属的过分活泼，目光至始至终落在唐约身上。

员工宿舍的夜聊难免提到唐约，甄雪花认为唐约爱慕老板舅舅，其他人问他你还知道什么是喜欢的时候沉默不语。

甄雪花哦了一声：“那和我一样。”

蓝巢还在看显示屏上的少年，比起甄雪花的时刻关注，他们和唐约多半是公司大群的接触。

其他品牌的邀约唐约都不做免费，只有关于舅舅的他卖力又点子多，还有新入坑的粉丝以为是亲舅舅，结合袁雾能查到的照片赞美这两位不愧是一家人。

“老板的想法谁能猜到，”蓝巢承认唐约的特殊性，但看唐约的匹配对象也是看上去病病的男人，即便是污染物也有攀比之心，“我不认为大约结婚对象比老板好到哪里去。”

在9787星待了这么多年，蓝巢也能微微了解序幕作为老板的一面。

对方并不好战，似乎更喜欢过普通的生活。

然而橙塔关着的污染物视他为救赎，也有投奔他的人无法接受序幕的无动于衷，选择加入激进派，成为星系外[孤岛]的一分子。

能留在铃兰营养液公司的污染物都算温和派。

他们对人类没有恶意，但也不会有多余的善意，唐约不知道自己进入了污染物的巢穴，他得到的友好全来自老板的授意。

甄雪花：“他不喜欢大约。”

最近公司活跃，购买多少营养液还有一些公司的周边赠送，不乏唐约本人的分享。

少年人很擅长利用热度利滚利，还有网友关于「为什么铃兰营养液公司要用铃兰LOGO」的问题。

唐约无法回答，发到了公司的群艾特了袁雾。

老板的账号挂着出差勿扰，并没有回复，这条消息就被顶上去了。

蓝巢猜测唐约有别的身份，或者他有远超身份的价值。

既然9788星是私人星球，那老板也可以拥有好几颗私人星球，他笑了笑：“我猜他喜欢。”

甄雪花：“为什么？”

不等蓝巢说话，甄雪花又收到了唐约的消息。

[大约]：什么保密会议还没开完吗？

[大约]：你帮我问问其他人有紧急情况怎么联系他！！

[大约]：他不会已经重病住院了把公司托付给你们了？让你们瞒着我？

……

甄雪花很佩服唐约的精力，如果观众猜测得没错，对方完全有可能刚从床上爬起来工作。

甄雪花有一秒失礼地猜测唐约结婚对象的病情。

他看向身边坐着的上级同事：“你能联系上老板吗？”

蓝巢摇头：“但我可以肯定老板不可能重病住院。”

他慢吞吞地回答了唐约的问题，9421星已经傍晚了，唐约结束工作饿得头昏眼花，又没吃饭的兴趣，干脆喝了一管昨天带来的营养液，豌豆味的。

也不知道骑士长开的套房续住多少天，对方的闪送业务面面俱到，唐约拉开门，发现一二零四都有了新的狗窝，金发的男人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唐约脚步轻轻，走到床头看了眼阿德里安的睡颜，又出去了。

他回复了甄雪花的消息，又点开袁雾的消息框，看了眼两个人最后的消息记录。

袁雾之前也不是不回消息，之前虽然回得迟，隔了两三天也会给个反应。

这种十几天没回的状态还是让唐约担心，他在外面踱步，又试着给对方发送语音。

“老板，你最近还好吗？”

“我问甄雪花他说你出差，他也不知道你具体在哪？”

“你这些年做生意应该认识不少人吧，可不可以找找厉害的医生啊，我的……”

他之前说自己对阿德里安一见钟情非常坦荡，现在却不太好意思，“我的男朋友身体不好，你要是有……”

他之前联系袁雾多半是分享9421星的生活，也无所谓对方回不回复。

今天的讯息却不是为了分享，语气带着几分小心，为的是屋里熟睡的非人类。

唐约问也纠结，阿德里安不是人，他说完又觉得太冒险了，可是语音错过撤回时间，唐约只好补充：“你随便听听就好了。”

袁雾对唐约来说很特别，他嘀咕了一句：“不会去相亲了吧……”

大概是自己的进展超出想象，唐约也由衷地希望老板舅舅能幸福，语音的祝福混着牢骚，夹杂着阿德里安的名字，还有对未来的展望。

里面的一二零四竖起耳朵听移门外的唐约说话，在[幕]里对阿德里安说：小闻，你好像真的应付不过来了。

明明是机械的AI语音，当事人却听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躺在床上的青年没有说话，一二零四知道主意识离开了。

它拉开移门，外面的唐约正好点开光脑的通讯请求，来自老板。

唐约改成了视频，对方却改回了语音，反反复复，最后还是唐约赢了。

接通的一瞬，唐约看见了一张近距离的苍白肌肤，这个视角太过熟悉，他差点以为自己看的是阿德里安的身体。

但是对面的人白发配还算年轻但带着伤痕的脸，背景像是什么都市公寓，看上去空空荡荡的。

唐约满脑子空巢老人，为自己的猜测心虚。

老板自己就是病人，从身份上看，阿德里安在富豪排行榜更靠前，向老板求医显得更缺德了。

唐约张了张嘴，一句对不起声音轻轻，都做好被对方骂的准备的袁雾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么说？”

唐约：“你忽略我发的内容吧。”

他的语音一大串，声音和从前发的语音条相比写满暧昧的沙哑。

一个月前的袁雾没想用复制体品尝他费尽心思送到这个世界的铃兰。

他很难伪装出属于这个身份的冷淡，只能尽量不去看唐约，“都听过了。”

“之前发给你你都没这么快看，”唐约还是担心对方的身体，“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不告诉我，你在哪里？”

“真的是保密会议吗？”

这个身份不算复制体，是当年香料商人的躯体，信仰污染物的人类想要兑换愿望，正好撞见正主。

试图把污染物聚集到一起的序幕用这个身份开了公司，成了合法的商界人士。

袁雾的户籍地也是中等星球，但不属于94星列，回老家也算正常的说法，唐约没有怀疑。

他挑挑拣拣说了这半个月自己的工作，提到阿德里安的时候总是不太一样。

上次袁雾的反应唐约还记得很清楚，他说：“你不用担心我，我早就做好打算了。”

袁雾问：“什么打算？”

唐约：“过好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

他有不能坦白的秘密，这一瞬间袁雾清楚地感受到[我们]的分量。

我们，是唐约和阿德里安。

他之前不理解，这个瞬间却心里熨帖，只想去9421星，去往唐约身边。

做他的阿德里安。

看老板不说话，唐约觉得他是被肉麻到了，换了个话题，“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白发的男人点头，唐约看见了他逐渐从黑到白化的指甲，网上说基因病可以从外表看出生命的长度。

袁雾明显也时日无多。

唐约垂眼，不去埋怨命运总给他身边的人留下的诅咒，轻声问：“为什么是铃兰？”

袁雾：“什么为什么？”

唐约：“公司、手帕和你的耳钉，你的一切，好像都和铃兰有关，为什么？”

网上也有猜测，唐约想起阿德里安那抽屉的同款手帕，不放过对方的情绪，“老板，你喜欢的人叫这个名字吗？”

他想：这两个人岁数差挺多的，同一个暗恋对象？

唐约不知道他几乎猜中了答案。

通讯那头的男人嗯了一声：“是有这么一个人。”

唐约心里咯噔一声，他结合这半个月在城堡看到的内容，阿德里安的记事本他从没打开，对方的阅读书目很杂乱，并不是网友揣测的宅男。

“是谁？明星吗？”

他还没问完袁雾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一个小朋友。”

唐约心想哪有用铃兰来指代小孩的，追问：“是具体的一个人吗？”

背景昏暗的男人点头，甄雪花说老板参加保密会议，这个背景看上去和开会毫无瓜葛，结合老板平时正儿八经的商务风穿搭，现在都脱成这样了，明显是私人的场合。

忆起对方刚才自己反复改视频通话为语音，唐约迅速切回语音状态，“对不起啊老板，我不知道你……”

他也不知道这个房间还有没有别人，或许是老板公司logo的由来之类的。

袁雾：“房间只有我一个人，你在想什么？”

他都回答了能不知道唐约在想什么？

这会换袁雾把语音切换回视频了，他略微休闲的衣服重新扣好，唐约呃了一声：“我问完了。”

他问过阿德里安铃兰手帕，也不避讳地在公司大群问过赠品，得到其他同事都没有这种手帕的信息。

还有几个直言现在用手帕太麻烦，还不如纸巾方便，表明自己没有这么精致，或许并不知道顶头上司随身携带袖珍的植物手帕。

唐约也觉得手帕不方便，小时候带着也是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送了出去。

这个世界和他的世界哪哪都不一样，看见阿德里安那一抽屉的手帕后，唐约还把老板那块和自己小时候有的比对过。

那块手帕因为唐约吃草莓留下了难以洗掉的印记，反复清洗后依然是粉红色的，老板给自己的完全没有。

阿德里安那纯粹是批量保存，像是一次性的。

这条手帕不是周边，那还能是什么？

唐约还试着找过同款，都没找到过，此刻他神情写满欲言又止，更不像问完了。

手帕并不在袁雾的考虑范围，他也很意外复制体对铃兰元素的注重，这样的行为更符合一二零四的运算。

阿德里安模拟成为研究员的闻雾源，只是他的记忆没有那年黄昏路口的卖花小孩。铃兰像是删不掉的代码，无法根除的病毒。

袁雾：“你看着不像是问完了。”

唐约之前对着老板能目无尊长开玩笑，对着粉丝满嘴跑火车说对匹配对象一见钟情。

现在却划出了清晰的界限，像是真的把老板放在了正儿八经舅舅的位置。

他认为的疑点没有证据，比如老板和阿德里安一起消失的半个月。

阿德里安是污染物，老板是吗？

唐约对污染物的了解有限，却也在和简连对话几次弹出来的新闻里，从对方的反应看出这个世界对污染物的恐惧和厌恶。

他摇头：“还能联系我就放心了。”

屏幕上的男人白发也干枯，一张脸毁容了在唐约看来也高出普通男人的水平线。

他和阿德里安都是病人，唐约心里依然有猜测，却不多问了，只是冲袁雾笑了笑：“没空回我消息多少也回一句，我会担心。”

袁雾嗯了一声，问了一句符合他身份的问题：“你和你的……”

唐约：“他叫阿德里安。”

袁雾：“不是说他的病情无法医治，你还希望……”

唐约点头，这颗星球的冬季不下雪的天数屈指可数，套房内暖烘烘的，他直播得匆匆，身上穿得正儿八经，却还赤着脚。

视频通讯解放双手，视角和直播也没什么区别，顶多是开了人像模式。

“管那么多做什么，”唐约给屏幕那边的人窗外的雪，“现在高兴就好了。”

他想起那天深夜许愿的自己，带着几分试探问：“难道我现在朝着流星许愿阿德里安长命百岁会实现吗？”

他看着袁雾，下雪的下午天气也黯淡，现在还没到亮灯的时候，室内除了天光就是显示屏的光，彼此都像是蓝色的。

唐约不知道他的眼神很容易让人心软，哪怕他总标榜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阿德里安的病情人尽皆知，也有在医疗机构上班的网友透露这个消息是真的。

正常人听到这个问题大部分会安慰，要么是像简连那样希望唐约不要深陷其中，勇敢奔赴下一段恋情。

不知道谁掉进了谁的陷阱，袁雾没有回答，只是问：“你确定吗？”

唐约心里的疑虑更深，表面如常：“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上次明显不理解的老板舅舅这次却没多少疑惑，反而是唐约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男人微微抬眼，他那边的光线比唐约这边亮许多，他的笑也特别明显。

袁雾：“不知道说什么。”

唐约：“不问一些别的吗？”

袁雾也不知道怎么问你和我谈恋爱是什么感觉，特别是看见唐约不自觉地抿唇，他会想起深夜对方的热烈地回应。

他眼神移开，少了几分唐约印象里证明商务人士的模样，甚至有几分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

“那我先挂了，”刚才唐约确认了阿德里安的睡眠，结婚对象是人的时候多脆弱唐约太清楚了，“老板，你保重身体，有机会我会带阿德里安和你见面的。”

通讯结束，趴在狗窝的一二零四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床上的青年微微翻身，在唐约拉开移门的时候抱起了小狗。

唐约想：污染物有什么特异功能吗？

除了不是人某些方面差得天赋异禀和好得过分可怕以外，难道还有什么毁灭世界的能力？

新闻上说也有去做劫匪的，是有好有坏的吧。

他的神情变幻莫测，抱着狗的男人莫名有些心虚，还是一二零四先开口：“大约，你忙完了？”

唐约看向把管家放回狗窝的男人，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阿德里安和一二零四对视，管家小狗心领神会：“大约通话的时候。”

躺回去的男人佯装拉家常，问：“你联系上舅舅了？”

唐约：“我有说和舅舅打电话吗？”

柔软的被子遮住了某人脸色的不自然，一二零四找补：“我听见的。”

唐约倚着门看着室内的一人一狗，他直播的时候衣领扣得严严实实，实际上还穿得算多了。

室内又是暖气又是壁炉，半夜他还抱怨为什么不能开冷气。

少年人解了两颗扣子，即便有人治好了他自己留下的拟态伤痕，却也无法抹去亲吻带来的痕迹。

唐约也没走过去，他给自己扇了扇风，“为什么都是你在说，阿德里安，你又睡着了？”

不是人的污染物本体也没有心，人类闻雾源的身体早就消失了，哪怕能变成人，本质上也是假的。

低等的污染物只能维持拟态的形貌，丑陋是大多数。

复制体的心跳可以模拟，却会因为主意识的情绪变化。

他都忘了自己上次这么紧张是什么时候了。

唐约看着卷着被子的男人又开始咳嗽，走过去问：“你不舒服？”

干了好几罐豌豆营养液的唐约钻进了被子，他去触碰对方温度低于常人的皮肤，得到一个转身的拥抱。

对方迅速把唐约搂进了怀里，刚才通讯时作为袁雾的他不敢多看唐约，此刻也没有和同床的人对视，只是低头，脸颊埋进唐约的颈窝：“没有。”

唐约：“刚才看你睡着了，不然你和我一起视频。”

抱着他的人问：“一定要视频吗？”

唐约：“网上说你社恐，你分明不是，也能和我一起直播。”

昨晚他们在主城区闲逛，阿德里安也不太像是会躲避人群的类型。

对方的长发擦在唐约的颈侧有种和一二零四一样的毛绒感，唐约揉了揉，“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他刚才搓结婚对象的头发就宛如撸狗头，但阿德里安头发更长，发质还没有一二零四的玩具绒毛柔顺。

唐约边摸边梳理，男人的声音因为靠近而沉闷，说话的呼吸撒在唐约的皮肤，刻意忽略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微微往后靠了靠。

阿德里安：“是太快了吗？”

外面的雪还在下，套房的床和城堡下沉的鸟笼床铺不一样，更软。唐约再后退也会和阿德里安靠近，他闭着眼说：“什么快？你做人的时候是挺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