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替了终端的位置后, 唐约还是没完全适应这样的身份。

夜晚降临，他目前身份还是军官的污染物匹配对象临时开会去了。

男人推开门，看向搂着毛绒大狗的唐约：“我要出门，你……”

还没说完, 唐约就点头：“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还有一二零四的。”

闻雾源：“我想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现在唐约的身份今非昔比, 联邦政府在经历终端危机后也重新洗牌，职能变动很大，内部的人当然清楚唐约的重要性。

唐约抬眼看向站在门边的男人，摇了摇头, “我想和一二零四待会。”

室外的灯光比室内明亮，像是给闻雾源现在的复制体镀上了一层暖黄的边边，唐约很难忽视对方现在身体并不健康的面色。

也不是唐约的错觉，从前终端和闻雾源的关系更像共生合作, 顶级污染物的日常寡淡无趣, 终端的日常被数据淹没，一瞬间也是永恒。

现在不一样了，唐约如果想知道什么, 可以不用像以前那样在光脑搜索, 他拥有了远比一二零四更广袤的资源库。

他的顾虑也不是空穴来风，他怕自己接受太多，就和最初的自己不一样。

自己都有这样的感觉, 不知道小闻会不会和我一样呢？

两个人都关闭了读心权限, 却又多一层似有若无的束缚。

唐约看了闻雾源半天，久到男人问：“然后呢？”

一二零四从唐约怀里探头, 它明显感觉到主人的情绪低落，唐约的等级比一二零四高很多, 已经不是高级人工智能能测算的范围了，大狗子也很苦恼，心想明明互相喜欢。

人类真复杂啊。

就算两个人不是人类了也好复杂。

果然爱很复杂。

唐约歪头冲闻雾源笑：“你回来给我买杯凉茶，要周灼每天喝的那种，我看他老在光脑分享。”

闻雾源说好。

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唐约和他对视，对方的眼神已经明显污染物化了。

如果不是这个会议马上要开，或许他会直接进来，进入唐约。

银发的男人喉结滚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垂眉眼，最后转身离开了。

唐约看他身影消失在视线，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猛地从床上起来，跑到阳台去看。

一二零四现在行动不便，闻雾源没有找到同等的材料。

毛绒管家不想再做大鹅或者其他动物，就只能简单接合断裂位置，更不能轻易移动了。

趴在床上的大狗子看纤瘦的少年站在阳台栏杆前，对方明显是等着闻雾源下楼梯出门。

今晚9090星的月亮是满月，人造的月亮银光铺就，唐约撑着脸看着闻雾源走出楼外。

这个时间的小区还有不少散步的退休人员。

复制体因为位高权重又很有名气，结合面容，也并不是好搭话的对象，大家很少和他闲聊，也只是点头之交，打个招呼就完事了。

唐约看得认真，楼下的男人即将离开他的视线，似有所感，微微抬眼。

趴在阳台栏杆的少年朝他挥手，月色里的一句小闻尾音拖得好长，引起好多人的注意。

闻雾源边上的花坛长椅坐着聚在一起拉琴的老年人，闻声抬头，小楼圆月，即便看不清唐约的面容，也能被他奋力地挥手的感染。

“那就是沉先生的结婚对象啊？”

“看上去年纪不大呢。”

“你们没听说他们认识很多年了吗？”

“我没看新闻呀，说是小时候认识的。”

“小时候？他们现在看模样就差好多岁吧，这男孩不是结了两次婚了？”

“哎哟老王你真是一点新闻不看的呀，你打开你的光脑补补课吧。”

被议论的当事人看了唐约一会，也挥了挥手，转身坐上了停在门口的车。

唐约收到了闻雾源的消息：外面冷，穿件外套。

对方给予的那缕意识是唐约继承终端的关键因素，却因为成为终端而丧失了最初的功能，顶多只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唐约明白为什么闻雾源漏出的惴惴不安和一二零四作为人工智能还要旁敲侧击地提醒。

他语音回复：“知道啦，穿你的外套，这里哪有我的东西。”

他现在穿着的睡衣还是复制体的，裤脚堆在脚背，走路都不方便。

唐约不忘记补充：“我直播穿，你开会不许开小差啊。”

这和预告又有什么区别。

里面的一二零四打了个哈欠，心想还是很难把大约和终端挂在一起，还是这样的大约最好玩了。

唐约的光脑还有积压很久的消息，频道更是消息爆满。

因为他离线状态导致之前设置的自动开播暂停，无数粉丝都试图在他这里求证。

频道很多标签都是订阅的观众投票选出来的，管理方很少参与，唐约半个多月没上线，自己ID的头衔多了一个结婚对象是污染物。

唐约先和简连聊了一会，等闻雾源去进入会议室的时候，唐约正好开播。

无数订阅他频道的人看到忽然冒出的开播提醒都愣了好一会。

【我是不是看错了？？大约啊啊！】

【他还在9090星啊，果然和沉坞住在一起呢。】

【我现在不知道怎么称呼沉上校，一直很好奇之前喜欢沉上校的人对他的真实身份有什么看法。】

【这个背景应该是沉坞家吧，大约你穿的睡衣也太大了。】

【趴在床上的是我们毛绒管家吗？怎么尾巴还没修好！】

【本来想说褚医生在就好了，不对啊，褚医生确实还在啊！】

【对污染物还是很好奇，现在街上都没怎么见到呢。】

【听说等什么会议讨论通过就会把橙塔的污染物释放出来，那孤岛的呢。】

【大约，你们还办婚礼吗？】

唐约还在看闻雾源的复制体的衣柜，这一幕似曾相识。

如果一二零四还是之前的身体，或许更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光脑浮在唐约身边，他能看到不断弹出来的提问，大多数人还是好奇他进入地底后发生了什么，也有人想到当时9090星剧烈的震动，问唐约底下是不是爆炸了。

唐约点头：“是啊，爆炸了，小闻把我带出来的。”

他知道闻雾源的复制体也没多少时间了，和前两次结婚相比，这次更是短暂。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或许我又要再失去他一次了。”

【看别人拍的沉上校确实是这样……但是大约，我们这次不会被你骗了！】

【污染物又不会死，他肯定还会回来的对吧？】

【那你们的以后呢？】

除却星系的高层，没人知道唐约成为终端，在旁观者眼里唐约依然和闻雾源有无法白头的结局。

唐约之前就爱胡说八道，这会说话也不打草稿：“谁说我们没有以后了，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从哪里来的。”

跟随镜头下的少年人笑得狡黠，“我还是不一样的。”

不等观众继续追问，他又回答了下一个问题：“小闻之前很辛苦，我还是想和他好好生活下去的，还没想好去哪里。”

9788星的营养液公司之前都是机器人在代工，现在大部分事情结束，当初孤岛的一批污染物也跟着他们去了9788，星蓝巢和甄雪花也都回去了。

沉坞的私人衣柜服装颜色除了制服是白色的，其他都是深色的。唐约拿了好几件都觉得太大没办法穿，最后去找对方的内搭区，结果又看到了一盒叠得整整齐齐的铃兰手帕。

他盯着盒子沉默，跟随镜头灯光闪烁。

很多人都对终端播放的从前印象深刻，万年前的十字路口，卖花的小孩和低头的男高中生。

那是铃兰最初的意义。

【我现在怀疑大约杀到9494星褚医生的别墅也能找到这个盒子。】

【污染物也会爱人啊！我看比人类会爱多了！】

【他们认识好早，却在这么久以后再重逢，大约一开始应该也不知道吧？】

【大约从过去来到未来也不害怕吗？】

【刚来不就见过沉坞了？现在回头看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圈套，大约脾气还挺好的。】

【没大约我们估计都用不了光脑了。】

【你们看政府的公告了吗，原来研究院早就和皇室勾结了，我就说匹配婚姻是一己私欲吧！】

【什么！我还幻想我匹配到完美的结婚对象呢！】

【得了吧谈恋爱都谈不到的，你还指望包分配给你分好的。】

唐约数了数柜子里的铃兰手帕，整整十二条，看上去也不像是机器批量生产，他问躺在床上的一二零四：“亲爱的管家，你知道这个手帕是哪里生产的吗？”

一二零四：“全是小闻自己缝的。”

唐约想了想觉得好笑，一边笑一边说：“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一二零四尾巴断了没办法摇，声音因为被子闷得像是卡顿的AI声：“当然你是老公不让我说啊。”

唐约：“那你有偷偷录像吗？”

【大约，你，坏啊。】

【我也想看。】

【不过一二零四应该只有阿德里安偷偷缝手帕的视频吧？】

【快让我们一起见识见识！】

终端明明可以调动一切资料，唐约却压住了那份能力。

比起周灼认为现在的他无所不能，唐约像是拆出了两个部分，更希望维持之前的生活。

一二零四趴在床上盯着唐约。

闻雾源的手艺很好，制作的玩偶仿真得近看都要辨认，更别提现在唐约在远处看，迅速冲过来撸狗。

一二零四当然受不了这种抚摸，很快就把珍藏的资料发给唐约了。

闻雾源还在会议厅，他和方景同坐在一起，周围都是对外作战部队的高级军官。

除了他都是人类，却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中场休息的时间闻雾源被主持会议的周灼叫住。

昔日的外交官彻底升职，看上去颇有些春风得意。

也有之前接触过沉坞的人凑上来和他搭话，方景同和欧成站在一起闲聊。如今匹配婚姻需要调整，改了好几个版本的提案，还是遵循基因匹配，但只是作为结婚参考，并不强制，欧成也松了口气。

他这会儿还在看唐约的直播，方景同和他站在一块看频道直播内播放的金发青年缝手帕的画面，又看了眼正在和人寒暄的上司，不敢多嘴。

弹幕唰唰的都是询问唐约结婚对象能不能限定返场，还放出了当初9421星的那一幕。

欧成也很好奇，问方景同：“那要是沉坞他……”

他神色古怪，也说不出死这种话，咳了两声，“他现在的身份确认死亡，你是升职还是……”

方景同：“他已经递交辞职信了。”

欧成：“那之后怎么办？”

污染物最大的头子和成为终端的远古人类是一对，其他能说什么。

闻雾源不想干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想法，之前唐约在直播里还说要开发星球，恢复他作为远古人不是猿人的饮食方式。

现在频道直播里的少年穿着沉坞的衣服，过长的外套加一条腰带居然也挺好看，看完阿德里安缝手帕后就带着一二零四出门了。

方景同：“不会制造新的污染物，对外星系作战会收编之前高等的污染物辅助，希望我们能有新的发展方向。”

欧成一直订阅唐约的频道，现在唐约的频道的热度完全是星系断层第一。

对方的匹配婚姻tag依然持续，想到唐约毫不掩饰地说沉坞没多少天了，欧成又问：“那沉上校之后呢？他是以什么身份活动？”

他们会议现场还有之前的声望和富豪排名，唐约是唯一一份名字排在前列却没有到场的。

不到场的理由……之前参加过终端会议的人都心知肚明。

他要是想，完全可以直接跳进屏幕操控一切。

方景同直接问站在一边的闻雾源：“您之后以什么身份活动？”

银发的男人不说话就气势凌人和闻雾源熟悉的方景同知道他本质温和，也并不畏惧，其他军官也都笑着等着他回答。

男人瞥了一眼欧成公开的光脑状态，“做星系首富的爱人。”

周灼：“不行啊！你怎么可以在家里待着只做唐约的老公呢。”

欧成移开眼，心想污染物比人重情多了，转念一想档案里的闻雾源就受尽折磨，和唐约结婚确实算很好的归宿。

在匹配局上班之前是做婚姻登记的欧成满意地眯起眼。

闻雾源：“现在这里有景同。”

方景同跟了闻雾源很多年，得知对方的身份反而佩服更多。

外面的其他星系并不友好，宇宙的资源也需要掠夺和瓜分，他们最清楚星系内部的平衡是怎么维持的。

有人坚守多年，早就想结束了。

周灼想到他这半个月的状态，和当初9421星死了老公的唐约差不多。

但唐约还活着，他也不理解为什么闻雾源情绪如此低落，一般人不应该高兴吗？

至少唐约可以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这个会议开的时候就是晚上，结束之后周灼约闻雾源去9090星的某餐厅，说可以叫上唐约。

一行人刚走出办公楼，就看到了不远处推着婴儿车的少年。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最近联邦政府天天加班，公务人员洗脑自己加班成瘾，欧成这样的回去还要处理积压的系统投诉。

有人打算喝营养液不去聚会，也有人打算直接回家睡觉等着明天继续上班。

外面停着不少悬浮车，唐约来的时候开的沉坞名下的车。

成为终端的唐约去哪里都畅通无阻，倒也遵守规则，在外面等他的三婚对象。

台阶很高，不少人边走边聊，惊讶地看着穿着白色长风衣制服的男人小跑离开。

风吹起闻雾源的银发，他跑向婴儿车里装着大狗的少年。

方景同：“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约有了双胞胎呢。”

欧成：“他就算是9787星的，也不一定能有吧，污染物没有生殖能力不是公开的吗？”

周灼：“也不影响他俩的感情啊，大约半个月没醒来把闻雾源急死了。”

孤岛的势力还需要闻雾源亲自处理，星球等级废除的法令还等着一下次会议正式颁布。

周灼找唐约主持这个会议，对方半个小时前回复说不着急，他想先谈恋爱。

这三段婚姻加起来实在太短暂了，唐约很需要慢下节奏，和闻雾源好好生活。

他看着跑过来的男人，从婴儿车的下口袋掏出一捧他用铃兰手帕折起来的布袋花，正好一捧，比当年的一支显得分量多多了。

门口停了好多车，也有人悄悄探看。

唐约这张脸早是星系红人，谁都清楚他等于星系的救星，来自过去让他更加神秘。

这段感情早就不是匹配，而是传奇的命中注定。

“小闻，下班快乐。”

唐约递出捧花，男人接过，刚想问他怎么来的，唐约又往他面前伸了伸手——

“钱来。”

他的跟随镜头飘在远处，清晰记录了刚才的奔跑和这个瞬间唐约的讨要。

【这群下班的人现场看热闹好爽。】

【匹配局副局长为什么笑得这么……像是猪崽成交了。】

【大约才是真正的奸商，明明手帕是对象折的。】

闻雾源摇头，握住他的手：“没有二十五块。”

唐约也跟着他摇头：“那你以身相许吧。”

【当年是这个意思吗！】

【对了最近船票价格跌落了，好像以后有统一管理诶，好！】

【呜呜我劣等星的人也可以去其他星球玩了吗？】

【大约还在直播说要招人去建设新星球呢，他要吃好吃的哈哈哈。】

唐约得到了一个亲吻。

铃兰手帕花的花柄用的是衣架，沉坞家里没有任何绿植，死气沉沉的，唐约也不喜欢。

花柄戳着男人坚实的胸膛，唐约抬眼看向闻雾源：“一个吻就没了？”

对方低声笑，跟随镜头也拍摄到了他无法掩饰的横瞳孔，随着闻雾源的一句几个晚上暧昧迭起。

唐约拉起他的手让他一起推车，说：“那回家再说，我现在想逛逛，小闻不陪我吗？”

一只手推车一只手搂着唐约的男人提出不满足的请求——

“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回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