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约之前是被负面体带走的, 不少人还有他二婚对象死亡的视频。

那段时间后不少人怀疑自己对象是污染物，投诉多得连欧成这样的局长也要亲自上阵，直到昨天闻雾源作为9494星玩偶医生的身份ID才被注销。

系统匹配到下一个，唐约的光脑端早就有自动的契约章纹开通倒计时了。

虽然结婚对象的躯体就在飞船, 唐约打算等闻雾源回来了再说, 也没有在十万火急的时候和对方提起这件事。

现在背景音是惹人急躁的警报声, 他还有闲心在众目睽睽下登记三婚。

不少转播的频道都无法看清唐约送出的戒指细节，只能通过高糊的画面辨认。

【是大约在孤岛直播做的戒指吧？当时我还怀疑他是不是和沉坞认识，呵呵，现在看人家老熟人了。】

【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是大约熔了自己贴身的饰品啊。】

【我现在终于懂了！原来大约才是我们的祖宗！】

【啊？】

【沉坞不就是初代污染物吗？谁还记得我们相聚在这里的初衷, 是为了星系匹配婚姻！结果成了祖宗cp。】

【只有我担心大约来自过去，我记得以前人类的平均寿命……就算是现在的和污染物比也是沧海一粟的吧？】

【戒指上有名字吗？为什么沉坞还要看这么久？】

【没几天可活是什么意思？】

【一直有听说沉坞身体不好要把权力交给副官的传闻。】

唐约无名指还戴着他抵押出去又回来的戒指。

作为交换，甄雪花获得了一次新的迭代，搞得蓝巢嚷嚷半天他这人狡诈投机。

唐约发现闻雾源还摘下戒指看, 催促他点击光脑的同意, “倒计时都要结束了。”

男人指腹抚过戒指内环的缩写，明明没什么新意，他依然仔仔细细感受。

声音低沉也温柔：“你给我点。”

唐约：“到底有什么好摸的, 不就是我们的缩写吗？”

“不是给我的。”闻雾源刚说完, 唐约就抢答：“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是闻雾源。”

他对闻雾源的秉性了解透彻，手指点了点复制体被布料包裹坚实的胸膛，“那请问你又是谁呢？”

墙上还挂着沈涓的照片。

女人扎着头发, 即便沉坞的皮囊是克隆的袁雾, 唐约也能看出他几个复制体之间微妙的相似。

或许当年污染物听到人类的祈求，恐怕也是因为真正袁雾的皮囊有几分和他从前奇妙关联。

唐约指了指墙上的照片：“刚才你还说这是你妈妈呢。”

【我怀念跟随镜头！我不要监控视角啊啊啊不然我早看见了！】

【真的有人会拿自己小孩做实验啊, 也太惨了。】

【感觉换我估计想毁灭世界了，这大哥怎么做到不犯罪的？】

【可能最大的犯罪就是把大约带走了吧？到底怎么带的？传闻果然是真的, 什么星球之力，我果然是世界的npc.】

【啊啊啊啊契约章纹！速度！我急死了。】

闻雾源点了光脑弹出的选项。

如果干什么都一回生二回熟，那他和唐约第三次完全不用走前期的流程，连3D打印都选得同上。

唐约依然选择后颈，闻雾源选择了无名指戴戒指的位置。

警报声循环往复，他们在契约章纹冷却的时间走向终端的核心位置。

一二零四操控地底可用的监控设备看闻雾源和唐约的走向，观众也跟着跳转的摄像头看见了正面的终端。

玻璃都出现了裂纹，里面的仪器仍然在运转。

唐约顾不上后颈的灼痛。

哪怕刚才在楼上也能看见终端的大致形象，他也从闻雾源的意识中了解终端是如何成为终端的，却比不上这个瞬间冒出的恐惧。

这已经不是普通人脑的范畴了。

或许只剩下形状一致，无论是体积还是上面密密麻麻修补的痕迹，还有新旧电线仪器缠绕的颜色和亮起的灯光，都令人生出本能的不适感。

唯一还能运行的监控来自唐约的正侧方。

周灼切回了这个画面，各颗星球的观众都沉默地看着支撑他们星球运转的终端，这像一个还有呼吸的活物，但它又只是一个部分。

唐约很久没有说话。

边上就是进入终端中心控制室的机器，明显已经损毁。面板无法使用，只剩下几乎看不见初始铜牌，上面爬满锈痕，依然可以辨认出通道的字样。

还在9090星高级会议厅的周灼示意工作人员翻页。

他家保留那么多的资料重见天日，上面的图片和模糊监控上看到的字眼也一样。

周灼：“这个入口不仅可以进入终端控制室，也可以进入最初的污染物上载通道。”

一边的屏幕是新的照片，分屏监控里的唐约却没有行动。

一二零四在光脑催促他，唐约却看向和他站在一起缄默不语的闻雾源。

这时候也问不出什么你看到这个脑子是什么感觉。

研究污染物的地方污染物无法进入，他的负面体那天进来无果，也是用死人的躯体混淆的。

周灼声音冷静，补充序幕计划的始末。

唐约知道的比白纸黑字的资料更多，他也清楚闻雾源也想过同归于尽。

这个计划也需要唐约进入这里。

最初的通道有最原始安检扫描程序，这和基因有关，即便闻雾源依然和终端捆绑，依然无法越过这道屏障。

但唐约可以。

无数人也意识到，这个来自9787……不，来自人类末世时代之前的少年掌握着这个星系的未来。

如果他不选择进去，他们会和终端一起毁灭。

蓝巢和甄雪花坐在上面看9090星的星空，都不用他打开光脑，对面大楼的屏幕就放着地下的画面。

高糊也遮不住唐约看向闻雾源的眼神。

蓝巢：“大约这小子长得是真的没话说。”

甄雪花：“序幕又不是喜欢他的脸。”

那颗浮动的「终端」面前的玻璃还贴着终端二号等标签，电子的检修屏幕失效，还有人工的检修记录。

唐约正要开口，闻雾源握住他的说：“不记得痛不痛了。”

“我没想到会和你一起站在这里。”

唐约从他的意识见过从前的闻雾源也有这样的时候。

当时对方站在这里看和他一起出生的样本一号。拥有名字的另一颗脑子还没留存这么久，体积也没这么大。

唐约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忽然瞥见熄灭的屏幕亮起光——

「你好，唐约。」

没有声音，只有文字。

监控无法捕捉到这一幕，只有亮起的屏幕和两个人同时低头的动作。

唐约看向闻雾源：“我以为它坏了。”

闻雾源摇头：“终端要是坏了，很多都坏了。”

当年研究污染物的人一开始只想要在关键时刻可以延长生命的东西。

项目小组分成两拨，一波继续研究永恒的生命；一波赌超算人工智能的未来，试图把人脑高造成高精密的仪器，探索宇宙和永恒。

闻雾源站在这里，就说明实验成功了。

无论是生命还是宇宙或者是永恒。

但可惜的是只有他成功了，过程痛苦，结果未知。

唐约也很好奇，他不理解这些管子到底在抽取什么，或者运算什么，问：“那它疼吗？”

「不疼。」

「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

唐约看向闻雾源：“再次？”

闻雾源点头：“它当然有我从前的记忆，我也可以通过它知道很多事。”

周灼的转播解说却更粗暴，他选择把终端和序幕挂钩，激起无数人的倒吸一口冷气。

唐约问：“那它知道星际时代之前发生了什么？”

玻璃内部也有从旗设下的引爆器，倒计时清晰可见，唐约刚想过去，文字变成了语音——

“那天见到你，我很高兴。”

这是闻雾源的声音，更接近唐约小时候遇见的那个哥哥。

唐约讶异地看着身边的人，闻雾源没有说话，他眼神有些难过。

【什么那天，哪天啊？我想知道啊啊啊！】

【我更在意里面的倒计时！这个玻璃好几层的啊！大约快进去关了啊！】

【从旗是自己从员工通道进去后把这个入口毁了？】

【我以为终端无所不能呢。】

来自星系各个星球的反馈都要经过终端流转，下一秒一二零四的程序被反控，连它能看到的主页也变成了新的视角。

玻璃里不是生物但却有智慧的死物看到的画面，下一秒变成了多年前十字路口监控下的一幕。

卖花的小孩把铃兰递给路过的少年，对方却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可以选，你会选择做人，还是做怪物？”

唐约都没想到终端还有那天的画面。

当年的人换了皮囊站在身边，勾住唐约的手，目光也有几分怀念。

二十五块钱的铃兰，还是小孩的唐约，和一脸难过的男高中生。

【这就是铃兰的出处？我终于悟了！】

【我宣布大约不是死亡铃兰，他是活菩萨铃兰啊！】

【想不到吧，做了污染物。】

【这看着也不高兴啊？都被人强行带走了。】

【大约，花没了，钱没了，手帕也没了，对不起真的好好笑。】

【但得到了三个……N个老公。】

【这么小就在街头卖花，大约小时候过得也不好吗？】

【我说之前哪来的违和感！虽然9787是劣等星，但唐约不算过得很苦吧，起码有继承父母的分拣员工作啊！】

【所以你们在万年前就相遇了？】

当年卖花的小孩长大，问换了皮囊的闻雾源：“你现在还有这两种选择吗？”

他往侧边走，那枚藏在戒指的芯片插入古老的闸机。古老的检验程序扫过这具躯体，内部发出咕咚咕咚零件走动的声音。

唐约的速度快得闻雾源都无法拉住他，对方就已经进去了。

男人焦急地站在玻璃外，那团经过改造的人脑像浮动的章鱼，隔着双重玻璃凑到他面前。

唐约的身份ID就是闻雾源通过终端修改的，他们比污染物的「幕」还联系紧密。

熟悉的声音响起，正在接收老安检模式的唐约没有听见，反而是被终端操控光脑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你永远不死，他却活不到普通人的一生。”

醒过来的简连抱着一二零四，紧张地看着无法关闭的这个画面。

一般人都会害怕这样的庞然大物，即便它只是一团仿佛褪到透明的脑状物体。

简连小声问一二零四：“真的吗？”

这超出了一二零四的运算范畴，它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莫名想到之前唐约发现闻雾源身份的争吵，又用狗爪挠了挠下巴：“假的。”

这是一直会说「或许」「有可能」的人工智能，太笃定反而让简连有些怀疑。

一二零四补充：“人类会因爱而生，也会因爱而死，不是很正常吗？”

它倒是很清楚自己的来历，颇为自豪地说：“我就是因爱而生的人工智能大狗子。”

只有会议厅的周灼还能控制现场的屏幕，结束污染物议题后周灼又进入第二个流程，关于星系声望和政权，还有没有实权却拥有无限资源的皇室。

如果唐约在现场，恐怕又要抱怨麻烦了。

唐约以为自己在安检舱里度过了漫长的时光，一看光脑不过两分钟。

这会距离终端只剩下一层玻璃，他也看见了从旗丢下的装置，本以为关掉会很困难，却没想到只是几秒钟摁个开关的事。

表面三婚的对象站在玻璃外，目光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唐约说话，对方听不见，他用意识沟通，也没有任何反应。

光脑也只有时间走着，看不到任何新的东西。

唐约惊讶地看向近在咫尺的终端，恍然发现里面安静得非常可怕。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关了从旗的装置，解除了警报还是里面屏蔽声音，想出去发现刚才的入口只进不出，能出的口又被从旗堵死了。

终端还在和闻雾源对话，也让观众看到了没有任何处理的□□人类上载过程，包括意识剥离、身体熔炼等等。

能控制所有人光脑的终端还可以根据光脑的用户数据分级，很多小孩的光脑全是马赛克，但光听声音也够瘆人的了。

【我好像听不到警报声了，好安静啊。】

【这是世界末日吗？】

【终端不是序幕人类时期的大脑吗？这算变异吗？】

【我想知道沉坞，哦不，序幕的回答啊啊！怎么跨物种恋爱还让我提心吊胆的呜呜。】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世界末日还在看别人恋爱的安心感。】

【顶级污染物的话……那确实挺安心的，况且人家一开始也不想做污染物的。】

终端和污染物闻雾源紧密相连，也是建立在样本一号上的成功研究。

他像在和自己对话，回答却很坚定：“我想做唐约的小闻。”

周围安静，观众从银发男人的视角看去，唐约仿佛置身巨大的脑子中间，那些浮动的线路像是把他缠绕住了。

终端内部安静无声，隔音也是为了避免因为刺激产生的其他动乱。

唐约看着闻雾源，在万籁俱寂中，通过对方唇齿开合看见了答案。

传闻污染物不死不灭，产生信仰的人们不知道就算是顶级污染物，也有挣脱不开束缚。

推崇爱情的简连从前给唐约发过很多非人类和人类相爱的经典电影，唐约还专门了解过什么是人外。

如果以是否是人类区分，闻雾源当然可以并入这个范畴。

但他仍然保留人类的思维方式，否则闻雾源早就做出了毁灭的选择，终端和他一起毁灭，星系也完蛋了。

就像唐约问过几次闻雾源为什么喜欢自己。

对污染物来说皮囊并不重要，在孤岛里获得爱的污染物也不在意皮囊。

人类表面跨过物种的屏障，实际上还是和人相爱，皮囊之下总有值得追求的部分。

金钱很重要，也没那么重要。

唐约不在意星际首富，他的愿望是和闻雾源白头到老。

唯独这个愿望一二零四无法给他运算的答案，管家小狗给了模棱两可的回答：“或许这要终端的运算。”

【你果然是阿德里安！】

【所以抢走大约的也是他？污染物到底几个身份啊？】

【这么牛的力量还能不毁灭世界或者干点别的，已经很有良心了。】

【呜呜呜毕竟阿德里安是大约喜欢的，善良的国王。】

【这样的品质好少见的，我还以为被通缉的污染物是大坏蛋呢，结果……你杀你自己。】

【大约结三次婚，死三次老公，遗产声望第一，永久居留9090星？！】

【然后我们的祖宗大约进入终端，把终端炸了？阿德里安做不出这样的事吧？我怀疑有备份的。】

唐约依然被隔绝在内，他能听到仅有玻璃又玻璃里终端的微弱电流，巨型的显示屏似乎还在工作。

繁体字正在读取中是动态的，数据以极小的数字变动。

唐约看了好一会，余光扫过巨幕侧边透明的方格，看见了自己刚才宛如投入闸机的芯片。

这是读取还是复制？

还是最后的毁灭？

意识处在复制体内的闻雾源无法行动，画面一度静止得像是卡顿。

周灼看出终端解除了被从旗预设毁灭的风险，正要让工作人员重新计算唐约的声望值，却瞥见屏幕里巨大的进度条。

【读取什么啊！！做大约的小闻是我想的意思吗？】

【是我的光脑出问题了还是那边地震了？】

【不是说熄灭的星球不会有地心运动了吗？】

【你们是不是忘了9090星是靠终端启用才从熄灭重新点亮的？】

【啊？终端危机不是解除了吗？】

唐约盯着的屏幕熄灭，他在震动中沉默地盯着一片黑暗，心想不知道当初被推进实验舱的闻雾源在想什么。

屏幕又亮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在耳边——

“唐约，你好，我是始于人类闻雾源大脑的高级人工智能的样本二号。”

“我也有样本一号的数据，我是雾和源的集合。”

唐约已经看不见玻璃外的场景了。

地心因为不知名的力量崩塌，地面上的人类也有明显的震动感。

整个星系的人工智能停摆，周灼所在的会议厅只剩下蓄电灯光。

在9421星抓捕污染物的方景同接过当地骑士团送上的蜡烛，他的下属没见过这么古老的雕花白烛，似乎想用光脑拍照，才反应过来没有光脑。

9421星也入夜，这颗星球的人们不完全依赖人工智能，会在重大的节日点篝火和蜡烛庆祝星球的生日。

同样是人工智能的一二零四也进入休眠，像是真的睡着了。

简连趴在窗边，看街道灯笼亮起，有孩童提着蜡烛灯玩耍。

金粉蝴蝶在夜晚绚烂，却无人追得上它。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选择上载，成为污染物。”

“二、拒绝上载，依然做人类。”

唐约：“这不是一个选择吗？”

他盯着屏幕，外面的震动伴随着地下研究室的坍圮，似乎没有任何上去的可能，他依然没有任何害怕。

“我选小闻的选择。”

漂浮的终端身上的路线都熄灭了，唐约不知道这颗真正成精了的脑子到底迭代了多少次。

只要终端还在，闻雾源就不会死，他并不担心。

“他的选择是做你的小闻，可污染物无法做回人类。”

唐约听烦了：“所以呢，解决不了就不要搞出这么大阵仗，全星系都停电了损失很大的。”

他的抱怨永远务实，连非生物都发出了笑声，唐约又说：“别笑了，你在屏幕上哈哈哈哈都比这会笑听起来正常。”

视线只剩下屏幕的蓝光，唐约知道天底下没那么完美的事，他一直都是得不到也很难拥有长久的人。

只是坚信只要活着就会碰见好事的鸡汤或许有熬成的一天。

一瞬也好。

或许之前倒霉太久，这次攒了个大的时来运转，遇见了一个各方面都很完美的男朋友。

就是有得必有失，对方不是人而已。

唐约揉了揉眼，叹了口气，少年人蔚蓝的眼眸像是碧海无垠的包容，他不知道自己比常人勇敢又豁达。

“他做我的小闻，是污染物，最难过的就是我变老，他永远活着。”

唐约顿了顿，“他手艺那么好，做个帅老头和我一起变老也不难的。”

他依然有自动驱散难过的可怕能力，“所以你可以送我出去了吗？”

唐约又摸了摸眼前的玻璃，“这玻璃爆炸能炸开吗？你这么厉害，应该也有方法逃出去吧？”

“我可以逃去哪里呢？”

终端忽然开口，不等唐约回答，又追问：“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维持星系的运转。”

唐约：“你认为自己是人类吗？”

终端：“我不是人类，不是污染物，更不是闻雾源。”

唐约点头：“所以呢？”

终端：“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接替我成为终端，和闻雾源永远在一起。”

“二、继续做人类，奔向死亡，让闻雾源永远怀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