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往重新走回及腰的草丛里, 但这一次沈往能够嗅到草丛中出现了浓烈的腐臭味。

不过走了几步，沈往便在杂草的缝隙中看到了腐烂的肢体，那些肢体像是被硬生生扯下来的东西, 整个掉落在地上。

见到沈往一步步接近, 男人对沈往发出威胁一般的吼叫声，一边吼叫着一边后退。

最后转身跑的连影子都没有。

在它消失后，腐臭味也在消失，沈往低下头看向杂草中，那些刚才还出现在沈往眼里的残肢也消失了。

沈往并没有因此感到放松, 甚至心情更沉重了一点。

精神污染。

在这二十多年的成长经历里，沈往从来都没有受到过污染, 甚至沈往进过不少S级污染源, 那里的污染都无法带给他一点不适, 因为他是SSS级污染物【暴君】的孩子，继承父亲污染的他根本不可能被低级污染物污染。

但是现在, 即使是幻觉，但他依旧遭受到了轻微的精神污染。

也就是说……对面的未知污染物，或许本身污染早已超出S级, 甚至说不定能接近【暴君】。

这也是岚一直都在担心的一点。

沈往穿过杂草踏上楼梯，他一步步往前走, 一边走他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污染检测器。

这是S区的新装备，随着龙骁的检测器一起出来, 在离开之前周向折把这个东西给了沈往, 他认为如果龙骁真的是为了让人找到他，那么他留下的装置应该有用处。

“这东西怎么用？也没有给我说明书。”

沈往看着这个机器, 最后按照一般污染检测器的检测流程打开，下一刻叮咚一声, 检测器响起。

【正在检测周围污染度，经检测：此处污染度为0.】

“零？”沈往有些惊讶，“不是吧，连S区都达不到绝对的零污染，结果这个竟然发生污染事件的科学院旧址却是绝对的零污染？”

【正在检测周围污染度……】

检测器再次响起。

很快沈往听到检测器里的机械男生换了一句话。

【已检测到符合条件的污染。】

话音刚落，检测器突兀的振动了一下，下一刻屏幕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点，分成红绿两个颜色，距离沈往最近的点是前面的那栋楼中，点是红色的，正蹲在楼里的某个位置。

沈往看着这个点，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楼层。

如果想的深入一点，刚才【千肢】逃离隐藏的方向，恰好就和这个小红点对应。

沈往微妙的挑眉，他伸手摁下耳朵上的耳麦，将声音调大了一些。

很快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溢满了疲倦，活像是三天没睡觉，马上就要猝死的尸体。

是龙骁的声音。

“恭喜解锁新功能。”龙骁像是敷衍的鼓了掌，接着立刻道：“在特定条件下打开此检测器会检测到特别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现在你只需要知道：红色的点是污染物，但绿色的点是异变者。”

“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到绿色点的异变者，对，没错，最好是找到我。”

“快抓到我让我回去坐牢啊！”

直接摁掉耳麦，沈往啧了一声，“你让我去我就去？凭什么。”

他选择去找刚才逃跑的【千肢】，起码要先确定一下这东西显示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把检测器塞到口袋里，沈往抽出防污染中心配置的枪械，转身就上了楼，楼梯口带着一层浮尘，浮尘中有一排脚印，脚印能够看出是两对，正好离开的千肢就是四条腿。

走上三楼，沈往又看了一眼检测器，确定位置后他一步步往前走，最后他将枪口对准红点锁在的位置。

“那么，就是在这里吗？”

沈往直接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对面传来一声闷闷的嘶吼声，六条胳膊四条腿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从后面钻出来，其中一条胳膊上多出了一个弹孔。

它的眼睛里满是怨恨，就这样死死盯着沈往，一瞬间腐臭味再次出现，断肢一点点浮现出来。

【千肢】一边惨叫着一边扯断了被打中的胳膊，将胳膊用力的砸在地上，下一瞬间，它被撕裂的残肢中再次长出一根全新的健康的胳膊。

在胳膊长出来的时候，【千肢】发出更尖锐愤怒的声音。

“你，讨厌自己长出来的胳膊？”沈往看着它。

【千肢】听不懂沈往的话，它只是朝着沈往冲过来，仿佛沈往就是那个它怨恨的对象，但它不过刚迈出一步就无法动弹，它低下头去，便看到无数细密的血色荆棘从地面中钻出来，荆棘们扎进它的腿中，又顺着它的身体一步步蔓延，又拉住它的六条胳膊。

在被荆棘围困住后，沈往又看向检测器。

但是，检测器中依旧只有一个红点代表着【千肢】，血荆棘并没有出现在检测器里。

“这东西到底是怎么设置的？”沈往疑惑的小声道。

就在这时，【千肢】撕裂了自己被捆住的手脚，失去肢体的它整个倒在地上，但很快，它的四条腿和六条胳膊又在往外生长。

恨意让它的眼睛都发红，它挣扎着往沈往那边移动，仿佛咬都要咬下他的一块肉来。

沈往看着它，倒是明白了为何岚会说：变成怪物后的他们就失去了作为人类的过往，它们忘掉了自己的仇人是谁，只能把愤怒发泄到任何一个经过这里的人身上。

“这样又有什么意义。”沈往叹口气。

【千肢】早已失去了理智，它伸出了自己新长出来的手，不断的朝着沈往爬去。

沈往重新拉开保险栓，他对着【千肢】伸出来的手开了一枪，砰的一声，子弹炸开在【千肢】的手旁，沈往黑色的眸子仿佛深不见底。

“你再进一点试试。”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甚至可以说非常的平静，仿佛只是随便说了一句话。

但在话落下的瞬间，【千肢】整个僵硬在原地，它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一动都不敢动。

浓烈的恐惧感瞬间压过了【千肢】失控的恨意，本能上的趋利避害告诉它：面前这个人不能招惹，他很恐怖，自己会死……

会死的，会死的……

“对，乖一点。”

沈往对着周围再次检测。

检测完毕后确定这里只有【千肢】一个污染物，检测器上不止没有检测到沈往身上的污染，甚至没有判断他的异变者，自己所谓的位置空空荡荡。

在确定这件事后，沈往打了个响指，地面上的荆棘随着他的意思褪去。

沈往最后瞥了【千肢】一眼，“看你听话，放过你一次，希望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说完沈往转身下了楼。

一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千肢】这才小心翼翼的爬起来。

在地上趴了这么久，它的六条胳膊和四条腿全都长出来了，它瑟瑟发抖的重新躲回去。

但好景不长，大概在半个小时后，它又被人狠狠的从里面薅出来。

【千肢】：惊恐！

“你欺负我弟弟了？”面前银紫色瞳孔的男人拽着他身上的白大褂，“你这件衣服我看着就心烦。”

【千肢】惊恐的用自己两只手不断的挥手否认，另外四只手不断的指着楼梯口，表达那个人刚才就是从那边走了。

岚幽幽的盯着它，最后放开手，【千肢】咚的一声砸到地板上，却连动都不敢动。

“啧。”岚用脚尖踢了它一下，“把衣服脱下来。”

【千肢】立刻匆忙的把身上的白大褂从身上扒下来，然后往旁边用力的扔出去，一副这辈子都不再穿的模样。

岚终于满意了，他又翻开自己的预知书看了一会儿，转身下了楼。

再次等到脚步声消失，【千肢】终于再次委屈巴巴的钻回自己的小窝里。

如果能写字，它一定会立上一块牌子，上书四个大字：强盗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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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沈往已经下了楼继续往前走。

虽然不确定这个检测器是以什么条件检测的周围，但确实【千肢】显示在了屏幕上，而不远处有一堆小绿点聚集在一起。

如果龙骁的说明没有错，那么那里就是一群异变者？

一群异变者聚集在一起，S区又丢了大量的科学院成员，沈往当然会过去看看。

越往后，杂草越高，它们高度从及腰变成了及胸，再往后怕不是要把整个人的视线都遮挡住，从草丛中走过去，沈往便来到了这扇门前，刚走上台阶，沈往就察觉到了这栋楼和前面的与众不同。

如果前面的楼层是科学院的门面，是按照一般建筑建造，那么这里应该是用作特殊用处的楼层，踩在台阶上就能感觉到金属质感。

沈往对这种材料还算熟悉。

这些金属非常坚固，可以隔绝污染，所以广泛用在S区和收容所，换句话说：这是一种连污染物都很难撕裂的材料，由于造价昂贵，产量极少，所以一直都紧着S区和收容所使用。

没想到科学院也会有这么大片的材料。

“对啊，因为你们要做污染实验，就得需要克制污染的金属。”沈往的话语里带着阴阳怪气。

走过这片金属门，刚走进去的沈往就愣了一下。

他还以为自己会和其他楼层一样看到一堆杂乱的杂物和尘土，或者是和第一层楼一样的人物介绍牌，但没想到他看到的会是排在整个大厅的笼子。

笼子大概有半人高，不足一米宽，每一个笼子里都关着一个人，所有人都艰难的坐在笼子底，他们大多数人都穿着白大褂，一看就是科学院和S区的人，在场的人都听到了门口的声音，但在看到人的时候他们的眼神里都没有丝毫情绪。

他们只是瞥了一眼沈往，然后继续低下头去。

每个笼子上都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大概是他们的名字，以及一些细小的字迹。

沈往走过去，他伸手敲了敲第一个笼子，笼子里的人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一句话都不说。

但由于距离过近，沈往依旧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温度，也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他是个人，并且还活着。

沈往退后一步看向牌子上写的字。

【常亭，男，C级异变者，污染度68，积分25，品级：低。】

“品级？”沈往声音里带着讽刺，“怎么？你们把自己也变成商品了？”

听到这句话后男人又抬起头来看了沈往一眼，最后他还是又低下头，只是轻轻的叹口气。

沈往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他一边看着笼子里的人，几乎每个人都蜷缩在笼子里，眼神里没有任何反抗情绪，他们像是已经习惯并接受了自己要一直留在笼子里的现实，沈往过来时也只是浅浅的看他一眼。

但即使这样沈往也从部分人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点东西。

他们在用眼神说：很快你也会和我们一样了。

就在这时，在这个布满很多人却充斥着死寂的地方，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喂！”有人喊了一声。

沈往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只见后面那一排有一只手勉强从笼子里伸出来，正在不断的挥着手。

他喊：“我在这里！”

沈往走过去，很快就看到了那个正在呼喊的人，看到沈往后，那个人的眼神瞬间惊讶。

“沈往？！”

沈往冷笑一声，“真巧啊，质疑我是污染物的龙骁先生。”

龙骁瞬间从笼子里抽回手，他想站起来，但笼子实在是太狭小，他根本就站不起来，最后只能半蹲着看着沈往，“如果你是在生气我对你的污蔑，请你现在就逮捕我，我愿意回去坐牢。”

沈往上下打量着他，“你让我抓你回去坐牢？”

“对，坐牢。”龙骁点头，“不管是罚款还是坐牢都行，只要你愿意！”

“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沈往淡定的从腰间拔出枪，他把枪口对准笼子里的龙骁，“在这里直接杀了你不是更能让我泄愤吗？”

“反正你现在在笼子里，根本就逃不掉。”

龙骁倒吸一口凉气，他死死地盯着枪口。

“不不不！你再考虑一下！”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考虑一下？”

沈往有一副和善又无害的面容，也是因此，他在威胁起人来时都没什么威慑力，但龙骁却能感觉到，沈往没有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这么想。

中央城的保护神周向折拥有一副好心肠，但他的合法伴侣却不是一个好心的人。

沈往绝对不吃亏。

“现在可没有人看着，我想对你做什么就对你做什么。”

龙骁连忙道：“你在这里说明防污染中心已经察觉到了这里的问题！你是因为任务来的！”

“你放过我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沈往微笑着用枪口指了指他周围的人，“这里有这么多人呢，我凭什么只听你的？随便找个人就行。”

“他们不行！”龙骁反驳，“这些人早就已经被污染侵蚀的没有反抗意识了，他们是绝对不会和你们合作的！只有我，只有我现在还保持着原来的意识，能把发生的一切全部都告诉你们！”

“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你呢？”沈往拉开保险栓，“还不如先杀掉你泄愤，泄愤后我再找其他受害者。”

“因为我才是【污染免疫】的异变者！”龙骁道：“……我的天赋是污染免疫。”

“所以我才会知道你的天赋绝对不是【污染免疫】。”

龙骁注视着沈往，“这样，可以吗？”

这倒是出乎沈往的意料。

沈往的天赋并不是【污染免疫】，他只是觉得污染免疫这个名头好用，于是就一直用了下去，加上防污染中心中并没有一个天赋污染免疫的异变者，所以沈往用的心安理得。

“我因为天赋发现自己身体里有一点奇怪的污染，这份污染非常顽固，而我是污染免疫的异变者，身体内不应该有污染，于是创造出可以辨别污染的检测器，希望找到这个污染来源。”

龙骁道：“后来我又以测试的名义给S区的医生们检测，接着又发现这种污染只有科学院的成员身体内才有，所以感觉到不安。”

“我想要联系熟悉的科学院的朋友，结果却发现科学院的成员失踪了大半，我很担心，于是就留下了录像和破绽，然后还留下了那个检测器。”

说着龙骁看向沈往，“那个检测器你用了吗？”

沈往从口袋里摸出检测器，“你说的是这个？”

“对对对！”龙骁道：“其实我是用自己的血，提取出污染来制造的这个检测器，目的是检测出所有拥有这种污染的人，也是为了能尽快找到我。”

然后他就真的失踪了。

龙骁蹲在笼子里，脸色苍白无比。

他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现在这个地方，他只记得自己熬夜做实验忙的脚不沾地，在实验完成后连衣服都没有换就直接回屋倒头就睡，结果这场觉睡的非常不好，他感觉胳膊腿伸不开，腰酸背痛。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没有躺在宿舍的床上，而是被塞进了这个笼子里。

龙骁并不是个容易惊慌的人，尤其是他在之前就察觉到了一些事情，于是他开始试着向周围人求助，但是，前后左右的人只是静静的蹲在笼子里，偶尔和他对视在一起，又转过头去继续沉默。

龙骁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些人可能都被污染了。

而自己之所以还拥有意识，是因为他的天赋是【污染免疫】，所以才能保留下思维来。

沈往淡定的看着他，“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地方？”龙骁疑惑的看着沈往，许久之后他才开口，“这是什么地方？”

龙骁是科学院的新生力量，他在加入科学院不久就出现了岚事件，科学院旧址遭到损坏搬了新区，在新区没有工作几天他就进入S区，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你们科学院。”沈往笑着说：“不过是旧址。”

“旧址？！”龙骁猛地站起来，但因为忘了这个笼子特别矮，于是狠狠的撞到了笼子顶端，然后整个人抱着头蹲下来。

但即使如此都没有阻止他继续说话。

“我知道了，对，当时我在S区检测的时候，发现并不是所有科学院的成员都有这个污染，有那么一两个很正常，我当时很奇怪到底是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龙骁道：“他们没有来过科学院旧址，他们都是年轻的科学院新成员！”

“污染是从科学院旧址来的！”

沈往笑了一下，他非常随便的坐在后面的笼子上，完全不在意笼子里还关着一个人，笼子里的人也不在意，甚至连抬头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龙骁感觉自己的头不疼了，接着有些好奇的看着沈往。

“你，不惊讶吗？”

“我为什么要惊讶？”沈往看着他，“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科学院旧址？”

龙骁愣了一下。

其实在发现自己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龙骁就感觉到了绝望，因为他不确定S区是否会因为自己留下的视频来找他，就算是真的找能知道他在什么位置吗？他的检测器能派上用场吗？

越想越刚感到绝望，他觉得自己要饿死在这里。

但没想到才过了两天就听到了声音，看到了沈往。

对啊，沈往是怎么找过来的？

“在这里等等吧。”沈往说：“到时候由他来判断能不能放你出来。”

“等……等谁？”龙骁有些好奇的看着沈往，“你男朋友周向折？”

“防污染中心会派两个S级异变者来这里？”

“当然不是他。”沈往听到了外面风吹过草地的声音，在飒飒的风声中还有踏上台阶的脚步声。

“来了。”

龙骁转头看向门口，在层层叠叠的笼子里，龙骁模糊的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应该是个男人，高高瘦瘦，他低着头，一边走一边翻阅着手里的书本，那本书看上去有些破旧，但纸张白灿灿的，有阳光洒在他身上，将纸张照的特别刺眼，却无法散开他身上强烈的阴郁气息。

站在大厅中，男人首先看了一眼周围密密麻麻的小笼子，他的眼神冰冷，银紫色的眸子里阴郁无比。

沈往举起手来，“这里。”

男人看到了沈往，于是合上书本走过去。

也就在走到沈往身边的那一刻，龙骁差点跌倒在地上，他几乎惊恐的喊出了男人的名字。

“岚？！”

岚看了一眼坐在笼子上的沈往，又看了一眼被锁在笼子里的龙骁，“这谁？”

“龙骁。”

岚还记得这个名字，“那个给你造成小麻烦的人，对吧？”

岚看向龙骁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敌意，只一个眼神就把龙骁吓得颤抖。

龙骁从没想过来这里的不只有沈往，还有和科学院有大仇的叛逃者岚……而且，他们两个看上去，关系很好。

天啊！他们关系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