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的时候鹰犬已经不在身边了，自己的外套也被顺走，即使想岚也想像得到鹰犬一边跺脚一边骂骂咧咧顺走自己外套的模样。
怕冷的人就不该来。
从床上下来，岚伸手够到桌子上的日记本，开始了每日的敷衍流程。
【1月6日，天气未知，还没出门确定。】
【今日损失外套一件。】
还没等岚继续写，房门咯吱一声，岚转头看过去就看到鹰犬穿着他的外套从外面风尘仆仆的窜进来，一瞬间冷气溢满了整间屋子。
岚看着他，“你还没走？”
“我为什么要走？”鹰犬比他还不理解，“再过一个小时我们就得出发了，我闲着没事在这个大早上来回奔波吗？”
“看！我去买了早餐，赶紧起来吃。”
“冷血动物就是因为冬天找不到食物才会冬眠。”
岚淡定的坐在床边，长腿曲起，手裏是纸笔，他上下打量着鹰犬，最后才道：“你怎么进来的？”
鹰犬确实从他家裏走了，然后又回来了，没敲门，直接进来的。
“钥匙又不是那么难配的东西。”鹰犬把早餐放在桌子上，“你应该不会在意我配你家一把钥匙吧？”
岚：……
怎么会有人这么欠呢？
走到鹰犬旁边，岚看了一眼他买的早餐，是非常普通的包子和小菜，包子还热气腾腾，于是岚坐下又说了一句话。
“我的外套。”
“这个？”鹰犬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外套，“因为太冷就穿了穿，一会儿还你。”
岚并不是很在意一件衣服或是一把钥匙，他一直以来都给了鹰犬太多的特权，过近的接触和过于侵入私人空间，把这些通通放在鹰犬身上，岚似乎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毕竟这家伙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在科学院这么多年，他们两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性格上的偏执。
因为没有自由，永远暴露在研究员眼前，所以他们想要自由，希望有私人空间；但因为永远被关在狭小空间中无能为力，又渴望着有人关注，希望可以和熟悉的人待在一起。
需求矛盾又难以调节，到最后岚竟然习惯了鹰犬时不时过来，侵犯他的私人空间，鹰犬似乎也习惯了不出几日就来一次。
直到某一天岚才突然恍然大悟，他们似乎已经相互适应完毕了。
“一会儿去看完，我就得走了，不能陪你了。”鹰犬说：“明天再来找你。”
岚看了他一眼，就在鹰犬以为他会嫌弃的说‘走了更好’时，岚开口问：“去干什么？”
鹰犬笑了一下，“你不如看你的破书确定。”
“不。”岚道：“你能告诉我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多做一个步骤去看预知书？而且，我不会输。”
鹰犬笑得更大声了，等笑完后他才说：“医生通知我去复查。”
“行，我知道了。”岚平静的应声。
他其实有点想问问鹰犬的治疗效果如何，鹰犬的幽闭恐惧症和污染没有关系，纯粹是因为科学院引起的精神问题，这种问题沈往处理不了，只能去看心理医生和精神医生。
但岚并不习惯询问，岚是天赋预知的异变者，他天生的预知书上就写着所有人的过去和未来。
岚通过预知书就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所以，他甚至无法好好表达关心。
鹰犬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会和我说一些‘祝你平安’之类的话。”
“你需要这种安慰性的话？”
“为什么不需要？”鹰犬摊手，“人都需要关心，即使你我都知道只是安慰性的话，但不同的人说出口意义也不一样。”
岚看着他，几秒钟后才开口。
“你会活很久。”
鹰犬愣了一下，“什么？”
“我以前在预知书上确定过，你能活很久。”
鹰犬那些用作调侃的话突然都说不出口了了，他无法想像岚是在什么时候在预知书中确定他能活多久，也无法想像那时候岚是什么心情。
这家伙真是……长了嘴也不知道开口说话！
于是鹰犬生气了，他突然站起来骂了岚一顿，然后在岚奇怪的眼神裏强行拉着他去看了今天的祭祀仪式，看完就跑了，只留下岚一个人站在熊熊燃烧的火盆前。
几秒钟后，岚神情淡定的打开日记本。
【他是个神经病，我应该理解这一点。】
【突然骂人是家教问题，要好好教育才行。】
【下次就让他睡地板。】
/
“你说你在一个人身边的时候，能感觉到安心，恐惧也会被安抚？”医生重复。
鹰犬坐在椅子上看着医生，他在笑着，看上去吊儿郎当，但眼神可算不上和蔼可亲。
这个世界上觉得鹰犬没有威胁的人估计也就只有岚一个了。
被各大医院拉黑后，鹰犬最后只好去了s区，再怎么说s区都是异变者治疗中心，即使非污染度的问题他们都能插一手。
“没错。”鹰犬问：“你觉得我待在他身边自行治疗如何？”
医生思考了一会儿，许久之后才回答：“这个，他或许会给你安抚，但也许会让你出现新的依恋行为，就是，你能在他那裏得到安慰，但无法根除你对黑暗和幽闭空间的恐惧。”
“除非对方愿意陪你一起进入幽闭空间，或者可以在门外等你。”
“以这样的行为来一次次脱敏治疗。”
鹰犬淡定的想：那岚还真是有这个条件。
他的家像一个冰窖，空空荡荡的屋子裏如果不是有岚在他才不愿意去。
岚还拥有空间天赋，随时随地就能隔离出一个空间。
而且鹰犬无比确信：只要他提出要求，岚会答应。
离开医院的鹰犬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几秒钟后他在寒风中点燃了一根烟，但只是抽了一口，鹰犬平静的看着点燃的烟被风一点点吹散。
其实他和岚之间的关系很奇怪，甚至可以说扭曲。
他们习惯了彼此，接纳了彼此，虽然总是吵嘴，但谁都没有离开对方的打算，但说上个具体名头，又似乎找不到词彙来形容。
不是朋友不是家人也不是爱人，胜似朋友胜似家人也胜似爱人。
岚可以在黑暗的房间外等他出来，因为岚也知道在黑暗的房间裏是什么感受。
鹰犬长长的嘆了口气，接着突然对着人行道长喊一声。
就像是又在发洩自己的神经病行为。
“冷死了！”
“这个冬天这么冷，冬眠的小蛇会醒不过来的。”
喊完后鹰犬摸了摸肚子。
“好饿，算了，先去吃饭。”
……
【1月7日，天气多云。】
【今天鹰犬来的很早，说是今天的仪式会在日出前开始，我们到的时候现场没有人，在寒风裏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来工作人员，鹰犬说他记错了时间，体验非常糟糕。】
【真的该让他睡雪地。】
【在被打之前他跑了，说是要和医生商量治疗方案，所以今天也不能留下陪我。】
【不是很理解狗的想法，在狗的意识裏，人才是需要被陪伴的对象？明明这四天都是我在陪他。】
【1月8日，天气大雪。】
【之前下的雪还没化，就又下了雪。】
【鹰犬没有来。】
岚坐在椅子上，他看着自己的日记本，几秒钟后他看了一眼时钟。
他们的五日约定已经到了最后一天，每天鹰犬都会在这个时间过来，但今天时间已经超过十分钟，但门口依旧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谁开锁开门的声音，外面静悄悄的，好像自己真的被遗忘了一样。
岚心不在焉的敲击着手中的钢笔，将墨水都敲了出来。
为什么没有来？
治疗问题？出了意外？还是单纯的放弃了来找他这个行为？
岚下意识想要从预知书中查找答案，但看着预知书许久后都没有翻开它，他已经坚持了四天没有翻看这本描绘着未来的书籍。
改变一个习惯是很难的事情，他早就习惯了预知书的存在，总是时不时想要翻开看看，确定他认识的每个人的安稳，但现在被强制更改，要比想像中的还要难以适应。
可是这次，鹰犬没来。
岚最后还是没有翻开预知书，他准备再等等，于是他用钢笔继续在日记本上写字。
【今天屋子裏暖了很多，他说的暖气通过来了，今天早上工作人员大早上就来敲门。】
【暖气都来了，结果最期待暖气的他不来。】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半个小时，岚依旧没有等来鹰犬。
终于，岚不想等了，他从椅子上起身找到自己的外套，换上外套后他带着日记本出了门。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裏，第一次独自一个人离开这座冰窟一般的房子。
去苍青东城的路线已经熟悉了，毕竟已经走了四天，即使这次独自一人也没有任何问题。
在到达位置的时候，岚看到了这次仪式的最后尾声，拿着火把的女性在雪中转动着，最后将火把高举向天空，如同将温暖献给所有人，周围掌声雷动，一片叫好声。
岚在人群中看到了站在最后面的鹰犬。
鹰犬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着笑容。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岚走过去，“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没有去找你？”鹰犬看着舞臺上的女性带着火把下了舞臺，“其实就是给你一个理由而已。”
说着鹰犬笑了一下，“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在不知道未来的情况下，自己做决定，感觉怎么样？”
鹰犬说：“未知的未来，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去找你，也不确定我是不是在这裏。”
“但你还是要过来看看的心情，怎么样？”
面前的围观群众也在解散，人们纷纷四散开来，只有他们两个还站在原地。
岚瞥了他一眼，“你确定我没有看预知书？”
“当然。”鹰犬点头，“我相信你是一个可以坚持住的人。”
“毕竟我们做过约定。”
“我当然相信你会遵守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