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Lz+3Lo, 观众刚要欢呼，梁舒不换刃就一串结环步起速，又一个4T+3T。

前所未见的编排, 疯狂的无氧大考验。他几乎连续跳了三个高级跳跃，后程加分稳稳到手, 乐曲情绪推到最高潮。这个华美的跳跃是对本赛季空洞功利编舞的极大嘲讽。

在其他选手终于开始卷难度的时候，梁舒早就到达了另一个境界。

竞技比赛如一场捕猎。梁舒冷静又优雅, 是最合格的猎手。

裁判们互相对视一眼, 无声的惊叹。裁判本是打分制比赛的皇帝, 可是梁舒从节目开始到现在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扣分借口，哪怕是放慢逐帧找茬也不知道这个分应该怎么扣。

裁判只能像机器一样给出一个又一个高得离谱的实时技术分。

一个又一个动作过去，梁舒始终稳定得可怕，这样的梁舒比仅靠一股冲劲的时候, 更令人胆寒。

仿佛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登上王座。

最后一跳4F!用刃清晰点冰利落，十足的暴力美学。擅长勾手跳的选手, 贡献出了最美4F。

节目最后细腻悠扬的弦乐重奏响起，梁舒顺着旋律的走向施展步法, 羽毛一样轻盈。几乎一个冰场场边的步法, 他全程用右脚完成，所有的动力都靠膝盖细微的弯曲提供。

随后他脚不落地衔接燕式旋转。梁舒的人体就是造物主的杰作，肌肉和骨骼的联动, 像交响乐一样华丽细腻, 令人着迷。肌肉在纤薄的衣料里舒张，薄薄的肩胛骨振翅欲飞，袖口的蕾丝在风中飘荡。

浪漫, 华贵，摄魂夺魄。

观众们一个恍惚。他一定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这只可能是魏晋的风流公子，盛唐的五陵少年。

梁舒助滑了几下后，滑行腿下蹲左手扶冰，上半身平行于冰面好似贴地飞行。

hydroblading！梁舒用死亡连跳抢出时间，为的就是这个步法。他俯身在冰面上滑出优雅的圆形，仿佛是纳西索斯再世，潇洒圆融的滑行把小提琴的长音撑满。

随后梁舒握住脚踝做甜甜圈转，最后胸腰下沉，双手一提。

贝尔曼旋转！双腕的蕾丝在旋转中绽放，好像水仙花颤巍巍的花蕊。

完美无缺的clean！伟大的表演！

全场观众起立欢呼，冰面上下起了玩偶雨。但是观众们仍然嫌不够，恨不得把身上的首饰一并撸了扔到冰上。

唯美主义和技术至上争吵不休的时候，梁舒表示为什么不可以两个都要呢？这就是真正的天才，永远走别人不敢想的路。

梁舒坐在等分区疯狂呼吸，嗓子疼得好像塞了一块火炭，双肺被持续灼烧。汗水落进眼睛里，他眨都不眨地盯着大屏幕。

技术分（T分）：127.3

节目内容分（P分） ：104.1

自由滑总分：231.4

破奥运会纪录，破世界纪录！从此短节目和自由滑两项世界纪录又被梁舒收归囊中，并且高不可攀。

“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也许人们会忘记这场冬奥会，会忘记谁得了金牌。但是只要提起男单项目，就会提起这场表演。在旧时代规则即将接近尾声的时候，梁舒为它用终极一舞画上了最完美的句号。这一刻是他定义了男子单人滑这个项目的高度。场上的观众依然十分激动，因为刚刚我们亲眼所见一个艺术品的诞生。梁舒分数还没有出来，但无论团体赛最终结果如何，梁舒都为C国国家队，为了花样滑冰献出了最宝贵的礼物。”

C国的团体积分逆袭到目前第二位，而场上仅有一支队伍没有完成比赛。

邓主任轻声道“咱们的铜牌有戏了？”

“还要看伊柳沙，能不能再撞一次大运。梁舒很聪明，把对手彻底往绝路上逼。他这套难度和艺术价值堆到了四个四周跳的极限。如果想超过他，只能上4A。”

“或许伊柳沙会做5个四周跳。”

“不可能。他不会3A打头的三连跳，也不会414夹心跳。启用5个4的配置势必丢掉三连跳，伊柳沙还没疯。”梁舒淡淡地说。

邓主任吃了一惊，原以为梁舒不过是坚持执行原定战略，却不想他短短时间内竟算到了这一层，步步为营把对手逼入死局。从来没有什么运气来光顾，有的只是冷静的大脑，坚定的信念，卓绝的智慧。

伊柳沙盯着高得吓人的实时技术分半天说不出话。“他也只用了4个四周跳，为什么BV这么高？”

“你忘了他是史上唯一一个六种四周跳俱全的神人了？别人在自由滑上4个4周跳，最少也要重复一个，甚至两个。如此就没有重复3A和3Lo的空间了。说句不好听的，梁舒根本不会把重复机会浪费在四周跳上。他只会纠结，4Lz和4F的配置比双4T的分值多出了一个3Lz，是不是显得太欺负人了。”女单一姐蒂娜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梁舒是你偶像，但是你记好了现在是比赛。”

“没错，正是梁舒给我编了两个节目，让我这个赛季未尝败绩。有本事你去蹦个4A，我保准给你叫好。”蒂娜成绩好，说话比伊柳沙硬气多了。

教练在一旁开口说道“去跳4A吧，你敢做就裁判敢认。横竖我们现在稳保冠军。”

伊柳沙死死咬着下唇，沉默着滑向冰场中心。

音乐开始，伊柳沙没有浪费一秒钟，开始压步提速。他滑行技术一般，为了给跳跃做足准备，砍掉了大多数不算分数的动作连接，这已经是本赛季的编舞趋势。

全场观众的心都悬在嗓子眼，今晚比赛的结果就看伊柳沙一跳定音。第一跳不上4A，体力下降做4A的成功率会越来越低。

伊柳沙并没有转身起跳，而是坚决地外刃滑行随后点冰。

4Lz单跳，他保守到甚至没有连接3T。

C国队在场边激动地相互拥抱击掌，金枫组合喜极而泣，邢教练兴奋地空中挥拳险些打到R国队主教练的脸。半场开香槟是不好，但是C国队已经锁定胜局。

伊柳沙最大难度定在4Lz，他就没有可能击败梁舒拿到男单第一。梁舒拿到10分积分，C国的总积分必定超过J国队位列第三。这是不单是历史性的突破，更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奇迹。

这块铜牌比金牌更宝贵。

伊柳沙脸上直发烧。毛男是莽，但是不蠢。

他敢跳4A吗?根本不敢。

教练暗示裁判为了平衡男单势力会放水，超级低空，落冰不稳，姿态丑陋都能捏着鼻子认了。但是自己摔个大马趴神仙都救不了。六练上的4A是不是蒙的自己心里最清楚，这次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骚操作扰乱对手心态，怎么都稳赚不亏，正赛成绩可是要跟自己一辈子的。男单的名次不会影响团体金牌，却会让他本人沦为笑柄。傻子才做教练们争权夺利的工具人呢。就算真要冒险，也要等到男单自由滑搏一搏。

伊柳沙以一套4Lz，4S，4T+2T的配置结束了比赛。虽然整套节目表面clean，但是台上的掌声稀稀落落。六练放卫星，结果就是这，一个4Lz就把大家打发了。

唯有梁舒睁开双眼，冲到了计分牌前，神情竟然比自己出分时还激动。

“梁舒，咱们的铜牌稳了。”

“不，不是铜牌。”梁舒嘴唇颤抖。

“怎么可能，只要你能拿到10个积分，无论其他人什么分数，我们都能超过J国队。”

“伊柳沙的实时技术分超过了布莱克和平出涼太，只要他的P分稳住，总分就会位列第二，把布莱克和平出涼太挤到第三和第四位。”

“我们现在和G国队差一分，如果伊柳沙的分数位列第二，G国和J国的积分就要依次减一。我们的最终结果和G国队平分，排名第二。”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伊柳沙后来居上的概率很大，非常大。他虽然P分在一线选手中出了名地干涸，但是他的对手不是传奇名将霍伊尔，而是同一辈的新生代。

团体赛银牌吗？

冬奥会团体铜牌大概在最美的梦中出现过，大概是R国女单集体崩盘，G国冰舞摔了托举又撞在一起，R国双人鬼使神差摔了两个抛跳吧。但是银牌想都没想过，那是下辈子的事情。

分数出来了。

伊柳沙自由滑得分199.2分创下个人最好成绩，位列第二。他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守住第二名也算在和梁舒的对决中没有输。

伊柳沙挥拳庆祝回身答谢冰迷，笑容僵在了嘴角，整个冰场被挥舞的红旗覆盖。

C国冰迷怎么比夺冠的R国冰迷更加激动？他急忙看向大屏幕，整个人呆若木鸡。

第一名 R国队 68分

第二名 C国队 59分

第三名 G国队 59分

二者同分的情况下，C国队凭借双人滑和男单各积10分的小分优势，独占了银牌。G国队从来只瞄准金牌，短节目失利后想着大不了躺平拿银牌，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和人拼小分的地步。如果霍伊尔参加自由滑，伊柳沙很难拿到第二名。但是比赛场上没有如果。

拼了一回，竟然让C国队成功偷塔了。伊柳沙一时间不知道是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们赢了！C国花滑队创造了历史，他们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银牌！五星红旗将第一次飘扬在阿姆斯特丹的冰场。这是奇迹，C国的奇迹小子创造了奇迹之夜。”

现场解说汤馨声音发抖喊道破音。

电视机前无数观众在深夜激动地嘶吼。冰雪论坛流量过载，卡顿了足足十分钟。冰迷们转战微博，不过两分钟，微博热搜出现了紫的发红的爆。

梁舒的冰迷在阿姆斯特丹营造出了主场的气势，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场上观众抛下一面崭新的红旗，邢教练亲自为梁舒披上。他眼睛里泛起泪花，大力拍着梁舒的肩膀哽咽道“……好好好。”

两名冰舞选手抱头痛哭，没有什么比这枚银牌更能慰藉两名老将坎坷的职业生涯。这个句号太圆满，就此退役也没有遗憾。

两个男伴不知从哪窜出来，一个托举就把梁舒高高举起。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梁舒鼻头一热。

重来一次，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我的身后多了你们。

多年苦练，无数的汗水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这是运动员最荣耀的时光，这一刻就连命运也向他俯首。

台上的观众沸腾了，拼命呼喊着前探着身子。无数快门声响起，全场观众无论肤色国籍都呼喊着梁舒的名字。

从最后一路逆袭，绝地翻盘。

这样热血励志的故事在整个奥运会都不多见。

这不单是一枚奥运银牌。这是一个英雄胜天半子的见证。

梁舒笑着闹着，一举一动都是惊人的好看。

一位裁判收拾桌上的杂物时被惊掉了手中的打分器。裁判长望着狂欢的人潮无奈地耸肩。

有些人天生是上帝的宠儿，生来就不可能平庸，活该站在舞台中央，享受一切的欢呼爱慕。庸人们不能阻挡王通向王座的脚步。再多的小心思也是可笑的螳臂当车。

属于梁舒的男单时代已经来临，属于C国花滑的时代，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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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舒，”姜晚南迟疑地叫道。

“姜姨怎么了？是不是钟钰比赛出了什么问题？”梁舒面色一沉。

“没事，蒂娜和你招手合影呢，快去吧。”

梁舒抢过周庆的手机登陆论坛的单板大跳台直播贴。

“钟钰完蛋了，空手回家吧。第一跳几乎不算分，第二跳选择同样的难度手轻微触地，第三跳就当是个表演赛吧。空着手滚回家也不错，反正赛前接了那么多活动和代言，够养老的。”

“睡觉去吧。单板就是十五六岁孩子们的游戏，他老了。”

“也不怪钟钰，每届奥运会单板都出天才少年，今年黑马足足三个，又赶上伤病，实在太背了。”

“有点信心，我们理论难度储备最高，动作质量和高度都最好。”

“三个黑马的第三跳估计都是1980。第一集团刺刀见红，都为金牌拼了。讲真，没有机会了。”

钟钰焦躁地在和教练争执第三跳的动作。如果做一个完美的1800存在捡漏铜牌的可能性，但是他不喜欢这样。

“我状态没有问题，只是第一跳太背了，真的太背了。”

“铜牌也很不错，代表我们完成任务了。我们代表队到现在还没有收获一枚奖牌，希望都压在今天了。”

钟钰喉头一紧，全队人都在指望他打开局面。这时他余光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明显不合身的羽绒服，头顶的细闪亮片在单板赛场略显滑稽，脚下功夫很有水准，一个潇洒地刹车稳稳停住。

那单板的花色却和自己脚下的一样。

梁舒摘下口罩，把国旗高高举起。

“我们不用背负首枚奖牌的压力了。”钟钰胸中的热血燃烧起来。“我的战友已经让五星红旗升起。”

“那我们……”

“冰场离这里挺远的，即使滑雪过来，也是拼了命才能赶过来的。头上都冒热气了也不知道带个帽子。”

“啊？”

“我想让他听到国歌。我不想留下遗憾。”钟钰露出了一天来最灿烂的笑容。心中的巨石被卸下，剩下的就是全力一搏。

在空中旋转六周后是什么感觉？

是沉醉于脱离地球引力飞翔的快感，是创造历史的兴奋，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钟钰发现都不是。

巨大的滑速让他到了挡板才停稳，他刚想举起板子向全世界展示，就被一抹红色当头罩住。

怀里的小脑袋热乎乎湿漉漉的，像一只新生的小鸟。

“老天，看你比赛比我自己比赛紧张一百倍。”梁舒冻白了的小脸被头顶的国旗映得红彤彤的。

钟钰失笑道“你拼命赶过来就是告诉我这个？”

“第一句话你早就知道了。”

“嗯，第二句话。”

梁舒踮起脚轻轻吻过去。

“外转2160帅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