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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干嘛亲我?!

再见贺之昭 柏君 3264 2023-12-22 09:58:55

过完年第一天,四个工人上门搬来个大物件,黑色泛着温润的光,象征许添宝正式踏上了琴童之路。

“妈妈,我给你弹曲子听!”许添宝坐上调好高度的琴凳,手开始往黑白键上刨,问,“好听吗妈妈?”

“好听的。”于敏嘴上应着,面容却不算明朗,她正拿刷子沾了浆糊,把收据往记账簿贴——这台钢琴要了许建锋近三个月的收入。但她也明白,这不过是个开始,后面要请钢琴老师上课,家里的支出肯定会变得更加不宽裕。

不过为了孩子,生活质量降低些,两个大人都没什么意见。只要许添宝有兴趣,钱花得多、少都是次要的。再多也值。

许添谊从贺之昭家回来吃午饭,便看到原本就不宽敞的客厅又挤了些。茶几移到旁边,渡了位置给乐器。但幸好,沙发能拉出床的空间还是有。

他松口气,问句废话:“妈妈,家里买钢琴了?”

宝立刻警觉地扭头,大声道:“这是妈妈买给我的!”希望能杜绝许添谊拥有使用权。

于敏没出声。她在小事上总偏袒许添宝是事实,但至少还有个“宝宝是弟弟,年纪小”的理由。可钢琴这样的贵重物品,如果明说只给许添宝用,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

她头疼地合上记账簿,心里预计按照许添谊的脾气,可能在这上面多少会和宝有些龃龉。

却未想,许添谊无所谓道:“哦,那你弹呗。”就坐到沙发上,随便抽了本杂志看。

宝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有些失落,他重申:“那你可千万记得,连这个凳子你都不许坐!你敢坐我就告诉妈妈。”

许添谊的声音从杂志封皮后面传出来,像绷紧的弦:“不感兴趣,我碰都不会碰。”实际表情是很失落。但因为不想被看见,所以遮了起来。

他对于敏端不平两碗水感到无奈,但通过除夕那日无意中听到的对话,也多少明白了于敏不喜欢他的原因。他无法去杀掉宁嘉玮,只能抹杀他生命中关于宁嘉玮的部分,让自己别那么相似得令人讨厌——

现在他希望通过自己识相的言语和行为,进行可能不是很有用的挽回,以改变自己在妈妈心中的形象。

他知道妈妈肯定希望自己别去争钢琴,所以像橱顶的那罐宝专属的高乐高一样,他也不会争。

此后一周,于敏在于晓桃的介绍下认识了不错的钢琴老师——俄罗斯留学经历,家中奖杯无数,讲课耐心,带过很多和宝差不多岁数的小孩。了解完费用,她决定先安排一周一节的课时,但去过一次,听到老师说宝有天赋,别浪费上学前这段黄金启蒙期后,心中很是受用,咬牙将周课时增加到了两节。

紧接着,许添谊就迎来了他的四年级下半学期。

贺之昭的头发在过年时候就有些长了。俗话说“正月剪头死舅舅”,为了避免这不幸的事情发生,他到二月二才剪头发。彼时理发师也刚过完一个又长又好的年回来,拿剪刀的手有丝难以避免的生疏。

最后给贺之昭修剪刘海时,不小心剪出了一个缺口,便是此次悲剧发生的原委。

即便是许添谊,这天清早看到贺之昭,仍不免受了些刺激,陷入诡异的沉默。这好友的新发型,很像那水彩笔包装盒上的西瓜太郎。

他没话找话:“你剪头发了啊。”

贺之昭显然没有意识到:“是的,昨天晚上剪的。”

一晚上没见,闯这么大的祸啊。

许添谊伸手,轻轻拨弄贺之昭的刘海,想替他把那豁口合拢。只是左移右移,额前从犬牙交错变为一道天堑,怎么也合不起来。

他遗憾地按了按贺之昭的额头,说:“下次别找这人理发了。”

一路连碰到三个同班同学,皆看见贺之昭就忍不住吱哇乱叫。一个说:“贺之昭,你脑袋上像顶了半个西瓜。”,一个说:“好丑啊!你为什么要剪这个发型?”,一个说:“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西瓜太郎!”总之都不是很好的反馈。

进了班级,大家许久未见,看见这发型更是觉得重量级。小学生,还是同龄人,喜欢看热闹和笑话,这难以避免。但年少人的残忍也是清澈又不加掩饰,形容贺之昭发型的措辞在人和人之间流转,变得越来越夸张和尖酸。

作为数学课代表,许添谊无暇进行舆论引导,他进班头一件事是收寒假作业。

“还有谁寒假作业没交?我要给杨老师了!”他撕心裂肺地在讲台上喊了好多遍,除却第一遍再有三人慢吞吞交上来,后面几遍都无人响应。

又等了两分钟,许添谊失去耐性,端起一摞算术簿远赴了四楼的数学办公室。

过完年,天气尚未转暖,办公室开了热空调,杨老师穿着马甲,正在抹护手霜,看见自己努力干活的课代表敲门进来,满意道:“动作麻利,就是让人省心。”她接过作业堆,顺手拿了桌上放着的巧克力交换,“喏,拿去吃。”

许添谊心中一喜——

是费列罗!

他吃过一次,金色的球形包装,每个嶙峋的皱褶下都有香甜的坚果,外面的巧克力吃完,里面还有颗完整的大榛子。美味得不得了。

许添谊暗自兴奋地攥着回班,发现一堆人围在贺之昭的桌前,像在菜市场拣菜,对着贺之昭的发型指指点点。他手作驱散状,大喊:“你们不要再说贺之昭的发型了!”

这句话的效果并不好,叛逆分子们立刻说:“诶,就要说,丑死了!”

处于舆论中心的贺之昭本人倒是没有什么内心受伤的表现,表情十分平静。但许添谊认为,贺之昭无论怎样都是那副表情——不笑也不哭的,问他问题能回答,脑子甚至还挺聪明,但不说话坐在那就像根木头。

因此许添谊担任的角色类似啄木鸟。

年幼时他以为贺之昭呆若木鸡,所以才会被院子里的其他小孩欺负。但等上学以后,贺之昭次次都考第一名,所以许添谊又觉得这其中或许是有学问在。

桌子被围得水泄不通,言论场中刻薄词句信手拈来。无人理睬试图管理纪律的班长,隐形的霸凌行为不断膨胀。

许添谊因此变得很愤怒。他不能容忍自己的朋友被这样取笑,更何况,他们说贺之昭丑,贺之昭根本不丑,责任全在发型。

无法把人群驱散,情急之下,许添谊从翻出书包里自己的手工剪刀,声如洪钟道:“谁再说,我给他也剪一个一模一样的!”

还有带头的傻子开口:“就说,真的太丑了!”可见言论自由总会牺牲某一方的利益。

许添谊想也不想,立刻抄起剪刀冲了过去。这下热油锅进水,炸得天女散花,跑的跑躲的躲,还有人负责调配氛围,坐在位子上尖叫和喊“屈老师!”

不论如何,大家都相信被许添谊抓到真的会被剪头发,因为去年有人和贺之昭抢座位,他也是直接把人摁在了地上。来一个摁一个,打地鼠一样。他是来真的。

陷入僵局时,屈琳琳进了班,看见两批人凑在一起,问:“什么事情?为什么没有在早读?班长呢?”

“老师!”多嘴的说,“许添谊要剪别人的头发!”

“许添谊。”班主任看向最后一排一动不动的走地龙,皱眉道,“你是不是又想被请家长?”

上次打地鼠就被请了,还写了检讨书。

“没有,是他们几个都说贺之昭的头发!”许添谊竭力为自己辩解,“说的话很过分!”

屈琳琳看向贺之昭问:“是吗?”

“大家都说我的发型不太美观。”贺之昭说,“小谊很生气,决定保护我。”有人“吁”了下,觉得他讲话肉麻。

毕竟还没真的剪上头发,屈琳琳决定不再说什么,这才开学第一天,上班第一天,心烦。她暂时没收了许添谊的手工剪刀,再次强调不许产生肢体冲突,随即叫班长上台带大家开始早读。

一整天总算相安无事捱过去。放学后,两人一起回家。

走出校门,许添谊想做安慰。从“西瓜太郎”到“门牙缺一块”,今天对贺之昭发型的评价已逐渐偏离实际,他认为贺之昭受了很大的心理伤害。

他紧紧攥着那费列罗,知道这是美味昂贵的巧克力。虽然他很想吃,但是也知道贺之昭更喜欢吃甜食,尤其巧克力。所以他决定把两颗都给对方。

“我觉得你的刘海挺好的!”许添谊一边说,一边把手心那两颗金色巧克力强塞给身旁人,“而且这也不是你的问题……给你,你吃吧,我……”

没等他在街上大声喧哗完,贺之昭说:“别生气。”

说着,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许添谊立刻大脑宕机,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蹦了起来,“你亲我干什么——”声音之大,仿若有回音绕梁。

街旁包子铺正出炉一批肉包,掀开蒸笼白雾弥漫,不少顾客排队购买;街对面是家文具店,店门口的暖箱还有香肠在不停翻滚,学生们焦急簇拥等待。

听见这声怒吼,都不约而同循声望来。嗯,为什么要亲你?

发现有人看过过来,许添谊这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不妥。他的脸至耳朵尖都变得很烫,一个人疾步向前冲去。

等贺之昭跟上他,这才盯着路面,又很别扭地小声问:“干嘛亲我?”

贺之昭是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许添谊这么大的反应,明明之前也干过一样的事。他将自己收到的话悉数返还:“喜欢你所以亲你。”这人说,“希望你不要再生气了。”

许添谊愣了愣,涨红脸。

喜欢。

贺之昭也说喜欢他。

是喜欢,不是其他任何。

有人喜欢讨人厌的许添谊。

两人又并肩行了一段。许添谊看着水泥路,心跳从没那么生动过。他表面若无其事地问:“你和别的同学说过没?”

“说什么?”贺之昭把自己刚刚收到的费列罗拆开,露出里面的榛子巧克力球。

“说你刚刚说的那个啊!”许添谊急了,从牙缝里挤出蚊蚋,“……喜欢。”

这是否意味他们的友谊已经臻于至高境界,他们俩显然已经是天下第一好了。

贺之昭想了想:“没有吧。”同龄人间,他的人际关系分类极为简单,只有许添谊,和其他。

他把拆开包装的巧克力球往许添谊的嘴里塞。许添谊却避开了一下:“这是我给你的!你为什么不吃?”

“一人一颗。”

许添谊别扭又喜悦地用嘴接下,然后,狠狠抱了一下自己的朋友。

他总想和贺之昭确认,自己是不是对方最好的朋友。这件事,他笃定知道答案,但还想问,像顽童要捧着最爱的物件,爱不释手反复琢磨,像小狗要绕着最珍惜的人,打转到眩晕也不罢休。

现在身后霞光万道,天际边橘红色不断燃烧,象征希望和温暖,让他充满勇气,如同得到了祝愿和祈福的骑士。

他终于觉得不需要开口询问了,他已经得到明确的答案了。

巧克力慢慢融化了。刻在记忆里中的香醇和名为甜蜜的味道,他一直记得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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