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瓶子的顶部, 都有东西连接着，他不知道是什么，却莫名在见到这些东西的时候, 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 寒意也从脚底升起，直到遍布全身。

1551抖了一下，他伸出手想触碰那些瓶子，费力的踮起脚却无法触碰到这些透明瓶子。

红红的指尖总是距离瓶底还差些距离。

他仰起头，入目之处能看到的瓶子数不胜数, 这个半圆球的空间像是有好几个体育场那么大。

站在中央的他, 显得那么渺小, 可是又显眼得完全无法忽略。

因为他是这里唯一的活物。

除了他和这些奇怪的瓶子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存在。

这些瓶子都是透明的, 漂流瓶大小，里面有着一撮小小的亮白色，像是星星碎片，是看不清形态的发光体。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感到十分害怕，1551还是觉得这些小东西应该是暖洋洋的, 而且不该被放在这些瓶子里。

尽管连自己为什么这么想都不知道，可1551多次试图去够到这些小瓶子。

没有任何物体可以借力，他什么都做不到。

尝试过了几次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对瓶子升起的寒意并不是因为瓶子里未知的小东西, 而是那些吊着瓶子的粉色不明物体。

一开始他以为只是肉粉色的绳子, 可是随着他的观察, 他发现那些“绳子”居然是会微微活动的，而且上面有着一些褶皱和肉感。

就像是……就像是……连接着婴儿和母体的脐带一般。

1551被心中这个突然跳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看向这些脐带的视线都带上了惊慌。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1551小脸有些发白，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可是他的视线依旧没有停止落在这些本能让他感到恐惧的东西上。

顺着那些脐带蔓延的方向看过去，他注意到即便是这些丑陋的粉东西都纠缠在一起，从上方看起来密集又恶心，但还是有着独特的纹路方向。

它们都是往着同一个方向的。

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1551弄懂这里的秘密，一定十分重要。

于是他开始往脐带们蔓延的地方走去，先是有些犹豫慢慢走着，渐渐地变成了快速的奔跑。

跑了一会，他的面前终于出现不一样的景色。

在这个半圆球的空间，有一个通往其他地方的门。

那些脐带变得越来越细，最后每一条都细得像是丝线一样，比头发丝还细，肉眼难以捕捉，它们凝聚在一起才变成粗粗一股神秘肉粉色穿过了那扇大门。

1551不知道这扇门是通往外界，还是其他空间。

可是他只能选择往前走。

一阵刺目的光亮闪过后。

1551看着眼前的地方，表情因为过于震惊而一点点变得空白。

任何语言用来形容他此时复杂的心情都会显得苍白又匮乏。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发出喊叫，又想回头。

可是脚下却像生了根一般站在原地无法逃离。

他终于接触到了一个被埋藏许久的真相。

那些所谓赋予主神高度的赞美和荣耀，都会因为这个真相的浮出而变得恶臭，掀开全是鲜花的装饰，底下是无法见光的淤泥。

在他面前，是一个个被放在洁白无瑕手术床的人类，而一个个巨大的机械臂正在他们身上进行着加工。

1551难以置信看着眼前这一切，眼眶因为酸涩而发红。

距离他最近的一个手术床，上面的人被截肢掉了右手，然后机械臂给他安装上了科技感满满的假手。

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洁白床单，可是很快又被换下，染了血的床单连同截肢下来的手臂被送走。

这样的场景在这个大厅里的每个角落上演着。

也许不是手臂，也可能是被增加移植了某种东西，或是身体其他显眼部位被替换了。

1551甚至看到了有个小女孩被翻了过去，机械臂在她肩胛骨处的地方，嫁接上一对巨大的白色翅膀。

翅膀那么漂亮，流畅的金属材质，让她看起来跟个天使一般。

可是这一切都不是原生的。

是被赋予了恶意的。

一些久远的对话在他脑中莫名想起。

在他刚“诞生”没多久的时候，他曾经问过前辈系统，为什么系统们身上都会有一处和人类不一样的地方。

前辈让他自己去熟读系统手册。

系统手册上解释了，因为他们是主神创造出来的，并不是人类，只是拥有了人类形态，保留了一部分机械部位，是为了让他们更好区分出自己和人类的区别。

不至于陷入一些奇怪想法的迷失。

那时候的前辈还在他面前赞扬了主神的伟大。

‘是祂为我们创造出了这具贴近人类的躯体，非常方便，不然我们也只能是个笨重的铁块。'

当初自己还带着点系统对主神的孺慕和仰敬，非常崇拜地发出惊叹。

而这段对话时隔了这么久再次在脑海中响起，早已没了当时的心情，有的只是犹如被泼了冰水的寒心感，又像是心脏被血淋淋插入了一柄利剑，从他的嗓子里插入的利刃，让他一句话都发不出来。

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融入了冰冷的水，冻结无法运作。

在大脑痛苦的嗡鸣声中，他轻轻走上前，拿起手术床头上挂着的一张名片。

每个床都会有这个名片。

上面写着：男，陈希，二十五岁，身体状况良好，来自世界编号8364。

这是他真正的来源。

抓着名片的手不自觉用力，名片边缘都皱得不能再看，他才惊醒般松开了手，小心翼翼将那张名片放回去。

他心口发着酸涩开口：“这是你真正的来源。”

这名片，更是坐实了在场所有昏迷不醒的，都是人类。

一阵恍惚感传来，1551突然抬起了头，一个十分荒唐的念头浮现了。

如果他们都是人类，怎么可能会被赋予那么多ai冰冷的思想，唯一的可能就是主神不仅夺走了他们的记忆，就连情感也一并夺走了。

他们不是系统，更不是什么生来就没有多余情感的机器！

那些脐带化作的一股巨大猩红色血管般的传输带，此时在他眼里就和恶魔没有任何区别。

瓶子里那些温暖的东西……就是他们的情感。

是他们所有系统真正的情感。

1551手脚发凉，他跌跌撞撞地往前继续跑，不知道穿过了多少张床，看到了多少张昏迷不醒的面孔。

其中还有一些完全是纯人类形态的，机械臂试图对他们进行肢体切割，1551能看到的时候就会试图去阻止。

可是机械臂的力量根本不是他可以制衡的。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只会有越来越多的受害者出现。

1551咬咬牙继续顺着猩红色传输管的方向跑。

直到气都快喘不过来了，他才跑到了这个巨大恐怖加工厂的末端。

在这里的都是改装好的人类，即将被赋予系统编号送去外面，然后接受第一次“开机”仪式。

等他们再睁开眼，将不会记得自己曾经的一切，那些记忆早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刻印上主神的印记，成为一个系统，一个没有人权和情感的工具。

而那些伴随着他们的名片就像是垃圾一般，被机械臂丢向一个巨大坑洞。

1551站在坑洞的边缘往下看，苍白的脸上在这一刻有了点血色。

是被气的。

那底下全是名片，数不清的名片！

是数不清的系统真实身份。

就连他自己的，也应该在底部。

多可笑。

他一直怀疑了自己那么久，又偷偷羡慕着人类。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本该拥有的。

1551心头的震撼已经说不出话，他没有想往下跳去寻找自己名片的天真想法。

能想起自己叫什么名字，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在和顾沉舟的对视中，突然想起了林易水这个名字。

因为顾沉舟是觉醒的主角。

他早已不受世界意识束缚，跳出了框架。

所有和他距离得近的人类，受到主神的影响也就越小。

这也是当初特秘为什么没有被苏禾使用的光环道具迷惑，成为真的间谍。

因为他们的智商不会被影响，自然也就不会背叛主角。

而他在那一刻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也是因为主神的影响已经在他身上越来越小了。

如果自己和顾沉舟一直这一起，总有一天也许他会找回更多记忆。

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继续依赖顾沉舟了。

1551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脸庞，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他没有往出口的方向走，而是继续往猩红色血管的传输方向走去。

终于看到了它们的终点。

一个巨大、宛若活物的卵巢形状。

正在一鼓一鼓地动着。

光是看着，都会让人感到无法言语的恐惧。

只要破坏了它，那些瓶子里的东西就都能被放出来了。

无来由的，1551直觉再次想起。

于是他没有给自己害怕的时间，开始想办法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