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扎尔一夜没睡,早上八点半回伦敦的飞机,凌晨四点他依然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疲倦又愤怒地用手腕挡住自己的眼睛,不愿意看正在自己眼前打转的库尔图瓦。
他都没力气咒骂了,毕竟鸡飞狗跳的环节已经持续了一夜,如今只有沉默和压抑在这间三十几平的屋子里蔓延。
库尔图瓦个子太高了,走动时不小心头顶撞到了吊灯。他无声地停住,吊灯晃动,于是橘黄色的光与棕色的影也在乳白色的墙壁、柔软的窗帘上里晃起来,仿佛这是一个沉在水中的小屋。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阿扎尔打破了沉默,他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库尔图瓦烦躁地把手机丢到茶几上充电,在他对面坐下:“当然是告诉他都是误会!叫他先接我电话。”
“我做不到。”阿扎尔继续仰头、捂着脸:“我觉得沙德应当和你分手。”
“你有病吗?我都说了,又没有什么,我只是在酒吧里玩,酒吧里玩也犯法了是吗?”
“哈?无事发生?要不是我抓得快,没准你们小孩都造出来了,就和你现在的俩孩子一样。”阿扎尔说话尽往他的痛点上戳:“滚吧,我才不要帮你骗人。”
“说得好像你是什么贞洁烈士一样,别恶心人了。”库尔图瓦也一点都不留情:“你分明就是一直看戏、袖手旁观,现在装什么痛心疾首的好人——我都说了,你不要管了,糊弄一下,我自己说,到底怎么难到你了?”
阿扎尔被刺痛了,他意识到了如果玩这种辩论游戏的话,他永远都不会赢过库尔图瓦的。
但他转念又想到,真的吗?
阿扎尔把手从眼睛上拿下来,用一种宛如新闻记者一样平静又冷酷的语调质问:
“要是沙德想和你分手呢?”
库尔图瓦一直敲击膝盖的手停了下来,很难察觉地颤动了一下。他的神情笃定,嘴唇逐渐抿了起来:“滚,不可能。”
阿扎尔自顾自地继续说:“你会同意吗?你不会的。你就继续哄骗欺负他,仗着沙德喜欢你。”
“分手,分手,怎么就全成我的错了,都说了我会去玩是因为最近很烦!我受够了这种过于严肃的关系,为什么现在连你也在当真?喜欢,喜欢,爱,全是可笑的词汇,你陪你老婆肥皂剧看多了吗?
如果我转会走了,难道他要跟着一起?等到孩子们大了,我怎么解释给他们找了一个后爸?我们要一直谈地下恋,一直憋到死为止吗?这段关系能有什么结果呢?
他喜欢我,只是张嘴就可以说的轻飘飘的话,有什么份量?他喜欢我,我就一定要一模一样地喜欢回去吗?我做不到。就因为我做不到,你就这么指责我,这一点都不公平。”
这一刻库尔图瓦差点脱口而出“难道我们会走进婚姻共度一生吗”,但他自己都被蹦出的想法惊到,于是只动了两下嘴唇,把字词又吞了回去。
“你有这些担心的事,你完全可以直接告诉他,或者最起码告诉我。”阿扎尔轻声说:“为什么又要胡作非为。”
“他才不会懂,他只是个笨蛋。”库尔图瓦又想到他和沙德一起坐在车里的夜晚,对方带着一点淡淡的遗憾推掉来自阿布的邀约,满脸天真明亮地趴在他旁边。
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但沙德选错了,这让库尔图瓦觉得他很蠢。而且这样过于纯粹简单、不用思考和比较价值的爱也让他感到了一丝恐惧。
狂裂的欢喜和狂裂的抗拒共同翻滚着,他几乎感觉自己立刻欠下了一万吨人情债,并立刻痛苦了起来。他几乎可以预见争吵时沙德会说“为了你我那个时候都……”,而他会冷漠地讲“我又没有逼你!”,一地鸡毛,循环往复,互相辱骂,一地鸡毛,彻底破裂。
虽然不惧怕这种过程,但真的又烦又恶心好不好,他只是想要暂时拉开一点距离,让一切都回到不那么深入、不那么肉麻的状态,让他不用满脑子想着这是不是一份特别严肃的爱情,让他可以回到轻快的、只是懒洋洋相拥而眠的时间里去。
沙德爱他,是很好的,但不要太爱,太认真的爱就一定会要求继续深化、要求捆绑、要求有回报的。
得不到就会失望,失望累积多了变成怨恨,于是再美好的恋人也会变成一个模样。库尔图瓦非常不想和沙德吵架,但偏偏怕什么来什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也许沙德现在也还在哭,赌气不愿意接他的电话,总不可能睡着的。
光是想想沙德有多可怜,他就觉得有点烦;再想想明天要花多大功夫去哄人,他又觉得累。阿扎尔还像个天真幼稚的小学生一样非要把这个事严肃化纯洁化,让他感觉特别生气。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非要借这个刁难我。”他用抱枕轻轻去丢阿扎尔,语气柔软下来:“我给你道歉,你明天不要和沙德乱说。”
“不,我没有在刁难你,蒂博。我觉得沙德也不会像你想的一样糟糕。”阿扎尔感觉特别难过:“我是很关心你,才在认真地想要劝你,不要做错事,现在也许你觉得无所谓,将来后悔了怎么办?”
库尔图瓦完全没get到:“别像个老妈子一样,我做事有数,也从来不后悔。”
他用手撑着脸侧,大长腿搭在一起,低头看地毯,不再说话,像是都出了神。
灯光从头顶和侧面落下来,让库尔图瓦看起来很像一尊石头做的雕塑,年轻的脸英俊非凡,鼻梁和睫毛投射下阴影。沉默在这里蔓延的时刻,他的神思才终于安宁下来。他想着,不知道沙德哭得厉不厉害,千万别就这么睡着了,头会痛。
烦是烦,可想到了,心疼也还是会心疼。
沙德早上醒得挺早的,大概要怪窗帘没拉紧。在晨光中他头脑昏沉地眨了一会儿眼睛,先本能地想着早饭是几点,要吃什么,训练课是几点,接着随着意识逐渐回笼,他翻身坐了起来,想到了还有一件未解决的大事在等待。
拿起手机,信息量有点过于爆炸,库尔图瓦打了太多电话给他,妈妈在早上也给他打了两个,大概是太心急了,打完才想起来有时差呢,于是在聊天软件里道了歉直接打字和他说了。她的语调很轻快,还笑话没没想到有一天傻儿子也遇到恋爱难题了,让沙德一大早就又躺了回去,在床上虚空踢腿和虚空抱怨:“妈妈怎么笑话我!”
她的建议也很简单,就是叫他直接去和恋人谈谈,毕竟名人被拍一张似是而非的照片,总是很容易有误会的;哪怕没有误会,他们要分手了,也该好好谈谈。
沙德有点愣住了,看了一会儿屏幕上的字,仿佛忽然变成文盲,不认识俄语了。
分手?如果库尔图瓦真的和别人睡觉去了,他们就得分手了吗?
他昨天手足无措的时候想了好多应该干的事情,但唯独没想到这样就得分手了。他的想法很幼稚,让他流眼泪的也是“那我就只能拥有一半的蒂博了,可本来我有一整个”这种好笑的本能,就好像小孩子舍不得把自己唯一的一块巧克力掰成两半。
但妈妈的话让沙德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库尔图瓦并不是一块巧克力,恋人本来就不是可以分享的糖果。
他模模糊糊地又想到了“唯一”的定义。
可是……可是他很舍不得。
沙德趴在被子里,没有第一时间就给妈妈打电话继续说,而是又点开了和阿扎尔的聊天框,看看他是怎么想的。
阿扎尔说得更少,只是语气温柔地发了一条语音,向他保证库尔图瓦昨晚虽然确实是去酒吧玩了,但真的没做什么,让他们好好聊聊。
聊聊,又该聊什么呢?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沙德发现自己还是得依靠亲妈的智慧。于是他泄气地把脸埋进枕头里,还是按下了妈妈的电话号码。
谁知道接起来的却是爸爸,而且语音语调特别激动:“宝宝!”
沙德立刻瞪圆了眼睛。
瓦列里娅的声音这才很是无奈地搅和进来:“别闹……手机给我……快点!别让老娘生气……喂,宝宝,早上好。”
“早上好,妈妈。”沙德立刻紧张地问:“你没告诉爸爸对吧?”
米奥德拉格在背景音中愤怒又委屈地大喊,沙德这辈子就没听过他这么激动的声音:“这种事情怎么可以不告诉爸爸!”
瓦列里娅语气里染上了心虚:“对不起,我真的努力了,但爸爸太狡猾了,昨晚偷看我给你发消息,就被他发现了……”
米奥德拉格还是在背景音里嚷嚷,听起来已经快哭了:“我还以为是妈妈找了小男朋友,不要我了……可是怎么是宝宝找的呀!!!”
沙德像鱼鱼虫一样在床上扭动了两下,抱住脑壳:“对不起嘛……”
瓦列里娅也很震惊:“什么?!我才没有那么坏!”
有的时候瓦列里娅和米奥德拉格会感觉他们俩凑在一起生出了沙德也不是一件完全意外的事(…)这可能也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来不觉得对小孩失望、只懊恼是不是都怪他们俩有点太脱线了、才没能给宝宝好基因的原因。总之一家三口乱七八糟地讲了半天话,才终于扯到了正题上。
沙德此时已经不那么难过和别扭了,虽然有些时候他感觉自己好像生出了一点心事,和爸爸妈妈开不了口;但真的与他们通话时,又会在爱中感到没有什么是不能言说的了。
他从床底下找到了被他半夜挤下去的莫德里奇球衣枕,拿回来继续抱着,嘟嘟哝哝地问他们:
“好像没有真的出什么事,我要不要装作没关系呢?”
“怎么会没关系呢?”
“他们没有真的睡觉、亲嘴什么的……”
素来在家庭中性格绵软、总是夹着嗓子和妻子儿子说话的米奥德拉格此时语气中却充满了火气,低沉的声音终于和他的外表很适配了,感觉下一秒他就会偷/渡/出/境跑到伦敦手刃库尔图瓦似的(…):“他还想真的做什么?”
瓦列里娅也有点不高兴,但她愿意理解沙德的心思,很理智地引导他:“但是,你伤心的本来也不是这个,对不对?你是伤心他要欺瞒你。他如果问心无愧,又为什么要瞒着你呢?”
“欺骗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的。也许这一次只是和别人一起喝个酒,下次就会变成接吻……没完没了,最后你们的关系会一团糟,那也是非常难过的。”
沙德想想也感觉惆怅了起来,他不想要自己和库尔图瓦的关系变成一团糟,也不想要分开,可这两个心愿仿佛是不可能实现的死结。
人和人的关系好复杂,沙德不懂。
而且学习的过程一如既往地困顿。
“可是,我只是想好好珍惜。”沙德无意识地用手指头抠床单上的纹路:“我才刚开始好喜欢好喜欢的……爱一个人就要学会原谅。”
“喜欢他之前,不能忘了喜欢自己呀,你可是爸爸妈妈的宝贝,怎么能受这种委屈呢?”
瓦列里娅掰着手指头说:
“你当然可以原谅他,你还可以继续对他好,继续做朋友……因为喜欢一个人是可以没有缘由的,就只是想要对他好。可是你们不能再继续恋爱了。
做恋人当然会更亲密些,相应的就要付出更多,需要牺牲、忠诚、耐心和责任心。不愿意为了彼此努力的话,大家做朋友就好,甚至能当p/友,为什么非要恋爱呢?”
沙德被说服了。
只有米奥德拉格还陷入在狂暴状态里,继续在背景中愤怒地嚷嚷:“什么??p/友?不不不,我要宰了那小子!——”
瓦列里娅捂嘴:“不要露出真面目吓到儿子!”
沙德小小尖叫:“爸爸才不是这样的!——”
爸爸是全世界最温柔最甜心的男人,天哪,才不会要杀了谁呢QAQ
骗鱼骗鱼!
他们又热热闹闹说了一会儿话,这事才告一段落,父母都和沙德说分手可以慢慢来,一下子做不到也不要紧,爱他。小波波夫先生被啵啵了两下,在阳光明媚的清晨顶着乱发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吃着手呆呆看着屏幕上一列鲜红的来自库尔图瓦的号码。
好难……和父母说得好好的,真的要这么做,又觉得好难了。
直到忽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他一大跳,他才蹦起来去开门。
门外是莫德里奇,莫德里奇的背后是穿着白衬衫、纽扣将将从胸开始扣、袖子挽到漂亮的小臂肌肉上卡住,明明看起来很随意但好像哪里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乔尔卢卡。
双倍卢卡,双倍快乐。沙德人还反应不过来,脸就先自顾自笑开了,胳膊也下意识打开要拥抱莫德里奇黏上来,结果就只是被对方按住脑壳变成乱挥舞胳膊的小螃蟹。
莫德里奇忍着笑,佯装严肃道:“糟了,看来是真病了。”
沙德大震惊:“没有没有!”
见他逗鱼,乔尔卢卡无奈,有点左右为难:不帮沙德吧,显得他有点太坏心了,之前对沙德那么好,都不是真心的!只是表演赛!可是要帮沙德的吧,又显得他有点分不清亲疏了,莫德里奇能和人开玩笑,那就一定是关系很亲切的,他往中间一架当和事佬,反而是把人家的玩笑当真,自讨没趣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等沙德真急得要跳脚证明自己的身体素质了,莫德里奇果然又不逗弄他,老老实实拥抱了一下叫沙德洗漱好去吃饭。乔尔卢卡抱着胳膊靠墙上当微笑背景板,谁晓得沙德也要来拥抱他,然后靠在他肩膀前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好香,香……阿嚏!”
莫德里奇也揉了揉鼻尖:“我刚刚也想说,你香水喷多了吧查理。”
谁让你一大早忽然敲门叫我……手抖了不行吗……
可这当然不是能说出口的亲密抱怨,他把话吞在肚子里,只是好脾气地微笑起来:“好好好,我的错。”
沙德真不是故意放置库尔图瓦的,而是他一拿起手机就开始思考台词,仿佛成绩差的小学渣本能地逃避打开考试卷的那种心态。
这一天他根本没有足够的闲暇时间来处理私事,从早晨进入餐厅起,忙碌的工作就开始了,直到晚餐结束为止。晚上他一反常态没有和队友们一起玩,而是要自己回房间,还惹得拉基蒂奇拽着他也看了两下:
“怪不得卢卡担心你生病呢。”他笑着说:“怎么啦?不喜欢和老头子们一起玩了吧?他们很讨厌对不对?”
被他归类为老头子们的队友一起嘘了起来,拉基蒂奇哈哈大笑,松手放沙德离开。回房间的路上,他又遇到了清洁工占领电梯间、曼朱基奇差点抓走他一起去打乒乓球这些波折,感觉平时根本不会遇到的阻碍全一窝蜂吻了上来。
靠着门板终于关上房门时,他甚至感觉是不是上帝都不想让他提分手,所以一直在阻拦他。
可他知道不是这样的,如果上帝真的想要阻拦,他就不会让库尔图瓦去酒吧,不会让他被人拍到,压根不存在今天了。
终于拨通了号码时,沙德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却感觉喉咙仿佛被堵住了,根本做不到。他不知道对方接起来后会是什么反应,他的头脑不足以支撑他想象和演绎这个问题,而且通话也建立得比他想象中要迅速得多,还没等沙德反应过来,手机扩音器就已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滴,而库尔图瓦的声音跨过山河湖泊,落到了他的耳边。
“……晚上好,宝贝。”库尔图瓦轻声重复,仿佛忽然笨嘴拙舌起来:“晚上好。”
两天后克罗地亚队“主场”迎战希腊,科瓦奇这两天一直听全队上下说沙德状态不佳,就没有再硬要求他上场,正好给曼朱基奇一个活动筋骨的机会。因为上回合比分差距太大,这回合希腊显得很没动力,即使是生死战关头,想要突破守成就行、基本就是在摆大巴的克罗地亚,还是太难太难了。
莫德里奇和拉基蒂奇都是防守硬度相当好的球员,此时尽管胜券在握,莫德里奇还是非常拼命、一丝不让,搞得希腊队更阻塞了。
场上焦灼得近乎无聊,根本拉不开比分,场边沙德看着草坪微微出神,有点跟不上比赛的节奏,有人和他说话时他也得反应两下才能找到状态。
队医自然是天天检查了,确认他很健康,于是大家只说沙德是那天累坏了——踢了大四喜累了,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对于小功臣,大家都无限宽容,很好地照顾他。不过虽然出神,比赛0:0闷平、他们两回合4:1领先战胜了希腊、确认出线时,沙德还是抛下了烦心事,兴高采烈地从替补席上扑出去,参与进庆祝中。
我们可以去世界杯啦!!!我们可以去俄罗斯啦!!!
沙德当然是在开心:我可以回家啦!!!
人生中第一届世界杯就是在莫斯科,在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没有比这更让人幸福和兴奋的事了。之前几天一直非常压力怪的莫德里奇也是赛后最高兴的一个,脱了球衣在手里甩来甩去跳奇怪的舞,哈哈大笑拥抱亲吻每一个人,重量终于从他的肩膀上卸了下去,他的眼睛像小孩子一样闪闪发光,胜利仿佛甘甜的酒,把他直接灌醉了。
晚上自然是庆功宴和狂欢party,莫德里奇也确实喝了很多,跑到阳台上醒酒时遇到在这儿趴着看星星的沙德,哈哈笑着搂住他的肩膀:
“被我找到了吧!”
他是真的非常开心,甚至和沙德絮絮叨叨了一点过往,和他说起自己小时候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成为国家队的队长,带着全队去踢世界杯……沙德并不知道他的童年往事,只很天真地说:
“卢卡小时候就有这个梦想了吗?每天在家里踢球的时候就会想到?真了不起。”
哪里有什么家里踢球,有家时他在放羊,开始踢球时,已经在难民营附近的瓦砾上,小孩们清找出一小片无人的相对平坦的空间,踢着踢着还会玩起“空/袭游戏”——就是谎报自己看到飞机了,可能会有炸/弹扔下来,而后大家都尖叫着抱头逃走躲起来。
莫德里奇并不笑话沙德的幼稚无知,也不拿强横煽情的爱/国教育来说他,只是粗糙又亲昵地把他的脑袋掰过来亲了亲额头。
因为遭遇了雷雨天气,飞机在别的机场停留了几个小时,才重新飞往伦敦,沙德落地时已是深夜了。十一月中旬的伦敦已入深秋,即使是在机场内部空间里,都冷得让人直哆嗦。
沙德倒是不冷,就是困了。从传送带上拿到行礼时,已觉疲惫不堪,揉着眼睛往停车场去,他和库尔图瓦说不用接,可对方还是来了,甚至是直接站在了出站口,就差举个牌子了。
这个时间,厅内已没什么人,沙德算数能力再差,也知道库尔图瓦该等了超过六个小时了。
万一被拍到怎么办呢?但此时此刻对望的两个人都知道,这个庸俗的问题早已不算是什么问题。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沙德几乎感觉这几天的一切都没发生,没有奇怪的问题横亘在他们中间,他只要跑过去扑进库尔图瓦的怀里就好。
但此时,他只是有点无措地捏紧了行李箱的扶手,被金属凹陷的边缘膈得有点痛。
他的态度让库尔图瓦也感到不解。要说生气,他觉得沙德并没有生气;可既然没有生气,为什么又迟疑着冷淡,不愿意和他亲密?坐在车里,他再一次道了歉,说清了情况,沙德甚至很乖地点头表示理解,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有说,可就是沉默着。
这种在他们俩中间蔓延的沉默几乎要把人逼疯了。
在过往的时间里,从来都是库尔图瓦发起冷战或情绪陷入低落,沙德来哄他的。他们从未颠倒过,在这辆车里也从没沉默过。
正副驾驶中间放水杯的地方库尔图瓦刻意换成了一束温柔的粉色小玫瑰,可是沙德没有抚摸和亲吻它们,也没有和他说话,就只是头靠在玻璃上看着窗外,路灯在他迷蒙的绿宝石般的眼睛里一次次晃过。
他像一幅倦美的油画。
不安握紧了库尔图瓦的心脏,但莫名其妙冒出的自尊让他抿紧嘴唇,也不愿意再自找没趣。
他爱我,他离不开我,他不生气,他依然喜欢我。
沙德只是困了,他欺骗自己,明天就好了。
他不会好了,他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他想要分手,只是说不出口。
他也告诉自己真相。
回到房子里,沙德没有抵抗一起睡觉,甚至比往日更乖更可怜地圈住他的手臂依恋地靠着。这让库尔图瓦安心了一点,但他依然整夜睡不着。从漆黑一片中,一直等到天光微亮。
他默不作声地一次次描摹沙德。手指从头发滑到眼睛,路过轻轻颤抖的睫毛,鼻尖,嘴唇。路过脖颈,从一侧滑/到另一侧,仿佛要衡量粗细;顺着锁骨走动,好像要弄清形状;握/住肩膀,感受厚薄。
库尔图瓦看他皮肤的颜色和质感,掺入了珍珠粉一样的质感,看指尖下沙德胸/口和小/腹/本/能的轻/颤。
他又一次记住沙德手的形状,指节的长度,手心一点点茧子的感觉,十指相扣的触觉。
腿/的粗/细,肌/肉/的纹/理。
脚踝上细细的擦伤。
沙德揉着眼睛清醒了过来。
“蒂博?”他小声而含糊地问:“怎么啦?”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马德里吗?”
库尔图瓦坐在他身边,带着疲倦的眉眼被窗帘后逃逸进来的光照亮一点轮廓,下巴上冒着青涩的胡茬,俯身看他,毫无征兆地说:
“还没有任何人知道,我打算去皇马了,他们去年就想要买我,马上冬窗基本就能私下里谈拢,夏天签合同。”
“如果你愿意转会马竞的话,马竞肯定愿意要你,我们就可以一起在马德里生活了。换一个大的房子,会有游泳池和草坪,再栽一颗很大的树……”
沙德不揉眼睛了,他把手慢慢放了下来,搂住库尔图瓦的脖子,把他拉下来,拉到自己身上,紧紧拥抱住他。因为自己很重,所以库尔图瓦都是欺负沙德逗他玩时才会这么压着他,但此时不是玩闹,地心引力让他们紧紧相贴,万分沉重,仿佛要一起往下坠落。
“我不能,蒂博。”
“就当重新开始,忘掉现在的事吧。”
“我真的没有生气,我爱你。”沙德轻轻说:“就算什么都没发生,我也不能。”
“你不爱我。你不是真的爱我。”库尔图瓦呢喃着说:“你在恨我了吗?”
沙德贴着他的脸:“没有。我只是想,我们需要先谈谈……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库尔图瓦在想,马德里可以秘密结婚的,如果能隐瞒好,也许也不是不行。他感觉自己真是疯了,他一边恐惧沙德提出任何深入发展的请求,一边又克制不住地想这些东西是不是就足够留下他。
这不是他,他不要做一败涂地的可怜虫。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陌生。
“我在想……如果你不答应这个,那你也不会真的原谅我的。”他轻声说:“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