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酩满意与否不太重要, 啾啾差点被骤然紧贴的俩人挤成张鸟饼,翅膀带着小细腿并用,艰难地从紧贴的爹爹娘亲中间挤出脑袋, 小细腿蹬了几下, 才把自己拔了出来,蔫唧唧地抱着楚照流的耳坠哭。
楚照流却分不出心思来安慰小家伙。
与白狼王打了两场,俩人身上当然不可能分毫无损,本来两人的衣裳都是宝器, 寒热不侵,兼当护甲,但在玄影的爪下和普通衣物也没区别, 三两下就被废了。
楚照流的衣服太多, 出行前也没想到今天会被拽下水, 衣裳料子不隔水, 整个人早就湿漉漉的了, 再被束缚着和谢酩这么一捆, 跟毫无阻隔地贴着也差不多了。
彼此的体温通过接触的地方, 一点点透过衣料渗过来, 仿若肌肤相贴。
心口也紧紧靠在一处,近得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过于亲密, 也过于怪异。
哪儿还有点好兄弟的样子。
楚照流眼皮跳了跳,耳根红了大半, 勉强动了动手指, 准备将网割破了。
却被谢酩按下了。
“这是你的法器, ”或许是因为海底太暗, 连谢酩的眼眸也变得极深, “别弄坏了。”
楚照流完全忘了这回事, 被捉住手指,只能努力挣扎了两下,察觉到网反而又收紧了几分,绝望道:“剑尊大人,你不觉得这个姿势很别扭吗?”
谢酩不露声色:“有吗?”
“有,非常有!”
那张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近得都可以看清睫毛了,楚照流察觉出几分不对味来。
谢酩不是很讨厌与人贴近吗?平时一起御个剑,晚上为了睡着睡一起也就罢了,贴得这么近,该有意见的不是他吗?
怀里的身躯不安分地蹭来扭去,饶是谢宗主定力超群,也被磨得有点上火,微微用了点力,按住当真跟条被捕的鱼似的楚照流,嗓音低沉:“别乱动。”
楚照流心道,我会听你的?
再蹭几下,看谁先受不住。
于是楚照流挣扎得更来劲了。
谢酩顿生几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苦恼,轻蹙起眉,想要放开,又徒生几分不舍——或许是因为在幻梦中已经弄丢过一次,他已经不再想掩饰心底与日俱增的占有欲,不轻不重地揉了把怀里人的脑袋,轻声道:“照照,乖一点。”
分明谢酩也没用什么特殊的咒法,话里却似有魔力般。
楚照流跟被定住了似的,不动了。
片晌之后,楚照流后知后觉过来:他怎么这么听谢酩的?
他选择继续挑战谢宗主的威严。
楚照流抬眸看看谢酩近在咫尺的脖颈——修长白皙,混若美玉,谢宗主连脖子看起来都不染凡俗。
他磨了磨牙,想起梦中的种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冷不丁一低头,朝着那段修长的脖颈红口白牙咬下去,耳畔顿时一声闷哼。
受不住了吧。
楚照流眼底飘过几分得意,刚想再来点更过分的,就意识到几分不对。
贴得这么近,有什么变化当然都能瞬间察觉。
他蒙了蒙,愣了足足几息,一股热烫从足底刷地袭到脸上,结结巴巴道:“谢、谢三,你……”
他抬头想看谢酩,眼前却一暗,是谢酩的手。
落入耳中的嗓音像春日半融未消的雪,凉浸浸滑过耳畔,留有一丝余温:“……别看我。”
楚照流更结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
平时巧舌如簧的楚大公子吭哧了几下,也没能把话憋完,整个傻在原地,刚想挣开这破网回到安全距离,左耳上倏地一痛。
谢酩避开耳坠,衔着他的耳垂,不轻不重地用齿间轻咬着磨了磨,嗓音愈发低沉:“不老实。你咬了我,我也咬了你,扯平了。”
还能这么扯平的?
楚照流活了这么多年,纸上谈兵的经验不少,真刀实枪从未有过,比他肩上疑惑瞅来瞅去的小雏鸟还雏鸟,湿红的唇瓣启启合合,也没再吱出一声。
也不是他不想退开,而是谢酩按住了他的腰,就像之前渡灵息时那般,不允许他后退。
朦胧间还有种道不明的熟悉感,好像他和谢酩以前就这样亲密无间地紧靠在一起过。
……这纯洁无垢的好兄弟还能当吗?
楚照流脑袋抵在谢酩颈窝边,低着头发臊,实在抬不起头来,心里忍不住抱怨了声。
顾君衣,你这破网拉得也太慢了!
脑袋里刚冒出这个念头,不紧不慢笼着他们的网突然就加速了。
不远处隐约显露出一片废墟,楚照流还不及思索这儿为什么会有废墟,头一个念头就是:“谢酩!你赶紧给我消下去!”
谢酩:“……”
谢酩指尖一挑,笼在他们身周的捕捞网同时崩断。
他放开楚照流,闭了闭眼,压下了被楚照流生生挑起来的火气,携着他朝着海底废墟的方向游去。
顾君衣大爷坐姿地跨坐在一片屋顶,身边摆着把剑,四周都是被他捞回来的各家修士。
也有误捞回来的妖族,已经成了尸体。
人群突然被洪流冲散时,顾君衣反应极快地将身周的人拢了过来,差的人也不多,见楚照流和谢酩来了,扬唇一笑:“哟,捞到了两条大鱼啊。”
楚照流闲得没事,弄了不少小玩意放在储物戒里,顾君衣跟在钓鱼似的,撒开左边破掉的网,右手的网还在往回拉。
众人见到楚照流和谢酩,一颗心落回胸腔,大喜过望:“楚公子、谢宗主!太好了,两位都没事。”
本想过来说两句话,注意到这两人之间非同一般的氛围,想起方才这俩人手拉着手与妖王对战的黏糊模样,大伙儿面面相觑一阵,下意识都停住了脚步。
顾君衣捞人捞得怡然自得,不一会儿又捞来两个。
那俩人和楚照流谢酩方才的处境差不多,跟捆着的粽子似的,一脸衰气。
他心念一动,瞥了眼脸上热意未褪的楚照流,又看了眼人模狗样的谢宗主,思及方才捕捞网忽然收紧的动静,忽然明白过来,心下骂了声:臭不要脸!
陆汀雪在他识海里正看着书,两人命格神魂被连在一起,心神相通,顾君衣想什么都瞒不过他,听到这声,抬眸借着他的眼睛扫了眼:“我看你这小师弟挺乐意的。”
顾君衣顿感更不行了。
他瞄了眼气氛怪异的两人,摘下手上的戒指,往楚照流手里一抛:“小师弟,你去看看大师兄怎么样了。”
褚问就躺在他身后几丈外,眉心紧蹙着。
楚照流落了地就眼神乱瞟,就是不落谢酩身上,闻言深感解脱,戴上戒指凑过去观察褚问,准备褚问若是要醒来,就再补一记手刀。
谢酩的目光追随着楚照流清瘦的背影,唇角微抿。
耳旁忽然响起声传音:“谢酩,你恐怕不太了解小师弟的性子。”
谢酩凉凉地望向他:“哦?”
“对于外人,小师弟总怀着三分警惕,永远也不会松懈下来,但他只要信任谁,就会全身心信任,不留一丝心眼和防备,敞敞亮亮的。”顾君衣斜了眼谢酩,“你应当也发现了,小师弟现在对你毫无保留与防备,因为你也是他信任的人行列了。”
谢酩微微一怔。
“楚家都是群混蛋,小师弟从小到大信任的人不多,就那么几个,现在多了个你,”顾君衣暗含几分警告,“别辜负他。”
谢酩的目光重新落回楚照流身上,没有多说什么,只应了一声“嗯”。
要不是知道谢酩就是这个性格,能得谢酩一声应如得千金,顾君衣简直要怀疑他在敷衍自己,想把他从这儿踹下去了。
话聊得差不多了,人也捞得七七八八了,他撑个懒腰站起身,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废墟,调侃了句:“谢宗主,你家门口底下还有这种东西,你竟然不知道吗?”
谢酩冷冷掀起眼皮:“有什么意见吗。”
这里显然已经不在离海的范围了。
离海之外,是更深更阔的无尽之海,流明宗多年未探查到这地方也很正常,谁也不会闲着跑到不知名海域,钻到深海底下来寸寸探查。
一会儿的功夫,楚照流也调整好情绪了。
方才摩来擦去的,擦枪走火也很正常……主要是谢酩居然也会有那种欲望,实在很令人惊悚啊!
楚照流再次摁下自己被震碎的三观,复杂地瞅了眼谢酩的背影。
谢酩都不尴尬,他尴尬什么?
如此一想,楚照流心里又定了定,顽强地摸出把新折扇,故作从容地溜达过去:“师兄,你都把人带过来了,为何不回海面?”
顾君衣摊了摊手:“你以为我不想?不少人都受了伤,怕强行冲上去,再遇到妖族会有死伤,他们一商量,就决定坐在这儿等你们来咯。”
这深海底潜藏着无数东西,多待多险,楚照流也察觉到药效正在褪去,再拖下去,玄影追过来的话,在场就没人能抵挡了。
他瞅了眼这座海底遗迹,和谢酩对视一眼:“人都捞回来了?”
顾君衣左右看了看:“唔,缺了流明宗那俩小弟子和那位赵长老。”
陈非鹤、林杉和赵长老。
楚照流眉心一跳,斟酌了下,果断道:“谢三,你和二师兄带着大师兄和其他人先上去,我再在海底找一找他们三人。”
谢酩想也不想:“不行。”
楚照流拧起眉心:“但是……”
放那几个人在海底,几乎是必死无疑的结局!
不说他回去怎么和陈非羽交待,单是眼睁睁看着,他也不太做得到。
谢酩的声音极度冷静:“药效快过了,你随顾君衣上去,我找人。”
我还能再吃枚药无敌一下,放你搁这儿等死吗!
楚照流毫不迟疑:“不行。”
因为重伤未愈,一开始就被排除在考虑范围内的顾君衣:“……”
顾君衣刚想开口插句话,众人脚底下的废墟里忽然传来声:“今日你们谁也别想回去。”
话毕,从下方的废墟之中,竟然钻出了密密麻麻的妖族。
先前被谢酩击飞的白狼王赫然在首。
在此之前,没有人发现这里面居然还藏了人。
楚照流即刻反应过来,舔了下唇角,荒谬得想笑:“传送阵。”
海底居然有个传送阵,并且就在他们脚下的废墟中。
难怪海底会藏着那么多妖族,跟韭菜似的,一茬茬的。
这茫茫深海中,连流明宗也没能探查的地方,居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布了个能传送数千妖族的巨型传送阵。
除了堕仙,楚照流想不出谁还有这本事。
玄影依旧是很光明正大的卑鄙无耻,神色悠哉地瞅向楚照流:“刚了解到一些消息,人类,你再厉害,不能一直保持,又有什么用?”
“反倒是今日,我能一举除去人族的四大高手。”
玄影兴奋地摇了摇尾巴,不屑地瞥了眼剩下的修士:“还有一群没什么用的杂鱼。”
在场的人族修士也就十来个,多半还负了伤,望着四周黑压压的妖族,脸色都难看起来。
楚照流已经能感觉到,药效在褪去,灵脉反噬的灼热感逐渐升腾起来。
但他没有分毫慌乱,在冰冷的海水中,神智反而又清醒了几分,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了解到一些消息?”
关于他借助燕逐尘的药也只能解封一段时间的消息?
谢酩和他默契极高,听他开了个口,就接了话:“他就在这附近。”
那个如鬼魅般,操纵着全局,将所有人都视为棋子的堕仙。
顾君衣一愣一愣的,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悦道:“你俩能不能别跟说谜语似的。”
楚照流的神色凝重起来,不再迟疑,估摸着上一波药效已过,现在吞下最后一枚药,他再拖延一下这个脑子缺根弦的狼王,打起来时应该正好生效。
药丸还没丢进嘴里,手腕忽然被人卡住。
谢酩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不能再解封了。”
他对楚照流解封的后果仍有阴影。
就像在鬼城那次,楚照流不过解封了片刻,出来之后,就生生痛昏过去,倒在他怀里昏迷了几日。
以楚照流小痛当针扎、大痛当摔倒的忍痛脾性,那得有多疼?
他舍不得。
楚照流一时很难分辨谢酩眼底的情绪。
是心疼,怜惜?或者只是他一时恍惚的错觉。
一晃神,那双如琉璃般通透的眼眸,依旧冷沉如冰:“交给我。”
楚照流否决得更快更大声:“你更不行!”
谢酩身上的心魔引那么不稳定,真要强行调动灵力,也不知道是他人先没了,还是先疯了。
两人正有些微僵持,顾君衣无语望天,再次感到自己很多余,正想强行挤进这俩人之间,指指自己的鼻子说要不我来吧,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身后传来道虚弱温润的嗓音:“这里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