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球奖颁奖典礼，或者说，只面向圣西罗的独家展销会，结束了。

折腾了一个晚上，又认识了新朋友，圣西罗明显已经很疲劳了。

从巴黎飞回米兰的行程中，圣西罗在私人飞机上被颠得直打瞌睡。

小孩儿脑袋把脑袋歪在马尔蒂尼肩头，睡得口水流出来了都不自知。

但是和圣西罗一样折腾了一整晚的马尔蒂尼，却殊无睡意。

男人偏过头，静静看着倚靠着他坠入黑甜的少年。

这个晚上，对于马尔蒂尼而言，堪称奇幻。

又或者，他只是在这个晚上才终于认清了藏在身边的真相。

说得准确一些，这段时间的经历，对马尔蒂尼而言，堪称奇幻。

他的AC米兰，马尔蒂尼家父子两代效忠的球队，他所献上全部忠诚和爱意的俱乐部，竟然化作了人形，就陪伴在他身边。

而他，在长久地热爱着AC米兰这支球队之外，竟又爱上了AC米兰俱乐部魂灵所化作的人形。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奇幻，也更美妙的事吗？

马尔蒂尼想不出来了。

飞机一个颠簸，圣西罗从睡梦中醒来。

小孩儿睁开迷蒙的睡眼，砸了咂嘴，迷迷糊糊地在马尔蒂尼泛着胡茬的下巴上啃了一口，“保罗～你不困吗？”

马尔蒂尼摇了摇头，“我很清醒。”

“圣西罗？”

“可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圣西罗眨了眨眼，嘴巴一咧，露出了一个透露出快活意味的笑容，“保罗～～！”

“你终于终于终于——愿意相信我就是AC米兰啦？”

圣西罗连用了三个“终于”，来表达自己雀跃的心情。

短暂的错愕过后，马尔蒂尼否定三连，“我、我不是！”

“我没有！”

“别瞎说！！”

“我……我一直知道你是AC米兰的！”

“我我我、我还跟你的朋友打过招呼不是吗？”

一直拿圣西罗的实话当瞎话什么的……果断不能承认啊！！

这是他的俱乐部，也是他心爱的人，马尔蒂尼不愿意自己在圣西罗心里，有哪怕一点点不好。

而且……圣西罗一直表现得很单纯也很好骗的样子，说不定就被他给骗过去了呢？

圣西罗摇了摇头，小脸上浮现出了一点点狡黠的意味。

“不是这样哟～～”

“保罗是真相信还是假相信，圣西罗感觉得出来的！”

“而且……刚刚保罗还跟我对不起呢！”

“如果不是误会了我，保罗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马尔蒂尼张口结舌地答不上来。

哪里想到，圣西罗发现了也就发现了，竟然还颇为大度地挥了挥手，“没关系啦！”

“保罗现在相信我了就好。”

“反正你小时候也说瞎话骗我来着，我也没跟你计较呀？”

马尔蒂尼抬手，错愕地指了指自己，“我、我哪有？？”

圣西罗轻轻“哼”了一声，一脸臭屁的模样，“保罗小时候跟我说怪兽要来了，还说你会打怪兽保护我，害得我担心了好久呢！”

马尔蒂尼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半晌儿，才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看奥特曼看得入迷，或许也许大概可能……和小伙伴玩过怪兽进攻米兰内洛的游戏？

想起了这一茬，马尔蒂尼整个人都僵住了。

真是的，心上人随时随地能翻出自己的黑历史什么的，实在是太讨厌了啊啊啊啊啊！！！

或许是察觉出了马尔蒂尼的尴尬，圣西罗眼珠转了转，便贴心地转回勒先前的话题。

“我的故事啊……”

“我的故事其实有点无聊的。”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睁开眼，是在一场米兰德比里。”

“我睁开眼，看到了云，看到了太阳，看到了绿茵场，也看到了穿着红黑剑条衫，高喊着‘Forza Milan的球迷。”

“那个时候，我们还没获得过什么冠军，但是我们的球迷一点也不差！”

“他们注视着我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有光。”

“保罗~~！他们好香啊！！”

“球迷的声音好响亮，听着他们的声音，我的灵魂都在颤栗。”

“马里亚诺的进球，震得球门都在颤动，也震得我清醒过来。”

“那个时候……好像是20年代？”

“我记不太清了。”

“那个时候，梅阿查还没有意识呢，我也还不太清醒。”

“但是我迷迷糊糊地就想，另一支球队的魂灵，可真是个懒鬼呀！”

“等他醒来了，我要踢他屁股！”

圣西罗说得太模糊了，AC米兰的历史也太漫长了，以至于马尔蒂尼根本想不出来，圣西罗所说的，是哪一个“马里亚诺”。

但是马尔蒂尼什么也没说，就安安静静地听着，再随着圣西罗的讲述，想象那个近百年前的世界。

真是奇妙啊！马尔蒂尼想。

20年代，他的父亲还没有出生，第二次世界大战还没有开始……可是AC米兰就已经在了，圣西罗就已经在了，罗森内里也已经在了。

这支球队，这个魂灵，他的爱人……静静地在米兰城矗立了百年，看尽了世事变迁。

圣西罗从初诞灵智，慢慢成长到如今，再莫名成为“人类”，竟神奇地保持了这么一颗赤子之心。

马尔蒂尼还注意到了圣西罗说的“香”。

所以，圣西罗果真能闻得到米兰球迷，或者说，全部爱着这支球队的人身上，所散发的香气。

作为俱乐部的魂灵，圣西罗在从前的岁月里，甚至曾经以此为生。

原来，圣西罗从来没有骗过他哪怕分毫。

马尔蒂尼正想着，却见圣西罗又揪了揪头发，好像把脑海里久远的记忆拽出来了一些。

“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没什么精力，没清醒多久就有睡着了。”

“我睡睡醒醒的，也不知过了多少年。”

“某一次睁眼的时候，梅阿查就忽然在了。”

“刚刚诞生的时候，梅阿查傻乎乎的。他好像不晓得自己是谁，也不晓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跟梅阿查说我是他哥，他就乖乖地叫我‘哥’。”

“嘿嘿，刚出生的梅阿查，好听话啊！”

“不过见识了一场米兰德比之后，梅阿查就不好骗了。”

“就在德比赛场上，梅阿查跳起来锤了我一拳，号称跟我势不两立！”

“啧啧啧，弟弟长大了，就不好玩了！”

说到此处，圣西罗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一副“吾弟叛逆伤透我的心”的搞笑模样。

马尔蒂尼眼前，好像真的又出现了某个黑发蓝眸、和圣西罗有七分相似，也同样灵动的少年。

马尔蒂尼笑着低下头，和从前一样，撩开圣西罗的额发，在少年光洁的额头上轻吻了一口，“再后来呢？”

圣西罗梳理了一下思绪，接着往下说。

“再后来啊……再后来你们越来越厉害，小甜品越来越香，我的力量越来越强大，能清醒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了。”

“我可以在场上场下陪着你们，和你们一起奔跑，看着你们踢球。”

“我可以偶尔操纵着风，揪揪你们的头发，捏捏你们的脸。”

“我的记性也好起来了，能够记住小甜品们的名字。我开始为了你们在球场上的每一次优异表现而欢呼，开始爱上一个个具体的人……”

马尔蒂尼打断了他，“圣西罗，你爱我吗？”

少年瞪圆了眼睛，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很认真地回答了马尔蒂尼的问题，“爱！当然爱！！”

“我最最最最最爱保罗了！！”

马尔蒂尼摇头失笑，直接抢答了，“因为我最香了？”

圣西罗隐隐意识到仿佛有什么不对。

但是他很诚实地点了点头，“是啊，保罗最香了！”

马尔蒂尼面上的笑容，莫名加深了三分。

“但是，你也爱其他人，对吧？”

“你不只爱我，你也爱皮波、小桑、里诺他们，因为他们也是香的。”

“你爱着全部的米兰球员和球迷，只要他们爱AC米兰这支球队，你就会回报给他们同样炽热的爱。”

圣西罗偏过头，凝视了一会马尔蒂尼因为微笑而加深的鱼尾纹，然后呆呆地点了点头，“是的，我爱他们。”

“我爱每一个爱着AC米兰的人。”

但不过片刻之后，他便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用力摇了摇头，“但是是不一样的爱！”

“保罗——！”

“我爱他们，和爱你，是不一样的！！”

“我爱保罗，就像、就像……”圣西罗词穷了。

不过，短暂的磕绊过后，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语句以描述自己和马尔蒂尼的关系。

“我爱保罗，就像小王子爱玫瑰花！”

“我对保罗的爱，和我对其他人的爱，是不一样的！！”

然而，马尔蒂尼又摇了摇头，深邃的眸子里隐隐透露出悲伤的意味。

“不，不是这样的。”

“这是我引导你的。”男人与言文语调低沉。

“圣西罗，你原本是不知道这些的。”

“是我给你讲了《小王子》的故事，是我自以为是地教了你‘什么是爱’。”

“是我把我的爱情强加给你。”

“圣西罗，对不起。”

圣西罗眨了眨眼睛，还想再辩解些什么。

但是今天里的第二次，马尔蒂尼以柔软的指腹，堵住了小孩儿开阖的双唇。

“没有关系的。”

“事实上，从确信了你就是AC米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不可能爱上我的。”

马尔蒂尼的笑容中，有苦涩的意味，更多的却是一片释然。

“其实我已经很幸运了。”

“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有机会见到自己所效忠的球队，见到自己的信仰呢？”

“更遑论，你还给予了我全部的信任，还愿意陪伴在我身旁。”

“我已经知足了。”

想到此处，马尔蒂尼的声音，更加低沉了几分。

“圣西罗，你放心。”

“无论未来会怎么样，无论你会留在这里，还是会回归你自己的世界。”

“无论你能不能真的给予我我想要的那份‘特殊’……”

“这些都没有关系了。”

“圣西罗，我会永远爱你，无论是以你的队长的身份爱着AC米兰，还是以人类的身份爱着‘圣西罗’这个人。”

马尔蒂尼站起身来，面向着圣西罗，单膝跪地垂眸。

他将右掌按在自己的胸口，面对着自己效忠的俱乐部也是自己心爱的少年，沉声起誓。

“圣西罗，我向你发誓，”

“保罗·马尔蒂尼会永远爱你、永远忠诚于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事实上，这也是你最初想要的……”、

男人的最后一句话，声音轻得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