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伤……”周却看着闫阳脸上的血,“家里有药吗?”
闫阳没有说话。
周却看他一脸恍惚的模样,起来翻柜子,最后在电视机下边的柜子里找到医药箱。
他把医药箱拿出来,在闫阳旁边坐下,打开。
医药箱里的药品摆放得很整齐,什么发烧多少度吃的药放在一个卡盒里,跌打活血的药又在另一个卡盒,和绷带一起装着的小盒里有碘伏,酒精等一系列给伤口消毒消炎的外用药。
周却想缓和下气氛,便说,“收纳做得不错啊,用起来方便又省心,不像我,随便往哪个袋子里一塞,下次要用又找不着。”
“程述收的。”闫阳说,声音又哑又小。
“一说到程述你就愿意搭理人了是不是?”周却笑了下,抽了根棉签出来。
闫阳摇摇头,“喉咙疼,”
“喉咙疼?”周却凑过去,想到那把刀,于是想把闫阳的领子拉下来一点儿。
外面传来敲门声,周却明显感觉到闫阳又是一僵。
他拍拍闫阳的背,“可能是警察到了,我去开门。”
周却凑近猫眼往外瞧,看见门外站了七八个警察。
胡同里轿车开不进来,警察们是跑进来的,手上还拎着路上捡到的书包和手机。
“是你报的警?”站在前面的警察问。
周却应了声,开门让他们进来。
闫阳皮肤嫩,一点点伤在他这看着都挺严重,何况这会儿脸上还挂着血。
那个警察看他这样,说:“先去医院。”
在去医院的路上,警察打电话通知了监护人。
一通检查后,好在脸上身上都是一些皮外伤,最严重的地方就是脖子那段,青黑了一片。
处理完伤口,两人又被接去派出所做笔录,在得知闫阳家里安装了监控后,又回去取监控录像。
在派出所待了近俩小时,终于他俩能处理的事情弄完了,剩下的就要等闫阳爸妈回来再去一趟派出所就行。
回去的时候是派出所安排车子送这俩小孩回家。
到了家,闫阳就抱着被子缩在沙发上,焉唧唧的不肯上楼,也不肯睡。
手上攥着的是屏幕被摔得裂了好几道缝的手机,屏幕能亮,还可以正常使用。
手机解锁后,里面还停留在他和程述的聊天界面。
不同的是程述给他发了好多好多信息,有视频,有语音通话,有打字儿问他怎么了的消息。
现在已经两点了。程述最后一条消息是一点二十分发过来的。
闫阳点开最后那条语音信息,听到程述的声音那一刻顿时绷不住了,他连语音都没敢听完。
他吸吸鼻子,手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回复完后呆呆地看着和程述的聊天页面。
“发生了一点点小意外,现在没事了准备睡觉?”周却没有一点边界感,站在闫阳身后,手撑着沙发靠背上念着他给程述发的消息。
“小意外?”周却说。
“程述这两天有很重要的考试,我不想让他太担心。”其实闫阳根本连小意外都不想让程述知道的,可这次的事太大了,老爸老妈也知道了。
程述联系不上他,明天去找老妈问,结果都是一样的,说不准着急放弃集训回来找他,还不如自己往轻了说,至少程述不会太担心。
“行吧,我不懂你们这些小情侣的心思。”周却走到另一边的沙发坐下。
闫阳听了有点脸热,小情侣什么的,他们现在还不是。
这话题一结束,客厅里又陷入沉默。闫阳不敢睡觉,但也不无聊,老妈这会儿在赶回来的路上,时不时给他发几条信息,闫阳看见了就回。
倒是周却像个闲不住的,在客厅来回走了好几遭,最后‘哎’了一声重重摔在沙发上,跟闫阳说:“聊会儿天呗?”
“聊什么?”闫阳回他。
“随便聊呗。”周却看着天花板,问闫阳:“你有没有觉得我这段时间和以前变化挺大?”
闫阳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我不记得你以前什么样子。”不过确实和书上说的阴郁凶狠的校霸对不上。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总觉得我以前……被束缚住了?”周却说了个疑问句。
“束缚?”
“对,是束缚。”周却说,“有时候我都觉得,以前那个不是真正的我。”
“什么意思?”闫阳没听懂。
周却“嘶”了声,“怎么说呢,就是一个问题的解决方式有俩选项对吧,明明我心里想的是A,但是最后写下答案的却是B。”
说完转头看见闫阳一脸跟看白痴的表情,干脆换了个更好理解的说法,“就像上学,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上学,但是,我每天都会出现在学校,坐在椅子上听那无聊的课。”
闫阳点头,“其实这个现象我也有。”
周却惊讶地瞪大了眼,“难怪我总觉得你也不一般!”
“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都不想上学。”闫阳吸吸鼻子,“但是最后我也是会出现在学校。”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你就是纯粹赖床不想上学!”周却烦躁挠头。
闫阳想到他现在每周几乎就来两次学校,于是问他:“那你现在是解开束缚了吗?”
“昂。”周却在沙发上躺下来,“几个月前,一觉睡醒,感觉自己像重生了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几个月前?”不会是暑假那会儿吧?闫阳心里一惊。
“昂,四五个月前?暑假那会儿。”周却没看闫阳,“那时候我就发现,我再也不会做违背内心的选择了,所以我就跑去玩了几个月。”
闫阳暗暗吸气,心里可谓是翻江倒海。
所以说早在他知道自己是个炮灰的时候,这一切已经全变了吗?
还没等他细想,就看到周却猛地坐起来,眼睛盯着他。
闫阳心说好在自己脸肿得不行,任他看也看不出所以然来,索性就任他盯。
“我跟你说的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病?”周却问。
闫阳赶紧否认:“我尊重每一个人的想法。”
这话说得急,声音也大了些,本来就哑的嗓子更哑了。
周却张张嘴巴,还想说什么,就听见一串铃声,鬼吼鬼叫的很大声。
这是闫阳给程述设置的专属铃声。
该来的还是逃不掉。
闫阳刚把手机拿起来,铃声就停了,正当他想松口气的时候,程述的电话又过来了。
周却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瞅着他。
闫阳清了清嗓子,认命般地滑到接听按钮,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
“还好么?”程述问。
饶是刚刚跟周却聊得怎么自然,闫阳这会儿一听见程述的声音,鼻子就开始酸,“好多了。”
“嗯,好好睡觉,睡醒我就回来了。”程述在那边说。
程述没问他发生什么,他只让自己好好睡觉。
听到这闫阳彻底绷不住,像是释放了泪腺开关,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流,泪水碰到脸上破皮的地儿散出钻心的疼。
闫阳说话一抽一抽的:“你,你回来,你考试咋办啊,好重要的考试,我,我现在没事儿,等,等你集训回来我就好了。”
程述没回答他别的问题,说:“听话,去睡觉。”
“我,我睡不着程述,我害怕。”闫阳抽着气说,他现在一闭上眼,就好像又回到那条巷子,被人扼住咽喉,喘不上来气。
程述听着他哭,听着他喊害怕,心里疼得不行,但是他说不出来让闫阳别怕。
他们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这句“别怕”显得太单薄。
“那我们聊天儿,聊…你小时候爬树不敢下来的事儿好不好?”程述说。
闫阳抽噎着,“不要。”
“为什么不要?你那次可厉害,摘了好多荔枝送给我。”程述柔声说。
“可是最后我尿裤子了,你老说。”闫阳哭得更厉害了。
倒是忘了这茬,程述暗骂自己傻,赶紧转移话题:“那就说你小时候帮我打架,那时候你可英勇了。”
果然,闫阳听了之后抽泣声小了许多,这事儿他没什么印象,现在程述说起来他都不敢相信,“真,真的吗?”
“真的,”程述说,“你那时候好小,就敢打架了。”
“怎么打的?”
“你把那个欺负我的小男孩儿推倒了,然后坐在他背上揪他头发。”程述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我小时候那么厉害啊。”闫阳有些不敢相信,他完全不记得了。
程述笑了,语气很温柔,“是啊,你小时候很厉害。”
闫阳当时可还是乖乖喊他哥哥的。
那会儿他们读幼儿园大班,有个小男孩儿不知道从哪里听的程述没有爸爸。
一大早来学校就对着程述唱“世上只有爸爸好,没爸的孩子像根草”,见着其他小孩儿就说程述没有爸爸。
在幼儿园,小朋友们都有爸爸,而程述没有。这就显得程述是个异类。
到了中午睡觉的时候那小男孩儿还上手抢程述的被子。
程述被他叨了一上午没有爸爸,本来就冒火,刚想教训他,那小男孩儿就被闫阳给扑倒了。
闫阳坐在小男孩儿的背上,揪他的头发,嘴里嚷着:“不准欺负我哥哥!”
想到这,程述叹了声,惋惜地说:“可惜阳阳现在都不喊我哥哥了。”
闫阳被程述这语气弄得有些想笑,嘴角一咧又碰到脸上的伤,疼得“嘶”了声,本来压下去的泪又要冒出来了。
闫阳没戴耳机,没开外放。但夜里实在太静,周却躺在沙发上闭着眼,即使他不想听,可程述温声哄着人的声音一个劲儿的往他耳朵里钻。
周却睡着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啧,听得牙疼。
程述在那边可劲儿地讲闫阳不记得的幼时趣事,有了刚刚在树上尿裤子这事儿的经验,程述这会儿他不光讲,还得给故事编个好结尾,完了再给闫阳夸夸,上升一下。
最后闫阳在程述这一句句“蜜语甜言”中被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