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礼愣了一下。
“我当然知道。”他有些莫名,但看着岁凛,他还是这么说。
他当然知道言扶是这么好的人,所以看见他对待岁凛特殊一点,他自然希望岁凛不会让他伤心。
可岁凛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岁凛瞪着眼睛,噤着鼻子,神情有几分似笑非笑,好像刚刚听见了多么叫他痛苦的事情一样。
那有什么值得他痛苦的呢?池礼说的是实话呀。
岁凛站在那里,喉结滚了滚,一股酸涩的感觉混着麻木,叫他内里如火灼烧。他似乎败下阵来,可他又不肯服输,就梗着脖子站在那里,看着池礼,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哼笑。
“池礼。”岁凛叫着他的名字。
他叫他的名字,吸引到了池礼的注意力,明明达到了叫名字的目的,可后面却不说话。
反而又叫了一声:“池礼。”
池礼看着他,用的就是那张他喜欢的,还是那么漂亮的脸。
甚至因为池礼到了江沅,进了大学生活后,没有之前刚开学那阵子,身上还有些高三的疲惫感和新生的局促,他更得体地漂亮起来。
只是站在那里,就是摄人心魄般的美貌。
大家喜欢去夸他,因为夸他的时候,池礼的反应叫他不是静止的漂亮,而是动起来的灵气逼人。
池礼知道自己的漂亮,于是谁去夸他,他便不知道怎么推拒或者婉转,他会耳根泛起一点红色,似嗔非怪地懒懒横过来一眼。
后面谁再夸得多了,他反而就会有点厌烦。他在赞美声里长大,于是动物般的本能,就叫他格外警惕。
他带着那种大美人特有的疏离感,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到处迷惑人。
岁凛和他相处久了,也知道这点。
所以他现在直直地盯着池礼的脸,想着池礼对待别人的情愫,想着总是天真又残忍的性格。
是了,只有这样的池礼,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说,他觉得,从很小的时候就相伴长大的竹马,喜欢,看他身边所有人都不顺眼的室友。
岁凛看着他,突然有点哽咽。
他压住喉咙口有些变调的音色,又极力瞪大眼睛,散掉瞳孔前的可能出现的水汽。
岁凛说话都有点跑音了:“你的真心那么动人,可怎么会这样想呢?”
不等池礼说什么,岁凛深吸一口气,扯出大大的笑意,他有点儿混不吝又猖狂地看着池礼,带着十几岁少年特有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气,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似的。
“朋友的喜欢,我才不稀罕。如果是爱情的喜欢……”
岁凛身板笔直,盯着池礼的眼睛,直接说:“那我就等他告白。”
他理直气壮,对着池礼也拧着眉毛,倔强极了。
“我就,等他,和我说。”
池礼简直大受震撼。
他不是因为同性恋什么的而震撼,而是因为岁凛这种“妈的喜欢老子的人不开口算个屁的喜欢”大喇喇的态度而震撼。
哇,他好牛啊。一点暧昧和推拉都不讲。
池礼没谈过恋爱,但也是看过电视和小说的,这么牛气的态度,是对待恋爱的态度吗?
池礼也不了解爱情不爱情,什么生煎包爱情的。
他盯着岁凛理直气壮的态度,指尖轻轻搓了搓袖口,敛下眸子,有点沉默。
怎么这么有底气呢?对着言扶,怎么也是这样有底气到凶了吧唧的?
池礼不明白。难道言扶那一些可能是恋爱意思的特殊,就不值得软一点心肠?
他心绪有些复杂。
岁凛的说法,叫他更加确认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言扶对岁凛的那种特殊,搞不好真的是想要被喜欢的那种在乎。
想到这里,池礼就有些不忍。池礼自觉也算是帮着言扶试探:“你不能,就是,给他一点暗示吗?”
岁凛很坚持:“不,我要等他主动告白。”
好硬气!池礼也无奈了。
他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语气诚恳,他觉得他自己说的是顶天立地的大实话:“好,我估计快了。”
岁凛挑起眉毛。
是吗?池礼觉得言扶喜欢一个人,会主动告白,会很快告白?池礼是这样去想言扶的嘛?
别看岁凛只认识言扶没多久,满打满算他只认识言扶三个月多,他们相处的时间更是短极了,可岁凛他挺会看人的。
就如同他可以一眼看穿程薄霁的可怜相,他也可以看清言扶的哑巴性子。
言扶和“主动”这个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鱼和自行车什么关系,言扶就和“主动”什么关系。
岁凛气极了,他以往生气都要大发脾气,而此时却笑着,笑得灿烂绵长。
他生气,可以那么多的恼怒里,他陡然于心底,生出了一点淡淡的可悲。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可悲什么,哀叹十八岁无疾而终的暗恋,还是悲戚言扶那个死性子造成的狗屎误会。
狗屎!这个世界都是狗屎!
他想发疯,可此时,只觉得自己无比冷静,头脑清明。
岁凛知道,他看破的,是纠缠于池礼和言扶之间,那两个人所看不破的。
于是,他回答池礼的话语,是实话,也很难听。
岁凛:“一点都不快,不可能快。他不会告白的,他是那种,生来就注定等着错过的性格。”
他看着池礼,说出诅咒一般的言语:“他会错过的,他什么都会错过。”
一语成谶。他倒是希望一语成谶,可他现在,只是说出他认识到的真相罢了。
岁凛这么说话,池礼也不是死的,池礼立刻就不愿意了。
池礼冷下声音:“你咒他干嘛?”
岁凛活动了一下脖子,挠了挠自己太阳穴的位置。
他理智极了,他只想着过往的十八年,没有一刻比他现在还要冷静。
他无所谓了,反正话都说到这里了,疯一个人和疯两个人有什么区别?
凭什么池礼可以肆无忌惮地乱创,他就不行?
岁凛软下眼神:“哦。因为我喜欢你。”
池礼:……?
池礼脸上的疑惑,都能化成汉字被读出来了。
“你选我做男朋友怎么样?池礼。”岁凛一向是小少爷的性格,娇气又暴躁,可他此刻显得礼貌极了。
他是来真的,他不是闹着玩。
池礼在感情上面是那么迟钝,可他在这样活生生剜出来的真心爱慕前,也觉得岁凛的眼神亮到他心慌。
那种坠着陨落的星辰般的眼神,剔透到沁着水意的眸子,岁凛不乱叫不发脾气,肯好好对着人软下神色说话的时候,他真的像一只花栗鼠。
炸着毛,叫着嚣,内里却是试探的胆怯,执拗而倔强。
岁凛甩下这句话后,就和等死刑审判一样,不说话了。
池礼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回忆起来了一件事情,虽然不适合在此时此刻说,但……好像可以作为证明。
池礼问他:“你有多久不叫我小土包子了?”
岁凛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惶恐。
“你为什么不那样叫我了呢?因为你意识到可能会伤害到我。”
他不说话,不影响池礼喃喃开口。
“你之前也知道那个叫法多少有点伤人,可你不在乎。后来你不叫了,因为你不想让我受到可能有的伤害。”
舍不得他受伤,不愿意他难过,之前一口一个的什么什么馅儿的小土包子也不要了。
“你喜欢我。”池礼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他明明是在重复岁凛的话,却像是用重锤击碾着岁凛的心。
那种本该隐藏在表白下的无措,这时候终于后知后觉地找上岁凛。
所以,喜欢小土包子的小少爷,会有好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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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扶从岁凛那里听到消息,吓得早上六点半人就到了池礼的寝室。
他很气岁凛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怎么人都张着嘴,岁凛的嘴那么会说话!
言扶一向是闷葫芦,可闷葫芦也会生闷气。
时间是六点半,言扶来找池礼,但池礼已经出去晨跑了。他进了池礼的房间,坐在他桌前,一直用指尖去抠池礼的桌面。
他等池礼回来。
但言扶也不是机器人,他学医的,本来就又卷又累的,昨晚背书又到很晚,现在六点半人就过来,铁打的机器人都要抱怨。
言扶不抱怨,他想着池礼,想不通,慢慢地,他趴在桌前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一转身,发现池礼就站在他身边。
也不知道池礼站在那里做什么,更不知道池礼在那里站了多久。
池礼用一种……很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言扶。好像这不是言扶,而是什么叫他陌生的蔬菜。
言扶想问他和岁凛的事情,可他才提起这个,池礼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多说什么,池礼只是目光扫了一圈,又落回在言扶身上。
他俩都不了解恋爱,看过些爱情电影,里面对于爱情的描写单调也直白。
恋爱是要亲吻的,接吻的话,就是亲嘴喽。
十八岁,前不前,后不后的一个年纪。没有年轻到认为亲嘴啥也不是,也没有成熟到可以肆意地提起热吻。
亲吻,就是提起恋爱的第一个想法。
池礼轻描淡写地开口:“好可怕啊,认识三个月而已,他就想和我亲嘴。”
“我们认识十四年了,转过年来,就是十五年,你怎么没那么可怕的想法?”
言扶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感觉,池礼的心情,有些不太好。
池礼说完这句话,低头看着刚睡醒的言扶,突然问:“你为什么裹着我的毯子?”
言扶吭哧了一会儿,见池礼一定要个答案,他才开口。
言扶:“……它闻起来像你。”
他的声音细细的,轻轻柔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