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为鱼的眼睛在睡梦中朦朦胧胧地睁开。
也许是因为喝多酒后, 他的身体温热,思绪飘飘然,突然有一种无所不能的错觉, 甚至可以一口气想起忘记了的记忆。
为了响应他的期待,晚风从海边吹了过来。
孟为鱼兴高采烈地坐在海边的长椅上, 他熟悉这个地方, 是他别墅前面的海域, 这一片地方是属于他私人的,所以长年没有其他人会路过, 完全是一片寂静且让人安心的天地。
夜深人静, 海风吹得人的头发飘起, 而后随着退潮的海浪平复。
孟为鱼和喜欢的人肩并肩,观望着深邃的大海, 身后的灯光隐隐约约地照着这片地方, 明亮和黑暗互相交映,星辰之下, 情人的存在让原本有点阴暗的氛围变得暧昧而又浪漫。
虽然说, 轻易许诺天长地久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但是此时此刻, 孟为鱼确实有一种可以和身边的那个人就这样望着这片大海, 直到生命凋零的那一刻。
孟为鱼低下头偷偷微笑, 多么希望他会和自己有同样的想法。
“孟为鱼。”旁边的人用自始至终认真又古板的语气喊他的名字。
“嗯嗯嗯?”孟为鱼的手撑在长椅上, 心情愉悦地转过头,愿意在这种环境下和他调情。
被气氛所影响,孟为鱼甚至有那么一瞬间, 愚蠢地想着:你要是在这时候求婚,我也会考虑一下的。
结果旁边的人张开嘴巴, 面无表情地和他说:“我想帮你口/交。”
浪漫的氛围瞬间破碎。
梦醒了。
孟为鱼睁大眼睛,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是噩梦。”他断定,为什么本应是纯情爱情电影中的画面,会出现那么淫/乱的对话。
孟为鱼重重地呼吸几口气,随后被身上的酒味给呛到了。
“阿嚏。”他蜷缩着身体,人往被子里回缩,“啊,有点头疼,有没有人来照顾一下本少爷?”
他闭上眼睛,本想要借着安静的姿态,舒缓头疼的症状,但是随着人的逐渐清醒,他的脑袋根本不可能保持沉静。宴会上疯癫的画面接连不断在孟为鱼的脑子里面上映,还有到家后,他在床上蹦蹦跳跳,唱猪猪侠的歌曲的记忆如同巨石砸在他的脑袋上。
沉默在蔓延,孟为鱼吓到忘记了酒醒后的头疼。
他还想起来自己站在桌子上高举酒杯,以及旁边沈舟渡看向他的诧异的眼神。
“救命啊……”
孟为鱼趴在床上,最后发现自己无法抹除记忆后,眼泪汪汪地给好友发信息:我在沈舟渡面前丢大脸了。
过了两分钟,宁坞给他回信息:我看到了。
和没用的朋友交谈这些根本无法改变现状,孟为鱼这样想着,从被窝里爬出来,去浴室洗澡了。
清洗完毕,孟为鱼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用毛巾盖在还没有完全擦干的头发上,哼着歌,走出房门。
他站在高处,俯视整个大厅,一下子就抓到目标人物。
沈舟渡坐在沙发上,正用投影仪看电影。
孟为鱼露出精神焕发的表情,笑嘻嘻地朝着楼下跑去,故意发出脚步声。
沈舟渡果然被他吸引,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小舟渡!”孟为鱼跑过去,隔着沙发,抱住他的脖子。
“要呼吸困难了。”沈舟渡麻木地告诉他。
“谢谢你昨晚带我回来。”如果现实生活中的人可以像动画片一样夸张,孟为鱼真想张开嘴巴,啃住他的半边脑袋。
“不客气,不如说,我的老公喝醉酒了,如果我不把他带回家,是想要把他送去哪里?”沈舟渡不认为孟为鱼只是单纯来道谢的,但是姑且配合一下,和他说几句废话好了。
“我平常不会像昨天那样。”孟为鱼义正严辞,意图挽救自己所剩无几的形象。
“我对此有所保留。”沈舟渡发现如果没有自己盯着,孟为鱼完全可以将整个宴会厅给掀了。最重要的是,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对他一呼百应,不敢相信如果没有人阻止孟为鱼,他会怎么样引导一大群人大闹。
装傻的伎俩没有用,孟为鱼松开手,绕过沙发来到沈舟渡的身边,没头没脑地躺在他的大腿上,开始小孩子式的撒泼,滚来滚去。
“会掉下去的。”沈舟渡无奈地看向他。
孟为鱼停止滚动,心如死灰地往上看着沈舟渡的脸,诚恳地问道:“能不能把昨晚的事情忘掉,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以。”出乎预料的,沈舟渡这一次没有和他拉扯,直接同意了他的建议。
顿时察觉到事情有诈的孟为鱼立刻从沙发上爬起来,和沈舟渡保持一定的距离,警惕地看着他。
沈舟渡无辜地和他对视。
“有问题。”孟为鱼把自己的怀疑直接说了出来。
“怎么了?”沈舟渡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有问题。”孟为鱼是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的人,“沈舟渡才不是这样大方的人,你到底是外星人还是怪物,是不是侵占了他的身体?”
他的言论看似疯疯癫癫,没证没据就以最坏的人性去揣度别人,但是沈舟渡满意地眯起眼睛,相当佩服他的观察力。
“变态,你昨晚做了什么?”孟为鱼说着,双手交叉挡在自己的胸口。他虽然这样叫嚷着,但是他对沈舟渡的人品有一定的信任度,相信他不会强迫自己做不愿意的事情。
“你想知道吗?”沈舟渡好整以暇地靠在扶手上。
孟为鱼听到这句话,瞠目结舌,事情的发展和他想的不一样。
“来。”沈舟渡朝他抬起一边的手。
“做什么?”孟为鱼捂住一边的毛巾,意图挡住自己的脸。头发上的水珠掉落,从他的白皙的脸上滑下。
“我们一起看。”沈舟渡不急着把谜底掀开。
孟为鱼抿嘴,在短暂的沉默后,急得差点去抓脸。
之前是谁说沈舟渡不会欲擒故纵,明明他就是个中高手。
好奇心会害死猫。
孟为鱼为了平复躁动的心,乖乖地挪了过去。
沈舟渡的手放在他另一边的肩膀上,将他揽进怀里。
孟为鱼的耳朵有点红。
“一起看。”沈舟渡拿起被他放在一旁的遥控器。
“看什么?电影吗?什么类型的?”孟为鱼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同时想着,反正已经在抱一起了,不如干脆看点浪漫爱情片,烘托一下气氛,培养感情。
沈舟渡按下播放的按钮,将自己看了一早上的影片和孟为鱼共享。
画面先是一阵晃动,随后孟为鱼发现,这个视频的比例不太对劲,不像是电影,像是手机拍摄的视频。
“我……我也有胸肌的。”一道黏黏糊糊的声音传了出来。
孟为鱼眨了眨眼睛,眼睛的反应速度快于耳朵,不等他认出这个熟悉的声音,眼睛先看到屏幕上的画面。
孟为鱼跪坐在床上,一副明显喝醉酒的难缠模样,他死死拽住出现在屏幕上的一只手,强硬地撩开衣摆下方,把他人的手塞进自己的衣服里。
“明明就是有,你摸得到的吧!”孟为鱼不服气地抖动着身体,屁股离开脚尖一秒钟,又重新坐了回去。
“真的没有。”沈舟渡冷漠的声音从视频里传了出来,但是并没有看到他的脸,估计是因为他拿着手机的姿势,没有办法把自己拍进去。
孟为鱼被气死,两只手抓住衣服下摆,努力了两三次,才成功把衣服卷了起来。
他的身材偏向纤细精壮型,再怎么锻炼,也不会出现太明显的肌肉,当然也有可能因为他健身的时候,总是摸鱼,所以薄肌是有的,再多就不能奢侈了。
“你看你看!”孟为鱼不服输地将衣服提起。
看到如此一幕,坐在沙发上的孟为鱼默默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太丢脸了。
“你摸。”孟为鱼抓住他的手,豪迈地放在自己的胸膛上。
视频中,沈舟渡就算只出镜一只手,也能感觉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明明就是有的。”孟为鱼落寞地低下头。
“好了,当你有吧。”沈舟渡安抚他,想要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我呢……”孟为鱼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画面突然一晃,手机掉到了床上,两人从画面中消失。
这一段视频虽然让孟为鱼觉得羞耻,但是他很快就接受了,同时开始回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执着于健硕的身材?好像是因为一本突然出现在他别墅桌子下面的男性健身杂志。至于那本杂志的主人是谁,孟为鱼到现在都不知道。
看他走神,沈舟渡更加用力将他揽住。
“嗯?”孟为鱼的思绪重新回到现在。
沈舟渡的手指指着屏幕。
当孟为鱼重新看到视频中的画面,顿时面红耳赤,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情绪。
掉在床上的手机经过一阵折腾,终于将两人的身影都清楚映照到了。
孟为鱼提起上衣,沈舟渡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前。至于在做什么,因为角度问题,视频没有拍得很清楚,但是接下来两人的对话,可以猜出当时事态的发展。
“很奇怪,突然有点想哭的感觉。”孟为鱼低下头看着沈舟渡,抽了一下鼻子。
“哈,伤心乳/头综合症吧。”
“那不要这个了。”孟为鱼将衣服放下。
“明明是你突然提议的。”沈舟渡把他的身体压下,凑到他的耳朵旁边,语气就像是哄骗小孩一样说道,“不要这个了,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事情吧。”
“嗯。”孟为鱼同意了,双手搭在他的后背。
沈舟渡在床上移动,因为他的动作,被子被踢开,手机跟着更换了方向,错失了两个人的身影,只录下了声音。
孟为鱼被沈舟渡揽在怀里,脸通红地看着他的胸口,可以从一闪而过的画面中,猜到视频中的两个人在做什么。
沈舟渡的手握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另一个方向,戏谑道:“我已经忘记昨晚的事情了,至于你发疯的全过程,自己留着慢慢看吧。”
视频还没有一小段的时间,孟为鱼赶紧抢过遥控器,怒而关机。
“呜,我脏了。”他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身体,头上的毛巾因为他剧烈的动作,直接从他的头上滑下去。
他居然没有鬼叫,沈舟渡有点稀奇地看着孟为鱼毛茸茸的头顶,二十岁的孟为鱼,已经修炼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你为什么要拍下这种视频!”孟为鱼反应过来后,怒了,转过头瞪他。
“我就知道会这样。”沈舟渡故意布下陷阱,“当你一定要我去摸你的胸口和腹肌的时候,我就知道如果不留下证据,第二天很可能就会被人倒打一耙。”
“是!胸肌和腹肌!”孟为鱼纠正。
“你没有。”沈舟渡绝不屈服。
“你再看看。”
沈舟渡还没有来得及他问他要如何展示不存在的东西,就看见孟为鱼朝他靠近,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他的动作顿住。
“摸到了吗?”为了颠倒黑白,孟为鱼甘愿牺牲美色。
“摸到了,好快的心跳声。”沈舟渡诚实地把自己的感想告知。
“嗯……”孟为鱼尴尬到脸都红了。
沈舟渡忍不住笑了,就着这个姿势,把他压在沙发上。
“好快的心跳声……”沈舟渡重复这句话,深邃的眼睛望向孟为鱼的眼底。
“谁能淡定地和别人一起看小黄片?”最重要的是,影片主角还是自己和身边的人。
“我们一起看过的吧。”沈舟渡提醒他。
孟为鱼闻言,差点无语哽咽。
孟为鱼和别人交朋友,总是顺其自然,只有沈舟渡,有一种像是半路捡来、或者半路被黏上的感觉。他在一开始,积极寻找拉近自己和沈舟渡距离的办法,某一天,脑子一热,就邀请沈舟渡一起看色色的东西。
沈舟渡没有拒绝。
他翻了半天,勉强找到一个网站,然后和沈舟渡挤在一起看。
和沈舟渡一起看黄色影片后,孟为鱼发现……气氛更尴尬了。
“你自己慢慢看吧。”沈舟渡拍了拍孟为鱼的后脑勺,“我要去洗手间,顺便给我的爸妈打个电话。”
沈舟渡当时先一步察觉到情况诡异,体贴地离开了。
留下孟为鱼默默关掉视频,心里骂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你越让我想起以前,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很蠢。”孟为鱼痛苦地闭上眼睛。
“哈哈哈哈。”沈舟渡不否认。
“这都要怪你。”孟为鱼又开始了理所当然的控诉行为。
沈舟渡压在他的身上,眼睛专注地盯着他的脸,用手指去描绘他嘴唇的形状。
“你喜欢男人,就不能早点开口说话吗?”当信息不对等的时候,孟为鱼发现无知的那一边太容易当小丑了。
“你如果知道我喜欢男人,你就会知道我喜欢你了。”沈舟渡才不愿意过早将自己的一切都坦然展示给孟为鱼。
“不可能知道的吧。”孟为鱼转过头,准备脱离他的控制。
沈舟渡瞄了他一眼,迅速伸出手,将他拽了回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定会知道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优秀的男人了。”
孟为鱼闻言,不要脸地同意了他的说法,回道:“你的眼光倒是很好。”
沈舟渡忍笑。
主要是他倒贴的行为过于明显,是个稍微认识沈舟渡的人,都会怀疑他被夺舍的反常。若是没有人怀疑还好,一旦有产生他其实是可以喜欢男人的念头,一定就会知道他喜欢孟为鱼。
孟为鱼倒是有可能不会察觉,因为他会觉得别人对他有好感完全是理所应当的事諵沨情。
在反复悠长暗恋时期,沈舟渡为此受尽折磨。
孟为鱼和沈舟渡对上视线。
沈舟渡于此刻,才后知后觉发现,孟为鱼完全接受了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他一只手捧住孟为鱼的脸,亲了上去。
孟为鱼主动张开嘴巴。
沈舟渡亲了上去,随后在品尝完毕后,忍不住说:“你真的很随便。”
“你可以不亲。”孟为鱼吊儿郎当且不在意地摊手。
沈舟渡压下他的手,重新亲了上去。
就算孟为鱼只是抱着玩弄他的心思,他也愿意被他所戏弄。
“有没有多喜欢上我一点点?”沈舟渡气喘吁吁地抬起头,大拇指摸着他的脸颊。
“我一直都挺喜欢你的啊。”孟为鱼往前回忆,发现自己对他一直都很特别。
“嗯。”沈舟渡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所以换了一个别的话题,“昨晚你满意吗?”
“我根本就不记得了。”孟为鱼推他的脸。
“你不记得的东西太多了。”沈舟渡语气酸酸的。
“那是我想的吗?!”孟为鱼不敢置信,这个人其实性格超坏的吧。
沈舟渡无言和他对视。
话不投机半句多,孟为鱼离开他,去冰箱找点东西吃。
沈舟渡不甘寂寞地跟在他的后面,在孟为鱼翻冰箱的时候,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不甘心地问:“你从前就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吗?比如说,觉得如果我是女的,结婚也不错。比如说,想要和我这样的女性结婚?”
“沈舟渡,好复杂啊。”为什么要在他简单的人际交往中,注入那么复杂的思考。
沈舟渡看着他东翻西找食物的模样,突然和他说:“我给你煮碗面吧。”
如果让孟为鱼就这样翻找下去,冰箱一定会变得乱七八糟。
“真的?好啊。”孟为鱼喜闻乐见地把冰箱的位置让给他。
沈舟渡从冰箱里抽出了材料,穿着围裙,在厨房将肉切成片。他穿着寻常的家居服,用力的时候,可以看清楚手臂的肌肉轮廓。
孟为鱼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就是沈舟渡刚才问的问题。
当你是直男的时候,你有没有曾经想过如果问是女生,可以和我交往?
这个问题对于孟为鱼来说,太迂回了。
不过他确实有过类似的想法:想要和沈舟渡交往。
无需有沈舟渡是男是女的前提。
孟为鱼咬着大拇指的指甲,事到如今,已经很难说清楚,会有那样的想法,究竟是他的一时突发奇想,还是他曾经真的对沈舟渡萌生过怦然心动的想法。
不过再细究已经没有了意义,大局已定。
沈舟渡煮好了面条,端出来,摆放在孟为鱼的面前,拿出一双筷子给他。
“吃吧,大少爷。”沈舟渡咬牙切齿地说,“吃饱了,好继续气死我。”
“好恶毒男人。”孟为鱼伤人心的话张口就好,“小心我明天就出门勾搭年轻的男人。”
沈舟渡阴森森地威胁道:“你不怕被我吊死,你就去……”
“哗啦哗啦。”孟为鱼根本就没有听他说完话的意思,大口吃面,故意发出噪音。
沈舟渡拿他没有办法,语气不自觉地温柔下来,问他:“好吃吗?”
“还行,有点咸。”孟为鱼的美食评论如上。
“别吃了。”这个世界上怎么有这样没有良心的人。
“喵。”他们吵架的时候,雪糍从它自己的房间里跑了出来,发现自己的碗里空空如也后,专门跑到沈舟渡的脚边躺下,表演一个碰瓷。
沈舟渡:“……”
还有一只没有良心的猫!
沈舟渡无奈地起身去装猫粮。
在他忙碌的时候,孟为鱼抬起面碗,故意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笑眼。
屋子里的气氛其乐融融。
远处,乌云压顶。
孟为鱼扔在二楼房间里的手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因为他把这个电话号码拉黑了,所以不管对方怎么样都无法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