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张小元非常愧疚。
仔细算来, 他入门至今,已有一个月了。
可他连剑谱前几页都没背完, 从头到尾也只练了一刻钟的功。
而大师兄, 在这种情境之下, 竟然还在背剑谱,怪不得大师兄武功那么好……大师兄简直就是他们师门的希望!
张小元下定决心, 等看完眼下这个热闹,晚上回到房间里去后, 他一定要好好背剑谱,好好用功努力!为师父争光!
裴无乱吩咐好了主事,已重新走了回来。
“盟内房间吃紧,或许要委屈几位两人住在一块。”裴无乱小心谨慎看了看邢妍, “不过男女授受不亲, 裴某已令人单独为邢姑娘准备了房间。”
邢妍对他柔柔一笑:“那就多谢裴盟主了。”
张小元看着她头顶新冒出来的那行字,觉得邢妍对裴无乱的偏见……是真的很大。
「讨好是没有用的,狗男人。」
张小元:“……”
他们跟着主事离开, 花琉雀似乎极为着急,恨不得立刻回到房内休息,而裴无乱拉过裴君则到一旁私语, 张小元隔着老远瞥了一眼,看着他们的唇形, 大致明白了两人说的话。
裴无乱抓住裴君则的胳膊,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救我……”
裴君则:“我会写信给义父解释的。”
义父?
张小元一顿。
他看了这么久热闹,再结合之前发生过的那些事, 裴君则口中的“义父”,所指的应当是魔教教主莫问天。
原来他不是莫问天的亲生儿子?
仔细想来,当初裴君则头顶写着魔教教主莫问天之子,仅此而已,再无其它,义子若感情好些,也就是视如己出,更何况裴君则可在莫问天身边待了十五岁,说他是莫问天的儿子,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那他喊裴无乱爹……他不会真的是裴无乱和他某个红颜知己的亲子吧?
张小元越发好奇了。
而如今他还知道了另一件事——大师兄很可能知道真相,而大师兄一向不瞒他,只要他问,大师兄就会说,今夜回房之后,他一定要从大师兄口中问出真相!
……
他们走到将住的庭院前,却正见散花宫大弟子柯星文捧着一本书,匆匆朝外走来。
他低着头,几乎与走在最前的陆昭明撞了个正着,他急急刹住脚步,一面与陆昭明道歉,道:“这位少侠,不好意思,我——”
他看见了陆昭明的脸,将后半句话都吞进了肚子里,甚至下意识挺了挺腰背,收紧了臀。
不出张小元所料,散花宫大弟子柯星文看见大师兄时,果然只觉得屁股疼。
陆昭明早不记得他是什么人了,他甚至没有多想,稍稍颔首致意,便要继续往屋内走,柯星文小心翼翼地让开,站到一旁,像是要目送几人离开。
可他看见了花琉雀。
他微微睁大双眼,如同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怔了片刻,也只是咕哝着吐出一句:“花师弟?”
他摇了摇头,像是很懊恼,反将头垂得更低了。
好像他觉得自己连说出那句话,都是极不好的事情。
花琉雀并无反应,他只当做没有看见柯星文,依旧步履匆匆,甚为着急,一下蹿进了院子里去,开始寻找自己的房间。
方才武林盟主与魔教教主的八卦实在太过刺激,倒险些让张小元忘记了花琉雀与散花宫的故事。
梅棱安可是花琉雀以前的师父,为什么他二人相见时,却好像不认识对方一般……亦或是当年发生的事情太过尴尬,所以他们故意强装出了一副不认识对方的模样?
梅棱安不记得花琉雀,倒还情有可原,他门下徒弟数百,除了几名亲传弟子之外,其余人不过是挂了个名字,梅棱安自己武功低微,平常根本不会指导门下徒弟习武,加之散花宫门派太大,且门规森严,这些年来被逐出师门的人也有许多,他或许根本就不记得花琉雀是何人。
但花琉雀怎么可能不记得梅棱安?
张小元皱着眉,先看了看柯星文头顶,那儿只有一句他的身份介绍,再看花琉雀的头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连对邢妍的感叹都已不见了。
在张小元认识的人中,花琉雀本是极好读懂的那一种,他心中只要有想法,张小元不可能看不到,可如今……也许花琉雀是真的什么都不曾想。
他看见柯星文,见到昔日的同门师兄,脑中乱糟糟一片,因而什么都不曾想,也不敢去想。
张小元开始觉得,他身边的所有人,除了他之外,都很有故事。
包括那个好像什么都知道,但是从来也不说的大师兄。
99.
不出张小元所料,花琉雀可怜兮兮地被丢去与蒋渐宇同屋,而张小元再度顺利和陆昭明住在了一起。
张小元回屋之后,先小心谨慎关上房门,以防有人偷听到他私底下的胡言八卦,再转头问陆昭明,唤:“大师兄!”
陆昭明放下行囊,好似已知道他想问什么了一般,开口答道:“是,我从小就认识裴盟主。”
张小元仿佛有说不出的尴尬:“那……那日我与你谈裴盟主之事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昭明神色平静,淡淡回答:“还挺有意思的。”
他的表情看起来可不像是觉得有意思的样子。
张小元不与他拐弯抹角,直白问他:“你一开始就知道裴大哥的生母是何人了?”
陆昭明点头:“我听师父说过。”
张小元:“是何人?”
“是裴盟主的师姐。”陆昭明说,“裴盟主应当算是他的义父。”
张小元:“……”
两个都是义父。
张小元隐约觉得自己有些懂了。
收养门中已故师兄师姐的孩子,将其视若己出,本就是很稀疏平常的故事。
只不过在大多数这样的故事中,收养人并不会如裴无乱这般遮遮掩掩,哪怕背着负心人浪荡子的名号,也要坚称这孩子是他亲生。
裴无乱出身名门正派,他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收养师姐的孩子,在外人眼中,这绝对是一桩值得称颂的义举,若张小元没有猜错,这里面,应当还有许多不可为外人所知的故事。
陆昭明已经在桌边坐下了,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大抵是觉得饿了,拨了拨桌上盘子里的糕点,稍稍有些犹豫,拿了一块,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很快又皱起眉来,大约是味道不太好,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停了好一会儿,还是把那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
张小元也拉开椅子,坐到了陆昭明身边去,说:“大师兄,花琉雀刚刚见到梅宫主了,你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陆昭明摇头:“我当然不知道。”
他正皱着眉,看着手中已咬了一口的糕点,似有万分犹豫。
张小元:“我有些担心他。”
陆昭明将剩下的糕点也塞进了嘴里。
“再说,那个柯……散花宫的大弟子,他为什么会这院子里出现?”张小元说,“他不会也住在这院子里吧?”
“唔。”陆昭明说,“唔唔唔。”
他说完这句话,转头一看,陆昭明捂着自己的嘴,可能是噎到了,张小元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给陆昭明倒水,一面说:“大师兄!不好吃就扔掉,不用强迫自己的!”
陆昭明咳嗽两声,总算将那糕点咽了下去,道:“浪费。”
张小元:“……”
陆昭明又说:“梅棱安应该没有认出他来。”
他说着这句话,一面伸出一根手指,将桌上的那盘糕点推远了一些,再远了一些,一直推到张小元面前,他才收回了手。
“我总觉得花琉雀有些不对劲。”张小元深深叹气,“还有……大师兄,你知道裴盟主和魔教有什么关系吗?”
陆昭明反问:“他和魔教有什么关系?”
张小元闭嘴了。
好,看来至少在这件事上,大师兄什么都不知道。
……
傍晚时,张小元吃完饭,坐在院内透气,眼睁睁看着柯星文又回了院子。
他果然也住在这个院子内。
张小元觉得尴尬,毕竟大师兄把他一脚踹下台时,柯星文正好摔在他的面前,他觉得柯星文看到他就会想起某些屈辱往事,于是自觉躲回屋内,却听隔壁房间的房门一响,柯星文进了他隔壁的屋子。
陆昭明本在屋内擦剑,见张小元仓皇跑进来,不免蹙眉问:“怎么了?”
张小元小声说:“大师兄,柯星文在隔壁。”
陆昭明问:“柯星文?”
他好像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什么人,张小元只好再解释,说:“就是那天你踹下台的散花宫大弟子。”
陆昭明想起来了:“他在隔壁,那又怎么了?”
张小元:“柯星文和他师父——”
他一顿,不知该要解释自己从何处听说的这个奇怪的消息,想了片刻,正想搬出说书先生这个借口,隔壁房门又一响,他隐约听得柯星文惊讶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两间房中好歹隔了一面墙,柯星文的声音含混得很,算不得太清晰,可他大约是太过惊讶,连带着说话声音都变大了,张小元听得清清楚楚,连陆昭明都微微抬起了头,往两屋相连的那面墙看了看。
梅棱安的声音较小,他说了什么,张小元并没有听清。
柯星文又道:“师父!这是在武林盟!”
梅棱安也跟着提高音调,哀哀怨怨喊:“在武林盟怎么了!”
柯星文:“出门在外——”
梅棱安:“在武林盟!你就不爱我了吗!”
张小元:“……”
陆昭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