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张小元看着佘书意的神色,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
他知道师叔的误会一定更深了,可事情到了这时候,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向师叔解释。
佘书意深深叹气。
他将手中那个包裹好的礼盒提起来, 递给张小元, 道:“这是师叔给你准备的生辰礼。”
张小元惶恐双手接过,又怕佘书意送的礼太贵重, 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才好,连着抬首看了佘书意好几眼, 佘书意方才无奈遇他说道:“你放心,不是什么金银财宝,算不得太贵重。”
佘书意让他拆开礼盒,他不再说方才发生的事情, 张小元乐得如此, 他将礼盒捧进屋中,放在桌上,这才去拆外面包裹的锦缎。
他将礼盒打开, 这才看见礼盒放着的,是一柄长剑。
张小元将剑拿起来,拔出一些看了看, 他虽不算不得识剑的行家,却也能看得出这绝对是一柄好剑, 而且这剑很新,应当是方铸成不久,他有些惊讶, 抬首再去看佘书意,便听佘书意说:“你入门时,我便写信给我大哥,请他托了京中名匠,为你铸了这一柄剑。”
张小元原先用的剑,不过是爹爹带他去街上随便买的一口普通铁剑,他娘亲不会武,爹爹的拂雪剑早年交给了阿姊,而他本就剑术不精,娘亲觉得这种情况下,大可不必为他重金去求购什么好剑,待他将武功练好了也不迟。
说起来他的剑还没有他三百两的玉佩贵,而他娘亲算得不错,他果真没把心思放在练剑上,到现今也只是勉勉强强背下了整本剑谱,却还未化到实处,可今日师兄亲自教他练剑,师叔又送了这么一柄剑给他……张小元忽而就起了好好习剑的心思。
他的天赋或许不如大师兄,可若好好修习,应当也能有所作为。
更何况,今日之前,他原以为习武是苦差,练剑更是乏味,可如今……他好像隐隐明白了一些学剑的乐趣,只要有大师兄亲自教他,他就能用心往下练。
佘书意问他:“看还喜欢?”
张小元正要说话,却忽而又想起来一件事。
他入门没多久就收到师叔送的新剑了,那大师兄呢?大师兄原本的剑为什么那么破?
张小元满面疑惑。
他忍不住委婉开口,问佘书意:“师叔,大师兄原本的剑……是师父的剑吗?”
若是师父传给大师兄的,那一定用了许多年,破一些……好像也情有可原。
佘书意的笑容尴尬挂在脸上,半晌方开口道:“那是昭明束发时,我与你师父送给他的新剑。”
张小元:“……”
大师兄如今二十二岁,那不过也就过去了七年,这剑究竟是如何破成这副模样的!
佘书意喃喃道:“你大师兄……不大珍惜……你不要学他。”
张小元觉得自己懂了。
他想了想大师兄毫不犹豫丢剑去砸花琉雀与曹紫炼的模样,那何止是不珍惜,这可实在怨不得师父要伤心。
张小元憋不住小声嘟囔:“有些过分。”
陆昭明:“……”
张小元:“师父好可怜。”
陆昭明:“……”
张小元想了想大师兄如今用的剑,是他从路衍风手上拿到的寒铁剑,那可是江湖仅有一把的神兵利器,到了大师兄手中,只怕也逃不开被他丢出去砸人的命运,他不由深深叹了口气,觉得有些惋惜,一面低声喃喃道:“有些暴殄天物。”
陆昭明:“……”
张小元知道,陆昭明是肯定改不了这个毛病了,他给大师兄买了剑穗,大师兄的剑却还是照丢不误,他只能深深叹气,然后转过头去安慰师叔,说自己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一把剑的。
天色太晚,张小元早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佘书意与陆昭明也各自回去休息,第二日午后,佘书意带他二人一同出去吃了个饭,算作应张小元所愿,不在大肆操办的情况下为张小元过了生辰。
七月十四,明日便是中元节,张小元总觉得大师兄的心情不怎么好,他可记得佘书意说过的话,陆昭明这么多年第一次回到京城,也就是说,过去十余年间,他都不曾去过他父母坟前。
张小元的父母都在人世,他当然不能理解这种幼年失怙的感觉,可他心疼大师兄,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陆昭明,他只能尽量让大师兄分心到其他事情上去,譬如教他练剑。
张小元缠着陆昭明教了他一天的剑招起式,陆昭明对他忽然转性有些惊讶,可却还是认真指教了他的剑招,而那夜舞剑之后,陆昭明要手把手地教他用剑,张小元便抑不住地觉得有些古怪。
只是大师兄毫无察觉,他也不知那古怪究竟在何处,他将自己的小心思压回心中,反倒是有些开始喜欢起大师兄手把手教他习剑的感觉。
又一日。
七月十五,中元节。
佘书意已准备好香烛纸钱等物,第二天一早便带他们出了京城。
当面李寒川受人陷害,蒙冤入狱之事,家中忽遭大火,府邸焚之一炬,不多日他便在狱中重病过世。赵承阳年长一些,下诏复了他的名誉,追封他作三公,又在京城外为他修了一处镇国将军墓。
当年陆昭明不方便来此,每逢清明中元等时日,这墓大多是首辅与文肃远替他扫的,佘家平日里也会派人过来看一看,他们到了镇国将军墓外,先看到的便是文家的家丁护卫拦在墓外,不许无关之人靠近。
他们也算是无关人等,自然被拦在了外头,照佘书意与陆昭明的想法,他们本该在此处亮出身份,好名正言顺地接触文肃远,可万万没想到他们还来不及开口,摇摇地便已看见一只大狗冲了过来,直朝陆昭明扑去。
陆昭明面无表情侧身避闪,那狗扑了个空,兴奋至极地不住摇着尾巴,冲着陆昭明不住叫唤。
张小元一怔,开口道:“屁墩?”
屁墩:“汪汪嗷!”
既然屁墩在这儿,那文亭亭想必也在此处了。
张小元抬起头,果真看见文亭亭跟着跑了出来,此处不宜喧哗,可她又心急,小跑了两步,头顶跟着蹿出一行字。
文亭亭:「屁墩啊啊快离那个断腿孤星远一点」
张小元:“……”
张小元扭过头,看见屁墩再度激动扑向了陆昭明,果不其然又被陆昭明轻易避开,而屁墩大约是觉得陆昭明在与它玩闹,它反倒是更兴奋了,眼见着又要再扑,文亭亭一把扯住了它命运的后颈皮,用力将那么大只狗往怀里一抱,这才看向张小元他们,问:“小元,陆少侠,你们怎么在这儿。”
事态发展出乎意料,陆昭明微微皱着眉,又不知此刻是直言还是隐瞒,他停了半晌,大约是觉得直接开口反而更加古怪,便只是轻声说:“来为李将军上炷香。”
文亭亭更是惊讶:“你们认识李叔叔?”
话音未落,屁墩已用力一挣脱手,直扑陆昭明而去,这一回陆昭明并未避闪,只是抬起一只手挡住激动踮脚想舔他脸的屁墩,嘴上却干脆,道:“不认识,可我听过他的至忠的名号。”
他甚至还未说完这句话,便已觉察到……似乎有人正在看着他。
张小元跟着陆昭明的目光看去,那些家丁护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名中年男子,正负手看着他们。
叮。
张小元看见他头顶蹿出了身份字迹。
「文肃远,骠骑大将军,先帝任摄政大臣之一,忠君为国,却空有一颗赤子丹心,白为权阉所欺。」
张小元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看起来很疼的“阉”字。
权阉。
那是不是正说明,那隐在幕后的仇敌,其实是个手握重权的死太监?
文肃远仍在盯着陆昭明看,目光略有些许漂浮,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年旧事。
文肃远:「寒川当年也颇受猫狗喜欢……这人是谁,为何眉眼之间,好似有些像是郡主。」
文亭亭左右一看,无人再听他们的对话,便匆匆忙忙压低声音,与张小元说:“小元,好消息!我与戚大人的婚约解除了!”
张小元一怔,问:“这么快?”
文亭亭一叉腰,小声道:“我与我爹订了了规矩,怎么说身手也得比我好,戚大人实在打不过我,他爹觉得我们若真成婚,吵架时戚大人必定要吃亏——”
她这话说到一半,忽而一顿,万分惊讶,踮着脚往官道上头看,一面口中惊讶道:“咦,不是说好了今年我们来祭奠吗?他们为什么会在这儿?”
张小元回头看去。
倒还是熟悉面孔。
戚朝云,裴君则,萧墨白,一个不差,虽说他不明白此事和萧墨白有什么关系,心中却不由有些紧张。
屁墩已开开心心朝着萧墨白冲了过去。
陆昭明的眉头越皱越紧,闲杂人等太多了,他觉得很古怪,这种情况下,他不能与文肃远相认,他只得将一切话头咽入喉中,装作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前来拜祭的普通人。
萧墨白已被屁墩搭肩乱舔,他吓得面色苍白,左右推搡,而张小元看陆昭明神色阴沉不定,下意识地便轻轻捏了捏陆昭明的手。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文亭亭:「嗯?????」
文亭亭:「他两怎么回事?捏手?噫。」
文亭亭:「同门情谊……这就是同门情谊啧啧啧,这个断袖江湖,大概是不会能好了。」
文亭亭:「我觉得,小元的腿要被天煞孤星命硬陆克没了。」
文亭亭:「心疼,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