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克的留言, 让唐昭撑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他很庆幸布鲁有自动录制功能。

他把记录中艾瑞克说的每一句话都截了下来，放进了随身智脑中，在每一个隐蔽无人的地方, 反反复复地听着它的声音，尤其是那最后那一句许诺。

耳畔边传来爱人的温柔低语，这会让唐昭有种错觉, 艾瑞克依旧陪伴在他的身边。

它说，下一次见面不要忘记它。

唐昭隔着时间与空间, 答应了。

听啊听啊, 唐昭平静地走过了第一个年头。

这一年，他做了很多事情。

也在这一年，唐昭逐渐发现，艾瑞克在消失之前，为他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在他沉浸于圣心那些资料中的时候, 替他赶完了人体再生实验的进度，这也是他能够那么快洗清嫌疑的最重要原因。

第二件事，是把圣心的罪行保存了下来，用只有唐昭能懂的方式进行了加密处理, 并留下了一个提示。

天知道在唐昭以为资料已经丢失的时候，突然看到那个提示, 有多么的惊喜。

不仅仅是因为保留了证据，还因为他看到了希望。

他就像是在绝望困境当中徘徊了许久的囚徒, 突然发现了离开此处的大门, 而钥匙还恰恰好落进了他的手中。

惊喜万分的唐昭, 顺着那个提示一路探查，发现了数不清的数据加密包散落在华德的系统中, 而作为有最高权限的S级人员他，访问系统简直是家常便饭的事。

他开始在系统里慢慢收集，每收集到一个，他的专属便携智脑上就会弹出一朵精致的小花花——艾瑞克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地在他智脑里装了一个收集小游戏。

每收集到一个数据包，就会点亮一朵花花，点开花花，就能看到艾瑞克为他写的小故事。

是一只漂亮猫猫和一只小机器人互相陪伴的解密故事。

若是集齐了十朵，还会解锁不同的外观，给小猫替换。

唐昭笑眼弯弯地看着那个小游戏，没有艾瑞克的日子似乎没有那么难熬了。

而第三件事，就是用隐晦的提示，告诉了唐昭圣心的人造人计划。

唐昭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眼神如千年寒冰一般冰冷。

圣心就像是一头恶鬼一样，趴在他身上疯狂地吸食。

而同样的错误他不能犯第二次。

他不可以再像之前那样，自以为是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人造人计划，他一定要参与其中，并做出改变。

这并不容易。

圣心既然在做人体实验时把他排除在外，那么人造人计划更加不会让他参与。

而如何取得圣心的信任，成为了他最操心的一个难题。

此时的时间，已经来到了艾瑞克消失的第二年。

收集小游戏已经进展了大半。

他手中掌握的证据越来越多了，可没了艾瑞克的帮助，唐昭想要把这些资料传出去难上加难，他只能先按兵不动，寻找着机会。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悬在他脑袋上的两大问题没有任何进展，他愈发地急切起来了。

而此刻，最后一个加密包也被他收集齐了。

他看到了小猫和机器人的故事结局，是happy ending。

真好。

只是，以后没有新的故事可以让他期盼了。

唐昭只能尽量让自己不去想，日日夜夜都投入进研究当中。

过度的劳累，让他变得瘦削又苍白。

在一个深夜，最后一个走出集体研究室的他，突然感到格外的疲倦。

已经凌晨三点了。

华德研究所安静得可怕，只剩机械守卫在执行着它们的巡逻任务。

唐昭像一抹幽魂，飘荡在寂静的走廊上。

一个机械的声音在此时突然从他身前传来：“唐博士，晚上好。”

唐昭淡淡地掀起了眼帘，发现走神的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空无一人的接待大厅。

呼唤自己的，是前些天圣心刚更换的新智能AI，莫妮卡——它的实体外表，是一个链接在天顶上的巨大监控之眼。

据说要比以前的系统要更加强大、更加智能。

唐昭冷漠地想，再强大不也没发现艾瑞克留下的秘密。

所以他没理那一声呼唤，转身就要走回房间。

但莫妮卡居然跟了上来：“唐博士，您看起来很糟糕。”

“或许您需要好好休息，并去医疗中心进行身体检查。”

唐昭恍若未闻地拐过了一条走廊，莫妮卡亦切换到那条走廊上的监控上，用毫无起伏的机械音继续说道：“唐博士，根据系统记录，您本月的工作时长已超过600小时，休息时间严重不足。根据规定，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您应该放下一切工作，好好休息。”

唐昭还是没理它，走进了自己的研究室，莫妮卡居然切换进了里面配备的操作台里，面板上浮现出了一只机械眼影像：“唐博士，我已为您申请了半个月的休息时间，祝您假期愉快。”

唐昭皱起了眉头，莫妮卡居然能进入他的研究室。

艾瑞克之前覆写了系统，智能AI进入他的研究室后，会被强制进入休眠状态，被艾瑞克接管，最终反馈回虚假的记录，让AI误以为自己依旧是正常运行的。

哪怕在艾瑞克消失之后，那被覆写的系统依旧存在，只是接管AI的人，变成了他。

靠着这个，他私下里做的很多事情都变得方便了不少。

而莫妮卡不应该进入得如此轻松。

难道是艾瑞克的覆写程序失效了？

这个想法让唐昭的心情变得极差，他急切地想要去检查覆写程序，因此口气也变得冰冷：“我不需要假期，撤回。”

莫妮卡却异常的固执：“唐博士，您需要休息。”

“执行S级人员指令，撤回。”

“您，需要休息。”

唐昭气极反笑：“如果我不呢？”

“唐博士，关怀所有员工的健康是我的职责，如果您执意违背，我将采取强制措——”

莫妮卡没能说完话，唐昭已经将喝剩的咖啡泼到了它的身上。

这并不能对莫妮卡造成什么伤害，但这近乎挑衅的行为，在规则当中是不被允许的。

唐昭的行为将会被记录下来，判定为具有攻击性，然后被圣心的调查人员抓去谈话。

但是莫妮卡却异常地平静：“唐博士，您需要休息。”

唐昭沉默地看着操作台里的莫妮卡。

那颗机械眼正平静地盯着他。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唐昭没在说什么，转身走进了休息间。

“晚安，唐博士。”身后的莫妮卡温和地说道。

自那天起，莫妮卡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研究室里。

它莫名地默许了唐昭的许多违规操作，以至于唐昭的行事越发出格了起来——他想要看看莫妮卡对自己的底线到底在哪。

“唐博士。”莫妮卡永远是那不分男女、毫无波澜的机械音，但唐昭却意外地听出了它的无可奈何：“按照规定，您不可以擅自更改高级药剂的配方，必须有双S人员在场，以及圣心高层授权才能操作。”

唐昭不听：“那我就是做了，你打算怎么办？举报我吗？”

莫妮卡沉默了片刻，居然待机了。

唐昭微微勾起了嘴角。

他在莫妮卡的默许下，用艾瑞克留下来的覆写程序，悄无声息地修改了变异药剂的配比，使得变异进程变得缓慢并且能够治疗干预。

虽然他不能把圣心的罪行传递出去，但做出一些努力还是可以的。

至于莫妮卡……唐昭隐隐有了个猜测。

于是在更改完之后，他问突然问了莫妮卡一个问题：“你是谁？”

莫妮卡机械地回复他：“我是华德研究所的智能AI，莫妮卡。”

“为什么帮我。”

“唐博士。”莫妮卡没有正面回复他，而是说：“您，与众不同。”

嗯，读作莫妮卡，写作艾瑞克。

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艾瑞克会变成这个样子，但唐昭至少看到了希望。

他虽然表面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心情却好了很多。

只有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布鲁发现了这点，虽然单纯的小扫地机器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看到博士开心，它也开心。

同时，莫妮卡的那句话给唐昭提了一个醒——与其让圣心信任自己，不如让圣心离不开自己。

人造人计划，他势在必得。

在艾瑞克消失的第三年，唐昭在莫妮卡的帮助之下，收到了圣心抛出的橄榄枝。

他成功混进了圣心真正的核心组织里。

这一年，路易斯也撕下了他虚伪的嘴脸，正式和唐昭撕破了脸。

可他并不能做什么，因为唐昭不再像以前那般温和，而是处处压他一头。

之前长时间郁郁不得志的他，永远都比不过唐昭的他，选择了放弃自己的良心，与圣心合作，一路顺畅升级，受人敬仰，本以为最后可以替代唐昭在世人心中的位置，却没想到，向来清高的唐昭，居然也加入了核心组织，甚至又一次比他更受重视。

路易斯彻底破防了。

他开始疯狂地寻找着唐昭的一切可疑点，并频频向圣心高层反馈。

怀疑的种子又一次种下。

在路易斯的百般刁难之下，唐昭退居二位，路易斯再次拿回了人造人计划的主领人位置。

只是，欣喜若狂的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拿回那个位置的前一天晚上，在莫妮卡的协助下，唐昭把一大段神秘数据导入了人造人的脑内。

一个被设定为人形兵器的人造人，在这一刻，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莫妮卡也从那天起，不再特殊对待唐昭。

……

回忆结束，唐昭睡着了，这是三年以来，他第一次不需要听着艾瑞克的声音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