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坐在意识海中，和系统面面相觑。
虽然和秋子眇的通讯已经挂断了许久，但顾清澜那句话带给江黎的震撼却迟迟没有散去。
不知道是不是江黎的错觉，他竟然觉得意识海中都弥漫着一股酸味，就连地上的冰层都泛起了柠檬黄。
江黎还是第一次碰到意识海如此异常的模样，他和系统对视了一眼，一猫一统看起来有无数的话想说。
【宿主，任务对象不会还有个卖茶叶的兼职吧？】
想起顾清澜刚才那句话，飘在空中的小光团模拟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是他恶意揣测，是任务对象那股味实在是太冲了，从业多年，系统还很少见到如此纯正的茶叶。
“阿黎，我回来了。”
顾清澜声音响起的一瞬，本来还想开口接话的江黎瞬间闭上了嘴。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小猫直直地朝着顾清澜跑去，而系统则是头也不回地朝着反方向开溜。
只是它忘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是顾清澜的意识海，顾清澜心念一动，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系统抓了回来。
对上顾清澜面无表情的脸，系统肯定自己刚才的话被顾清澜听见了。
【宿主救命啊！我再也不敢乱说了，你让任务对象把我放了吧！】
江黎专注于往顾清澜身上扑，听到系统的呼救声后，他才发现不知何时把小光团攥在手里了。
眼看系统又要在顾清澜的手上遭殃，江黎连忙蹦了起来，两只前爪搭在顾清澜的脚踝，只用两只后腿支撑身体往上跳。
这样的动作对于一只小猫来说并不容易，江黎的后腿才刚刚离地，整个猫就失去了平衡。
顾清澜迅速松开系统，弯腰捧住了直直往地上倒去的江黎。
“小心。”
没有和大地亲密接触，江黎没心没肺地冲着顾清澜咧嘴一笑，他露着肚皮躺在顾清澜的手心，小脑袋在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蹭了蹭。
顾清澜的手一向都很凉，江黎翻了个身藏住毛茸茸的肚皮，用爪子和尾巴联合起来包裹住顾清澜的手指，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捂手。
江黎的动作幅度不小，怕他摔下去，顾清澜干脆在地上坐下，把小猫放在自己的腿上。
江黎喵了一声，他指着飘在空中的小光团，向顾清澜介绍。
“喵！”
这是我的系统！
怕顾清澜不理解，江黎还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了“系统”两个字。
虽然江黎写得很清楚，但从未听过这个词的顾清澜神色依然带着几分疑惑：“系统？”
江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时代并没有系统文这种东西，小猫皱紧了眉头，努力给顾清澜解释。
“喵。”
系统大概就是秘书，或者助理。
一个接一个陌生的词汇从江黎嘴里蹦了出来，不过顾清澜还是勉强理解了他的意思：“书童？”
江黎脑袋转了几秒，点头认同了这个解释。
“喵！”
差不多！
顾清澜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双手护在江黎的身侧免得他摔倒，同时朝漂浮在空中的小光团点了点头，眼中的敌意轻了很多：“你好，我是顾清澜。”
说实话，系统一点没有想和顾清澜打招呼的想法，可是在江黎的注视之下，它还是硬着头皮往前飘了一厘米，抖了抖身子算是打过招呼。
“先前是有些冲动，我给你道歉，还有阿黎的事情，多谢你了。”
就算听不到系统的声音，顾清澜也知道自己当时的行为肯定给它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既然是江黎的朋友，顾清澜还是不想闹得太僵。
更何况，若是没有系统的提醒，顾清澜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察觉到意识海中的异常，一想到江黎被困在那枚诡异的白蛋中无法离开，顾清澜不由得呼吸一窒。
得到了顾清澜的道歉，系统整个光团都膨胀了一圈。
【我觉得任务对象很不错！】
它绕着江黎飞了一圈，很识相地消失在意识海中，把空间留给宿主和任务对象。
说清了系统的存在，江黎欣喜地抬起头，他正想和顾清澜分享系统曾经帮他买退烧药的事情，却敏锐地察觉到顾清澜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虽然顾清澜依旧是表情淡淡的模样，但作为心魔，江黎能肯定顾清澜现在不开心。
“喵？”
怎么心情不好了呀？
江黎转了个身，和顾清澜面对面，小猫爪子拍了拍他的手背。
顾清澜垂下眸子，他知道江黎一向对他的情绪很敏感，但有些时候，他希望自己可以不被发现。
阳光打在顾清澜的身上，在微微低头的少年面前落下一片阴影。
晦暗之中，顾清澜的眼中闪过挣扎，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江黎的绒毛。
江黎没有催他，只是用尾巴卷住顾清澜的手指，脑袋贴在他的怀中。
若是顾清澜想说，他就做个聆听者，若顾清澜不愿意，他就不再多问。
过了许久，顾清澜才缓缓开口，他声音很轻，比平日多了几分嘶哑：“只是突然觉得，我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你。”
“喵！”
你怎么会这样想！
江黎不禁急了，他从顾清澜的怀里退出来，圆圆的脸颊上写满了斥责。
他抬起一只爪子，在顾清澜的小腹指指点点。
“喵！”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才是最久的呀！你都不了解我，还有谁？
见顾清澜只是垂着头不说话，江黎跺了下脚，四肢并用往他的肩膀上爬去。
顾清澜看着瘦，该有的肌肉一点不少，江黎一边抓着衣服往上爬，一边顺手把顾清澜的手臂上的肌肉纹理全都摸了一遍，江黎最后站在顾清澜的肩头，用脑袋蹭蹭他的脸。
顾清澜微微侧头，贴了下江黎，小声说道：“可是刚才你们说话，我一点都插不上。”
顾清澜声音中的落寞过于明显，让江黎不禁伸爪抱住了他。
难怪小顾突然冒出了句这么离谱的话，原来是受了刺激。
“喵！”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的！
顾清澜微微抬眸，声音隐隐带着渴望：“真的吗？”
被美色冲昏头脑的江黎想都没想，一抬爪子坚定地给出承诺。
“喵！”
那当然！猫猫一言驷马难追！
看着顾清澜缓缓亮起来的眼睛，江黎几乎快被满满的成就感包裹着，尾巴得意地翘了起来。
“喵！”
我们可是天下第一好！
江黎挺起胸脯，骄傲地扬起脖子。
顾清澜脸上露出笑意，他伸手把江黎抱了下来，翻个身趴在地上，动作熟练地把脸埋在江黎的背上。
尽管顾清澜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但江黎还是觉得不太自在，身体不禁微微战栗。
只是他坚信敏感的小顾刚刚受了刺激，哪怕四肢僵硬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可江黎并没有阻止顾清澜的动作。
然而，就在江黎看不见的角度，顾清澜敛去笑意，眼中满是翻涌的风暴。
呼吸间都是小猫身上散发的奶香，有那么一瞬间，顾清澜甚至想过让江黎永远留在他的意识海中，只陪着他一个人。
但最后，顾清澜承认他还是不舍得。
若是真的被困于意识海的这一方天地，阿黎不会快乐。
压下心中危险的想法，顾清澜用鼻尖蹭了蹭江黎的耳朵，引得小猫耳朵一阵飞快地抖动。
他垂下眸子，藏住眼里的情绪。
阿黎，你可不能骗我。
*
一行人很快踏上了返程的路。
一路上，金玄穆和黄子杨难得安静，自始至终都没有来找过顾清澜麻烦。
灵舟很快抵达了凌日宗的上方。
云语臻站在甲板上悄悄往下看了眼，扯扯旁边宣思恬的袖子，示意她往下看：“宗主怎么来了？”
宣思恬探了一个头，她往后看了眼角落里的顾清澜，察觉到她动作的云语臻心下了然，没有再多说。
看着前来迎接的阵容，云语臻双手抱胸，心中不免有些不满。
他们虽然完成了一个不小的任务，但是绝对不值得宗门派出这么多人欢迎，这些人多半都是冲着顾清澜来的。
顾师弟出事后，宗门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如今顾师弟恢复修为，宗门也跟着变了一副嘴脸。
云语臻虽然不喜这种行为，但她到底还是宗门弟子，就算她有情绪，此时也只能藏在心里，不敢表露出来。
灵舟刚一停下，凌日宗宗主邢丹青脚步轻点，一眨眼的功夫就落在几人面前。
“可算是回来了。”他笑盈盈地同萧垣打招呼，熟稔地说道：“萧兄这一趟辛苦了。”
萧垣回以和善的笑，他抚摸着自己的胡子，摇头道：“谈不上辛苦，为宗主分担是我的责任。”
两人客气地寒暄一番，同行的弟子们恭敬地站在一旁，在适当的位置露出被逗乐的表情。
“你看我，说起话来就没点数。”邢丹青虚虚地拍了下手，“萧兄肯定还有不少事，小弟就不耽误时间了。”
萧垣没有再客气，和邢丹青告辞之后转身下了灵舟。
邢丹青一直目送萧垣的身影消失之后才来和弟子们说话。
此行前往木南城的都是内院顶尖的弟子，邢丹青不说能精准叫出每个人的名字，但也基本有个印象。
“孩子们都是凌日宗未来的栋梁，我很看好你们。”邢丹青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微微一笑说道：“累了吧，回去好好休息，你们立了大功，宗门不会亏待你们的。”
邢丹青表情和蔼，语气柔和，哪怕是赶人的话也不会让人听着不舒服。
几名弟子连忙向宗主行礼道谢，只有云语臻担忧地看了顾清澜一眼，她想说些什么，可邢丹青已经往顾清澜的方向走去。
宣思恬拉了下云语臻的衣服，直接把带下了灵舟。
邢丹青在顾清澜面前站定，他上下打量了一圈，目光很是满意：“清澜这次历练似乎收获颇丰。”
“嗯。”顾清澜随意地应了一声，若是江黎还有实体的话，他现在一定会低头摸猫，不会分给邢丹青一个眼神。
失去修为的这段时间，他已经认清了凌日宗这些人的秉性，从上到下见不得有几个好的，对于这位一宗之主，顾清澜谈不上厌恶，但也没什么好感。
被顾清澜如此冷淡的态度对待，邢丹青只是稍微有些无奈，他慈爱地笑了笑，仿佛是在看自家闹脾气的孙子：“我听说了这段时间的事，药老确实做的不对，改日我让他来给你道歉好吗？”
顾清澜神色淡淡，并没有因为一句话改变自己的态度，他微微掀起眼皮，声音中听不出情绪：“堂堂长老给我一个外院弟子道歉，宗主真是折煞我了。”
邢丹青轻叹了一口气，他上前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清澜啊，我知道你因为那些不长眼的人心中有怨。”
他伸手想要揽上顾清澜的肩，却被不露痕迹地躲了过去，邢丹青笑容不变，自然地收回举起的手：“先前欺负你的人，我都会帮你查清楚的，你也还是咱内院的人，好不好？”
一边说着，邢丹青伸手指向隔壁的峰峦：“你的院子一直没人动过，你随时可以回去住。”
顾清澜刚想说不用了，脑海中划过刚认识江黎的时候，小猫哼哧哼哧地在木板上整夜照顾他的画面，到嘴边的拒绝变成了一个“好”字。
落在邢丹青的眼中，这便是顾清澜握手言和的信号。
邢丹青的笑容更深了一层，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到底是个少年人，稍微给点好处就哄好了。
自觉顾清澜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大半，但邢丹青并没有迅速变脸，他做足了看重的姿态，一直把顾清澜送回院子中，他才挥手告别。
换做旁人得到宗主如此隆重的接待，定会有种获得荣光的骄傲，但顾清澜只觉得邢丹青聒噪，耽误了他和江黎说话的时间。
直到邢丹青的身影彻底消失，顾清澜才叫了江黎一声。
“喵！”
老东西可算走了！
江黎憋了一路，早就想说话了。
从前他一直不明白，凌日宗明明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顶尖宗门，怎么会让萧垣、药老这种人担当长老的位置，但是在见到邢丹青之后，江黎彻底明白了。
宗主本人就不是好东西，安排的长老自然也不是多好的货色。
邢丹青这串话听着是在为顾清澜说话，实则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轻描淡写地就带过了顾清澜这段时间受的苦。
若是顾清澜根本没能从木南城回来，若是顾清澜没有恢复修为，江黎一点不觉得这位宗主还会是现在的态度。
想到这里，江黎的心脏莫名有种被刺痛的感觉，他可惜自己没有实体，没办法送给顾清澜一个拥抱，就连脑海中系统播报100积分到账的消息都没有让江黎高兴起来。
听着脑海中不断传来江黎骂骂咧咧的声音，顾清澜的眼中不由得染上了几分笑意，
先前因为邢丹青的话而升起的负面情绪都在一声声喵呜中彻底消散。
等到江黎终于骂累了，他才意识到顾清澜此时所处的位置并不是外院，而是一片截然陌生的地方。
察觉到意识海中陷入了安静，顾清澜主动介绍道：“这是我以前住的院子。”
这几个字一下让江黎来了兴趣，他伸长了脖子贴在系统给他开的小屏幕旁，仔仔细细地打量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顾清澜推开大门，向江黎展示屋内的构造：“自从我来到凌日宗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一个人挺清净的，也很宽敞。”
他一边和江黎聊天，一边带他参观整栋屋子：“凌日宗的确给我的待遇挺不错，相比起其他内院弟子，这间院子算是上乘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江黎虽然见过很多照片，还是第一次真正走进这种江南别院。
整栋房子都修得非常华丽，到处都是精美的雕刻作品，每一件都是江黎从未接触过的艺术品。
小猫不断地发出惊叹的声音，险些看花了眼。
只是随着顾清澜打开的房门越来越多，江黎逐渐感觉到些许违和感。
每一间房虽然都很漂亮，但全都是同样的配置，相比起顾清澜的独居小院，江黎反倒是觉得这里更像是一个江南风格的民宿。
民宿？
江黎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个猜测，可见顾清澜还在介绍，他没有急着说出来。
顾清澜最后带着江黎走进了侧面一间房，房间的朝向很独特，一打开窗便是一汪的寒池，哪怕站在屋内也能感受到寒池散发的冷气。
和其他干净整洁的屋子相比，这间虽然收拾得井井有条，但显然有人住过的痕迹。
“喵？”
这是你常住的房间？
“对。”顾清澜点头，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坚硬的床，难得庆幸小猫不用陪他一起。
以后一定要换掉。
在顾清澜规划未来的时候，江黎正气鼓鼓地盯着屏幕。
他不满地哼一声，毫不掩饰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江黎这下确定了，凌日宗就是在哄人。
在顾清澜拜入宗门之前，这里多半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弟子宿舍，简单地改造之后就腾给顾清澜了而已。
虽然江黎经历，但他的脑子里轻而易举地就能浮现当时的情境。
无非就是一群人既想要向这位天才示好，但又不愿意付出太多，仗着当时顾清澜家境贫寒没见过世面，随意敷衍。
江黎不禁崩起一张小脸，非常严肃地叫了声。
“喵！”
这里不好！
怕自己解释不清楚，江黎干脆把顾清澜的神魂拉到意识海中。
顾清澜虽然不懂江黎的意思，但他还是顺从地进来了，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
意识海中，小猫神情认真，他的爪子举得高高的，尽自己所能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圈。
“喵！”
以后我给你买房子，买大大的！我们还要自己设计，每个房间都是我们喜欢的！
江黎的爪子摁在顾清澜的手背，仿佛在上面盖了一个小章。
“喵！”
那才是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