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宁和季南枫在京市的家中。
谈晨满头大汗坐在沙发角,他身边摆着四台笔记本电脑。手里还端着一台,在认真整理复刻到的资料。
时间有限,他必须在郁宁报警或离开前,把这些内容转移到存储设备中。
他开发了套识别软件,可自动筛选有价值的文件,最大程度缩减传输时间。
但他低估了成胥家有用设备的数量,此外,郁宁还链接了成胥的车载蓝牙,行车记录仪里发现了有用的线索。但蓝牙的传输速度极慢,原本五台可运行的电脑,现在被迫变成了四台。
成胥家网络连接的设备过多,经过筛选,仍有二十多台,各种数据琳琅满目,必须和时间赛跑。
寒冬腊月,汗水从额头落进眼眶,谈晨被蛰得生疼,他都抽不出手来擦。
郁宁用生命来赌速度,他不可以停,不能有分毫犹豫。
敞开的大门没能引起谈晨的关注,他仿佛失聪,大脑高速运转,手指敲打着键盘。
直到被季南枫拽起,“郁宁呢?你们在干什么?”
当天下午,给郁宁发完短信不久,季南枫就买了回京市的机票。
因为忙碌,他有一个多月没见郁宁了,强烈的感觉抵挡不住,他只想早点看到日思夜想的人。
上飞机前,季南枫给郁宁发了短信,对方没回复。等下了飞机再打电话,郁宁的手机又提示关机。
季南枫给谈晨打电话,同样关机。
他又联系了小米,对方给出的答复是,午饭过后,郁宁就背着画板参加画展去了,还拒绝带他同去。
至于谈晨,来的时候带着五六台笔记本电脑,还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整天神色匆匆,饭都没吃几口。
等吃完饭,郁宁和他一起离开时,谈晨却留在了家,好像早和郁宁商量好什么似的。
拉扯间,谈晨的眼镜掉落,他就把笔记本挪到眼前,丝毫不顾季南枫的威胁和询问。
他加速按动键盘,嘴里不停叨念着,“马上了,很快,别急,只差一点了!”
“我他妈问你话呢!”季南枫夺走电脑,“郁宁在哪?”
谈晨搬起另一台电脑,并和他说,“帮我看着,出现红色提示时,就按F5,拼命按,不断按,越快越好!”
强烈的不安攻击着季南枫,他拽着谈晨的衣领拼命晃,“你看着我?郁宁在哪?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谈晨突然清醒,他捋了把额头的汗,神色匆忙,“没事,没问题的,一定没问题的。”
“我有郁宁的心脏监控系统,他一旦出现问题,会第一时间提示急救中心,并自动报警。两公里内就有家综合医院,不到十分钟就能到达现场。”
“他没事,他不会有事的。”谈晨继续发疯,他端起电脑,“时间不多了,给我们时间有限。但别担心,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季南枫对着谈晨的脸,一拳揍过去,“我不管你在搞什么,立刻告诉我郁宁在哪!”
“我什么都不需要,只要找到他!”
谈晨捂住脸,再次清醒过来。他把手机递给季南枫,“这是定位,会帮你安排最快的到达路线。”
季南枫放大屏幕,确定地点方位,“报警,快点!”
来不及迟疑,季南枫消失在房间。
*
夜幕已至。
过了晚高峰,大雪覆盖的城市,街道宁静清冷,路边偶有牵手散步的情侣,或是贪玩打闹的孩童。
光滑的路面,汽车飞驰而过。
报警系统不断响动,季南枫的油门没有片刻停歇,仪表盘上的数字不断加大。
谈晨手机里,不仅显示了郁宁的定位,还实时更新他的心率和脉搏。
屏幕显示,郁宁处于稳定且正常的状态,但越稳定,季南枫的心就越不安。
一般情况下,郁宁的检测无法达到这种程度,只有吃了定心丸,才会保持这种水平。
但没有紧急情况,郁宁绝对不会吃那个。
心中惶惶不安,季南枫不敢再想,他用力踩下油门。
郁宁,等我。
*
车停在别墅门口,大雪将路面覆了厚厚一层。季南枫来不及弹掉身上的雪,他用力踹开大门。
与室外的寒冷形成鲜明的对比,客厅内有温暖的气流,也有平安且热爱的人。
郁宁独自坐在沙发上,他左手举着电话,右手握着那条,本该戴在脖子上的飞镖项链。
原本精致的吊坠已经弯折,十字镖头沾有少量鲜血。
郁宁脸色苍白,与季南枫对视,随后,他对着电话说:“我朋友已经替我报过警了,给您添麻烦了。”
季南枫飞奔而来,将人紧紧拥入怀,“这一次,绝不轻易原谅你。”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将之前的厌恶和恐惧驱散,全世界都是他期盼已久的温暖。
寒冬腊月,他等到了阳春三月的人。
他靠在季南枫的怀里,用很轻的声音说:“对不起。”
与此同时,警察随即赶来。
别墅里,除了沙发上相拥的两个人。
在不远处的楼梯边,还躺着个全身赤.裸,昏迷不醒的男人。他前颈有被利器刺破的痕迹,从胸口到小腹,画着只生动逼真的乌龟王八,泛着墨绿色的光泽。
年轻警察托着黑色笔记本,来到两个人身边。
他留意高大青年的外衣,肩膀上还有没融化的积雪。他转而对面色苍白的青年说:“同志你好,麻烦配合我们的调查。”
郁宁抬头,从季南枫怀里出来些,但仍靠着他。
他稍缓几秒,对警察说:“我叫郁宁,十九岁,是菁大美院大一的学生。躺在地上的男人叫成胥,我们算是朋友。一年多前,我和他在聚会上认识,平时联系不多,我们都是北城人。”
“他今天来京市出差,恰巧偶遇我,因天气不好,我搭了他的车,他便邀请我去他家画画。”
“到他家后,他却给我喝了掺迷.情药的果汁。”
郁宁尽量把话说得轻松,但还是察觉到,季南枫搂他腰的手越来越紧。
说着,郁宁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果汁杯,“查了杯底的成分,就能证明我的说法。”
年轻警察叫来法医。后者接过杯子,提取了少量橙色液体,又将其塞进证物袋里。
年轻警察记了两笔,抬起头,看着他迟疑道:“你喝了那种药,只是……这样?”
郁宁:“我提前察觉到不对,全吐了。”
季南枫搂他的手稍微放松,很快又收紧。
年轻警察挑了下眉毛,握着笔,“后来呢?”
“后来他彻底暴露本性,把我丢在床上,试图侵犯我。”
郁宁不敢停歇,想趁着季南枫爆发前说完,“我努力挣扎,他就掐我的脖子。我为了自保,就用画笔反击,笔被他夺了过去。在我即将喘不过气的时候,我拽下脖子上的项链,刺向了他的喉咙,才获得了短暂的生还。”
郁宁把带血的项链递给法医,“它对我来说很重要,可以再还给我吗?”
法医将其收进证物袋里,“调查完毕后,会完整归还。”
郁宁:“谢谢。”
年轻警察看了看法医,转头说:“继续。”
郁宁:“趁他疼痛难忍的时候,我跑了出去。但他很顽强,一直追到楼下。在楼梯口时,他不慎绊倒,便不明原因抽搐,十几秒后陷入昏迷。”
郁宁摘下心率检测仪递给警察,“我心脏不好,有长期佩戴它的习惯。这里有录音和视频录像功能,它能证明我所说的全部属实。”
“还有,他的行为和状态都很奇怪,我怀疑他有吸.毒史。”郁宁从兜里掏出块手帕,“这是他借我用的,我总觉得,这上面的味道很特别。”
法医接过手帕,低头嗅了嗅。他表情突变,极度兴奋,立刻拿着它递给了楼上的老警察。
见这架势,年轻警察没继续询问,虚心学习似的,也急匆匆跟上了二楼。
旁人短暂走散,季南枫的怒火只增不减。郁宁讨好似的往他怀里蹭,试图缓解对方的情绪。
郁宁的主动季南枫照单全收,但火气丝毫未退,“先配合警察工作,剩下的账,回去慢慢算。”
“哦,都听你的。”郁宁勾着季南枫的脖子,继续往他怀里挤,嗅他身上的味道。
季南枫盯紧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成胥,“我让你画了吗?”
郁宁:“我错了。”
季南枫:“画这么好看,他配吗?”
“不配,但也没办法。”郁宁贴在他耳边,“顺便告诉你个秘密。”
季南枫:“什么?”
郁宁:“这个是特殊颜料,洗不掉。”
季南枫似笑非笑,“哦,是吗。”
郁宁压低声音,“除非他用强酸泼,毁容式清洗。”
季南枫看着胸口的王八,表情难以寻味,“这他都敢让你画?”
“他以为,可以擦。”
“……哦。”季南枫看着正被抽血的成胥,“那也便宜他了。”
他沿着成胥的胸口,往下移动,“你看到那了?”
郁宁顺季南枫的方向看,“哪?”
季南枫捂住他的眼,“你说哪?”
“就、不小心看到一点,没故意看。”
季南枫威胁似的,“好看吗?”
郁宁急忙摇头,“不好看。”
季南枫扣住他的后脑勺,使劲往怀里按,“看了不干净的东西,回去好好洗洗眼睛。”
“嗯,都听你的。”
季南枫又去瞟,“这么小小一点,还好意思拿出来遛,丢人现眼。”
*
另一边,老警察闻了手帕的味道,急匆匆来到楼下,“小伙子,你到底是谁?”
郁宁很平静:“我爸是郁程。”
老警察卡壳两秒,不禁笑出声,“难怪,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
老警察把手帕递给法医,“孩子,今天辛苦你了。”
季南枫说:“警察叔叔,我男朋友身体不好,又受到了惊吓,没事的话,我们能回去了吗?”
年轻警察说:“还需要麻烦二位和我们回……”
老警察打断他,“行了,受害者的健康放首位。他能说的、咱们想要的全有了,再问也问不出结果。”
“谢谢。”季南枫把郁宁扶起,并给他披上了大衣。
离开前,老警察叫住郁宁,“你俩交朋友呢?”
郁宁点点头。
老警察一副长辈的口气,“你爸知道吗?”
郁宁:“知道。”
老警察在季南枫身上停了几秒,笑着说:“行,啥时候喝喜酒,告诉丁叔一声,叔给你包红包。”
郁宁颔首:“谢谢丁叔叔。”
*
离开别墅,季南枫把郁宁抱到副驾驶,“睡会儿吧,到了叫你。”
郁宁拉着他不放,“现在没别人,你不找我算账吗?”
季南枫拨弄他额角的碎发,“先休息,回去再说。”
窗外风雪未停,车内有柔软的风。
郁宁闭着眼,鼻尖蹭了蹭季南枫外套的领口,只有他的味道,能让人安心。
临近深夜,路面结冰湿滑。季南枫车开得很慢,红绿灯的间隙,他总要看看右边。确定郁宁在身边,睡得很踏实,他才能有片刻安稳。
车停在地库,季南枫把人抱上楼。
谈晨已经不在,电脑也一并带走。
季南枫把人抱到浴室,放好热水,低头帮他脱衣服。
郁宁晃了晃脑袋,“我自己洗。”
早就料到成胥会下药,郁宁提前服用过延缓起效的药物。此前,在药物的抵御下,郁宁还能保持镇定。但延迟药的时间只有三小时,郁宁明显能感受到药物正在失效,迷.药的作用持续持放大。
特别是,季南枫还要帮他洗澡。
他不敢坦白迷.药在体内有残留,被季南枫知道,一定会更愤怒。
季南枫没理,继续帮他脱衣服。
郁宁抱着肩膀,“我说了,我想自己洗。”
“检查完我就出去。”
季南枫让郁宁闭上眼,他把浴室的灯开到最亮。衣服堆在旁边,他低下头,从头到脚检查他每寸皮肤和痕迹。
脖颈有手指印,手腕也有用力抓握的紫青痕迹,其他地方完好无损。
季南枫松了口气,他擦干净郁宁手上的血迹,把人抱进浴缸,并轻轻关上了门。
*
郁宁抱着膝盖,蜷缩在温暖的水中。熟悉的感觉让他舒服,但发热的身体,怎么都安静不下来。
想被季南枫拥抱和触碰,想和他亲吻,想他对自己泄愤,用力又疯狂。
郁宁咬牙抵御迷.药的侵袭,身体的反应让他燥热难耐。他洗完澡,全然遗忘了现在的状态,赤着身体拉门而出,直接撞进了季南枫怀里。
后者展开浴袍,把人裹紧,抱上床。
季南枫的表情,处于生气和心疼之间,“说说吧,你和谈晨到底在做什么?”
郁宁拉着季南枫的胳膊,努力往他怀里挤,“想从哪听?”
“你找谈晨帮你,是想窃取成家动手脚的证据?”
郁宁点点头。
“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你不会同意。”
季南枫怒气冲冲,“明知故犯!”
郁宁闭着眼,偷偷触碰他的皮肤,生怕被发现,“你怎么说我都认,但我不后悔。”
季南枫憋火,“他为什么会昏过去?”
郁宁:“过量吸食毒品。”
季南枫冷着脸,“说实话。”
季南枫太了解成胥了,这个人虽然疯狂又爱冒险,但没必要拿生命开玩笑。
“谈晨有个化学系室友,他研究出一种催化剂,该物质本身无色无味无毒,对普通人没有任何异常反应。但吸.毒人员接触,会在短时间之内,加速毒.品在体内的反应速率。”
简单来说,就是将毒.品的缓释作用打破,让其在体内大量吸收并释放。导致成胥出现幻觉、易怒、发疯、且晕厥的情况。
如果成胥没有吸.毒,那涂在身上的试剂,只是融合在颜料里的水,但他吸了,这就是违法犯罪的放大镜。
季南枫:“你怎么会怀疑他吸.毒?”
郁宁:“我爸和我说,警方查货的那批毒.品,数量虽不少,但也达不到正常毒枭的十分之一,更像是有经济条件的瘾君子购买的量。特别是,其中有一袋有拆开的痕迹。这说明,贩.毒的人也吸.毒。”
同时,警方给季南枫的爸爸做过检查,尿检和血检均成阴性。
郁宁继续道:“我爸还说,警方调查这批毒品的过程中,在包装上闻到了特别的味道。”
随后,警方去季南枫爸爸的家中、办公室、还有他经常光顾的场所调查,都没有寻找到相似的味道。
毒.品被拆包装,留下特别的味道,但嫌疑人无吸毒史,身上也找不到类似的味道。很显然,所有的矛头都在向外指,警察却苦于找不到嫌疑人。
季南枫曾说过,成胥的爸爸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即便作恶,也很难发现马脚。
季爸爸涉及的案子里,嫖.娼像是刻意切断夫妻感情的导火索,剩下的,基本都是经济案。
只有贩.毒看着格格不入,还出现了非常严重的漏洞。
商场上的企业家们机关算尽,为了钱和利益不择手段。但毒.品永远是禁忌,这种东西不论是吸食还是贩卖,一旦沾染上,几十年的家业,能瞬间毁于一旦。
所以,成胥的爸爸绝不会冒险做这个。
当然,最暴露马脚的,还是那个特别的味道。
郁宁说:“因为涉及刑事案件,我爸无法向我透露太多,我也没办法接触那个味道。但很早之前,成胥递给我手帕的时候,上面也有种特别的味道。我就找个借口,拿到了他的手帕。”
季南枫托起他的下巴,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你到底背着我,见了他多少次?”
郁宁避开他的眼睛,努力克制迷.药的影响,“也、也没几次。”
季南枫又掰过他,“这就是你答应我的,不见理他、不见他、听我的话,不做伤害自己的事?”
郁宁呼吸很急,身体发痒,“对不起。”
季南枫:“你想没想过,如果他没吸.毒,你又没找到证据,今天将面临什么?”
郁宁当然想过,就算运气真的不好,这些都没查出,那他也要靠成胥限制人身自由、蓄意伤人、企图强.奸把他送进监狱。
但这些他不敢让季南枫知道,“对不起。”
季南枫隐忍怒火,“我不想听这个。”
郁宁无言以对。
季南枫按住他的肩膀,“你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想过我该怎么办吗?郁宁,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甚至为你去死。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独不能让你面临危险。”季南枫带着颤音,“你做的这些,比杀了我还残忍,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
但他不想抱憾终身、不想重蹈覆辙。他想有个幸福的家,想家中有爱的人,也有爸妈,他想生生世世,永远幸福。
他好想,他太想了。
季南枫:“他碰过你哪儿?”
郁宁转了转手腕。
季南枫抓着他的手,从腕部开始,一点一点亲吻,从内侧亲吻到外侧,从手心亲吻到指尖。
像是贪婪者的索取,拼命宣示主权,在郁宁手腕留下痕迹。
季南枫的吻从温柔到强硬,从克制到疯狂,“还碰过哪?”
郁宁指着印有血痕的前颈。
他闭着眼,等待着季南枫的到来。
脖颈间,有炽热的吻,郁宁仰着下巴,指尖滑入他的发丝。
窗外的雪仍未停歇,落在透明玻璃窗,融成了温暖的水滴。
季南枫红了眼,愤怒和隐忍叠加侵袭,“郁宁,我到底该不该原谅你?”
郁宁抓着季南枫的衣领,“别原谅我,惩罚我……”
“求你,狠狠惩罚我。”
作者有话要说:
双手合十,麻烦审核看清楚,没有脖子以下,没有违规,感谢么么。
我今天更了快六千了!!主要是,接下来的内容太多,我实在码不完呜呜呜。
明天给大家吃好的,早点来呜呜呜……
前十个宝发红包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