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路阳第一次在荷枪实弹的碰撞身临其境。
之前他都有幸留守在后方,每天所要面对的只有哭哭啼啼的恼人的住民和一些难以权衡的物资分配,他也曾为这些缠人的琐事而感到烦躁不安,但如今他才发觉,后方的形势固然令人揪心,但至少没有生命之虞,有太多人为他们扛下了重担。
“突突突”
/枪扫射与烈焰的喷涌交替,完完全全的堵住了前进的路,路阳不得不紧跟着宁随远贴在掩体后方,他亲眼看见有几个士官躲闪不及,作战服被炙热的高温火器烧化,暴露出来的血肉之躯焦枯,又有被流弹所伤,倒在角落里惨叫着动弹不得。
然而这种时候除了把他们搬挪到掩体后方也做不了更多的抚慰工作,他们娇生惯养的生活已经完全逝去了,这种关头所有人都自顾不暇,空气充斥着的各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在高分贝的轰炸声里,通讯器也变得收效甚微,他们只能扯着嗓子交谈。
“你们的安全锁密码是泄露了吗!!为什么他们能启用t4区的焰枪和重//枪!!”季珩怒吼道。
“我也不知道啊!!”一个纳洛堡的士官在哀嚎:“这群人莫名其妙的就冒出来了!来的时候就有武器!不过他们的确是从军备科那边过来的!!还伤了人!!那说不定就真的是泄露了安全锁的密码!”
弹药所有的热武器都有密码安全锁封堵引线等阀口,为的就是防止高危武器走火伤人,密码一般都由军备科私密保管,只有在战争前夕才会统一发放。
季珩微微咬牙。
“既然他们抢占武器使用权,我们也抢!”宁随远低声道道:“军备科还有人活着吗?你能联系的到吗!我看到t1区有磁力炮,就在我们这边儿!拿到磁力炮我们就有反抗的能力!”
“我,我试试!”那个alpha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
又是一道烈焰喷过,所有的人都不得不在掩体后方缩的更紧,那alpha面部狰狞的按着通讯器,片刻后报出了一串数字。
“军备科说t1区的热武器安全锁都是这个密码!”
季珩侧目看过去,他们与t1区之间隔着两米的过道,距离他们不远处的那几个生化战士持续的火力压制,那焰枪好似不要钱似的,火墙每隔几秒就轰过来。
烈焰所及之处寸草不生,连地面都被烧的焦黑,更别提人了,季珩垂眼,在心里暗暗的倒数。
宁随远的心跳如擂鼓,他低眸看见季珩的一只按在腰后,指尖套着一个拉环。
在火焰完全消弭的瞬间,季珩暴起,他用力的抛掷出的东西,后又蹲下,烈焰像是捕食的恶兽一样复又弹出了猩红的信子,贴着季珩的脑袋上方喷过,几乎把他的发梢引燃,随后听到“轰”一声爆响,季珩嘶吼道:“走!”
/榴/弹炸飞了几个生化战士,给他们营造了十多秒的空白时间,所有人都随着季珩的命令拼命的跑向t1区。
“我不会用磁力炮啊!!”有人在奔跑叫道:“我连焰枪都没学利索!!”
“我教你们!”宁随远说:“先把武器的安全锁解了!拿到再说!路阳,你也拿!”
路阳:“哦!”
他尽量让指尖抖的不那么厉害,在安全锁的触控屏内输入了一串数字,随后屏幕上跳出了赤红色的“errr”的字样。
“密码不对!!!”他们陆陆续续的发出惊叫。
“怎么会这样?!军备科给的就是这串密码啊!!”那个与军备科联络的alpha面色惨白:“没有错!你们信我!”
“有没有可能是他们为了防止后续泄露而临时改了密码?!”季珩道:“你再问问他们!”
那个alpha抖的不成样子:“他们不接通讯了已经!”
季珩的呼吸沉重,就在这时,他的通讯器里“丝丝拉拉”电流声乱入,有新的通讯频道试图切入。季珩在个人终端上按了两下接通,枫玉斗的声音从对面传递过来。
“季处!”
“枫老板?!”季珩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跟裴清在一起!”枫玉斗说:“裴清让我告诉你们!他们刚刚通过远程网络调控把所有未开封的武器安全锁密码都修改了!”
“改成什么了?!”
“我现在通过个人终端传输给你!所有的数字密码都替换成了擎科码!”枫玉斗说:“你不要嫌破译麻烦,如果传输数字密码给你,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万一挂了,来不及销毁,最终这些武器还是会落到他们里!这是为了防止泄露的最好的办法!”
“我没听明白!”季珩道:“为什么擎科码就是——”
“因为所有被病原体感染的生化人都无法识别擎科码。”裴清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来,死气沉沉带着笃定:“亲测。”
季珩悚然。
“亲测是什么意思?!”他的脸颊止不住的抽搐:“裴校长!”
“季处,别的回头能见面再说吧!”枫玉斗道:“回见!”
“啪嗒”通讯切断。
季珩有点愣怔,随后个人终端上收到了一串繁复的代码,巨大的惊疑让他一时无法回神,随后他发现这次通讯是依靠枫玉斗的通讯终端,明明他跟诸多军校的校长都有专门的通讯频段,只要输入擎科码就能进入。
所以刚才裴清说的“亲测”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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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医疗所里,枫玉斗放下里的个人终端,转眸看向依靠在墙上的老校长。
这个alpha的两鬓已然斑白,五官多了些细纹,实际上却没怎么变,所以枫玉斗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废物啊你可真是。”他的嗓音发沉:“你看你这几年有做出什么成就吗?到头来还是要我帮你的忙,早知如此,不如早点退伍来找我。”
裴清笑了声:“我怎么找你,你告诉过我你的下落了么?”
枫玉斗望着昔日的爱人,裴清看向他的时候只有一边的眼球在转动,另一边的眼球一动不动凝视着前方,模样有些诡异,枫玉斗知道这是他左右脑连断损伤的后遗症,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被感染了这么久,身体已经完全蜕变,裴清却还保留着一部分属于“人”的意志。
“我不告诉你你就真的不找我了。”枫玉斗淡淡的说:“无情还是你无情。”
裴清的嘴唇翕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我这么些年努力的不让自己老去,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见面你能一眼就认出我。”枫玉斗说。
裴清哑然。
“我以为那天九点整就是我们的诀别时刻,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这场天灾呢?”裴清摸出怀里的那块陈旧的怀表,指尖摩挲着痕迹斑驳的表面,静静的望着上面的时刻:“让我们有生之年还能见上一面。”
“别说这些没用的。”枫玉斗蹙眉道:“纳洛堡已经这样了,像你这样的老废物也只有我能养着了对不对?所以跟我走吧。”
“小枫,看来你一个人着实过得很好啊,那我就放心了。”裴清微笑起来:“不行啊,我不能走,这座学校辉煌是我的功勋,没落就是我的坟墓,我不能就这么撒离开。”
枫玉斗的脸颊剧烈的抽动了一下。
“你还是这么执迷不悟!?”他难以置信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来找你费了多大的功夫!你跟这所学校共存亡能得到什么呢?”他疾步走过去猛地搂住了裴清的脖子,将脖颈紧紧的贴着老alpha的脸颊。
“裴清,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去洗标记!”枫玉斗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深深的呼吸着,试图将老alpha身上已然淡泊的信息素留在自己的肺里:“你不能这样对我,裴清你还是人吗!”
“所以说你应该再长大一点儿,等心智成熟了再挑选配偶。”裴清揉了揉他黑色的长发:“不应该那么草草的就选了我这样的人。”
“你也有错啊!那你为什么要同意呢!”
“因为因为我喜欢你啊。”裴清说,他慢慢的将枫玉斗扒拉下来,半哄半骗似的笑:“都这样了,别计较了,走吧。
枫玉斗:“我不走!”
“小枫,听话。”裴清说,他觉得自己一夕像是回到了几十年前,那时他十多岁,被那个年轻又娇柔的小oega缠的毫无办法。
“他们很快就要过来了,过来找我,他们不会伤害我,却会伤害你的。”裴清说。
枫玉斗错愕:“你做了什么?!”
“我一直在想他们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区别活人与同类的呢?明明都会动,都有体温。”裴清说:“后来我发现他们和蝙蝠是很相像的东西,同类之间会释放一定频率的波。”他走到医疗所的前台,将一个正在运作的小型声波发射系统展示给枫玉斗看。
“记下这些参数,以后会有用的。”裴清说:“我拿自己试验了很久,那些失去了意识却能够无限自愈的东西根本不能算作是人,我和他们才是同类,小枫,趁他们都过来,你赶紧走吧。”
枫玉斗:“可是你——”
“这里有狄更斯盾你忘了吗?”裴清笑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是啊,这里有狄更斯盾。
枫玉斗咬了咬牙,强行说服了自己:“你这次一定得退役知道吗?等你退役了一定得跟我走!”
裴清:“好。”
枫玉斗转身奔出了医疗所。
纳洛堡尘土飞扬,随处可见残垣断壁。
混乱狂暴的生化人队伍突然变的整齐,他们像是被什么所吸引,浩浩荡荡的往同一个方向靠过去。
就像是某些丑陋动物的集体迁徙,医疗所的大门敞开,他们熙熙攘攘的走进去,偶有一块儿被卡在门边却无意识退让的就被后面的人强行挤入,场面诡异难言,枫玉斗竭力避开,他心里始终觉得有些古怪。
他爬上了一座残缺的陵堡,俯瞰远处的医疗所,那偌大的建筑此刻像一只金枪鱼罐头,装满了生化人。
他的脑子里忽而闪过一道残影。
为什么那整个的医疗所里他都没有看见一个医务官?!
一股寒意从枫玉斗的心底升起。
活人都被裴清赶走了吗?!
那他一个人在里面准备做什么?!吸引了那么多的生化人过去!开party吗?!
枫玉斗目眦欲裂,忽然,他看见医疗所的窗户与大门处都降下了沉重的灰白的铁墙,那是狄更斯盾!
这种以绝杀著称的防御系统一下子打通了枫玉斗的脑子,他浑身上下都颤抖了起来,声嘶力竭的骂道:“裴清!!!骗子!!!你他妈又骗我!!!”
重重铁墙连通讯信号也能屏蔽,裴清什么也听不见,老alpha平静的掐灭了里的烟,侧目望着身边济济一堂对他漠然瞪视的怪物们。
“选个什么死法好呢?”他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