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玉斗用磁力棒打开了特质的磁力锁,随后用力的拉开了工厂的铁门。
陈旧的气息一下子涌出,充斥着翻飞的灰尘和各种粗粝的金属粒子,季珩用手挥了挥,随之踏进。
枫玉斗说的一点没错,工厂内磁场的效力也没有减弱多少,耳机“沙沙”的宛如被扔进了沙漠深处翻搅。偌大的工厂占地越有百公顷,穹顶高耸,完全封闭,与纳洛堡简略的弹药库格局不同,里面加设了各种容器样的“房”,配锁,并没有让武器们都露天堆放。
“挑能用的、轻便的,别什么都想着搬走。”枫玉斗替他们打开了一个“房”锁:“机/枪就不错,多存一些子弹。”
季珩应了声,招呼了他们进去搬运。
杨潇廖鹏他们重又看到了货真价实的子弹和枪简直快活的要飞起来了,搬运的过程风风火火好不热闹,廖鹏甚至哼起了小曲儿,他们并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动作迟缓且逐渐面色苍白的宁随远。
......
“欧文博士,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病毒?”
“目前为止还没有命名,但它可以让死细胞重新恢复活力,推动细胞周期进展,促进细胞的增殖分化,动物实验证明,被这种病毒感染的细胞分化效率快且持久,我们目前观察到的蛇与蝙蝠,在感染病毒的情况下已经超长存活了两个多月,状态非常好。”
“如果能用于医疗行业,是不是可以拯救濒死的人,让瘫痪的人重新站起来甚至是复活脑死亡的植物人呢?”
“不是没有可能。”
“那将是人类进化史上的一大质的飞跃啊!欧文博士,你不愧是青年才俊,科研界的楷模。”
“你必将名留青史,永垂不朽!”
“可是还没有进行人体试验,谈这些都为时尚早。”
“要想有人体试验其实也很容易——”
“不要把伦理这关看的太简单了,人类是独立的有权利的个体——”
“欧文博士,你的思想还有待进步啊,搞科研的人可不能因为这些条条框框而故步自封——”
......
“砰”
子弹打在地面上,弹射出去。
“你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胸腔里的心脏紧锁着疼,但却找不到辩解的言辞,只能旋身离去,登上了返程的直升机。
他被季珩憎恶了,他甚至想还不如就在这一刻被季珩击毙了,说不定季珩心里会好受一些,他也会少许多的痛苦。
......
“不是,这根本不是什么‘不死病毒’!”
“无限复制的细胞只是低等的肌肉细胞,主宰人类意志的高等神经元细胞根本无法存活,也就是说,在被感染上的一瞬间人就已经死了!失去了自主意识的人类怎么还能被称之为人!”
“他的传播性太强了,我们根本就不应该把他提取出来!必须销毁——”
......
这些画面一遍遍的闪回,变得愈发的清晰,无数的细节浮现出来,那些声音震耳欲聋,他几乎可以看见自己晃动着那支透明的试剂瓶洋洋自得的模样,画面一转,他又对着数据报告歇斯底里。
他终于记起了在“宁随远”之前的事情,他果然不是个平白无故存在的人,只不过这些过去连他自己的潜意识都不想要承认和留存。
所以......哪有什么宁随远?这个名字只是一个掩耳盗铃的遮羞布!
我,欧文,在一意孤行的提取出所谓“不死病毒”的瞬间,罪孽就已经酿成,现在又在假惺惺的加入救世的行列,会不会显得过于虚伪了呢?
“阿远?”
宁随远呆愣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阿远”在叫他,他悚然一惊,眸光对上了季珩关切的眼神。
“你怎么了?”季珩神色微凝,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对不起。”宁随远颤抖了一下,轻声说。
“为什么突然时候对不起?”季珩纳罕,蹙眉反问。
“其实......我和你一样憎恨把‘不死病毒’创造出来的人。”宁随远喃喃地说,浓烈的歉疚像吸血的藤蔓一样将他的心脏紧紧包绕,他慢慢的从季珩手里将机/枪抽到自己的手中:“但是我喜欢你的心是真的,年少时的喜欢,从头至尾都没有变过。”
“你到底在说什么阿远?”季珩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我会想办法赎罪的。”宁随远低声说,他哀婉的扯了一下唇角,他猛地将枪背到了身上,旋身冲出了军工厂的大门。
这一遭变故来的措手不及,季珩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而宁随远的身手向来矫健,他如同一阵风一样席卷而出,眨眼间没了踪影!
“阿远——”季珩的心重重的往下一沉,他几步奔将到门前,嘶吼:“宁随远!!!”
“怎么了怎么了?”外面正在将武器装箱的一群人不明就里,扭头张望时纷纷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小宁跑了?”
季珩没说话,他呼吸急促,眼眶睁得老大,泛着猩红。
什么意思?宁随远刚才跟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小子为什么要跑!!这种时候还要往外跑?!他又能跑到哪里去?!
赎罪......他又打算怎么赎罪?!
季珩猛地想起了宁随远曾经说过的话。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自责有时候是一种比仇恨更加可怕的情绪,会直接把一个人摧毁。”
他心急如焚,打开个人终端,按下“0”键试图强行切入宁随远熟知的通讯频段,奈何这里磁场干扰太强,对面丝毫也没有要接通的意思。
枫玉斗也有些怔住,但他着实冷静,疾步走到厂子外头,爬上崎岖的矿石坡向外瞭望,一片乌云极具压迫性的缓缓飘来,外围浓密的树林在随着低啸的风摇曳。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单筒望远镜,放大了看,依稀看到一辆车缓缓的驶过树木的缝隙。
“又要下雨了。”他低声说:“季处,山里不能久留,得赶紧走。”
季珩听出了他的警告,权衡利弊之下也只能照办,枫玉斗锁上厂子的门,他们迅速的跳上车疾驰离开。
枫玉斗的神色持续凝重,这个矿坑进进出出只有一条山道,他方才看见的那辆车正往山道入口的方向行驶,如果撞上的话那就糟了......除非将对方统统灭口,否则他的一切都会被曝光,可显然季珩并不是一个会“灭口”的人。
他烦扰的捏紧了鼻梁。
-
宁随远扛着机枪纵身一跃,攀住了树枝,他荡了两下借力缓冲,落在碎石后方,一猫腰看见一辆装甲车停在前头。
几个穿着制服的军官正在周边歇息,抽烟的抽烟,解手的解手,装甲车的后备箱里似乎装着什么活物,持续的撞击着车厢,发出不轻不重的无规律的奇怪动静。
“妈的。”其中一个Alpha军官不耐烦的呵斥道:“能不能就在这里把那东西扔下来啊,从进山就开始闹腾,吵都吵死了,还他妈好几次差点挣脱冲过来抢我的枪,我真是回回命悬一线。”
“不行。”另一个人刚解完手,拉上裤拉链:“上头说了,装了芯片的都是高级货,一定要往有人的地方扔。”
“哎你说上头整这出是为了干嘛?”那人又道,隐隐担忧:“咱们不会哪天也被改造成这样吧?”
“不会,只有那群没有用处的Beta才会被改造,本质还是因为他们太没用,活着也就是浪费粮食,资源合理化利用嘛。”另一人说:“Alpha生来就是强者,强者就拥有制定法则的权利。”
“但我觉得吧......”那人似乎还是有点儿发怵:“这种‘生化战士’发起疯来有时候比我们还虎,最主要的是不怕疼不怕死啊,你说上头不会哪天突发奇想,把所有的军队都换成这种生化军队,那到时候我们Alpha不也成了......”
“不可能的!”另一人一口否决:“上头自己都是Alpha,Alpha跟Alpha之间有同理心,不会做这种事情。”
“你那儿还有几张芯片?”
“四张。”
“唔,还得多从他们的驻地里捞几个伤员出来。你说他们六区城防所也真够狠的,隔离对象说绞杀就绞杀,一点儿余地都不留,哎......哥几个抓点病号都这么困难。”
“这芯片造价不菲,上头下了死命令不能浪费了。”
“定位显示前面有个山道入口,会不会是近道啊,有近道抄最好,我再也受不了在这山里头兜兜转转了。”
宁随远眯了眯眼,他现在整个人都被纷杂的记忆碎片折腾的烦躁不安,听他们的对话更是觉得太阳穴“突突突”的狂跳剧痛。
山道里面拐一拐没多远就是枫玉斗的军工厂,这群人要是进去了,会不会正面撞上季珩他们另说,但是一定会发现枫老板的秘密......
宁随远冷笑一声,他将枪栓一拉,纵身跃出石头掩体。
“什么人!”那两个Alpha猛地回过神来,厉声喝道。
空气中有两股刺鼻的奇怪味道,不甚浓烈,但是着实恶臭,宁随远皱了一下眉,那种烦躁感简直攀上了巅峰。
那两个Alpha的动作远不及宁随远灵敏,还没来得及把枪扛起来就被宁随远几枪放倒了,他们怒睁的眼睛里瞳孔凝固,削瘦而俊美的年轻人的剪影被刻在其上,冷冽而残酷。
那种难闻的味道愈发浓郁了,宁随远皱着眉头踢开这两具尸体,一猫腰拉开装甲车的门爬进去,随后他震惊的看见装甲车的后备箱里安置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笼子里关着几个人。
那几个人穿着普通人的衣服,手上被拘束的镣铐锁着,面色苍白,他们口中霍霍有声,正烦躁不安的用身体撞击着笼子的侧方和顶部,身上的衣服有些地方被刮破,但却不见什么伤痕。
宁随远在笼子前站定,那些东西迅速意识到了他的存在,扭头看过来,其中一人陡然冲前,手腕用力的拧动着,从笼子的缝隙里探出手质来,试图够宁随远的机枪枪口。
显然,这群人知道什么是罪有利于自己的武器,和一般的生化人相比,高级的多。
这些都得益于“芯片”。
这也是科研所的一项功勋,他们针对大容量的电微芯片做出了调整和积极改造,完成了外部电流和生物电的融合,可将讯息储存在芯片内,转换成神经元意识,本质是为了治疗阿尔兹海默症。
宁随远微微后退,避让开了那个生化战士的触碰,他也不走的太远,就这么站在一个让对方看得见却又堪堪摸不着的距离,冷眼瞧着那拥有高级意识的玩意儿抓狂发怒。
“人脑芯片技术的开发怎么能被用到这种地方?”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喃喃的叹息:“看来其开发的本质也是个错误啊......”
生化战士听不懂他说什么,本能的狂怒和知识检索令其开始想法设法的挣脱手上的镣铐。
“大家本都是完好的人啊......”宁随远不乏怜悯的叹息:“就因为是Beta,就要被用于人体试验,Alpha的想法我果然还是不能谅解。”他举起了机/枪,凄然:“还你们一个解脱吧,虽然不大体面,但为了大家好。”
枪声叠起,在林中惊起一片飞鸟。
宁随远复又跳下车,他身上沾满了红红白白的鲜血和脑组织,神色漠然,活像一个从地狱走出来的美貌堕天使。
一切都逐渐和他之前的揣测对上了号。
中央的那群Alpha从来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们的冷酷和专横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一刻未曾消失过,这种态度就会演变成追逐“永恒的强大”。
“不死病毒”与“芯片技术”似乎为这种臆想投射到现实开放了一条通道。
除去Alpha本身,所有的人都只配成为牺牲品。
宁随远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感到一阵阵的心悸,加之头痛,无法排解的歉疚和自嘲在身体里翻江倒海。
他,欧文,从军队到科研所,被当做Alpha培养后乌鸦反哺,那些年......他又何尝不是这群Alpha的走狗呢?
这条通道是他亲手打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