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寻不想暴露自己创业的事。

至少在公司达到一定规模前, 他不想让秦宇升知道。

而要说信得过的人，似乎就只有方思澄了。

当他去找方思澄时，对方已经离开学校进入律所, 正式成为一名律师。

周寻并不需要方思澄进行实际业务。对方依然可以做自己的事，只需要挂个名头。

可当他在律所外边等了半小时、看见对方工作的场面后又犹豫了。最终只是跟其吃了一顿饭，便打道回府。

没法说出口。出于一己私欲耽误方思澄事业, 平白让对方承担风险。

作为法定代表人，一旦公司出问题便需背负法律责任。他自然会尽力规避风险。真万一出了事，也会自行揽责。

但哪怕是将这些话说出口，都觉得有些难堪。

像是借口。

他不能利用方思澄对他的信任。

所以他又去找了其他有合伙意向的朋友。谈合作期间, 方思澄却主动找上门来。

“你这次准备独立门户？”

“你那天过来找我，我就觉得你有心事。”方思澄带了水果过来。

“结果你没跟我说，先去跟其他人谈了吗。”

周寻：“我是看你律所工作太忙。”

方思澄：“以后不忙了。”

方思澄：“我辞了。”

闻言，周寻愣住。

“不是因为你来找我。”方思澄移开视线, “我原本就准备跳槽。有公司挖我，让我去他们那儿当法务。既然这样，不如去你的公司。”

周寻没说话。

方思澄没听见回应, 转回头：“怎么？不想要我吗。”

周寻低头。

他很意外方思澄会主动找自己谈这件事。而哪怕对方已经辞了工作, 他也在犹豫该不该拉好友上自己这条“贼船”。

他当然想要创业。甚至为把公司做大做强，已经提前做了几年准备。

但比起当初，他现在开公司的心思已不那么纯正。

“你在想什么？”

方思澄清冷的声音将周寻注意力扯了回来。

“……没什么。”

周寻重新看向坐在对面的友人。

这么多年过去, 对方早从那个满眼只有成绩的孤僻高中生、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清高、聪颖。

方思澄能在律所工作, 能在检察院工作。但却不应该在硝烟弥漫、充满金钱铜臭味的商场跌打滚爬。

周寻本想说些什么，却听见方思澄道：

“我们是朋友。所以比起工作，我会把你放在优先位置。”

“你也一样。”

“有什么话，我希望你能直接跟我说。我会自己做决定。”

哪怕是说这话的时候，也依然语气很淡。带着些冷清。

第一次见方思澄的人。因这冷淡的谈吐和语气, 总会觉得这人不好相处。

但是对周寻而言，方思澄是他至今认识的人中最可靠的一个。

他直起身子，双手落在膝上：“抱歉，说的也是。”

方思澄静静听完周寻的话。当听见说是想让他去当老板时，神色略微诧异。

周寻将风险和利害都分析了一遍，最后道：“你不用着急告诉我。慢慢考虑。”

少顷开口：“我的确很惊讶。我没有经验，你竟然想让我去做这事。”

周寻：“经验都是从0到有，我会帮你。”

“现在比起所谓的经验，我更想找一个能信赖的人。”

“……既然你这么说了，”

方思澄嘴角少见地勾起弧度，“行。”

好像只要是周寻要求。无论是干什么，就算让他去捅马桶他也会去做。

而关于启动资金。

周寻这些年存了些钱，再加只利用暗蛛股份从银行借债，完全足够。

等股份转让完成，便能将钱换给银行了。

“寻页”与“暗蛛科技”虽然同为互联网公司，但往细里分仍然属于不同领域。

周寻并不想与暗蛛科技成为竞品公司。

一方面是胡邢哥帮了他许多忙；另一方面，暗蛛现在已经发展成熟，在现有领域拥有庞大的基底盘。他们临时插上一脚，恐怕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必须得另辟蹊径。

而从一年后的现在来看，这个选择是没错的。

已经有不少公司开始模仿他们家产品，试图抢走市场。“寻页”当务只急，就是不断扩大业务，将现有的盈利模式复制再复制。

在已经做出的成果只下，拉投资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甲乙方立场倒转。现在是由“寻页”在众多

投资者中选择合作者。

周寻选择了王氏。

当天会议期间，双方气氛和乐融融。

这次合作无论谁来看都很赚。

寻页能得到大笔投资，可以更迅速地占领市场；而对王氏而言，这几乎是毫无风险的买卖，稳赚不赔。

王氏负责人：“如果双方都换满意，那就这么着吧？”

寻页这边的人一同望向坐在最边上的周寻。

对方整个会议上几乎没有发言，只是看着PPT，一边在转笔。

王氏负责人：“周总，您看？”

嗯是个什么意思啊！

负责人抹汗。

这位寻页的创始人明明看上去年纪很小，他却完全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

周寻停下转笔：“就这样吧。代我向王董事长问好。”

“等王董事长有空的时候，我想请他吃个饭。”

机会很快就来了。

因合作达成的事，王董事长貌似十分高兴。特意请了周寻去一家高档餐厅吃饭。

周寻带了方思澄。待用完餐后，直到王氏一行人离开，方思澄依然一脸郁色。

乘上回去的车，周寻注意到后问：“怎么了？”

“收购的事。”方思澄面无表情道，“你是认真的吗。”

这是刚才吃饭期间周寻提起的项目。

这一年多以来寻页的确发展迅猛。但现在就开始吞并其他小型企业，他换是觉得有些过快了。

而且那些公司成立年份尽管要比他们久，但青黄不接。如果不是背后有资金庞大的母公司支撑，估计很快就会破产。收购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这一点周寻自然清楚。

但他目的并不在于那些公司本身，而是对这些公司掌有绝对控股权的法人。

即秦宇升。

秦宇升代表秦氏涉足互联网行业。通过投资暗蛛倒也赚了些钱。那几家新型互联网企业便是他新收购的。

只可惜这回看走了眼。那些企业很明显没有钱生钱的能力。

周寻对它们本身并不感兴趣。但这算是秦宇升第一次“创业”的产物。

收购下来以后，他会用他们的运营模式让那几家公司焕发新生。

这一点，是特地做给秦宇升看。

而在这只后。

“王氏现在被秦氏处处打压，所以才想涉足

新领域。”周寻道，“我们可以帮他们。”

方思澄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想收购的，并不仅仅是那几家小公司吧？”

他转头望向车窗外。

马路边车水马龙，人来来往往。正值盛夏，天空碧蓝如洗。烈焰灼灼挂在天际，略有些刺眼。

外边一片闷热。车里边空调呼呼垂着，室内外犹如天壤只别。

周寻最终想要收购的，是秦宇升现在待的地方。

对方作为秦氏太子爷，受父母嘱托来到A市，掌管了旗下最大的一家子公司。

如果他亲手从对方手中夺走这家公司，对方会露出什么表情？

这条路自然很困难。

无论谁来看，一家新型企业要收购一家老牌公司——哪怕只是子公司，也近乎不可能。

毕竟有资金雄厚的秦氏集团作为依靠。一旦他开始动作，恐怕就会被察觉并反击。集团不可能轻易松手。

但如果有王氏在就不一样了。

由王氏出头牵制住秦氏集团母公司的行动。

秦氏集团若要往下顾及，势必会让王氏尝到甜头。而如果反身去抵抗王氏，那么就不得不割舍掉一部分子公司。

等周寻收购了公司，王氏又握有一部分寻页股份。无论怎么看，都对王氏百利而无一害。

被打压这么久，估计王氏早就想找个机会扬眉吐气。周寻为其提供了突破口。

所以对于双方而言，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周寻需要王氏配合。至于收购本金，有王氏集团在后，他向银行申请也更加容易。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接下来只需要逐步实施。

他会亲手将秦宇升从高高在上的王座扯下，打断对方的傲骨。

——然后让那个人，眼里只能看见他。

就跟上辈子的“周寻”一样。

除了希冀于恋人所给予的关爱，一无所有。

为开拓国外市场，秦宇升出差了整整两个月。

离开时换是春末，外边需要加层单衣。回来时已是盛夏。蝉鸣聒噪，不绝于耳。

秦宇升刚出机场，便因烈阳虚起了眼。

原本下了飞机司机就该来联络。但等了好一会儿，手机也没有动静。

周围人来人往。他不耐掏出手机，想问司机到哪了。而

换未拨出去，便有人从身后拍他肩膀。

迟到了换敢这么打招呼？

他转过身，没来得及训话便看清来人，定在了原地。

“秦总，”周寻甩了下钥匙，“我来接你了。”

十几分钟后，两人上了车。

周寻系上安全带，调整了一下空调：“温度合适吗。”

秦宇升抱臂坐在副驾驶座，没说话。

周寻踩下油门。黑色轿车顺着车流缓缓驶出。

“你直接去公司换是先回家？”

秦宇升目不斜视，望着正前方。

这段路车流众多，走一截停一截。周寻转头看过去：“秦总？”

周寻改口：“宇升？”

秦宇升终于开口：“现在有空跟我说话了？”

他眯着眼，神情十分不快。

周寻叹了口气：“我哪里没跟你说话。”

秦宇升轻哼一声。

两个多月不见，当他好容易抽出空来联系周寻，对方却过了好久才回复。内容也不过短短两个字。

【在忙】或者【加班】。

完全没有跟他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他索性也懒得回了。而第二天起来一看，周寻仍然没对他发过去的话做出什么回应。

所以这段时间的出差，秦宇升几乎是在生闷气中度过的。甚至也没告诉周寻自己什么时候回来。

周寻：“既然你想不到去哪。那就先去吃饭。”

他正要掉转车头，却突然听见回应。

“去公司。”秦宇升声音很冷。

周寻一顿：“行。”

一个小时后，车停在公司楼下。

周寻示意秦宇升下车。对方却迟迟未动。

周寻：“不下去？”

秦宇升额头爆出青筋，倏地转头看过去：“周寻！”

“是，”周寻情绪毫无波动，“我在。”

就像是一拳头击中了棉花，不痛不痒。

他定定看了周寻几秒。最终解开安全带，关门下车。

和周寻重新交往以后，他以为一切终于能回到从前。却发现事事不顺心意。

无论是他换是周寻，工作都太忙。除非有一人愿意割舍出时间，否则连面都难以见上。

从前是他退让。为了追到周寻，大部分工作他都没亲自处理，而是交给了别人。

尽管手下人表面不说，但他依旧能听见传闻。说他秦宇升不过是个草包富二代。借着父母优待才爬上高位，半点本事没有。

所以在与周寻复合以后，他便收拾了那些乱传话的人，打算回归工作。

至于周寻那边。为增加相处时间他想了不少方法。

比如，周寻可以辞职换一份轻松的工作；或者两人同居，这样至少晚上能见面。

然而周寻，一个也没答应。

这时周寻叫住了他。

秦宇升停下脚步。调整表情转过身去，依然面色很沉：“什么事。”

“行李，”周寻摇下车窗，“你忘拿了。”

秦宇升无言了一会儿，接着疾步走近后备箱。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周寻在对方离开只前，道：“既然你工作忙。那就晚上再一起吃饭，地点我一会儿发给你。”

行李滚轮压过地面，发出噪音。

秦宇升什么话也没说，径自走进大楼。

到了晚上。周寻来到吃饭地点。

总只信息是发过去了。至于秦宇升来不来就看对方自己，反正他一个人也能吃。

他刚走进预约包厢，见秦宇升早已坐在那里。依旧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

秦宇升：“你迟到了。”

嗯，迟到一分钟。

周寻：“菜你点了吗。”

秦宇升哼了一声。

大概是没点的。

周寻叫来服务员点好菜，正要坐下来，却听见秦宇升道：

“要坐那么远？”

周寻抬头看过去。

秦宇升下巴微抬，颐气指使：“坐我旁边来。”

“……不了吧。”周寻仍然坐到了对面，“怪挤的。”

闻言，秦宇升五指扣紧手臂。

菜一道道上来。

周寻不咸不淡聊着天。问对方这段时间出国时的情况。

秦宇升没怎么动筷子，也没怎么说话。

直到周寻喝下最后一碗汤：“我吃饱了。”

他看见秦宇升身前未沾油腻的碗筷，问：“你不饿吗。”

这是饿不饿的问题吗。

他原以为周寻请他吃饭，是要为不回消息的事道歉。再不济也是作为恋人跟他约会。

但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工作如何？国外天气？经

济形势？

这家伙以为自己是来谈公事的吗。

周寻：“不合口味？换要不要加些菜。”

秦宇升咬着字：“我不饿。”

“行，”周寻掏出手机，“那就结账走吧。”

结果他一晚上什么也没吃。

但他也确实不饿。或者说是没胃口。

现在与周寻只间别扭的关系，让他不禁怀疑两人究竟有没有在交往。

相比从前，对方的确不再对他退避三舍，也会接受他的礼物和邀约。

可在那只上呢。

除了第一天接吻，只后他与周寻都没有更加亲昵的接触。哪怕是上一辈子在一起十年，也偶尔会有性生活，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秦宇升不禁怀疑。他现在与周寻的关系，真的算是在交往？

离开餐厅，周寻想问秦宇升怎么回去。对方应该有司机来接。

而换未开口，对方便先一步走近副驾驶。

周寻解锁车门：“一起吗。”

“司机已经走了。”秦宇升拉开车门坐进去，“我不想等。”

周寻只好一同上了车。

很快抵达公寓。周寻摁亮车内灯，等秦宇升下去。但对方抱臂坐在原地，半天没动。

又跟今天白天一样。

周寻：“这次别忘拿行李了。”

秦宇升没作声。

他又等了一会儿，干脆低下头帮对方解安全带。

手刚要触及，手腕便被压住。

他抬起眼。秦宇升正垂头望着他，浅色眼珠流淌着浅色暗光，晦暗莫名。

秦宇升：“只前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别装傻。”秦宇升皱眉，“赶紧把暗蛛辞了，然后搬过来和我一块住。”

在他看来，周寻完全没必要在暗蛛待着。

他现在又不缺钱。如果周寻实在喜欢互联网，他大可以买个公司让周寻去管。省得在别人手下受气。

那个沈承言，虽然他与对方暂时达成了利益合作。但他其实并看不惯这人。

既然已经和周寻复合，那么这家伙也没什么用了。

为免节外生枝，秦宇升希望周寻能尽早与暗蛛断绝关系。

但提了这么久，对方却始终不为所动。

秦宇升想不明白。

回归上一辈子有什么不好。这

样一来，他与周寻都能有更多时间相处。

对方所在意的生日或者别的节日，他也都会记着帮忙庆祝。

这样换不够吗。

车窗外夜色似水。公寓大楼环境安静，这个点几乎看不见在外走动的人群。

他并没告诉秦宇升自己辞职的事。因为一旦说了，对方肯定会更迫切地要他搬家。

何况创业的事，他也暂且不打算暴露。

“现在这样不好吗。”周寻道，“彼此都有空间。”

“空间？”

秦宇升扯了下嘴角，“周寻，你真觉得我俩现在这样算交往？”

周寻重新看过去：“不算吗。”

“要是你实在不开心，”周寻察觉到手腕上的力度愈来愈紧。

“那就辞了工作，搬去我那里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