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周庭戴着自己口中的丑帽子冷着脸和容真一起下了车。
近几年村里修了路,家家又都盖了楼房,完全不是周庭想象中的穷困山区。
他一路难得乖乖地跟着容真走,没一会儿就在一个较偏地方看到了一个老平房。
容真拿着钥匙带着他们进去:“这是我爷爷的房子,平时没人住,就没翻修。”
王厉问:“你爷爷呢?”
容真已经开了锁,推开大门:“去世好多年了。”
王厉有些尴尬:“抱歉。”
容真:“没事。”
周庭蹙起眉尖,他这才想起从住进容真家后,就没见过他的家人。
听了刚刚那话,他本以为只是家里老人去世了,父母肯定在外面打工或者做生意,谁知一进堂屋,就见最上面的桌子上摆着三幅遗照。
其中两张是年轻的一男一女,另一张是一个老头。
年轻的女人和容真有几分像。
周庭一顿,半天没出声,脸色不太好看。
容真以为他又在嫌这儿不好,没觉得意外,就没说什么,过去把所有窗子都打开,往两边夹住门帘通风散气,现在还是上午,温度很高。
他噔噔噔地去里面仓库又把风扇拿出来擦去灰尘,插上电。
周庭看着他跑来跑去的身影,有些烦躁地瞪了王厉一眼,对方一脸莫名其妙。待反应过来,这才过去帮忙一起收拾。
容真收拾房子时接了个电话,说是去村里亲戚那拿东西。
回来时篮子里面多了一袋花生种,还有一个干净的袋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周庭正坐在风扇前吹风,余光瞥着他。
容真从那个干净袋子里掏出三个冰棍,这是取花生种时在附近小卖部里买的,他就近递给王厉两个,示意对方将另一个给周庭。
周庭接了,声音却怪里怪气的:“就这几步都不想自己递。”
王厉一愣,发现他在说容真,下意识皱了下眉。
在他看来,容真生活得很不容易,不久前看到遗照的时候也猜出了大概情况,那遗照年份很久了,父母显然不是近几年去世的。
他当时有些同情容真,小小年纪就一个人生活,挺可怜。
如今这么热的天回村里干活还要照顾一个非要跟来玩的大少爷,现在就这么点事儿还颐指气使的,放在他自己身上,估计早受不了了。
可容真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直接撕开包装袋,一手拿着冰棍含着,一手拿着一个小扇子给自己扇风,表情美滋滋的。
周庭一直瞟着那边,眼里全是那张负气含灵的脸,逐渐觉得面前的风扇越扇越热,突兀地起身,过去就一把夺走容真手里的扇子。
容真惊讶地抬头。
周庭指着风扇:“你去那儿。”
容真:“啊?”
“叫你去就去。”
他哦了声,乖乖地过去坐下,迎面而来的风让他舒服极了,很快忘了周庭突然间的不正常,继续舔冰棍,最后收回粉色舌尖,又忍不住偏头去看。
周庭正拿着他的那把小扇子飞快得扇着,另一只手轻易将冰棍包装袋撕开,低头瞪着来回看,然后试探性地尝了一口。
眉尖一蹙,眼睛淬了火。
像是看了虚假广告,他瞬间觉得自己被容真给骗了。
一点儿都不好吃!
这件事导致周庭到中午吃完饭都没和容真说一句话。
饭后休息一会儿,容真便说他要出去了。
周庭冷着脸坐在屋里,听着王厉和容真聊天。
“现在就去吗?会不会太热了?”
“地里有乘凉的地方,那边背山有树,现在应该不晒,早点弄好也早点回去。”
“好吧,那你注意些,可别中暑了……”
“谢谢,我会的。”
容真走后,躺椅上的周庭闭上眼睛,准备午睡。
十分钟过去了……
半小时过去了……
他怎么都睡不着。
郁燥地睁开眼,周庭想叫王厉给容真打电话,他要把人喊回来伺候自己,结果喊了几声都没人应,进里屋一看,那家伙居然已经躺在竹床上睡着了,还打着呼。
“操!”周庭在对方床上踢了一脚。
不是担心人家中暑吗?
你担心个屁!
王厉睡得死,他那一脚没起任何作用,对方只翻了个身。
周庭气得踹门出去了。
出去后,整个人站在烈日下一时更焦躁了。
他都不知道要去哪儿,这里他第一次来,到处都是陌生的。
周庭站在路口矜纠收缭,拿着手机死活就按不下那个拨打键,正烦着,几个戴着和他同款草帽的中年妇女路过。
他衣着光鲜,身高体长,一张脸过于英俊干净,与这氛围格格不入。
可那浑身散发着要炸的气息却让女人们时不时低笑着议论。
上午容真带他和王厉回来时没遇到人,因此也没人知道他和容真有关系,其中一个女人路过还好心问:“小伙子,怎么大热天站在这儿?你是谁家的亲戚呀?遇到什么事儿了?”
这些人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但都能听得懂。
周庭之前在她们笑时本打算走人的,听到这话,下意识停下脚步问:“容真你们认识吗?”
“啊?你找小真呀!”那些女人显然是认识容真的,笑着指着他身后不远处的房子,“那就是他家,要不要帮你打个电话叫人?他今天估计去地里了,你挺走运的,他平时其实不住村里,你现在正好赶上了。”
眼看着一个女人拿出手机要电话,周庭蹙眉制止:“不用了,他在哪儿干活,能帮忙指下路吗?”
几个女人很热心地跟他说了怎么走。临了,周庭突然很别扭地说了声谢谢。
容真干活的地方不远,步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就是路不太好走,山路也就算了,跨田埂的时候,衣服被泥水溅上,他那双还没穿几天的限量联名款球鞋也被泥土染了一层,气得他想就地扔了。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找到熟悉的身影,周庭臭着一张脸走过去,在他背上戳了下。
容真正拿着锄头挖坑,被周庭那么一戳,立马扭过头。
他的脸因为热变得红扑扑的,透亮的眼睛也不知是不是被汗侵的,湿漉漉地望着人时,像头发呆的小鹿。
周庭不知怎的,满肚子的火就这么一下没了,嘴上却不饶人:“哦,活着呢,我还以为人已经熟了。”
容真很是意外:“诶,你怎么来了?”
周庭哼了一声,眼睛随便往四周瞟了下:“看看风景。”浑身狼狈的样子一点儿都没看风景的悠然自得。
容真哦了声,好心建议:“其实可以下午太阳没了再来,现在外面太热了。”
周庭给他一个恼羞的白眼:“用不着你管。”
容真继续挖坑,不管他了。
周庭缓慢地四处转悠,像是真的来看风景的。
这儿背靠山脚,附近有不少树,并不是太晒。
可周庭还是觉得热,他看着一直安静干活的容真,对方自然只会比他更热,心里开始不痛快起来。
容真挖完眼前的一行坑,正要转下一行,结果踩着边缘的沟时没站稳,“咚”一下摔倒了。
脚崴了,他正疼地吸气,地上一道黑影蓦然倾下,男人不知何时冲过来的,伸手就捏住他的脚踝看。
容真皱眉:“疼啊!”
周庭一顿,这是容真第一次这么不客气地冲他叫,想来是真的很疼,他下意识放轻动作,脸却沉着:“活该,疼死你。”
容真抿着嘴,伸手要推开他,男人铁一样镶在原地了,死活不动,瞪着他微肿的脚踝,忍不住伸手,却不知道怎么揉,一下揉错了地方,把容真疼哭了。
“好疼……好疼!”容真的眼泪接连几颗地迅速砸下来,“啪”地砸落在了男人手背上,透明的液体瞬间化开晕染在他肌肤上,对方一僵,像是被烫到,猛然缩回了手。
容真抱着腿坐在地上,他动动发白的嘴,把脸埋在手臂下面,不出声。
他在等着疼痛缓解,也在努力控制自己因为生理性疼痛崩溃的泪腺。
过了一会儿,痛感不那么明显了,他吸了下鼻子,想试试自己能不能站起来。
一抬头,猛然对上男人极深的眼潭。
容真吓了一跳,他以为对方那脾气肯定早就不耐烦地走了,不可能会管自己。
周庭其实一直都在他跟前蹲着,想看看他怎么了,又怕再把人弄哭,见容真终于愿意露脸了,松了口气的同时,伸手就将满脸惊诧的对方打横抱起,大步往回走。
容真过于意外,都忘了出声。
走到一段不平坦的路面时,为了防止容真掉下去,周庭将人下意识搂紧了一些。谁知手一滑,无意往下掐上了对方腰窝,容真顿时惊哼一声。
路边有树遮阴,风阵阵吹着,本是凉爽的,男人脸却微红,将掌心迅速离开那处,有些懊恼地警告:“别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