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前面一点就是了。”沈珂笑着,“我也是偶然发现这避暑行宫中还有那么一处好景致,皇后前些日子生病,在屋里闷了这么久,正好带他出去散散心。”
晏玉轩慨叹一声:“你有心了。”
围场刺杀事件后,他对沈珂的态度淡了许多,虽然心里知道沈珂向来性子胆怯,在那种惊险场景下害怕退缩是人之常情,可有林谨之在侧对比,晏玉轩心里还是留了个不小的疙瘩。
沈珂也多次向他请罪,去寺庙给谨之祈福,现下更是主动说要请谨之一起去赏景,显然是在努力缓和他们的关系。晏玉轩对沈珂的懂事很满意,想着这段时间对他过于苛刻了,于是放缓了态度,正想安抚他几句,却见前方屋檐上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影,足尖疾点飞跃而去,身后追着好几名大内禁卫。
周围禁卫立刻抽刀团团护住晏玉轩,晏玉轩又惊又怒,高声喝问:“怎么回事?那是什么人?”
刘平楼赶来,跪倒在地大声道:“回皇上,行宫中混进了刺客,臣等正在全力捉拿!”
“又有刺客!?”晏玉轩身躯一震,惊怒交加,“快,务必给朕活捉!”
“是!”刘平楼留下一批禁卫保护皇上,飞身离去。那飞檐走壁的刺客已经看不见了,晏玉轩还在惊疑的想那是不是太平教余孽,没注意身侧的沈珂已经骇的面色发白。
那是雷猛!他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愤怒、悔恨、惶恐一同涌上心头,沈珂努力维持表面冷静,袖子里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拼命祈祷雷猛不要被捉到。
晏玉轩似是对太平教深恶痛绝,竟不顾自身安危,脚步匆匆往刺客逃离的方向追去。那刺客的身影很快再度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他被几十名禁卫围攻,看上去却游刃有余,只因一身轻功出神入化,侍卫根本摸不到他一片衣角,只能靠着人海战术勉强拖住他。
眼见人越来越多,刺客像是没了耐心,仰头发出一声长啸,双臂舒展开像一对大鹏的翅膀,踩住一个侍卫的肩膀借力而起一飞冲天,眼见就要突破重重围困逃之夭夭。晏玉轩恨的直咬牙,却见在这紧要关头,另有一人从楼阁后飞跃而出,正正挡在刺客面前,一脚踹中刺客胸口。那一脚又准又狠,堪称毒辣,刺客整个身体霎时像断线风筝,喷着血从半空栽落而下!
禁卫蜂蛹而上,迅速制住了刺客,让他再无反抗的余地。
晏玉轩这才松了口气,正想着要好好赏赐那名拦住刺客的大内高手,却见那名“高手”轻飘飘从半空中落下,一撩袍角稳稳落在他身边,才发现这人竟然是晏玉琛!
“你……你会武功?”晏玉轩惊愕至极,脱口而出。
“是。”晏玉琛向晏玉轩拱了拱手,解释道,“臣弟常年游手好闲,结交过两三名江湖散客,跟着他们学过几招,想做强身健体之用,没想到正好派上用场了。”
晏玉轩盯着他,满腹狐疑,还想再问,晏玉琛已经道:“皇上,现下还是先审问这刺客的来路要紧。”
经他一提醒,晏玉轩才想起这的确才是要紧事,疾步走到那被五花大绑的刺客前,沉沉问:“你是什么人?潜入行宫,是想行刺谁?”
雷猛之前被钱财美色蒙了心,又自视甚高,认为绝对没人能捉住他才应下这桩事,没料到大意之下被人擒住,现下周围是一众虎视眈眈的带刀大内禁卫,大梁天子又在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只是一个江湖小角色,何时经历过这种场面,不由骇的面如土色,结结巴巴的道:“不!我……草民只是想进来偷点值钱的东西,没想刺杀什么人,求皇上明鉴啊!”
晏玉轩冷笑一声,缓缓眯起眼:“哦?”
“是真的!”求生欲让雷猛的脑子转的飞快,要是让天子知道他本打算向皇后下手,他恐怕下一秒就会脑袋开花!思及此,雷猛的话编的越来越流畅,“草民听说这里是当朝天子的行宫,想碰碰运气进来偷些宝物拿去卖。草民名叫雷猛,当地官府都知道我,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贼,绝对没胆子杀人啊!”
晏玉轩沉默不语,心里却信了几分。他能看出来这人只是轻功好,并不怎么会武功,这样的身手,的确不像个刺客……
沈珂在一旁悄悄觑着晏玉轩的脸色,见他似乎信了雷猛的说辞,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安定了几分。只要雷猛不把自己供出来,一切就还有转机——
“此人在说谎。”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出声的人。
晏玉琛道:“启禀皇上,臣发现这刺客时,他正鬼鬼祟祟的潜伏在浅碧阁,臣疑心他要对皇后不利,一边派人捉拿此人,一边去探查皇后的状况,却发现皇后被下了药。”
“什么!?”晏玉轩一惊,立刻紧张万分问,“谨之现在怎么样了!?”
“臣已第一时间通知了随行太医,皇后已经无碍了。”晏玉琛道,“皇上无须担心。”
晏玉轩微微松了口气,目光狠厉的盯住雷猛:“还不说实话?一个寻常贼人怎会有胆子加害皇后?你到底有何居心,说!”
雷猛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白着脸否认:“不……草民没有……”
“事到如今,你还要嘴硬么?”晏玉琛的视线淡淡从沈珂身上瞥过,“还是说……有人指使你这么做?”
沈珂心跳如鼓,后背开始一阵阵冒冷汗。
雷猛低头咬住腮帮,一言不发。
晏玉琛用那双长眸看了他一眼,脚下突然动了。他走上前,一脚踩在雷猛按在地面的右手背上。雷猛霎时发出一声惨叫,拼命想要抽回右手,可踩着他的那只脚却仿佛千斤重,不疾不徐的在他手背上一下下碾着,骨头一根根碎裂的声音清脆的传到众人耳中,在场人纷纷骇白了脸。就连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刘平楼看着那端王阴冷狠戾的神色,也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寒颤。
雷猛的右手几乎变成了一滩肉泥,他惨叫不绝,涕泗横流,浑身几乎虚脱。晏玉琛漫不经心的把弄脏的靴子底在一块石头上蹭了蹭,问:“再不交代,就轮到左手了。”
“我说——!”
雷猛满头大汗,浑身颤抖着嘶声道:“是沈贵妃……是他给皇后下的药!”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纷纷将目光投向沈珂。
“放屁!”晏玉轩大怒,居然连乡野民夫的粗口都爆出来了,“大胆刁民,居然敢信口污蔑朕的妃子,朕看你是不想活了!来人,给我拖下去!”
“我说的都是实话!”雷猛红着眼大吼,“是沈贵妃给皇后下了媚药,再让我去对皇后行不轨之事,设计让皇上您亲眼撞见,好让您彻底厌弃皇后!这是贵妃之前给我的玉簪,还说事成之后会给我更多金银珠宝,若有一句假话,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罢,他用左手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一支玉簪,刘平楼拿过那玉簪,双手呈递到晏玉轩眼前。
那簪子看起来样式朴素,细细观察却能发现每一处做工都精巧到了极致,用的也是最好的材料,一看便是御赐之物。
最关键的是,这是枚男式发簪。
晏玉轩死死盯着那发簪,额角青筋绷起,缓缓转向沈珂,眼底尽是血丝:“小珂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枚发簪……确实是他赠给沈珂的!
沈珂重重跪倒在地,眼泪已经布满白皙的面庞:“臣不知这贼人是何居心,竟然用如此恶毒的话语污蔑嫁祸于臣!皇上,这簪子是江南重逢后,您赠予我的第一个礼物,我一直小心翼翼的珍藏,怎么可能拿去贿赂贼人?在这之前,我甚至都没发现簪子不见了!这贼人轻功出神入化,连皇后的住处都能潜入,从我这里偷走一支簪子岂不是轻而易举?”
沈珂深深伏在地上,身躯悲恸的颤抖,单薄的仿佛一根稻草,只消一阵风就能吹走:“臣早已是孑然一身,无依无靠,所仪仗的唯陛下一人而已。若陛下也怀疑我……我便只有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他情真意切,字字椎心泣血,晏玉轩不禁有些迟疑,一时不知听信谁的才好。
毕竟在他心中,小珂儿柔弱纯善,是绝对不会做出这般恶毒之事的……
“臣有一言。”晏玉琛见沈珂事到临头还在垂死挣扎,面色更冷,拱手道,“方才这贼人说了,皇后的药是贵妃下的,贵妃又不可能亲自跑去浅碧阁下药,想必只有指使身边的人去做了。”
他看向沈珂,轻轻笑了笑:“沈贵妃既然说自己是冤枉的,那便请将随侍之人都叫来,让臣好好审一审,好还贵妃一个清白。”
沈珂浑身发冷,无论如何想不明白这位端王为何要处处针对自己,只能咬牙看向晏玉轩,含泪唤道:“皇上……”
晏玉轩沉沉看了他片刻,低声吩咐刘平楼:“去把贵妃身边的人全部押过来。”
刘平楼领命而去,沈珂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皇上……您真的不相信我吗?”
“端王说的不错,只有审问清楚,才能还你清白。”晏玉轩对他说,“你说是不是?”
沈珂在他的眼神下轻轻颤了一颤,仿佛被一盆凉水浇了个彻底,心脏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刘平楼很快和手下禁卫把沈珂身边的十几个宫人全部带到这里,喝令他们跪在地上,问:“老实交代,你们之中是谁受了指使,敢去谋害当朝皇后!?”
十几名宫女太监个个抖的像筛糠一般,一边拼命磕头求饶,一边大声喊奴才冤枉。刘平楼烦不胜烦,正想让他们闭嘴,只听晏玉琛道:“都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十几名宫人不由自主的听从命令,纷纷颤颤巍巍的抬起头。
“看见他的手了吗?”晏玉琛往雷猛那边偏了偏头,面无表情道,“不说不要紧,从左边第一个人开始,你们的手都会变成那个样子,直到有人把下毒之人供出来为止。”
不等众宫人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晏玉琛亲自走到左数第一个宫女前,轻轻叹了一声:“反正靴底已经脏了,本王倒是不介意再脏一次。”
他对小宫女花容失色的脸蛋视若无睹,抬脚就往对方手上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