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夜,弟子们方才撑起防护阵又消耗了许多灵力,此时个个又困又累,实在没力气再连夜赶路了。孟尘于是带着他们在河阳城寻了一家客栈,决定在这里休息一晚,第二日再启程回太玄宗。
十一个人要了六间房,弟子两两一间,孟尘独自一间。
他回房简单梳洗一番,这才发现身上还穿着薛朗的外袍。对方此时估计已经睡了,孟尘便将袍子脱下来,叠整齐放在桌子上,打算明早再还回去。
就在这时,房门被“咚咚咚”敲响了,一声连着一声,很是急促有力。孟尘走过去打开门,见一名弟子站在门外,神情焦急惶然。
孟尘记得这是和薛朗分在一间房的弟子,心下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孟师兄,你快来看看薛朗,”那弟子着急说,“他先前好像被刺魔蜇到了!”
孟尘心中一沉,立刻跟着对方去了房间,只见薛朗躺在床上,人已经陷入昏迷,浑身发烫,脸色通红,眉头紧紧蹙着,很是痛苦的模样。
孟尘上前迅速检查了一圈,果然在他的右小腿上发现了一个红点,是被刺魔刺中的痕迹。
弟子担心问:“孟师兄,这毒厉害吗?现在要怎么办?”
“所幸发现的及时,把毒素逼出来就好。”孟尘不敢耽误,立刻调动灵力,将毒素一点一点从伤口处逼出来,又将两颗解毒丸塞进了薛朗嘴里。
可等了片刻后,薛朗身上的热度却并未消退,神情看起来反而更难受了。
孟尘微微蹙眉,手指按在薛朗脉搏上细细探查,继而眼中露出惊讶之色。
对方丹田处气息充盈旺盛,隐隐有一圆状物散发着金色,看此迹象,竟是要结丹了!
薛朗看起来虽不令人省心,但他进入太玄宗后,其实日日都在勤勉修炼,再加上天资卓绝,悟性绝佳,如今突破金丹境,倒也是水到渠成。只是在这关键时刻,偏偏不巧的被刺魔蜇了一下,毒素导致体内真气失控紊乱,在丹田中乱窜乱撞,才会出现如今浑身发热、昏迷不醒的情况。
当务之急,是要助他顺利结丹才行。
“你休息吧。”孟尘把薛朗扶到肩上,在那弟子一脸懵的神色中道,“我照顾他便好。”
他将薛朗带回自己房间,放在床上,握住他的手腕将自己的内力输入进去,帮他调理体内乱窜的真气。
察觉到有外来力量侵入,少年体内旺盛的灵力登时一个激灵,立刻进入警惕戒备的状态。但很快,它察觉到这股力量并没有恶意,甚至称得上柔和,靠近感受的话,还有种凉丝丝的、非常舒服的感觉。暴躁的灵力顿时乖顺下来了,甚至主动凑上去,厚着脸皮将这股力量纳入自己怀中。
见薛朗体内的真气并不排斥自己,孟尘心下稍松,闭上眼专心为对方调理气息。谁知过了没一会儿,他的手腕一热,突然贴上来一块烫乎乎的东西,孟尘睁眼一看,见薛朗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的蹭了过来,将整张脸贴在了他手臂上,嘴里还舒服的哼哼了两声。
孟尘是水灵根,又因修行功法的缘故,体温一直比常人低些。薛朗已经烧迷糊了,看样子是把他当作了某种能降温的物件,本能的凑了上来。
孟尘看了一眼他红通通的脸蛋,没有阻止,由他去了。
然而,尝到了甜头的人并没有就此老实下来,反而开始得寸进尺。
他像只大毛毛虫一样在床上拱啊拱,拱啊拱,将自己整个人拱到了孟尘身边,然后张开双手,把孟尘抱了个满怀。
调息被迫中止,孟尘不得不去推他:“回去躺好,再忍耐一下,一会儿就不热了。”
薛朗不知听懂没有,皱着眉哼哼了两声,显然是十分的不情愿。他耍赖似的将手臂一收,兀自抱的更紧了。他的脑子早已成了一片浆糊,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怀中抱着的物事让他特别舒服,不仅凉丝丝的可以降温,而且还能嗅到一股清幽的兰草香,他喜欢的不得了,简直想就这样不撒手的抱上一辈子。
少年闭着眼睛,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舒舒服服的往旁边一歪,准备继续睡大觉。
孟尘猝不及防的被他带倒在床榻上,一时颇有些无奈,伸手想把他推开。薛朗察觉到怀中心爱的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跑,顿时有些恼了,生气的将他压了回去,大声道:“不许动!”
啧,脾气还挺大。
孟尘一时简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他努力从少年怀中挣出一只手,捏住少年脸上的肉轻轻扯了扯:“起来。你还想不想好好结丹了?”
薛朗胡乱的哼了两声,总之就是不松手,把脸蛋埋在他脖颈里蹭了两下,老实了片刻,然后喃喃叫了声:“孟尘……”
孟尘准备再次去推他的手一顿。
“你……笑一笑好不好……”少年小声说,“多……笑一笑……”
孟尘静了片刻,眼神寸寸柔和下来,举起的手最终落在了少年漆黑的发顶上,轻轻的拍了两下。
——
第二日。
太阳已高高升起,室内一片大亮。
薛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首先看见了一小片如玉般光洁无暇的皮肤。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脸皮就近距离的贴在这块皮肤上。
最后他发现,自己的手臂紧紧搂着一个事物,细瘦温软,好像是人的腰。
大脑迟钝的运转了片刻,一些朦胧模糊的片段渐渐显形,薛朗瞪大双眼,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诈尸一般从床上蹦了起来!
视角变的宽广,此时,他才更全面的看清了床上的情况:被褥床单被揉的一团混乱,枕头亦掉到了床下,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孟尘阖眼睡在他身边,长发散乱,身上的衣服皱的不成样子,领口处竟被扒开了一片,露出光洁白皙的脖颈。有几处皮肤不知是怎么回事,上面留着几片红红的印子,好像是用什么东西在上面反复磨蹭弄出来的。
毫无疑问,那东西,就是他薛朗的脸。
薛朗僵在床上,五脏六腑开始疯狂的颤抖,一时只觉天崩地裂、日月无光。他渐渐想起来了,昨夜他不知为何浑身发热,只觉得身旁有一凉物,便不假思索的贴了上去,可哪里能想得到,那竟会是孟尘!!
他震惊又惶恐,焦虑又不安,可在大海般汹涌磅礴的情绪下,一种隐秘却不可忽视的心动和狂喜拨开海面,激动雀跃的浮了上来。
孟尘为何没有推开他?
他那么过分、那么嚣张,做出了那般僭越无礼之举,以孟尘的性格,应该早就无法忍受了才对,可为何没有推开他?
少年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疯狂乱跳,喉咙干的要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看向身侧的人。
孟尘还睡着,和清醒时的沉静淡漠不同,睡着的青年难得露出了一种堪称安然的神色,整个人都是放松的,漆黑纤长的睫毛轻轻阖着,只看侧脸,几乎给人一种乖顺的感觉。
薛朗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一时连呼吸都忘了。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强烈,孟尘眼睫轻轻一动,终于缓缓醒了过来。薛朗对上那双淡色的瞳孔,紧张的连话都说不流利了:“你……你没事吧?”
孟尘活动了一下被压的酸疼的肩膀,把自己撑起来,未束的黑发如流水倾泻在背上:“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薛朗呆呆的:“……啊?”
孟尘:“看看你的丹田。”
薛朗一愣,内视丹田,这才发现,那里居然神奇的出现了一枚金丹!!
“结完丹才发现自己突破了,师弟,你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孟尘越过他下床,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估计这身衣服是没法再穿了,于是从储物戒里取出了一套新的。
薛朗:“……所以,我昨晚发热,是因为结丹?”
“还因为被刺魔蜇了一下。”孟尘从桌上拿起发簪,将长发重新绾好,转身责备道,“这事你太过粗心大意了,被刺伤居然毫无察觉,若身旁无人,你怎么办?”
薛朗坐在床边,闻言却像是没听到,喃喃问:“所以昨晚,你是为了帮我结丹,才陪着我的吗?”
孟尘看他一眼,似乎对他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略感奇怪:“自然。怎么?”
薛朗一顿,慢慢摇了摇头,嘴角向上牵了牵,一时有些想笑——
为自己先前不可理喻、痴傻愚蠢、狂妄荒唐的念头。
他当真是疯了,才敢有那般不切实际的幻想。
孟尘察觉他神色不对,走过来想替他把脉:“是金丹有异?”
薛朗轻轻避开了他的手,摇了摇头,从床上跳了下来。
“我没事。”他垂着眼低低说,“昨晚多谢。还有,多有冒犯,对不住师兄。”
这下轮到孟尘怔住了。
自从拜入太玄宗,薛朗对他偶尔以“喂”相称,多数时候直呼大名,却从未唤过他“师兄”。此时不但叫了,言辞间还如此礼貌客气,实在是奇怪的很。
孟尘:“……你到底怎么了?”
薛朗仍是摇头,越过他向屋门走去,到门口一顿,又折回来,拿起桌子上叠放的自己的外袍,推门离开了。
——
弟子们歇息了一夜,重新找回了精神,此次任务亦圆满解决,于是同阿楚等姑娘道别后,便御剑回到了太玄宗。
孟尘先到掌门那里陈述汇报了任务经过,然后回了栖雪居,他心里记挂着薛朗,想稍稍休整后再去看看他,却先看见了一个并不想看见的人。
“听说此次下山,你们遇到了魔修?”裴玉泽进屋来,关切问,“可有受伤?”
孟尘心神不属,没什么心情去应付眼前的人。他垂下眼帘,有些敷衍的道了一声“无事”。
裴玉泽看着他淡淡的脸色,道:“阿尘最近,似乎与我生分了许多。”
“师兄多虑了。”孟尘说,“我只是有些累了,想早些休息。”
裴玉泽不是殷迟,殷迟最擅长恃宠而骄,他却最知把握分寸。然而这一次,他却像没听懂孟尘话中的意思,不但没有离开,反而一言不发的向前走去。眼见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近,孟尘微微蹙起眉,往后退了一步。
裴玉泽伸手,不容拒绝的握住了他的手腕。
孟尘神经一绷,散乱的思绪察觉到危险,迅速回笼聚集,一直垂着的眼眸也终于抬了起来:“师兄?”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抽回手,裴玉泽却一反常态的没放开,挣动对峙之间,孟尘领口的衣襟微微歪了半寸。
裴玉泽本想说什么,目光却突然凝固了,一寸寸移落到他的颈上。
“这些印子,”男人永远温文尔雅的神色消失了,漆黑的瞳孔中看不出情绪,面无表情问,“谁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