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白看着纸上“陆征”两个字, 倒没有很诧异。
在小莲灯眼中写错的名字,其实也没错。
只不过一个陆征,一个陆征, 一个从繁,一个从简。
和“陆征”这名字的画风比起来,元元的名字可能还起得过于简单了点。
毕竟无论是他的“温”, 还是中元的“元”, 似乎都没有什么繁简体之分。
不过让温白觉得惊喜的是, “陆征”这么多笔画,小莲灯都能记得这么清楚, 昨天教它写“温元”二字,也是看一遍就会了。
看到掌握了新技能的温元元,温白又多问了几下。
然后发现温元元这项新技能掌握得…可能还不够熟练。
因为除了陆征和他的名字, 以及昨晚新学的“温元”两个字外,其他人的名字,都不认得,连“谛听”两个字也只能认个大概。
碰巧谛听发了消息, 来问印章的事, 温白就顺便提了一下。
谛听:“不是不教它,是没来得及教它。”
温白:“?”
谛听:“陆征捡到它的时候,它受了点‘伤’。”
“受了伤?”小莲灯跟它说过它是跟着法船一起飘到黄泉去的,中元拥堵,在岸边搁浅, 然后被陆征捡到了,可从来没提过其中还有受伤这么一回事, “它没跟我说过。”
温白有些担心,下意识忽略了谛听发过来的消息上, 那个“伤”字,是打了引号的。
“陆征没跟它说,它自己也不知道。”谛听解释道。
温白:“什么伤?”
温白不太明白,在陆征给了它灵识前,一盏普普通通的小纸灯能受什么伤。
谛听消息回得很快:“底座被水打湿了。”
温白:?
什么叫……底座被水打湿了。
谛听看出了温白的疑惑,道:“就是字面意思。”
“一盏小纸灯,底座被水打湿了,重伤了。”
话是这么说不假,可温白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又问:“有影响是吗?”
谛听:“如果拿阳间小孩子做比,就跟先天不足差不多。”
温白心头咯噔一下。
谛听:“陆征给了它灵识,但它先天不足,大多时候都在睡觉,尤其是刚生出灵识那段时间,一觉能睡个几年,就没教它学什么,你说它会写陆征的名字,应该也是在陆征身边久了,自己学的。”
温白偏头看着小莲灯,小孩子忘性大,名字的事,很快就被它忘在了脑后,坐在案桌上,跟画灵继续念叨昨晚那盏元宝灯。
底座虽然低低一层,但现在看,已经没什么沾湿痕迹了。
温白还有些不放心:“底座这样,平时会疼吗?”
谛听:“平时跌了一跤都要哼唧半天的小霸王,你觉得像是能忍疼的样子吗?”
“刚捡到的时候,只有拳头大,干瘪瘪一个,现在养成什么样,你也应该看见了,陆征养得很好,你放心。”
温白顿了下,他知道陆征把它养得很好,也没什么顾虑,只不过看着谛听最后那句“你放心”,觉得有些好笑,就好像莲灯是陆征帮他养的似的。
“没有后遗症,很健康,虽然上头的东西糊了点,但底座还稳着。”谛听又补了这么一句。
一个问题刚得了答案,可似乎转头又抛出了下一个,温白把谛听这消息又看了一遍,不解:“底座上头有东西?”
小莲灯浑身上下光兮兮一片,他怎么不知道底座上头还糊了什么东西?
这次谛听再回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分钟之后了。
“没什么,可能是在黄泉上飘的时候,不小心沾的。”
温白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可谛听没再多说。
他也抱过小莲灯看了一圈。
底座很干净。
又问了问小莲灯,看它迷迷糊糊的样子,似乎也不清楚这一回事。
大抵真的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被陆征抹掉了,温白也就没再多追究。
两人聊完小莲灯的事,又说回正题,发消息速度慢,温白索性直接打了个电话。
听到温白打算去找那剩下半枚断章的时候,谛听语气倒也没有多惊讶:“我让谢九章跟你去。”
温白想都没想,直接问道:“陆征呢?”
说完,温白就听到了谛听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温白:“……”
“我只是问问。”说着说着,温白自己声音都小了下去。
不比温白的心虚,那头的谛听,语气已经平静下来:“下头有些事,陆征要去处理,走不开。”
温白忙道:“好。”
老板忙,他知道。
谛听:“所以这次就不陪你了。”
温白:“…………”
他就知道不会这么轻巧过去。
“你说的捡到印章的那座山,在南城地境内,还是在阳城?”谛听道。
温白:“南城。”
“那你可以再带一个人。”
“谁?”
“城隍。”
“想要找人,找城隍比找阴司更快,对所辖地境内的一些人事物也更为熟悉。”
这话陆征之前倒也说过。
温白问道:“要找周伟爷爷?”
谛听慢悠悠拖了一声音:“都可以。”
每当谛听用这个语气说话的时候,基本就是话里有话的时候,温白很快反应过来,谛听口中的这个“都”指的是什么:“你的意思是阿伟也可以?”
谛听没肯定,也没反驳,只重复了一遍:“都可以。”
挂断电话后,温白便给周伟发了条消息。
发消息的时候,温白还想着谛听的话,看着界面上“周伟”两个字,忍不住多想了一点。
谛听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所以昨天周爷爷是只带周伟去了城隍庙帮忙,还是顺便做了些别的,比如…直接把城隍的事都告诉他了?
可周伟久久没回。
等到了晚上,温白看着仍旧没有动静的手机,给周伟打了个电话。
这次那头有了动静,只不过不是接了电话,而是挂了电话。
紧接着,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小白我这边还有事等忙完了再回你】
从字里行间也能看出人是真的忙了,连加个标点符号的功夫都没有。
不过温白也不急,周伟手头有事要做,同样的,他也有。
之前查找钟家资料的时候,温白查得并不细致,不说关于“钟时宁”的事,就连“报恩改姓”的事都没查到。
查得深了,才发现在一本阳城古地方志上,是有相关记载的。
虽然篇幅不长,但内容精练,最关键的是,里头有一句话,提到了钟家小儿子的事,“钟家幺儿,先天不足,早夭”。
虽然只有一句话,但结合当时记载的时间看,应当就是“钟时宁”。
所以很有可能钟家对外说的就是早夭,而事实怎么样,只有钟家人自己知道。
虽然不会有父母那愿意骗旁人说孩子早夭,也不吉利,可和孩子被偷了比,后者或许要更封人口些。
毕竟以那时候钟家祖母的状态,是经不住有人往跟前问的,只能背着她寻找孩子的下落。
除了这句话之外,温白就没再查到关于“钟时宁”的其他线索。
钟家把这事的确瞒得很好,却也没放弃寻找钟时宁的下落,钟云爷爷最后甚至抱憾而终。
这么想来,也不怪钟云听到“钟时宁”名字的时候,会是那个反应。
没有钟时宁的资料,更没有什么照片,温白只好自理了一张钟家的族谱,把钟家直系几代人的照片都打印了出来。
如果这印章上的死气,真的是在坟堆旁养了这么多年养出来的,那坟堆里头又真是钟时宁的话,在没确定身份的情况下,大致只能借照片认认人。
但这前提是……钟时宁的鬼魂还在。
在阴司没有记录的魂魄,并不是一般的孤魂野鬼。
城隍口中经常接济的孤魂野鬼,实际上大多都是新离体、找不到阴司入口的新魂,或离体很久、没来得及找到阴司入口,在阳日照射下,渐渐失去本身意识的旧魄,以及一些精怪的灵体。
这些孤魂野鬼伤不了人,阴差会依着具体情况,在特定的时间利用引魂幡,将这些亡魂牵引至阴司。
可在阴司没有记录的魂魄,用阴差的话来说,要么就是躲过了引魂幡、躲过了阴司、也不被地气束缚的“走运鬼”,就比如周伟上次碰到的“改名换姓”的野鬼。
一般的鬼魂在死后都会在死去之地徘徊,为地气所束缚,就算想跑,也跑不了多远,那个野鬼之所以能不被地气所缚,还留有自己的意识,是身上戴了一块宝玉,被玉器所护。
要么就是杀身成凶的煞鬼,戾气太重,等不到阴司审判,直接就被天道斩了,不过阴司押恶鬼的监狱都已经空了好一些时日了,更别说这种惹得天怒的煞鬼,钟时宁应当不会走到这境地。
还有一种,就是被一些诡邪术士拘住炼魂,甚至可能已经魂飞魄散的“倒楣鬼”。
温白在白纸上把“煞鬼”二字划去,可是剩下的无论是“走运鬼”,还是“倒楣鬼”,似乎都要费大工夫。
二者相较,温白可能更偏向于前者。
之前拘着周伟烧元宝的野鬼,身上就是用玉器护着,才躲了这么多年。
而钟时宁身上也有一枚玉章。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钟时宁的鬼魂很可能已经不知去向了,总不会傻傻的在那座小荒山上待这么年。
想到这里,温白笔尖在那“走运鬼”上圈了一下。
正出神,小莲灯已经飘了过来,后头还跟着画灵。
画灵这段时间吃得好,睡得好,已经可以脱离画体自由行动了,只不过在外头待不长。
一盏灯一团雾分别落在温白两肩,看着他身前那张写满字的白纸,问道:“白白你在写什么啊?”
温白把钟时宁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小莲灯听不太明白,画灵却理得很快:“所以你觉得这个钟时宁可能是第三种情况,被拘住炼魂了,就像那太岁一样?”
温白:“嗯。”
“我觉得,可能还有第四种情况。”画灵沉默良久,最终老气横秋开了口。
温白偏头看它,好奇道:“怎么说?”
“就是这钟时宁被这玉器护着,不被地气所缚,满地跑之后,被道士拘住,道士又发现他的魂魄不灭,就拿他来炼魂了。”
温白:“…………”
作者有话要说:画灵: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