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瞎想。”温白敲了下周伟的脑子。
也不知道这一天天的, 都在想什么。
“不是说那些纸人都是来抬你去……那什么的吗?”周伟摸了摸额头。
温白叹了一口气,抬眸,看着周伟, 慢声细语道:“可早上那屋子里,不止乐明一个。”
周伟彻底怔住。
是啊,他怎么忘了, 当时屋子里, 可不止乐明一个。
他和文谦都在。
这个叫羌岐的, 就算再怎么急色,也不至于把他们仨都抬走。
以他们的“姿、色”, 也不至于能迷惑到这种千年老鬼的。
一时间,周伟也不知道是相通了,还是没想通, 低头,却极尽诚实地说了一句:“我就说,那老色鬼看上小白之后,是怎么又看上乐明的, 不应该啊。”
温白:“……”
陆征:“……”
就站在背后的方乐明, 鼻子一痒。
那纸人被方乐明揉成一团,身上满是折痕,温白展开细细一看。
“这是烧过的痕迹吗?”他把纸人转了个面,指着纸人右脚边缘的一道黑痕,对陆征说道。
这纸人是单面纸, 正为红,反为白, 可饶是最藏不住颜色的浑白,那道黑痕依旧很浅。
和折痕相互重叠着, 更像是正面的红色渗过夹层,浅浅染透了一条。
如果不是那黑痕旁有一片很淡的焦黄斑点,温白也不会注意。
陆征低头看了一眼:“嗯。”
他从温白手上接过纸人,只虚虚用两指掐着,动作和言语间,满是嫌弃和淡淡的不悦:“早上遇到的,就是这东西?”
“差不多,”温白伸手,在这个秃头小纸人脑袋上比划了一下,“只是这个没帽子,也没辫子。”
边角还有些毛糙,像是随意剪的。
这差别待遇,周伟基本确信了:“所以到我们这边来的这个,真不是来迎亲的?”
连个帽子和辫子都舍不得给剪上。
温白:“……”
还没完了是吧。
温白往病房里看了一眼。
“你觉得他们这事,也跟这些纸人有关。”陆征淡声道。
温白:“太凑巧了,不是吗?”
陆征“嗯”了声,肯定了温白的回答。
“早上那些纸人逃跑的时候,我其实拍了一张照。”温白说着,打开手机相册。
周伟凑过来一看:“哪儿呢?”
温白:“窗台。”
周伟瞪大眼睛:“没有啊?”
温白按灭屏幕:“是没有。”
“因为这些纸人不是实体。”
周伟:“……”
所以小白这是给他,看了个寂寞?
“那乐明捡到的这个纸人,是哪儿来的?”温白指着陆征手上的纸人,说道。
周伟一愣:“你是说,这纸人是假的?”
温白摇了摇头:“不是。”
他只是想知道,这个纸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方乐明家门口。
“去一趟乐明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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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儿,那纸人就这儿捡到的,”带着人回了家,尤其是小白的老板也跟着一起来了,方乐明还稀里糊涂的,“不是,这怎么回事啊?”
周伟按下他不太|安分的手:“先别问,等有结果了,再跟你说。”
方乐明住的这个地方,是个小别墅区,独门独户,但因为是他爸早年间就选好的,不像一般新建的别墅区,入住率很高,倒也热闹。
温白看见不远处一间小木屋:“养宠物了?”
因着温白和周伟他们的关系,方乐明跟金融一班的人处得甚至比本班人还要熟,班里有聚会的时候,也都喜欢到方乐明这儿来,地大,隔音好。
其他人随便挤挤都无所谓,方乐明知道小招牌“金贵”,所以二楼至今还有个单独划拉出来的房间,是给温白的。
读书时候,温白经常留夜,但这小木屋,还是头一回见。
“一只小金毛,不是我的,是我阿姨家的,就住在隔壁小区,我阿姨一亲戚到南城来办事,借住一星期,她对狗毛过敏,就在我这儿养一星期。”方乐明答道。
也正是因为这小金毛,附近小孩子时常就要过来摸两把,所以他才会怀疑这纸人是附近哪家小孩落下来的手工作业。
说到金毛,周伟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乐明,你还记不记得早上我们出门的时候,文谦说昨天半夜你家金毛叫唤了好一阵?”
方乐明没什么印象。
周伟和温白对视一眼。
周伟立刻给杨文谦发了消息。
“具体几点文谦说他也不记得了,只记得是凌晨,但好像……和班长他们那边,是差不多的时间。”昨天一天,所有人都累了个够呛,所以晚上睡得很沉,要不是杨文谦夜宵吃齁了,半夜被渴醒,也听不见院里头的动静。
“先进去看看吧。”温白也有些头疼。
那头方乐明刚解开指纹锁,陆征却伸手拦住了温白的去路。
温白:“?”
陆征下巴微扬:“看上面。”
温白一抬头。
“乐明,那是什么?”温白伸手,往一、二楼的连接横柱间一指。
“好像是一张镇宅画吧,我也不清楚,我妈上个月刚贴的,她说开过光的,一定要我贴上。”
温白点了点头,看着陆征:“有用吗?”
陆征:“嗯,上头有佛光。”
“所以那纸人身上的灼痕是这么来的?”佛光便是一种宝器,偶尔是能灼伤阴物的。
陆征偏过头,看向周伟:“可能也还有别的原因。”
温白顺着陆征的视线看过去。
“我?”周伟指着自己的鼻子。
陆征没说下文,但温白却大致清楚了。
周伟生在城隍庙,长在城隍庙,虽现在还没接任城隍的位置,但周爷爷已经慢慢让他接手,身上自然带了城隍的气息。
光一个佛光,可能还伤不到这些阴物。
可加上城隍,就有些难办了。
这纸人又恰好伤在了腿上。
“昨晚来的,可能不止这一个。”温白说道。
只不过它跑得比较慢,伤了腿,便无用了。
“那还要去学校看看吗?”温白原先是打算先去方乐明这边看看,再去一趟宿舍楼。
可看样子,即便去了,大抵也找不出什么来。
但事情应当很明晰了,就是羌岐的手笔。
这边有镇宅宝器、城隍,所以纸人失了手,而程诚那边,什么都没有,护不住,被得了逞。
“可这个羌岐,抓我们做什么啊?”这是周伟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一点。
高矮胖瘦都有,也没什么共通之处,除了……
除了都去过一趟雾凇山之外。
除了都和小白一起,去过一趟雾凇山之外。
和小白一起。
小、白。
……
周伟被自己突然蹦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一抬头,发现陆征神色比之前沉了不少,温白也有些不太自然地垂着眸,周伟就知道,可能这个想法,不止他一个人有。
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唯一的目的,可能就是三个字:娶小白。
周伟:“……”
温白和方乐明简单聊过几句后,就和陆征先打道回了阴司。
周伟站在院中,看着前两天刚被方乐明搬出来,说要晒几天太阳的一排盆栽,拍了拍方乐明的肩膀:“如果还想要的话,就趁早把这些搬进去吧。”
“干嘛?”方乐明不解,“你还怕有人偷啊?我好不容易刚搬出来的。”
周伟抬头望天。
“这南城,可能又得下场暴雨了。”
周伟终是放不下温白那边,在温白的授意下,去了一趟正天观,把上回交给林丘的护身符篆拿了一叠过来,一一贴到众人背上后,才回到了阴司。
哪知阴司先变了天。
周伟到的时候,隔着没关严实的门板,只听到两句话。
“你要他主动去找羌岐?”
“这是目前最可靠,也最有效的法子。”
前一句是陆征说的,后一句是谛听说的。
紧接着,就是窗户玻璃破碎的声音。
“怎么回事啊?怎么就打起来了?”周伟一下子把钟时宁从阴差堆里头抓了出来。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谛听刚刚说要小白做什么?我没听错吧?让小白主动去找羌岐?”
钟时宁不说话,只紧皱着眉头,半晌后,才道:“我也刚知道。”
钟时宁慢慢开口。
“南城现在的这座雾凇山,其实不是完整的一座独山,是断山。”
“一千年前,被天雷辟成了两半,一座是现在的阳山,雾凇山,一座是后头的阴山,这座阴阳两山连起来,就叫羌岐山。”
“羌岐就是应运而生的山鬼。”
周伟知道了其中的渊源,除了更加佐证这就是个活了千年的老色批之外,更不明白了:“这跟主动送小白过去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呀!”钟时宁脸皱成一个包子,“这种应天运而生的大鬼,刻意隐匿踪迹,不说寻常阴差了,就是谛听大人,都很难找到他。”
“这羌岐又看上了小白,敌在暗,我们在明,你觉得吃亏的会是谁?!”
周伟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话是这么说,可、可小白,那万一……”
周伟说不出来了。
谛听提出这法子,那一定是有对策,不会让小白轻易去冒险。
他们能想到的种种顾虑,他自然不可能想不到。
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哪怕是陆征,都不能保证万事都不出错。
周伟根本不敢想,小白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差池,陆老板会怎么样。
上次沉沙河的事,是毫无准备,可这次要是什么都准备好了,还出了意外,那……
“再商量商量,说不定还有别的法子呢?”不说陆征了,就是周伟,都不想让温白去冒这个险。
“关键就是…我们时间不多。”钟时宁委婉说道。
“怎么会时间……”周伟卡了壳,他忘了,羌岐手上还有四个人质。
两人沉默一阵。
“我们可以往好了想,”周伟不知是在安慰钟时宁,还是自我安慰,“小白之前不是说了吗,那几个来迎亲的纸人惧怕他身上阴司的气息,跑了,回去告诉那个羌岐之后,说不定也害怕了,就不娶了呢,然后把其他人也给放回来。”
周伟的本意是让事情变简单点,毕竟他不相信这世上还有鬼头这么铁,敢直接和陆征抢人。
谁知道,钟时宁却慢慢摇了头。
“谛听大人说,羌岐很可能也是沉睡了千年,刚醒,还不知道这阳间阴司的存在,以前人间是没有阴司的,只有城隍,至于小白身上的阴司气息,吓到纸人有可能,但吓到羌岐,不一定。”
周伟眉头紧拧,这是碰到硬茬子了?
“哪怕他知道,小白是陆老板的人?”周伟还是第一次说得这么直接。
钟时宁沉思了一下,沉痛点头:“嗯。”
他小心凑上前去:“这个羌岐,听说是色胆包天!”
“你听谁说的?”周伟瞪大眼睛。
钟时宁:“谛听大人。”
周伟:“???”
“原话?”
“原话。”
周伟:“……”
他怎么也想象不到,谛听说这话时候的神情。
“你知道这羌岐山为什么会被天雷劈成阴阳两半吗?”钟时宁语气深沉。
周伟往后退了一步:“你、你别告诉我,和这个‘色胆’有关?”
钟时宁:“嗯。”
周伟:“……”
周伟仿佛天灵盖也被劈了一道,他知道这羌岐应该是个色批,谁知道,竟能色批到这种程度。
“这个是九章先生跟我说的,谛听大人之所以知道纸人和迎亲轿的事,是因为千年前,这羌岐曾经用过同样的东西,想娶一个人进门。”
周伟:“!”
妈的!
照这么说,他们家小白竟然还是二房!
“娶谁?那个人呢?”都有一位妻子了为什么还要把手伸到小白这边来!
钟时宁神色复杂:“你还记得…那个苏蔺吗?”
周伟:“就那个在山头修行的人神,画中元祭夜图的那个?”
温白往千年前走了一遭后,他们也就知道了祭夜图的事。
钟时宁:“嗯。”
“在那位人神还没成神的时候,羌岐看上了他,想娶他,不过阵仗没这么大,没抓其他人,最后也没娶成,那位人神得道飞升的时候,不知是意外还是什么,一道天雷恰好落在了羌岐山的山头,山就被劈成了两半。”
“所以严格来说,羌岐不是沉睡了千年,而是躲在某个地方养了千年的伤。”
“然后伤刚养好刚睡醒刚好看到了小白,还一眼看上了,于是直接派了纸人和纸轿子来娶他。”周伟机械道。
钟时宁:“嗯。”
周伟:“…………”
周伟平日很少爆粗口。
可这次,他没忍住。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这他妈都吃了个天堑了,怎么还色心不死?
唯一学到的点,就是知道除了娶人外,手上还得抓几个人质做添头?
“那他完了。”周伟认真道。
钟时宁:“?”
周伟:“和苏蔺比起来,看上小白,只会更棘手些。”
毕竟……
他偏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他要对上的人,不是小白,而是……陆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