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向前几步, 来到了沙发旁，他坐在上面，上身前倾, 将桌上的苹果拿在了手中。

墙上的时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敬业的秒针一刻不停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几分钟后，叶辰将苹果放下, 将手机拿起, 划到通讯录的界面。

但想了想, 他还是没有拨通顾瑾或者顾缘的电话。

他刚刚离开顾家, 那时候顾瑾的状态还不错，既没有发病的倾向，也没有显得奇怪的行为, 他现在打电话过去问, 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而顾缘的话，如果顾瑾那边真的出事, 自己应该就会提前给他打来电话。

而现在这样, 应该就是顾瑾在顾缘面前也没有展露出什么不对劲来。

难道，真的要等到11月10号那天, 才能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吗？

单纯看顾瑾表现出的情况来看, 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况且那天他和顾缘都会在，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情，他也能及时作出反应。

叶辰反复按着手机屏幕的开关键, 屏幕在他的眼中亮起又熄灭, 白白地增添着些许心烦。

·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过的很快，当翻开日历的时候，红色的圈圈已经锁定住了“10”这个数字。

早在几天之前, 叶辰就已经让祁钰将今天的公务推迟。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公司和一位合作商对于项目的商谈出了问题，必须派人去解决。

这个项目本来快谈好了，却临时出了问题，叶辰接了电话后，决定亲自过去看看。

他当即开车，前往了通话中约定的谈话地点，在车上，他给顾缘发了个信息，说自己可能会晚点到。

到了现场后，见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物。

男人气质温文尔雅，身体放松地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叠，置于膝上。

看见他进门后，站起身，来到他面前，面上显现出抱歉的神情。

“白先生，没想到能在这里再次看见您。”叶辰伸出手，与之相握。

白盛身后坐着的正是与叶氏商谈这个项目的合作商，商氏的老总商鸣。

商鸣此时坐在沙发上，低头摆弄着桌上的茶叶，神情中还带着几丝惬意。

因为过来的急，况且这次合作也是对方先主张换人的，因此叶辰并没有获得什么切实的信息。

两方的合作尚处于讨论的过程，还没有签订书面合同，但因为对方跟叶氏合作了好几次，虽然说不上是老牌合作伙伴，但也能称得上是一位熟人。

照理说，通过前几次的合作，双方对彼此都称得上是满意，不应该临时出状况才对。

叶辰走向自己的座位。

商鸣察觉到他的到来后，还对他笑了一下。

叶辰摩挲了下手指。

商鸣的神态可以看出，并不是因为叶氏这边出事，才导致对方决定换人。

那么，是因为什么呢？

白盛脸上的歉意晃过脑海，叶辰心中有了计较。

下一秒，坐在对面的人也开了口。

商鸣：“叶少，这次麻烦你匆忙前来了。对此我感到非常抱歉。”

叶辰：“没有，商先生是叶氏良好的合作伙伴，这次临时提出换人，我倒真的以为是我这边出了什么事，便赶来看看情况。”

他不经意地转头看了一眼白盛，表情不变，接着把话说完。

商鸣听闻，急忙回道：“不不不，叶氏信誉一项良好，这在业内都是广为人知的，我前几次跟您的合作也能证明此事。”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接下去的话不太好说，但还是将其说出了口，“可是，这次合作的项目，白先生提出了更加优越的条件。”

叶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既没有表示否定，也没有表示同意。

他等着白盛的回复。

如果对方当真干出了这种事，几乎等同于从叶氏嘴里抢食。

白盛：“叶少，这并不是我的本意。当时我在跟商先生聊天，无意中提到了这个项目，因为我恰好刚结束了一个类似的合作，便有了一些经验，跟商先生说了说，没想到我和商先生一拍即合。”

商鸣跟着补充，“白先生先前并不知道我跟您的合作，是我在聊天时过于热情了，而白先生又恰巧提出了更好的合作方案。”

他好似觉得对不住，给叶辰倒了杯茶，递了过去，“叶少，您也知道，我是个商人，而且这次的合作项目对商氏也很重要。”

从现实意义上讲，合作本来就是双方约定的事。

既然没有签订合同，那么对方想更换合作对象自然也是可以的。

叶辰不可能逼着对方与叶氏合作。

正如商鸣所暗示的，商人的本质是为了追逐利益，既然能用更少的代价得到同样的结果，为什么要用更多的代价呢？

在商场中，利益永远是被放在第一位的。

叶辰接过对方的茶，抿了一口。

况且，与商鸣的合作并非不可替代，谈好的方案也不会全部因此废弃掉，找其他人合作也一样。

“商先生说得没错，那么期待我们的下次合作。”

商鸣脸上露出感谢的笑容，伸出手与叶辰握了一下，“谢谢叶少理解。”

谈完这个问题后，商鸣便跟着秘书走了，房间内此时只剩下他和白盛两个人。

外面的天气开始变得暗淡，云与云之间互相连接，仿佛一张白色的大网，罩在整个城市的上空。

叶辰视线放到白盛身上，嘴唇微张，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

“白先生，据我所知，叶氏给出的方案虽不能说是最优越的，但是再让步的话，可就要引起亏损了啊。”

这才是他没有再与商鸣接着商量的原因，在没有特殊情况发生的情形下，他不可能选择去与对方做一个赔本买卖。

白盛也为自己沏了杯茶，动作缓慢镇定，倒出的水流同样平稳顺滑，“我之前结束的那个项目，合作商还剩一些材料没有用完，我用低价从对方的手底下买了过来，这才能提出那些条件。”

“但我在知道商先生与叶氏有合作时，便主动拒绝了商先生的邀请，谁知商先生一直不放弃，”他摊手，面上带着三分无奈与七分歉意。

纯洁的云层被染上黑暗，有金黄色的闪电在其中穿梭。

闪电仿若一条游龙，将云层当作着海洋，在其中放肆游荡。

雷声逐渐由小变大，让叶辰即使身处办公室，也能听见窗外带着沉闷的雷击声。

突然，一道闪电从天空上直窜而下，整个世界一瞬间被照得大亮。

白盛的脸却隐没在光线的阴影处，一时间让人看不清其真正的情绪。

叶辰右手摩挲着茶杯的边沿。

“这样，白先生就不会被您家族里的人指责了吧。”指责行事过于温吞，不能带领家族向上。

白盛的眼中划过一道疑惑，随即回忆起了上次两人在“散叶”发布会中的谈话。

“是啊，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老被念叨，也让人怪难受的。”

叶辰：“白先生说笑了，您看着还很年轻呢。”

白盛：“那我就当叶少祝我身体健康了。”

随后，白盛也走了，房间内只剩下了叶辰一个人。

窗外已经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然后，在短时间内，雨变得细密而急骤，演变成了滂沱大雨。

叶辰拿出手机，给祁钰打了个电话。

然后调出便签，意味不明的将商鸣和白盛的名字记录在了上面。

并且，在商鸣旁边，标记了一个数字“1”。

他起身，也准备离开此地。

索性停车场在地下，坐电梯就可以直达，不用出去淋雨。

叶辰走出电梯后，却接到了顾缘的来电。

电话一接通后，就是顾缘带着焦急的嗓音。

“顾瑾有给你发过消息吗？”

叶辰眉头皱了一下，让顾缘先平静下心情，他则快步走向了停车的位置，边上车边回复着顾缘的问话。

叶辰：“顾瑾没有给我发过消息。出了什么事吗？”

顾缘：“顾瑾本来说要去外面买个东西，结果到现在也没回来。”

叶辰：“你给顾瑾打了电话吗？”

顾缘：“打了，但是打不通，发信息也没有回。”

叶辰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立即启动车子，将车开出了停车场。

“先不要急，冷静下来，你和我先去顾瑾可能去的地方分头找一下。”

对方应声后就挂断了电话，叶辰也将车开到了大街上。

雨滴重重地落在车窗上，带着一种要将什么东西彻底捣碎的气势。

他打开雨刷器，清扫着车窗上沾着的雨水，可是雨滴的密集，令雨刷器的作用只是聊胜于无。

雨仍在不停地下着，还有着越来越大的趋势。

叶辰面色沉沉，眼底好似吸收不进任何光芒，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翻涌。

他先是派了人去四处搜寻，将范围扩大，自己则去了这几天唯二和顾瑾去过的地方，商场顶层的天台和名为“禁曲”的酒吧。

天台被暴雨击打着，空无一人。

酒吧因为天气的原因，里面的人并没有往常的多，但是顾瑾也并不在那里。

两个地方最终都一无所获。

此刻，明明是下午，却因为乌云的原因，白天几乎成了黑夜。

在街上的只有急忙想着赶回家的行人和车辆，连往常带着暖意的灯光，在雨的幕布下，都附上了浓烈的暗淡。

叶辰回到车里，衣服有些地方已经被雨滴淋湿，带着些粘腻的附在身上。

有些寒凉的雨流进了衣领，这些属于冬天的雨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

雨意滋生着冷意。

雨意滋生着烦躁。

他坐在车里，闭上眼睛做着深呼吸，节奏却忽然一乱。

前世的情景蓦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身为父亲的男人恶鬼般站在他的面前，嘴里吐出的话语淬着毒一般。

“你个赔钱货，不知道生下来有什么用。”

“你给我让开，我就是要打你妈，怎么了？”

“不让开是吧？看我他妈不打死你这个狗东西。”

“哈，看吧看吧，反抗不了了吧，你还想护着你身后那个女人，真是可笑。”

“我今天就让你好好看看，你妈是怎么挨打的。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小时候的他喘息着，趴在地上，连一丝移动的力气也没有。

仅剩的模糊视野中，母亲被男人狠狠地踹在了地上，鲜血顺着母亲的额头往下流淌，在地上汇聚成片片血迹。

鲜血倒映出母亲流泪的身影。

某一瞬间，鲜血中的人影变化，变成了顾瑾的身形。

血液将顾瑾的身体冲刷而过，继而将其彻底湮灭在了红色的炼狱之中。

叶辰猛地睁开眼，大口地呼吸着，几滴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在车座上留下深色的晕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