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磁性的嗓音, 语气里隐隐带着几分疑虑和担忧, 是孙悟空。
付臻红感觉到唐僧的身体微微顿了一下, 他勾了勾唇角,纤细滑腻的皓腕攀住唐僧的脖子,将头埋在唐僧炽热的胸口处,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唐僧薄唇微张, 正欲回答,茅屋的房门却被一只手毫无征兆的从外面推开。
孙悟空没有得到回应,又联想到那芷芸国师的话,便有些心急,没想这么多就直接把门推开了。
而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他以为的血腥打斗, 也不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小小的房屋内, 房柱上的大红喜字剪纸被烛光照的一清二楚,月光从半掩开的窗户漫射进来, 与暖色的烛光交织在一起, 氤氲出一种暧昧的光晕。
在香炉的青烟飘散中, 空气里隐隐有一股淡淡的麝香味。
孙悟空的视线落到那旖旎的芙蓉帐暖中。
床榻边散落着一堆凌乱的衣衫,床榻上,红色的床幔挑下来遮住了里面的风光,只能大致窥探到两道相拥的身影。
孙悟空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石猴, 这一地凌乱的喜服,床榻上相拥的人影,空气中隐约的麝香味,已经足够表明了在这间屋子里, 到底发生过何事。
孙悟空的脸色一下变得有些难看,他的眉骨下沉,阴着一张俊脸,冷冷的看着床榻上的两道身影,目光锐利而慑人。
唐僧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他轻轻拍了拍付臻红光滑的后背,待付臻红放开后他才坐起身。
他挑开了纱幔的一角,直直的迎上孙悟空的视线,眉头微蹙,不赞同的说道:“悟空,不敲门而直闯入室,是失礼数。”
孙悟空却如同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冷声讽刺道:“我失的这点礼数又如何比得上你破的戒。”
说完之后,孙悟空的心里也有些酸酸的,他觉得很难受,心口还有发堵,闷闷的,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在那里。
他不禁想到了自己的梦,那种刺激又让他浑身战栗的感觉,让他想要逃避,又忍不住想得到更多。
然他的梦是假的,里面的人也是虚幻的,他梦中的白骨小妖是飘渺的幻象,白骨小妖他进的是唐僧的梦,那床榻上的小妖才是真实的。
一想到这一点后,孙悟空的脸色就更黑沉了,漆黑如墨的锐利瞳孔里顿时也浮现出了一抹晦涩。
唐僧沉声道:“悟空,在这里,我不是唐僧,也不是你师父,我只是还了俗的陈祎,又何来破戒一说。”
因着唐僧的这话,孙悟空这才注意到唐僧的头发已经长至后背,披散着的浓黑秀发昭示着他的师父早已还俗蓄发的事实。
孙悟空也陷入过梦魇中,所以他知道外界的一个时辰,在梦中便是对应的两年。
他有些不能接受,他看了一眼大红的喜字剪纸,又看了一眼放置在木桌上的合欢酒壶,十分气闷的说道:“你背弃了你自己信仰了十多年的佛。”
唐僧还未回答,一阵悦耳的轻笑声就从床榻中传来。
孙悟空愤愤看向床榻:“你这白骨小妖,笑什么?”
“我在笑你到底是因为和尚他还俗而生气,还是因为他在这梦中和我在一起了而生气?”
孙悟空皱眉:“这有什么区别?总之就是他背离了自己一直坚守的佛道。”
他说完这话后,却并没有立刻得到付臻红的回答,反而是看到一只手臂从床幔中伸了出来。
这手臂纤细而修长,肌如白雪般柔滑而细腻光润,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将其拧断一般,然孙悟空知道就是这样看似旖旎纤细的皓腕,却有着强大到能和他相抗衡的力量。
付臻红挑起地上散落的衣衫,很快披在了自己身上,他略微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这才从床榻上走了下来。
他并未穿鞋,如玉般精致的白足便暴露在了空气中,那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身后,艳色的红衣包裹住了婀娜曼妙的身形。
此刻,付臻红的神情随性而散漫,眼尾处还带着淡而浅的薄红,因着方才的情事,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慵懒又缠绻的情色之气,落在人眼里,便有一种面红耳赤的心跳加速感。
孙悟空的注意力放到了付臻红雪白的脖颈,那上面青红的痕迹是那么的暧昧又显眼,那是唐僧弄出来的,这白骨小妖和他师父就这么在梦境中洞房花烛,翻云覆雨。
孙悟空的心里顿时窜起了一股火气,甚至隐隐生起了些许暴戾之感。
毕竟猜到是一回事,亲眼在付臻红身上看到痕迹又是另外一回事。
“小泼猴,这两者的区别可就大了。”付臻红走到孙悟空面前,回答着孙悟空方才的话:“如果是因为前者,说明你是在为和尚着想,如果是后者……”付臻红微微顿了一下,放轻了语气意味深长的说道:“那便说明你是在嫉妒。”
“嫉妒?”孙悟空错开了与付臻红的目光对视,垂下眼帘若有所思着。
嫉妒这种情绪只有在他最喜欢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之后才可能会有。
可他堂堂齐天大圣要什么没有?又有谁敢抢走他最喜欢的东西?
所以他为什么会嫉妒?
似乎看出了孙悟空此刻的心绪,付臻红笑吟吟的说道:“因为你喜欢我呀。”
喜欢?
因为是最喜欢的……
孙悟空猛地一顿,这一瞬间,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付臻红,有几分呆愣的眨了眨眼睛。
付臻红难得看到孙悟空这副瞪大眼睛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用手碰上孙悟空那浓长的眼睫。
孙悟空条件反射的一把打开了付臻红的手,因刚明白自己的感情,尚且还在怔愣中的孙悟空下手便没了轻重,付臻红的皮肤又特别的细嫩柔滑,孙悟空这一拍,便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刺目的红色手指印。
付臻红抿着唇,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被打红的手腕。
下一秒,孙悟空反应过来自己力道下得很重之后,立刻又握住了付臻红的手,有些紧张又有些别扭的问道:“喂,疼不疼,谁让你突然趁我恍神的时候动手。”
付臻红未回答,一直静默的唐僧走到付臻红身边,将他的手从孙悟空手上拉了出来,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悟空,为何你也入了我的梦?”
孙悟空本来还因为手中一下变得空荡而又有些许的怅然,这会儿听到唐僧这话后,注意力便也瞬间被转移了。
“我怕你们遇上什么意外,就进来了。”
付臻红问道: “那芷芸国师现在如何?”
芷芸国师被唐僧从梦境中驱逐之后,应该是回到了现实。
这梦境中的时间与现实的时间并不对等。
他在这梦里和唐僧有了一场情缘交融,从子时到丑时过半,两个多小时,于现实而言,应该连两分钟都不到。
孙悟空显然是在他进来没多久,就跟着进来了,虽是如此,但从时间上来看,这小石猴在现实中应该是与那被驱逐梦境的芷芸国师打过了照面。
“他被鸿钧祖师带走了。”孙悟空道。
鸿钧祖师?
付臻红眉头微皱,他记得这位祖师在西游的原著里并未被提及过,甚至于在后世的记载中,不管是佛教,还是道教,都未曾肯定过这位祖师在各自的神系中的存在。
这位老祖只在明朝的小说封神演义中被提及过,是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这
三清的师傅,修的是玄清气,为天地宇宙洪荒之祖。
但这是西游的世界,为何会有鸿钧老祖?
不过抛开身份不谈,如果那芷芸国师是鸿钧祖师麾下的,这也能解释他一个没有自身实形的妖物为何对唐僧肉不感兴趣,就如同是知晓了师徒四人的取经只是一场佛与道德博弈。
付臻红有些好奇,芷芸国师是没有实体的心魔,通过入梦的方式来吞噬旁人的意识以到达附身的目的,这样邪乎的妖物与鸿钧老祖又存在着怎样的联系?
“我们还是快些出去。”孙悟空打断了付臻红的沉思。
他看了一眼唐僧,又看了一眼付臻红与唐僧相握的手,顿觉十分的碍眼,冷着脸不耐烦的说道:“通关文牒还未拿到,梦终究是梦,就算时间流逝不一样,也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不出去。”
唐僧闻言,握住付臻红的手微微一紧,他看向身侧的少年,漆黑澄澈的眼眸里直白的流露出了炽热又露骨的情绪,是一种万般的深情和不舍。
这个少年,是白骨化形的妖,是他的劫难,却也是让他怦然心动、倾心爱慕着的贵人,是他的所爱,所思,所想。
出了这梦境,便意味着他必须从情爱中走出来,他需披上袈裟,从陈祎变成唐三藏,然后继续西行。
佛说真情即是无情,无情亦是万情,慈悲即是。
然他出了这梦境,又真得还能像从前一样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吗……
付臻红轻轻抚平了唐僧不自觉皱起的眉头,唇角边扬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和尚,佛说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可佛没说大爱无情。”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狡黠,又带着另一种让人难以分辨的情绪。
唐僧闭上眼睛思考了很久,暖色的烛光和明月的光亮照在他左脸的轮廓上,而他的另一侧脸却落在阴影里,仿佛融进了这深邃的黑夜中。
光与暗在他清隽的面容似乎被分成了一道界限,有光的那部分,他的眉目是沉静而温和的,像一朵悄然绽放的佛莲。
而落在阴影中那部分,却是让人无法窥探的浓稠又沉韵的灰。
他的内心在做着挣扎,也在做着某种艰难的抉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又似乎只在刹那之间。
直到孙悟空再次催促之后,唐僧才睁开了眼眸。
他将付臻红的手放到自己唇边,在付臻红的手背上落下了轻轻的一吻,慎重而珍惜,充满着爱的缠绻和包容。
“我们出去。”
……………………
“你说这猴子怎么都入了师父的梦,手却还紧紧抱着小红不放?”猪八戒唠唠叨叨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愤愤不平:“这手我扳都扳不开!”
付臻红还未睁眼,就先听到了猪八戒骂骂咧咧的说话声,他感觉到自己正被一具温热结实的手臂紧紧拥抱着。
他睁开眼,抬眸的一瞬间,便正好与孙悟空低下头看向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