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很大, 广袤无垠。
这个不被奥林匹斯山的神祇们喜欢的地下国度终日里没有灿烂明媚的阳光,更没有满园春色的鸟语与花香, 只有冷白的冥月悬挂在幽冷森寒的天空。
哈迪斯是做着神车来,然带着付臻红去往宫殿的时候却是选择的步行。
无论是付臻红, 还是哈迪斯,都不是话多的神祇,两个人并排走在通往冥界宫殿的路上,尽管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然气氛却并未显得尴尬和沉闷。
哈迪斯似乎是享受着这种与付臻红走在一起的静谧时光。
通往冥界宫殿的路不算长也不算短。
这条路上还有一条叫科库特斯河的冥河,这条河与痛苦之河阿克隆河不同, 河水不在是黑色的, 河面也不是如岩浆一般的烈火。
这条河里的水异常的清澈, 是由在这无边地狱里服苦役的罪犯们的眼泪所形成。
这些罪犯大多是生前做了坏事的穷凶极恶的人类, 也有不珍惜生命者选择自杀的轻生者。
付臻红停了下来,垂下眼眸看着流淌的河水,他隐隐能听到从水面之下传来的哭泣和哀怨声。
比起阿克隆河的波涛奔涌, 科库特斯河的水轻缓无澜, 清澈到付臻红能无比清晰的看到自己水中的倒影。
哈迪斯见付臻红停了下来,便也跟着走到他身边, “厄里斯?”
付臻红看着平静的水面:“无论好与坏,眼泪都可以是最清澈的水。”
哈迪斯闻言也将视线移向了无波无澜的科库特斯河,他看到了自己与厄里斯并排而立的倒影。
哈迪斯是冥界的统治者,在这个森冷的地下国度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和掌控权,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 在哈迪斯的目光也看向科库特斯河后,原本平缓的水开始流动起来,这是水下的亡灵在痛苦不甘的呐喊与呻吟。
平静的水面泛出了一圈圈微荡的涟漪,肆意流动间便将水中付臻红与哈迪斯的倒影连在了一起。
清澈透明的河水里,哈迪斯的手臂贴到了付臻红的身体,头顶上方的冥月也映入在波澜里,月色斑驳,两人的距离亲密的像是一对恩爱已经的恋人。
哈迪斯看着水中与自己身体相贴的男子,那清冷精致的眉眼似冬雪初晨中绽放的霜花,冷冽而幽寒。
哈迪斯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清晰的认知到,或许厄里斯比起待在那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奥林匹斯山,他更适合在这广袤无边的深渊里。
厄里斯的孤僻和漠然与奥林匹斯山虚假的浪漫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而冥界,是幽静的,深渊在这里,黑夜在这里,他……也在这里。
对厄里斯,冥界会无限的纵容。
哈迪斯的心中突然萌生出了某种异样的情绪。
付臻红猜不到哈迪斯此刻在想什么,不过他能感觉到哈迪斯身上的气息在逐渐变得柔和,这代表着此刻的哈迪斯是一种相对放松的状态。
付臻红来冥界的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攻略哈迪斯,尽管有着很好的开端,小时候的哈迪斯对他就有着隐隐的好感,但在他不崩人设的前提之下,要想让哈迪斯对他的喜欢变成不可割舍的深爱,却也并非是那么容易的。
在收回看向水面视线的一瞬间,付臻红无声的笑了一下,唇角边勾起了一抹极其浅淡的弧度。
像转瞬即逝的昙花,仅仅只是一瞬,却被哈迪斯捕捉到了,那是一种足够惊心动魄的美。
付臻红抬脚从哈迪斯的身边绕过准备继续往前走,而就这一刹那间,付臻红的微凉的手指似乎擦到了哈迪斯垂在身侧的手,那圆润光滑的指尖一下刮到了哈迪斯光滑白洁的手背,很轻,很轻的触碰……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缓缓落到了哈迪斯的心尖上。
面无表情的冥府之主顿在了原地,那几乎弱得微不可察的暧昧触碰,消纵即逝,就如同前几秒那浅浅淡淡的笑容,快得让人以为一切都是错觉。
哈迪斯突然觉得手背那被刮到的地方有些痒,还有些温热,他下意识将那只手握成了拳。
“怎么了?”付臻红回头。
清幽冷冽的声音这才让哈迪斯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哈迪斯漆黑的瞳孔里流转出一丝疑惑,不过很快就被掩盖住了,他薄唇微抿,沉默了片刻后,才摇了摇头:“没什么。”
“那便继续带路吧。”付臻红淡淡的说道。
哈迪斯低声应了一声,快步来到付臻红身边,又和他走在了同一排。
冥府之主的宫殿伫立在冥月的正下方,是月色最浓、月光最亮的位置。
还没走进宫殿,付臻红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花香,是郁金香的味道,和他身上的香味如出一辙。
离宫殿越近,这股味道就越浓。
踏进宫殿,映入付臻红眼帘的便是满院子的郁金香。这些郁金香没有各种斑斓明艳的颜色,反而是苍白的,随着细碎的风轻轻摇曳着,带着一种清冷而孤高的风雅。
付臻红记得希腊神话里这些苍白的野郁金香只生长在科库特斯河的附近,冥王神殿只会有两种植物,一种是代表着冥界圣花的水仙,一种则是吃了一粒便会永远待在地狱深渊的冥石榴。
付臻红抚摸着其中的一朵郁金香的花瓣,随口问了一句:“你喜欢这些花?”
哈迪斯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落到了付臻红抚摸花瓣的手上。
这郁金香娇美诱人,被侍女们用水细致的浇灌后,饱满的花瓣吸足了水份,泛着莹润透亮的水色光泽。
而付臻红的手与这精心饲养的娇花相比,却还要更加的精致而无暇。
哈迪斯的视线从付臻红的手移到了他毫无瑕疵的侧脸轮廓上,墨色的眉,秀挺的鼻,淡色的唇,与他记忆中的厄里斯分毫不差。
或许也不能说是完全的分毫不差。
现在的厄里斯,比起他小时候看到的那个神祇还要更加的美丽,时光沉淀在他的身上,让他变得越来越清冷与迷人。
喜欢这些花吗?
哈迪斯在心里摇头,他不喜欢这些死物,无论它们有多娇美。
他喜欢的是从这些花散发出来的香息,从小就喜欢。
因为这些香息和厄里斯身上的味道相似。
不过这样的实话他终究是不可能在厄里斯的面前说得,至少不会是在现在,他不想让厄里斯感到有一丁点被冒犯的意思。
但哈迪斯并不擅长撒谎,所以他在试图找着一个最合适的说法。
“这些花的香味能让我静心。”
“静心?”付臻红抿了抿唇,若有所思的看了哈迪斯一眼。
哈迪斯紧闭着薄唇,尽量平静的面对着付臻红的视线。
付臻红在心里笑了一下,这和他身上一样的香息很快可就不会静心了,而是会让哈迪斯的心被搅动的越来越乱,直到彻底的沉沦和迷醉。
[搞他!小红,禁欲冥王动情我可以!]
冥王神殿是整个地狱深渊最大的宫殿,面积宽广,修建的宏伟霸气,甚至比奥林匹斯山宙斯所住的宫殿都要大上很多。
冥王神殿的后方还紧挨着另外两座宫殿,一左一右,类似于偏殿。
在偏殿之后,距离稍远一点的位置,便是冥界的其他神祇所住的地方。
哈迪斯作为冥界的统治者,并不像天空的统治者宙斯那般整日里吟风赏月、肆意风流,他需要去处理那些繁琐又冗杂的公务。
每天都有数不尽的亡灵从阿克隆河来。
尽管有三大审判者决定这些死灵的去留和归属,然一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和囚徒的生平事迹还是需要冥王哈迪斯亲自过目。
毫无疑问的,哈迪斯是整个神界最忙碌的神祇。
不过眼下,这个平日里仿佛只知道处理公务的神祇,却陪着付臻红待了很久,他就像一个安静的引路人一般,带着付臻红熟悉这广阔的地下国土,偶尔出声介绍着这片地底深渊的奥妙与不同。
这是哈迪斯这么久以来心情最为放松的一天,或者说用‘愉快’来形容才更为恰当。
他喜欢和厄里斯待在一起的感觉,他带着厄里斯认识冥界,有那么一瞬间让哈迪斯觉得自己是在带着新婚的爱人熟悉今后即将生活的家园。
与哈迪斯愉悦的心境不同,奥林匹斯山的那些神祇们因为付臻红的离开,情绪都或多或少的有些低落和烦躁。
这其中,就属战神阿瑞斯最为恼火。
这位英俊勇猛的战斗之神本就因付臻红那亲密的举动而弄得心绪不宁,回去之后一整晚都没有睡着,翻来覆去的,就是无法静心安睡,脑海里总是回想起双唇上那微凉的触摸。
右膝盖的疼痛也无不在提醒着他发生的事情。
这让阿瑞斯觉得异常的烦躁,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于是决定直接去阿波罗那里找让他变得不对劲的当事人,结果得来的消息竟然是厄里斯去了冥界。
阿瑞斯的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垂下眼睑,凶狠又晦涩的念着付臻红的名字。
………………………………
冥界虽没有阳光,然昼夜更替的时间却与外界是一样的,按照奥林匹斯山的时间来算,此刻,外面的天空,黑夜已经在渐渐覆盖白昼。
哈迪斯给付臻红安排的住处是偏殿后方距离冥王神殿最近的一座宫殿。
希腊神话世界的神祇们并不需要如同人类那般必须通过吃食来维持体力,美酒与佳肴对于神祇来说更多的只是一种闲暇的兴趣与消遣。
哈迪斯离开宫殿后,付臻红熄灭了烛火,整个房间里便只有从窗外的缝隙里蔓延进来的月色还带着些许的光亮。
付臻红闭上眼睛躺在床上,没过多久,一道带着蛊惑力的男性声音便在他的耳边响起———
厄里斯……厄里斯……
是在喊着他的名字。
这声音低沉而阴郁,带着几分邪魅的狂狷与不甘,穿透付臻红的耳膜,然后缓缓流淌进他的脑海里。
厄里斯……
厄里斯,你终于来了……
最后这一句很清晰,清晰到就仿佛是说话的人此刻就躺在付臻红的身边一般,双唇正贴到他的耳旁在徐徐道来。
短短的几个字里,却交织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是情人之间的喃呢,带着一种缠绻的眷念与温柔,又如同不共戴天的仇人才会放出的凶狠与杀意,带着要将付臻红撕碎的狠绝。
厄里斯……快来我这里……
快来看看我……看看我呀……亲爱的……
付臻红睁开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