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澈是一个人来的。
深秋已过, 转眼就入了冬,天空飘起细雪,连院落的莲花池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碴。
来迎接花澈的是梅采莲。
花澈早就料到了, 虽然楚冰桓是代理掌门,但这门中诸多事务都逃不过梅采莲的眼睛。她穿着锦衣华服, 裙身上绣制着精美的青莲, 煞是好看,满头珠翠光彩绚丽,很是雍容华贵。
比起一般朴素庄重的女修,梅采莲更像是从皇宫里出来的贵妃娘娘。
“花小友二上云天水镜, 又是所谓何事?”
毕竟是楚冰桓的娘, 该给的礼数花澈不能少, 他先躬身行礼, 然后才说:“代替家师传个口信。”
梅采莲道:“同我说便可, 我代为传达给冰桓。”
花澈:“请夫人见谅,师父吩咐我的是亲口和楚冰桓说,可没让我转交他人。”
“花小友倒是谨遵师命。”梅采莲皮笑肉不笑, “你也知道冰桓贵人事忙,眼下他叔父重伤闭关,他一手操持云天水镜的事,哪有时间与你闲谈?你将事情告诉我,我等他得了空,自会转达。”
花澈回以礼貌的笑容:“忙的连一句话都听不得?”
“怎么, 花小友是觉得我故意不让你二人相见吗?”梅采莲冷下脸道,“果然是今夕不同往日了,得了万门会武的一甲头魁,就开始气得志满目中无人, 敢和长辈这般说话了!”
花澈简直惊了,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脸诧异的指着自己道:“我哪里气得志满,哪里目中无人了?我有一句话出言不逊吗?晚辈从灵霄宝殿大老远赶过来,就是代师父传个话而已,夫人又何必以恶意度人心?”
“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梅采莲高声笑起来,“若是正常的口信,你又何必遮遮掩掩?我看是代庄田传信是假,私会楚冰桓是真。”
花澈:“……”
“夫人。”丫鬟欠身行礼,楚冰桓先丫鬟一步走了进来。
在看见花澈的瞬间,不知为何想到了前世的最后一幕,再想起这些天连续搅扰自己不得安宁的噩梦,楚冰桓一阵胆战心惊。
他走向花澈,努力稳定慌乱的心绪,勉强压低声音道:“你来找我,何事?”花澈:“跟你私会。”
楚冰桓一怔。
梅采莲“刷”的一下瞪大眼睛。
楚冰桓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木愣愣的说道:“私会,不该是偷偷的吗?”
花澈强忍住才没笑出来,再看梅采莲的脸色,一脸“心机恶毒狐狸精臭不要脸勾引我儿子刚才胡编乱造说什么传信哼哼暴露了吧你果然是来私会楚冰桓的”的表情。
花澈笑笑,以一脸“你让我说的关我屁事我很无辜啊我是如你所愿”的表情还击。
楚冰桓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笑了出来,他很少笑,始终是一副冰冷无情,生人勿进的模样。殊不知这位云渺君笑起来,温柔似水,暖如朝阳。
他不顾旁人在侧,牵起花澈的手,笑道:“你我本就有婚约,何苦私会,大大方方来寻我即可。”
梅采莲:“……”
花澈:“……”
“走吧。”楚冰桓拉着花澈的手要走,花澈这才反应过来,忙说道,“我就是来传个信。”
楚冰桓的笑容极为浅淡,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来都来了,我带你到云天水镜四处转转。”
于是,本该说一句话就走的花澈被楚冰桓硬拉着逛了大半个云天水镜。
等走到竹楼的时候,楚冰桓细心观察花澈的表情,见花澈反应平淡,一如往日,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带他进去。
竹楼依山傍水,风光旖旎。走得越近越是能闻到那沁人心脾的竹香,再结合淡淡的草药味,颇有种世外桃源,闲云野鹤的悠然感。
整个云天水镜,花澈最喜欢的就是这里,让他莫名安心。
竹楼内清凉,耳边听着“咕嘟咕嘟”的沸水声,鼻尖嗅着清苦的草药香,还有一个人穿梭在屋里屋外,他的脚步特别轻,只在偶尔拿东西的时候,会传来“细细沙沙”的轻微声响。
这一切,总是能让他刨除杂念,昏昏欲睡。
那是他在成为魔尊之后,睡得第一个安稳觉。
花澈有些出神,直到误吃了盘中的莲子,被活活苦的回过神来。
楚冰桓很坏心的将莲子和豆沙麻团放的很近,花澈如果出神,是很容易拿到莲子的。
对此,楚冰桓的解释是:“莲子养心安神,多食些没坏处。”
花澈强咽了下去,说起正事:“正月十四是谢晚庭的生辰,师父收到夜幽府的请柬,指名道姓要你、我、大师兄,慕招摇还有林言一同前往。”
楚冰桓点了点头,道:“你特意来告知我此事?”
花澈:“刚好顺路,马上年底了,师父让咱们回家过除夕,等来年直接在夜幽府汇合,不必回师门了。”
灵霄宝殿的名气今非昔比,谢晚庭邀请庄田再正常不过了,顺带叫上花澈、楚冰桓和慕容飒这个万门会武前三甲也不过分,林言在第三轮同重明鸟结契,可谓一鸣惊人,谢晚庭想见见也在情理之中。
就是这个闻元大师兄……
没什么特别,在万门会武的表现也是中规中矩,并不惹眼。
谢晚庭特意在请柬上表示要带着闻元,莫非……是看在他身为大弟子,将来很有可能继承庄田掌门之位的面子?
庄田想不通,闻元不知道,花澈也懒得费脑子去思考。
除夕团圆夜,万家灯火明。
庄田就在灵霄宝殿,和他五个徒弟外加一只仙鹤过年,去年也是一样,到了年根底下就让徒弟各回各家,总不能全留在师门,不让孩子跟父母团聚吧!
林言回他乡下老家,十里开外就能听到街里街坊吹锣打鼓放鞭炮的声音,村长亲自出来迎接,一口一个仙师,拿他当救苦救难的神仙拜,好像和他呼吸同一口空气都能增长百年寿元。
相比林言的荣归故里,慕容飒可是抱头鼠窜了,前脚踏进凤鸣谷的山门,后脚就被他亲爹拿着藤条追,最后还是慕容飒哭咧咧的去找祖母卖惨,那个拿孙子当命根子的老太太根本说不通道理,劈头盖脸把慕启年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事才算罢了。
然后慕容飒就重新过起了他六亲不认的纨绔生活。
花澈回到杭州,姜婆婆已经不在醉满楼做事了。她听从花澈的建议,自己做起了小生意。
这还多亏醉满楼老鸨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说是姜婆婆做面条很有一手,每次花媚儿生病姜婆婆都会给她做一碗热汤面,花媚儿吃完,第二天病准好。
姜婆婆做的面条花澈自然是吃过的,那味道确实不差,汤料鲜美,面条劲道爽滑。
在醉满楼做事难免会碰上一些难缠的客人,花澈给她盘了间面积不算小的铺子,起初姜婆婆还不乐意,她是穷惯了的人,舍不得投资,生怕买卖做不起来亏欠。最终还是花澈好说歹说,“你只管去做,亏了算我的”,才总算让姜婆婆下定决心。
事实证明,心中若有了想法,要勇于尝试,瞻前顾后注定一事无成。
姜婆婆在这片生活了半辈子,街里街坊都熟络的很,听说她新店开张都纷纷去捧场。首当其冲的就是醉满楼的各位姑娘,其次就是喜欢那些姑娘挥金如土的公子哥,把姜婆婆的面馆哄的热热闹闹。再加上味道不差,姜婆婆人实在,给的面条分量足够多,这名气就逐渐散出去了。
生意太好也难免有对家眼红,其中一家就想过去闹事,可他的运气实在太差太差了,他闹事那天,刚好花澈就在店里。
结果可想而知。
那个愣头青是屁滚尿流的跑出去的,打那以后,人人皆知这个老太婆有个仙师罩着,且那仙师虽然生的弱不禁风,可揍起人来特别狠,再无人敢招惹。
这个“老姜面馆”就红红火火的开下去了。
大年三十这天,姜婆婆早早歇业,做了一桌子好菜给花澈,嘴里滔滔不绝的念叨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街里街坊的欢乐趣事,花澈听得开心,一不小心就多喝了两杯。
外面灯火阑珊,墨色夜空绽放一朵又一朵绚丽的烟花,屋内烧着炭盆,花澈有些醉了。
“小少爷,这酒烈的很,莫要贪杯。”姜婆婆一会儿功夫没看住,花澈居然喝了整整两壶,寻常嗜酒之人喝上半壶就要倒,亏得花澈是修士,不然早就倒头睡个十天半月醒不过来了。
“这“醉满人间”可是妈妈用来对付那些不付账耍无赖的客人的,你一口气喝了这么多,会不会有事啊?”姜婆婆说着就要去熬醒酒茶。
花澈抓住她,笑道:“我还不至于被凡酒放倒。”
确定花澈没有被醉的里倒歪斜,姜婆婆险险放心,忍不住问道:“小少爷这是怎么了,有心事?莫非……和楚公子有关?”
“您说楚冰桓?”
姜婆婆诧异:“小少爷没想他?”
“想了一点,”花澈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想婆婆你。”
“老奴?”姜婆婆一脸惊喜,“老奴怎么了?”
“我……”花澈放下杯盏,迎上姜婆婆好奇的目光,“我不想回灵霄宝殿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天气热我得意忘形的喝了冰镇饮料和一根雪糕,然后就拉肚子了,并且,恰逢姨妈期……疼的那叫一个酸爽!捂着肚子瑟瑟发抖……
姑娘们,千万引以为戒!特殊时期注意保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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