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辰晚上回去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小孩子玩的小菜篮子。
这是蒙顶老大塞给他的, 里面的蔬菜都是小崽儿们亲手采摘。
一个畸形人大叔过来喊崽儿们回家吃饭,还邀请了他,他拒绝了, 之后他就被崽儿们塞了这个小篮子。
其实这是个刺杀的好机会,在他知道几个崽儿就是陶颛的孩子后。
但他不相信事情会这么顺利, 而且……当着几个可可爱爱的崽儿们杀了他们的爸爸, 也不符合他的刺杀原则。
对, 他也是有原则的!虽然歪得厉害。
菜篮子里装着几根嫩黄瓜, 还有几个大大的西红柿。
东西很少, 但只要想到这些蔬菜都出自什么地方, 张辰的手就有点抖。
这要拿去拍卖会得卖多少钱?
张辰作为血盟榜上前三的杀手, 存款还是有一些的。
但血盟对盟下杀手真的很抠,扣除所有经办费用后,分给做任务的杀手只有五成。
听起来五成也不少了, 但重点在于扣除所有经办费用, 张辰永远都搞不懂那些经办费用为什么会那么高昂, 明明出来做任务的衣食住行大多都是他自己负担。
总之每次张辰做完任务都会发现他的实际收入大约只有任务悬赏的十分之一到十分之二。
而这次因为要来大荒洲,听说他们血盟在大荒洲开办业务不多,没有多少经办点可用,所以经办费用会很高。
而且他要对付的人是任家堂堂少夫人,不说陶颛本身能力,任家人都还待在他身边。
所以为了掩护他的身份, 比如进入和撤离的安排,经办费用要比以往高出很多很多。
这么计算下来, 虽然这次的任务悬赏很高,但他就算完成任务,也顶多只能收到十分之一的报酬。
有时候张辰会想, 血盟你作为杀手组织,既然已经收了分成,那些所谓的经办费用难道不应该算在你们的工作经费中吗?凭什么让行动者为你们承担组织的运营费用?而且是全额?
不过这世上不公平的事很多,血盟之所以对手下那么雕,不过是他们掌握了杀手们的命脉。
血盟杀手们想要跳槽、想要单干都难。
只要他们身上的基因病变问题不解决,他们就是血盟手底下的狗,狗给狗粮就可以了,血盟还肯给出一些报酬,血盟高层大概觉得自己已经够仁慈大方的了。
张辰抱着小菜篮坐在椅子上,过了一会儿,他把里面蔬菜拿去洗了,一个接一个的吃。
从小的经历告诉他,如果有好东西,千万不要藏起来等着以后享用,那结果通常都不太美好。
最好的方法就是有好吃的,拿到就吃光。
张辰把一篮子蔬菜全部吃完,胃部都有点鼓出来。
躺到床上时,他已经把大脑清空,迅速进入睡眠状态。
这是训练出来的本领,杀手有时和士兵一样,为了保证第二天的工作效率,前天晚上保证良好睡眠非常重要。
所以他们的课程中就有一个课专门训练大家在各种环境下秒睡的能力。
这个能力很不错,可以让人在最快时间内进入深层睡眠,但同时又能保持着极高的警觉性。
说来容易,想要做到既能熟睡又能及时警觉,那需要很长时间也很残酷的训练。
睡眠中突然给你一刀或一枪什么的,对于张辰太常见了。
于是当有人出现在他的宿舍时,张辰表面看仍旧在熟睡中,实际上他的大脑已经无比清醒,并且盖在棉被下的身体肌肉都已经做好了应变 准备。
但来人什么都没做,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张辰感觉到气息消失,慢慢睁开眼睛。
他没有感到杀意,对方似乎只是走错房间了一样。
也许这只是一个试探?
因为他进入了城主山,还近距离接触到大荒城城主的孩子们?
张辰没有多想,再次让自己进入深眠状态。
城主山的石屋内。
棉被掀起一条缝,一个微带冷气的身体钻进被子里。
陶颛伸手,把人往自己怀里拢了拢,闭着眼睛低声问:“干嘛去了?”
任大熊放松身体,感受着爱人的体温,轻声回答:“那个鳞片人不是普通人。”
“嗯,能被默温当弟弟认回来,怎么也不可能是普通人。”陶颛轻笑。
任大熊翻过身,和陶颛脸对脸:“他身上有杀气和血腥气,虽然他收敛得很好,但在我突然出现在他房间时,他还是多少泄露了一些出来。”
“他能感觉到你的行动?”陶颛来了一点兴趣,睁开了眼睛。
任乾坤点头,“感知非常敏锐。不是哪家派来的间谍,就是血盟派来的杀手。”
“何以见得?也许只是一个比较不普通的自由人。”陶颛单手枕到头下。
任乾坤脑袋靠过去,轻轻啄了他一下,“除了他身上些微泄露出来的杀气和血腥气,他进入城主山看似不经意,实际上观察得很仔细,那种技能只有少数人能做到。等明天给你看监控,你就会明白我在说什么。”
陶颛沉默。
陶颛自己就是侦察兵出身,对于某些人的特质很清楚。
绝大多数人到达某个地点,或经过某段路程,过后你问他看到了什么、记住了什么,一般回答得都会很笼统。
可能会有几个比较引人注意的会让人印象深刻,但如果你详细询问路边都有什么商店,有几家饭店、几家百货店、几家药店,停车场停放了几辆车,一路有多少警卫人员,安全通道在哪里等等这类的详细问题,很多人都答不出来。
但侦察兵或者被刻意训练出来的观察者,他们表面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并没有怎么观察周围,实际上,几乎能像照相机一样把一些特别关注的重点全都记录下来,尤其在通道和可利用项目上。
陶颛敢说,那个张辰来了一次城主山,大概已经把警卫的站岗和巡逻地点都记下来,包括进出道路、最佳撤离路线等等,还有就是别墅的分布情况。
任乾坤又啄了他一下。
陶颛抬起眼皮,捏住他的嘴唇,又松开:“你觉得是让他和崽儿们继续接触,还是怎么说?”
“我比较好奇默温为什么会把他当弟弟看?”任乾坤拱啊拱,缠住了爱人。
陶颛看着孩子一样跟他撒娇的大男人,忍不住笑起来:“也许默温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某种特质,就像他察觉我和他生父的类似之处?”
“你和他生父的类似之处?都能生孩子。”
“滚!不过……很有可能。”
任大熊吃吃笑,摇头说:“应该不是这个,我可不觉得默温见到一个雄性隐形孕体就会以为对方是他爸爸,不信我们可以找人测试一下。”
“我明天找默温聊聊。”陶颛表示夫夫夜间对话结束,他要睡觉了,明天还有的忙。
“哥,陶哥,我们做吧,我好想~”
“……”陶颛放任了爱人的纠缠。
任大熊还是有数的,看在他肚里揣了一颗蛋的份上,应该不会太过分……应该吧?
而且他这段时间也有点古怪,似乎身体有些特殊需求,咳!
次日,大荒城一如既往地到处都在动工,大量的工人涌入这个三十平方公里的在建城市,就跟水滴流入大海,并不怎么显眼。
也就只有早中晚的食堂,和一条专门的红灯街区,才能体会到这座还没完成的城市的热闹。
工人们包括士兵们对于红灯街区简直爱死了,他们多余的精力几乎都消耗在这里。
有些比较顾家的或者比较有人生规划的,顶多一个月来一次。也有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赚多少花多少,兜里很少会有存款残留。
红灯区的问题不少,陶颛上午专门抽出时间来和相关负责人商讨红灯区的各种问题。
陶颛很想取缔红灯区,但就连任妈妈都认为红灯区的存在非常有必要。
“红灯区确实藏污纳后,而且我们无法完全保证里面的工作人员是否真的为自愿,但就算取缔了,你以为这种红灯区就会消失吗?不,他们不但不会消失,还会成为城市的疥疮,分布得到处都是,你就是比现在多十倍警力都扫不完他们。”陈留白不客气地道。
负责警局的焦藤也道:“有个专门的地方圈住这些职业者,我们检查起来也方便,而且一切都职业化、合法化,我们其他行政部门也方便介入和管理。而且我不得不说,有了这个合法的红灯区,保证从业者的健康和心态和安全且定价合理,确实大大降低了可能的犯罪率。”
“至于以后,”焦藤环视在场众管理者,缓慢说道:“我们将根据实际城市发展情况来决定是否要取缔红灯区。”
王禄举起手:“城市刚建设,人心浮动得厉害,加上我们的法律法规很严格,如果被有心人挑拨,很容易出事。我也同意红灯区暂时不取缔,而且……可能诸位都没有过过最底层的生活,我过过。”
所有人都看向王禄。
王禄比以前老练许多,说话有条不紊:“很多弱者,他们就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他们很多人连字都不认识,更不要跟他们说礼仪羞耻的问题。对他们来说,只要能有一口吃的、冬天有温暖的地方让他们居住,卖身什么完全不是问题。甚至有些人,已经习惯了用身体去交换一切,你让他做别的工作,他们根本做不来。”
“我理解,但这种状态必须改变。红灯区我可以让它暂时存在,但是!”陶颛敲了敲桌面,“我城明文规定不允许未成年出卖身体,更不允许逼迫。但有些新来的人,带着自己的儿女或者妻子丈夫,把他们送入红灯区,还说他们都是自愿。警察找上门,就说自己的孩子和伴侣是自己的所有物,其他人无权管。”
陈留白冷哼一声。
唯一的女性吴少语代表妇女部门坐在这里,脸色更是难看,“这是我跟城主反应的问题,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发生了很多次,那些人没有一个感到这样不对,我们去管,还说我们多管闲事。有些孩子和大人还知道反抗,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但更多人不是被打怕了就是被洗脑,竟然心甘情愿地做奴隶。”
陶颛接口:“我们今天要商讨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对于这种‘自愿者’,是否要采取强制拯救措施?”
焦藤皱眉,第一个发言:“我只怕强制的结果是引来民怨,我们至今已经受理很多起类似案件,但往往我们这边刚把人救出来,那边家里就来人把人带回家,然后又送去红灯区‘上班’。我们也对那些所谓的家主进行了拘留和罚款等处罚,但实际上感谢我们的人极少,反而跑到派出所和警局闹腾要放回家主的人一大堆,而这些闹事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被迫害者。”
“难道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就不管了吗?孩子不懂事,拿手指往插座里捅,你能因为把他拉开他会哭就不管了吗?”吴少语愤怒道。
焦藤脸色不变:“我不是说不管,而是要如何管。请注意,我们现在警力有限。”
“你知道我最痛恨你们警察什么吗,就是这种家庭暴力和家庭伦理不过是小事,管了也吃力不讨好,干脆就和稀泥或者不管。而且对那些畜生拘留和罚款有什么用,就该喂他们枪子!”吴少语气。
焦藤:“我想你对警察可能有什么误解,而且我城的法律法规也不是这样判决的。”
“呵!”吴少语戾气很重。
李老爷子一直没说话,只叹了口气。
负责运输的原大副兰西尔,和胡聘等人也都没插口。
陈留白拍拍吴少语的肩膀,对焦藤道:“她这段时间见到太多悲惨事情,但能分给她的人手和警力太少了。”
焦藤表示理解吴少语的心情,但也希望吴少语能理解警察也是人,他们也不想干了好事还被人骂。
“那他们拿工资干什么的?做哪行就得承受哪行的压力。做婊子的你让她不卖身,你看她老板和客户同意不同意!”吴少语生气焦藤的无动于衷,怒拍桌。
焦藤苦笑,他不是无动于衷,而是见得太多。
“吵架很有意思吗?”陶颛开口,“少语,焦局长是你的同事,不是你的敌人,我们都理解你的心情,但攻击别人并不是一个好的解决方法。”
吴少语眼圈发红。
焦藤迅速道:“我会加强对警员意识和法律常识的培训,让他们真正认识到警察这个职业的重要性和神圣性,如果有对不起那身制服的人,哪怕是混日子的人,就算警力短缺,我也会让他们离开。”
吴少语不说话了。
陶颛点头:“焦局长这边加大对警员的吸收和培训,警力可以再扩展一千人左右,这部分人员空缺,我会安排。只不过警力增加后,相应内部问题也会增加,内部监督和管理机制都要跟上。这个问题我们之后再详细讨论,先说强制拯救的事情。”
陶颛竖起手指:“对于未成年,我建议强制拯救,拯救出来后不再交给父母和其亲人,而是由政府养育。年龄幼小者和对亲人不再依恋者,可以考虑领养一事。”
陈留白:“赞成。”
吴少语也投了赞成票。
其他人纷纷表示赞成。
王禄则担心地问:“这个人数可不少,我们城的财政方面能撑得住吗?”
在场众人都知道大荒城虽然有任家的股份,但主要承担者还是陶颛。
陶颛笑,“五年内不用担心。五年后,我相信我们大荒城已经可以自己运转起来,并有足够的收益来承担这些。”
陶颛是真不担心,他收了神圣教会的总坛仓库,最近又帮厉家搬了一次家,他的库存别说坚持几万人五年,就是养活百万人五年都没有问题。
当然,如果人口达到这种程度,他就必须要把弄来的很多高精尖东西都卖出去,这也就表示他有可能会暴露。不过现在大荒城的人口还远远不到让陶颛需要卖库存的地步。
王禄又道:“这还只是目前赶来的人员。如果我们出台这样的政策,其他地方一些养不活孩子,或者懒得养孩子的人,很可能会故意把孩子带到大荒城扔掉,然后让我们来代为抚养,等孩子长大后,他们再来摘现成果实。”
众人议论,纷纷觉得这种事非常有可能。
陶城主财大气粗地道:“那就让他们来,但是由政府养大的孩子,可和原来的亲人就再无赡养和被赡养关系。”
接下来,陶颛又和众人讨论了三个主题。
如有人对家人进行伤害、买卖、强迫等行为,其刑罚将不再只是简单的拘留,而是会上升为刑事案件,且重判,最低三年起步,最高死刑。罚款不能抵刑期。
同理,被伤害者也将彻底解除和伤害者之间的赡养和被赡养关系。
最后,那些被洗脑或者甘愿当奴隶的被害者,将被强行解除和迫害者之间的一切关系,并将被强制进行心理疏导。
第三个主题想要做到最难,陶颛和众管理层最后的意见就是先拯救未成年,对于已经成年并且自己不愿脱离困难处境的人,采取尽量帮扶和疏导的方式。
陶颛做了总结性发言:“想要改变这种状态,想要减少这种被迫害者,首先要从教育下手,让我们城所有人都必须去上课,不仅要认字,更要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基础教育,刻不容缓!”
“其次,加大加重对迫害者的量刑!而警方和妇幼部门不得推卸责任,必须深入民众当中,切实感受他们的痛苦和需要。”
“另外,大荒城监管部门将要上线,诸位请从今天开始好好清理一下你们的部门,把一些害群之马和尸位素餐的人清出去。免得到时候内部调查查到你们自己身上。”这话陶颛是笑着说的。
但没有一个人觉得这句话好笑。
权力最容易腐蚀一个人。
也许他们刚开始接受职务时都抱着不算崇高但也想要做实事的心,但时间久了,谁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有时候你自己不想变,但你的亲人、爱人、下属、同事甚至上司都在拉你下手,你怎么办?
陶颛看众人都是一脸认真,突地笑道:“至于钱财和物资方面,你们完全不用担心,放开手脚去做事。而你们的工资福利待遇,我不敢说让你们世界第一,但让你们有房有车有存款绝没有问题,你们的孩子也都会享有最好的教育条件,你们和你们的家人都会作为被保护的第一线。”
大家一起笑起来。
陈留白开玩笑地拱拱手:“行,大财主!”
陶颛看气氛轻松了,顺便喊了个口号:“我们一起努力,就先让大荒城成为大荒洲最好最宜居最公正的城市吧!”
会后,陶颛又让兰西尔留下,和他商谈水路运输的事情。
海族那边已经轰轰烈烈地开始了新海道开辟一事,同样财大气粗的海族王室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开一条海路进入大荒城。
但陶颛这边包括整个大荒洲都不可能让海族直接把大荒洲拦腰劈出一个口子,所以陶颛这边必须先从大荒城开拓一条河道,然后让河道和海族准备的深港口相连。
太多事要做了!
这也怪不得陶颛没把老太太和厉家暗中搞鬼的事放心上,更没怎么把血盟派杀手来杀他的事当回事。
他总不能因为这两件事,就躲在家里不出来,或成天忙这两件事吧?
陶颛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任乾坤不能不在乎。
陶颛不肯做的事,任乾坤全都担了起来。
陶颛可能以为他有一个空间,安全性就能提到很高,但任乾坤可没这么心大,如果是他对陶颛下手,在他进入空间前就能杀他一百遍!
所以当任乾坤推测张辰九成就是血盟派来的杀手之一时,一张对于张辰的网就张开了。
同时,任大太子爷还给血盟找了一些麻烦——敢对任家人、敢对他爱人动手,谁给血盟的胆子?敢接活,那就也准备好接受任家的报复吧!
陶颛一口气忙到晚上才想起来他还没有找默温谈话,问他怎么会把张辰当弟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