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告诉裴光,他可以申请庇护。
可是缉凶处的庇护,意味着你要改名换姓,从此丢掉一切,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虽然他也没什么东西可丢掉的了,但裴光仍然觉得犹豫。
偏偏这个时候,经纪人给裴光发来了续约合同。《卑劣》的热度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公司从裴光身上看到了潜在的可能性,某位高层也很欣赏他的才华,决定力捧他。
以往对裴光态度冷淡的经纪人,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没等裴光答应,他就给积极地给裴光制定了一揽子计划,告诉他,只要他答应回去,很快就能安排他上综艺唱歌。等到慢慢积攒点人气,公司就会给他发专辑。
多好啊。
从前裴光渴望的一切,好像都有了希望,而且是切实可见的希望。
裴光跟他说:我都已经退圈了,告别公演都结束了。
经纪人却问他:你真心想退圈吗?你以前不是说要坚持梦想?你现在才几岁,才26岁就退圈了,梦想这么廉价吗?还是说你有什么困难、苦衷,你跟我说,从前我看你没什么出头的机会,可现在出头的机会都摆在你面前了,你说不干了,你跟我说说,到底什么原因?
裴光紧攥着手机,聊天框里的内容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半天发不出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裴光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意,犹豫不定,其他人可看得一清二楚。叨逼叨小精灵再度上线,说:“咳,坚持梦想没什么不好的,你就是在退圈边缘反复横跳那都是你的事。混不出头的时候想退圈,现在机会来了想回去,那不挺正常,有人嘴几句就嘴几句,要是这点话都承受不了,混什么娱乐圈啊对不对?不过阿光光啊,你要是真的回去,那我敬你是条不怕死的汉子。”
闻月磕着瓜子,深表赞同。
裴光怔住,随即反应过来。而不等他说话,决明就自动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了,“你说要是你真回去了,大红大紫了,走哪儿都能听到你的歌。人楚怜一听,嗨呀,我放过了你,你还成天在我面前刷存在感,真是好不要命的一个男子,宰了吧。”
裴光:“……”
决明:“不是我恐吓你,楚怜真的是这种疯批。他就算本来不是疯批,被关了十年也疯了。你要想清楚啊,阿光光,不要等你功成名就之时,就是你命丧黄泉之日,到时候我还得去给你扫墓,粉丝大军说不定还会在你坟头放歌,多不吉利。”
过了几秒,他又说:“不过你以后要是去演戏,演一个疯批,那你就有参考对象啦!”
裴光觉得头痛,决明说得越喜气洋洋,他就越头痛。他觉得以后不管退不退圈都可以写首歌,叫《一千只乌鸦》。
他转头去找相野,相野正盘腿坐在训练室里休息。因为已经到了夏天,训练又容易出汗,所以相野穿着简单的背心。此时背心都已经湿了,他低头认真地往手上缠着绷带,准备待会儿的拳击训练。
裴光看着他身上的淤青,再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又不忍心上前打扰了。站在门口看了半天,又默默地往回走。
相野早知道他来了,不过他没出声,等人走了才戴上耳麦问决明:“你又把人怎么了?”
决明:“我没有嘛。”
回答他的是相野凌厉的砸在沙袋上的一拳,“砰!”隔着耳麦都能听到那紧实的声音。决明一边感叹着崽崽的成长,一边在担忧他的清瘦美少年是不是要在奔着人形凶器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崽崽你发一张自拍给我看好不好?最好是全身照的,我记得训练室里就有大镜子。”决明发出恳求。
相野无情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决明又抽抽搭搭地去找闻月,因为用他的小脑袋瓜想了一圈,最适合干这事儿的就是热衷搞选秀的闻月了。
闻月欣然应允,“我帮你拍照可以啊,但你为什么要拍相野的照片?”
决明:“我要做一个崽崽成长记录,以后等他结婚生小崽崽了,我就在他的婚礼上放。”
闻月沉默片刻,说:“你不怕他打死你吗?”
决明:“怎么可能!我这么可爱,而且你把他拍好看一点不就行了?谁看了自己的帅照会生气呢,除非你把他拍得不好看?”
闻月:“笑话,我的拍照技术是站姐都比不上的好吗?”
决明:“那你去拍啊!”
闻月就这么被忽悠上了贼船。
当然,她平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她自己也想给相野拍照。十八岁的男孩子,正是青春最好的诠释。本是瘦削瓷白,坐着都像画一样沉静的人,手腕都纤细得像春天的枝条,即便有刺都是软的。可一朝被丢进了训练场的风暴里,流畅的肌肉线条就出来了,只是薄薄一层,看着并不明显,但你也能看出来,那枝条变得坚韧了,刺开始锋利,野性自然流淌,多了些能让人面红耳赤的、昭示着从少年逐渐走向青年的神秘因子。
如此美好的躯体不属于我,但又不妨碍我用镜头把他记录下来。想想就很棒。
而且相野来了这么久了,闻月也大致摸清了他的性子。像决明那样直接让相野自拍是不可能的,矜贵小少爷一定不屑于自拍,还会嫌麻烦。
“看我的。”闻月回房拿了单反,奔着相野就去了,没有遮掩,也没有扭扭捏捏,只是从门口探一个头进去,眨巴眨巴眼睛,问:“我可以进来拍点照片吗?”
下午是自由训练,邢昼有事不在。
相野停下手里的动作,微喘着气,擦去下巴上即将滴落的汗水。他立刻想到了决明,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鬼,但闻月很快又说了:“我喜欢拍照,刚才决明提起来,我才想起来还没给你拍过呢。让姐姐拍一张好不好?以前邢队来的时候,我也给他拍过呢。”
相野:“他也拍过?”
闻月又拿出手机来晃了晃,“是啊,要看吗?”
相野有些犹豫,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闻月便径直走进去,以最快的速度把邢昼的照片翻出来给他看,“怎么样?型男吧?其实邢队刚来的时候,还有点大学教授那儒雅高冷范儿呢,能说理不动手的那种。可谁知道人家把外套一拖,白衬衫的袖子一挽,半句废话都没有,好嘛,直接把当时的一位正式队员给撂倒了。”
是吗。
相野看着照片,目光落在邢昼的眼睛上。这照片拍的正是当时的场景,大概是抓拍的,除了邢昼本身拍得清晰,周围的景物都有些模糊。他正把人撂倒在地,镜头拍到了他的侧脸,冷硬的,却没有现在那么的肃杀。眼睛上戴着白色的眼罩,大抵是眼睛受了伤,义眼还没有装上。
“他一来就很厉害了吗?”相野问。
“是啊,据说十几岁就开始学散打了。老队长怕连累他们,那么多年也没去看过他们母子几次,邢队可能也自己察觉到一点什么吧,所以学了散打防身,其他的可能也零零落落学过一点。”闻月道。
相野不再问了,“嗯”了一声就把手机还给了闻月。闻月仔细琢磨着他的反应,试探着问:“那我拍啦?”
“随便。”相野也不是很在意。
闻月这便喜滋滋地抱着单反拍照,她喜欢抓拍一些瞬间,而不是让模特静静地摆一个姿势等着她拍,她觉得这样拍出来的照片更鲜活、更生动。
裴光目睹了决明和闻月合谋的全过程,愈发不懂他们缉凶处了。他看着镜头里时而凌厉、时而张扬着野性的相野,对于自己的演艺之路,也愈发担忧。
先不说楚怜不楚怜的,他就算回到娱乐圈,真的能成功吗?看看相野,这才是顶流的苗子啊,不用出道就有站子了。
经纪人看到相野,恐怕也会立刻弃暗投明。
裴光叹着气回到客厅,窝在沙发一角,仿佛一条没有生气的翻车鱼。邢昼回来的时候扫了他一眼,又听小熊复述了今天决明跟裴光说的话,心中了然。
“闻月呢?”他问。
“月月姐在训练室呢。”小熊道。
邢昼点点头,这便往训练室去。看到闻月拿着单反在拍,他略有诧异,但相野自己没阻止,他也不便多说。
闻月就是知道他俩这破脾气,才有恃无恐,说:“邢队回来啦,你们慢聊,我上去看看。”
相野还没停,邢昼站在一旁,一边验收训练成果,一边直入正题,“老乐那边差不多了,今晚就开始收网。”
老乐拿走沉香,布局等了三天,终于钓到了大鱼。在这个过程中,曹月出奇地配合,甚至说,她就是宗眠口中那个完美的复仇者,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唱这最后一出戏。
为了引诱敌人出现,曹月提前出院回家,就是在出院的路上,对方终于按捺不住,现身攻击。有缉凶处的人在,对方当然不会得逞,受伤后仓惶逃离。
但人是缉凶处故意放走的,那人身上如今沾染了沉香的气息,行踪已在监控之下,只等挖出更多的人来,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计划最重要的一环在于曹月。
缉凶处在曹月身边保护她,对于鹿野来说不是秘密,他们清楚缉凶处每个人的长相。而且如果缉凶处的人对曹月不管不顾,那才令人起疑。
所以怎么放水成了一个问题,要既不让人怀疑,又能让敌人顺利逃脱。
在关键时刻,曹月因为受到惊吓再次陷入昏迷,顺理成章地将缉凶处拖住,给了敌人逃跑的机会。
整个过程中,老乐和简寒栖在明,宗眠伪装成曹月的司机在暗。三个人里,也只有宗眠能跟曹月同频交流。
简寒栖最不耐烦打哑谜的交流方式,他宁愿出去打架。老乐也拿曹月这样的人物无可奈何,要是碰到个失足青年,他还能摆开阵势跟他聊上个三天三夜,可对上曹月?没用。
曹月从头至尾都没有承认过她跟楚怜认识,或者她与宁玉生的死有关,即便她用一大堆隐喻和故事,明晃晃地告诉了你,但你依旧抓不到她的把柄。
众所周知,那些胡编乱造的话是当不了证据的。可她就这么跟宗眠你来我往地讲故事,竟也能把整个计划谈下来,并顺利地配合演出。
简寒栖觉得:“女人真可怕,你说她图啥?”
决明答:“图你傻。”
简寒栖冷哼一声。
决明说:“这就是自我感动。谈恋爱里经常见到的么,你为别人做很多、牺牲很多,自诩深情,其实只是为了感动自己,这是一种自我满足,你懂吗?延伸到所有的人际关系里,都行。咳,忘了你是条单身狗了,我说的对你来说太深奥了,对不起。”
简寒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当场就把耳麦摘了。宗眠则揉揉眉心,只觉得世界吵闹,活着就像在渡劫。
今天也是不想工作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