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奚弯腰拍了拍安索的头顶，雪豹圆润的随之抖动，尾巴卷翘在空中打悬。

安索在精神域中是正常体型，大猫在他周围转圈，引着他朝山腰走。

他没到过高级哨兵的精神域，对这片雪山的面积与具体构造没有把握，只能先记下异常的位置，为之后的梳理做打算。

这儿算是祁沐的精神图景，精神体生活其中。想要开始梳理，他必须从图景中突兀的位置下手，好进入真正的精神域。

空中还漂着星星点点的雪花，安索在这片荒芜地界刨出了道深坑，几乎有成年男性的高度。

封奚走到安索身边，“这下面有什么？”

是需要梳理的位置？还是埋藏着祁沐心底最想找到的回忆？

他的心中冒出很多猜测，可傻豹子只会吼上几声，爪子在地上磨了磨，讲不出所以然来。

封奚放弃询问，在乱石上稳住身体，艰难下山，安索攀爬得比他利索，不时在封奚前方摇晃尾巴，引着他前行。

雪豹不时蹭蹭封奚的手臂，催促他放出自己的精神体。

封奚感受自己精神域的动静，捧天正呼呼大睡，完全没现身的想法。

可怜的安索没得到捧天青睐，大受打击，只能更加卖力地展现自己，甚至贴心将路上碍事的石头全踢飞了出去。

终于到达明显异常的位置，封奚感受过具体的波动，伸出手与之共鸣。

半晌，他皱眉停下。

因为有安索在中接应，他很容易便进入了精神图景，但祁沐的精神域屏障还在，他很难直接进去。

如果不破开这层防御，就算能挤进去，他也会因为过度防卫被弹出来。

身边精神力波动明显，安索猛抬起头，兽瞳收缩片刻，封奚的融合态映上它的眼瞳。

向导利落的短发拉长搭在肩上，灰蓝色的眼眸被金黄竖瞳取代，些许鳞片爬上颈侧，凝神盯着不断收缩的精神屏障。

他梳理时共情能力很低，但在这样的极端情况，低共情带来的疼痛反而能成为利刃，破开祁沐的层层防护，直劈内里。

看准时机，精神力凝结成束扎向愈来愈多的裂缝。

特种人精神域沉积有过往记忆，大多是他们在意的片段，交织编造后成为另一幅模样，有时连本人都无法分清其中哪些属实，哪些出于幻想。两者结合产生特种人最纯粹的欲望，借助这些欲望来巩固哨兵的精神域，能清除许多堆积的杂质。

而想找出欲望，就必须从记忆入手。

眼前白芒闪过，封奚成功进入记忆片段。

这里是片集市，集市上行人熙熙攘攘，支着不少招牌，其上的文字晦涩难懂，他的视野也矮了一截，只能到行人的上身。

衣袖被拉扯，封奚转头，与蹲在货物旁边的祁沐对上视线。

看到祁沐脖子上箍着的环，封奚的身体下意识瑟缩了瞬，他抬手摸向自己的颈侧，果然发现了同样的装置。

这是他们在Y83的时候，研究所每隔半个月就会放他们出去段时间，目的是减少心里疾病。为了防止逃跑，他们每个人都会佩戴这样的颈环，回到研究所才能取下。

祁沐指向头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封奚抬头，看向覆满货物的摊位，很难想象在星际时代还有这样原始落后的市场，成堆没有经过处理的蔬菜或水果在高温烘炙下散发出腐烂的味道，被来往顾客挑挑拣拣。

“准备！”祁沐一只手拉上封奚，另一只手将货币放到摊位后抓起把绿叶离开。

集市的人从来不会卖东西给实验体，靠着强买强卖，他们成功得到了科克草。

两人气喘吁吁站定，科克草被祁沐攥出了汁液，他眼眸弯弯，“听说哨兵能通过这个尝出普通的味道，我们也来试试。”

没得到封奚回应，他又开始盘算，“我们再去找点蔬菜，一定要尝出味道。”

最终他们也没成功，两人将科克草分了分，生嚼了青草，祁沐犹长吁短叹，“连厨具都不愿意借给我们，真抠门。”

说罢，他看向封奚，“等逃出去，我再买科克草给你做饭，我做饭很厉害的。”

封奚转过头，没与祁沐对视，“好。”

没等到祁沐出现过敏反应，眼前场景再次虚化。

再次清晰之后，一个体格壮实的中年男性举着大块的食材，祁沐拎着厨具，跟在他身后。

封奚没了宿体，意识飘在空中。对他来说，看祁沐和他父亲相处是件很新奇的事，从两人的相处模式来看，祁沐的父亲还不错。

粗狂的声音响起，“今天想吃什么？”

到了厨房，中年男人掏出刀，在桌面切肉，他看祁沐即将上手，连忙赶过去阻止，“唉，别动，小沐，你待着就行。”

“最近精神域痛不痛？怕你切到自己的手。”

祁沐将手上拎着的鸡放到地面，有些气，“我做饭很难吃吗？每次你都这么多事。”

中年男人嘿了声，放出自己精神体，“嫌你爹事多了还？敢不敢用实力说话？”

灰色的缅因猫在地板上刨了会儿土，扑向没长大的安索。

特种人的精神体在分化时诞生，随着主人一同长大，祁沐还是少年，安索的体型也不够大，加上祁沐对自己的精神力没什么经验，小豹子没一会儿就被按在地上叼住了脖子，脆弱地嘤嘤叫。

中年男人慌了神，又不知道该怎么哄，“快管管你的精神体，别哭了。”

见祁沐要跟他僵持到底，他手忙脚乱让出点位置，“你要做什么？你来你来。”

终于能让疲惫一天的父亲休息，祁沐露出胸有成竹的笑，“水晶果炖纽扣草煮黑尾蝎，怎么样？”

中年男人砸吧了下嘴，“跟古蓝星的地三鲜挺像，不过你可注意点黑尾蝎，我不想被毒死。”

在祁沐自信的笑容中，烹饪开始，他先处理了黑尾蝎，接着将其余两种食材放入。

半个小时后，封奚看着熬的发黑的汤汁，有些疑惑。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哨兵吃的食物里不会放调料，这颜色是怎么做出来的？

菜端上去，中年男人竟然全都吃了下去，面目狰狞地笑呵呵回了卧室，吨吨灌下几大口水。

之后便平躺下，胸口都没了起伏。

祁沐则指挥安索叼上吃光的餐盘，将其放到水池，但临到半路，它忍不住停下呸了两声，一阵干呕后回了精神域。

这饭……

怪不得祁沐喜欢喝营养液。

没看到祁沐对厨艺的复盘，记忆转换，新的场景显现。

封奚看向身前镜子，他的融合态映在其中。

能看到他原本的样子，这段记忆便是欲望所在。

房门叩击声音响起，封奚转身，他正在卫生间，而祁沐倚着门框，眼中笑意吟吟。

封奚：“怎么？”

他走出门，认出这是祁沐的公寓。

和他那边布置差不多，封奚走到沙发位置，毫不客气坐下，长腿交叠，满是反客为主的气势。

祁沐果然没觉不对，他朝封奚展示终端上的图片，“这道菜怎么样？终雪星特色。”

看到其上十几种食材，封奚沉吟片刻，“没有简单点的吗？今天想吃些清淡的。”

祁沐眼睛垂下，“已经快做好了，真不吃？”

封奚：“行吧，吃。”

祁沐之前能做成那个鬼样子，今天会怎么样？

不对，封奚自顾自洗脑，那都将近十年前的事了，怎么可能没一点提升？

很快，厨房声音停下，封奚坐在桌前，支着下巴看祁沐端出来的食物。

怎么说呢，卖相很正常。

他更加放松，向祁沐挑起话题，“祁沐，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或者特别想做的事？”

得先找出这些记忆下的欲望。

祁沐把眼一横，搞得封奚有些慌，“怎么了？”

放好筷子，祁沐开口，“你一直叫我沐沐的，今天怎么突然换了叫法？”

封奚口中含着的饮料差点喷出去，他上下打量祁沐，“…沐沐？”

这称呼祁沐不觉得羞耻吗？

祁沐矜持点头，“没错。”

封奚觉得必须找件事缓解这称呼凭空带来的尴尬，便动筷子夹菜，“你先说你特别想要什么。”

祁沐准备了碗水，将加过调料的食物在水中涮了涮，低头思考。

封奚咬上菜帮子，眼睛盯着祁沐看，咋摸下舌头，没尝出味。

于是他又夹了个看不出哪来的肉块。

一股火辣辣的痛觉霎时自喉头上涌，封奚颤着手将肉快移开，不可思议看向手下的食物，怎么这么咸！

给他舌头都咸麻了，接着就是刺激性的辣，他想立刻舍弃味觉。

看封奚难受的样子，祁沐贴心递了杯水过去，“ 不好吃吗？”

封奚险险挂着笑，“好吃的。”

估计是哨兵每次吃普通人的食物都被刺激的难受，完全模拟不出正常的食物味道。

他这得算工伤。

祁沐的声音传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想跟你好好吃顿饭。”

“挺好笑的是吧。明明咱们就在吃饭。”

欲望稀里糊涂被牵扯出来，封奚被弹出精神域，对上祁沐忍痛的眼。

经历过精神梳理，两人间出现条精神链接，他能感受到祁沐疼得厉害。

没共情能力就这点难办，他没办法麻痹哨兵的感官，医治顽疾时的痛苦会被祁沐一丝不落接下。

两人正以种糟糕的姿势抱在一起，封奚的手压着祁沐的脖颈，而祁沐在封奚脖子上留了几个牙印，气喘吁吁。

松开缠在一起的手脚，封奚想起开，但祁沐的手搭在他腰身，压着他又摔了回去。

随之而来的是哨兵的气息，祁沐蹭着脖颈，咬牙讲理，“梳理后的温存很重要，你得负责。”

为了忍住口齿间的颤抖，他这话听着凶狠极了，封奚被他拱的想笑，“温存多久？”

他低头，“回去一起吃顿饭吧？在你家做，我还没去过你住处呢。”

祁沐因为耳尖气息脸颊微红，“好，我给你做。”

封奚手抖了下，不太妙的记忆窜出，“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