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哲彦想到庄瀚学留下的纸条:我回家了。
回家?回哪个家?庄瀚学还有别的家?是回老家了?
秋哲彦回过神,立即拿出手机拨通庄瀚学的手机号。
忙音,无人接听。
恍然之间,秋哲彦忽然发现,他其实对庄瀚学一点都不了解——庄瀚学出生于哪里?父母是谁?有过哪些朋友?曾经从事什么行业?和家里人的关系如何?
他一概不知。
他只见过庄瀚学移居海外的大哥,当时他没敢要联系方式,都是隔着庄瀚学联络的,他压根不知道人家的手机号。
倒是他傻呵呵地早就对庄瀚学掏心掏肺,把自己的所有都抖落出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以为他们已经两情相悦,才只一晚上,庄瀚学突然人间蒸发了。
总不能是朋友的劝谏应验了吧?
打从一开始,庄瀚学会跟他在一起,是因为他那时还有钱,能养他,由他不上班,混在家里玩。现在他没钱了,好日子到头,所以庄瀚学拍拍屁股就走了?
不,不可能,假如是为了钱,庄瀚学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所有积蓄都给出来?
他之前养庄瀚学几个月都没有花到那么多钱。
秋哲彦如困兽般在狭小的客厅里踱步,然后在床上坐下,不停地拨庄瀚学的手机号,不死心地拨了一遍又一遍。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对不起……”
***
庄瀚学实在太累了。
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累的一天了,之前陪秋哲彦连着加班三天,总共加起来也大概只睡了五六个小时,昨晚两人又在办公室乱搞好几个小时。
搞完之后,秋哲彦睡了。
他没睡,整理一下桌上的文件,再留了纸条,务必要保证秋哲彦能看到。
等到回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他撑着快散架般的酸软身体洗了个澡,再去整理行李。
还得把豆豆装进航空箱,送去专门的托运。
把一切料理妥当,再出发去机场时,一看时间,都五点了。
路上催促着师傅开得快点,再快一点,但还是花了一个小时才到机场。他困得要死,但没敢睡着。
然后去取票、登机,差点要迟到。
一上飞机,他就累得直接睡死了。
回家的机票是他自己买的,因为现在手头没多少钱了,买的是最便宜的经济舱,座位尤其逼仄,害得他要像是蜷缩着一样睡觉。
换作平时,他肯定不能睡得那么沉,但今天实在是累死他了。
在空中飞了近三个小时,跨越半个中国,飞机降落在他从小长大的城市。
时间还早,才十一点多。
庄瀚学睡醒,因为衣服裹得太多,焐了一身汗。
黏糊糊的难受,他解开围巾,风一吹,又冷得一个哆嗦。
因在天上飘了那么久,如今落地了,庄瀚学仍有种脚不沾实地的错觉,整个人像是踩在云上,轻飘飘的。头莫名地疼,疼得像要炸开。
庄瀚学仰起头,眺望蔚蓝的天空和城市建筑。
哪里的天空和城市看上去都相差无几。
他依然觉得很不真实,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几千里之外,跟秋哲彦依偎在一起诉说喁喁爱语,此时此刻,他却站在这里,要回到自己逃离了七年的生活。
出口有人接他。
是他家的专职司机。
庄瀚学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他难受得不得了,上车以后就直接躺在后座睡觉了,说是睡,其实也不大睡得着,因为头实在疼。
司机把他叫醒。
庄瀚学现在浑身发烫,可是一丝汗都没出,但一下车,冷风一吹,他觉得像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冷得他不停哆嗦,脑袋昏昏沉沉,稍微思考些什么就疼得厉害。比上车前还要严重。
妈妈亲自在门口接他:“涵涵,我的涵涵,你可回来了。”
庄瀚学点点头,他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虚弱到让他自己都觉得吃惊:“妈妈。”
妈妈看到他,皱起眉:“你怎么了?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脸色这么难看。”
妈妈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这么烫!你发烧了啊?”
庄瀚学觉得自己站不住了,他蹲下来。
妈妈心疼地拉着他:“你这怎么回事啊?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啊?别坐在地上,我们去医院。”
到了医院,庄瀚学才知道自己烧到四十几度,还有些肺炎的症状,他吃了药,躺在床上打点滴,醒过来以后看到一个女人守在自己的床边,以为是妈妈,仔细一看发现是个不认识的人,问了才知道是妈妈找的护工。
他看了一眼,继续睡了。
再醒过来,外面的天都黑透了。
护士进来给他测体温,温度还在四十度徘徊。
庄瀚学觉得自己真是遭大罪了,虽然他不爱锻炼、身子骨虚,可是也很多年没有病到住院了。
他找了一下床头,没找到手机,想了想,慢吞吞想起手机放在外套里,于是问护工他的外套在哪。
又问:“现在几点了?”
护工告诉他:“十一点多了。”
难怪住院部走廊的灯都熄了。
护工把他的外套挂在病房的衣柜里,听从他的话,把手机取给他。
庄瀚学一看手机,登时间头皮发麻。
足有几百条来电未接显示。
全都是秋哲彦打来的。
完了。
庄瀚学想。
尽管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先斩后奏,回了家以后再电话具体地和秋哲彦说一说,可他没想到自己半道上突发疾病,直接倒在医院,一昏过去,醒过来竟然就已经是这个点了。
庄瀚学赶紧回拨了电话。
才“嘟”了半声,秋哲彦几乎是秒接了电话,电话对面传来的声音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他听见秋哲彦心焦如焚地问话:“你在哪?庄瀚学。”
庄瀚学听到他的声音,觉得心口都熨帖许多,连病痛都显得轻了:“我在家啊。我不是给你留了纸条吗?我说我回家了,我爸妈家。”
秋哲彦说:“你也不写清楚!我还以为你是回我们的住处了,你知道我回来以后发现你不见了,豆豆也不见了,我都快被你吓死了。你回老家没事,你怎么把豆豆也带走了?”
庄瀚学说:“你上班那么忙,肯定没空照顾豆豆啊。那我把豆豆带回家了嘛。”
秋哲彦气死了:“你也不写清楚,你知道我有害怕吗?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庄瀚学虚弱地说:“对不起了嘛。”
秋哲彦仍未消气,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庄瀚学卖惨说:“我一下飞机就发烧了,我现在烧都还没褪,刚才护士妹妹给我测体温,还有39.8°,我现在医院住院,秋秋,我好可怜啊。你不信的话,我拍照片给你看。”
秋哲彦一瞬间什么气都没了:“你生病了?病得那么重吗?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开始病的?医生怎么说?唉,你现在在哪?我去看你。”
庄瀚学大方地谅解了他:“没关系啦,昨天我又没生病,你想发现也发现不了啊。你不用来看我,我只是回趟家而已,等事情办好了,我就会回去了。”
秋哲彦问:“办什么事?”
庄瀚学说:“我和你说过了啊,帮你拉投资呀。”
秋哲彦缄默了片刻,说:“……我还以为你是在说笑呢。”
庄瀚学说:“我不是在说笑,我是认真的。小秋,你等着我,不管办不办得成,我都会再告诉你的。”
秋哲彦焦虑地说:“没关系,办不成也没关系,你早些回来。都是我的错,我明知道你身体不太好,我不该让你陪我工作的,害你生病了。如果是这样,那我情愿不管公司了。我再找一份工作,给人打工,不至于养不起你的。”
庄瀚学想了想,竟然破天荒地说:“小秋,我打算去工作了。”
秋哲彦愣了下:“你要去工作?”
庄瀚学“嗯”了一声,带着他一惯特色的懒散笑意,轻飘飘地说:“我也养你吧。”
庄瀚学跟秋哲彦视频,秋哲彦看到他所在的地方确实是医院,知道庄瀚学没有在骗人,这下终于对“庄瀚学是不是逃跑了”这件事稍稍安心下来,但是又为庄瀚学生病而担心不已。
庄瀚学自己不以为然,和他说:“就是这样啦,过了三十岁以后,我就发现自己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只是通宵了几天而已,就感觉要猝死了一样。唉,我二十几岁年轻那会儿,经常通宵,从没生过病。到底是我年纪大了。”
秋哲彦吃惊地问:“你二十几岁的时候那么勤奋工作的吗?”
庄瀚学哈哈笑:“不是,是通宵泡吧、打牌啦。”
秋哲彦:“……”
庄瀚学向他保证:“我每天都会给你发消息的,你不要那么担心嘛。我没跑,我真没跑。你等着,过几天就会有好消息了。”
秋哲彦想到早前庄瀚学跟他说认识一个生孩子的男人,他不信,又自称前女友是大明星,他也不信,结果竟然都是真的。
那这次呢?
他想起庄瀚学当时夸下海口的模样,嬉皮笑脸地说:“你等着,你看我给你借钱回来。一个亿够不够?”
……这会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