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沈郁眉头舒展,笑了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偷偷跑到这里来的?”
乔昔的心跳都凝滞了。
他丝毫不敢动,只能呆呆地跟沈郁对望着。
直到对面的男人再次开口:“还偷了我的衣服,是想穿在自己身上吗?”
他温柔地冲乔昔招了招手:“还不快过来,小西?”
乔昔愣了片刻,猛地低下头,入眼的是胸口细细绒绒的白毛。
他连忙抬了抬爪子,又回头看了眼自己紧张到竖起来的尾巴,终于松了口气,尾巴放松地垂下,然后喵了一声,迅速跳进沈郁怀里。
还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变成了猫咪。
没有被沈郁发现这么离奇的一幕。
从前的沈郁一直对自己的腿疾避而不谈,即便是府中为他找来各种江湖名医,亦或是陛下派来擅长治疗骨骼的太医学士,都会被沈郁拒之门外。
他似乎一直自暴自弃,在逃避整个世界。
但自从这次的中毒事件之后,他竟然叫府中管家去把过去那些名医重新请了回来。
乔昔趴在院子里的栏杆上晒太阳,听府中小厮丫鬟们悄悄谈论:
“王爷总算是愿意治腿了!”
“可是王爷的腿痼疾那么多年,还能治好吗……”
“别瞎说,咱们王爷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况且只要他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总是好的不是吗?”
“说的也是,其实王爷这么多年走不出来都是因为伊太妃当年……”
“嘘!别提这件事!”
……
小厮们讳莫如深,倒是让乔昔更感兴趣了。
沈郁的腿到底是怎么变成残疾的?他们口中的伊太妃……是沈郁的母亲吗?
乔昔伸了个懒腰,迈着猫步从窗口跳进沈郁的房间里。
屋里的郎中正在为他的双-腿针灸,一双修长白皙的腿平平地摆在床上,刺猬似的扎满了细针,但沈郁却表情平和,漠然地注视着前方的床帘,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知觉似的。
郎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行针的手指似乎都有些颤抖了,他用力摁了摁沈郁膝盖下方的穴位:“王爷,摁这里您有知觉吗?”
沈郁摇了摇头,淡笑:“没有。”
郎中神色愁郁:“王爷,实不相瞒,您这腿耽误治疗太久了,很多经络都……都已经无法修复了,老夫只能尽量帮您行针,这到底有多大的功效实在是不敢保证啊……”
郎中说出这种话,就是隐晦地向沈郁表明,他的双-腿基本已经没救了。
分明被判了“死-刑”,沈郁却并无半点不悦与落寞,好像这双-腿并不是自己的一样,淡淡冲郎中挥了挥手,让他收起针灸离开。
直到屋子里的人都清空了,沈郁才罕见的轻叹了一声。
他撑着床头,似乎想从床上挪到轮椅上去,但身体却僵硬地不受控制,让他露出懊恼的神情来。
乔昔连忙跳到床上,用毛绒绒的小脸蹭了蹭他因为用力支撑而抱起青筋的手腕,他喵喵叫着,碧蓝的水眸注视着沈郁,好像在安慰他。
沈郁抬手轻轻抚了抚乔昔的头,轻笑道:“你不用安慰我,我早该想到的,这双-腿这辈子都好不了了,我不该因为仇恨……而对它抱有过多的期待。我想做的事情,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也能完成。”
乔昔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他明白,沈郁不该这样放弃自己。
这双-腿明明那么长,那么漂亮,怎么可能站不起来呢?
他跳到沈郁的腿上,两只前爪的小肉垫在他腿上踩啊踩的,像是在按-摩,然后瞪大眼睛期待地看向沈郁,希望他重新振作起来。
不过这么一按,乔昔好像感觉到了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好像能够感受到沈郁腿部一团乱麻似的经络。
就像小猫咪的毛线球。
他好像能够控制那些“线”,就像整理毛线一样,乔昔的小肉垫在他腿上按了按,有两条缠成一团的杂乱经络就被理顺了,回到它们原本的位置上。
乔昔来了兴趣,又在他腿上踩了几下,两根断掉的经络重新连接、归位。
这是……他身为灵猫的能力吗?
乔昔诧异地抬起眼,激动地喵喵叫着,似乎在期待着沈郁的反馈。
沈郁也蹙了蹙眉:“说来也奇怪,郎总那么长的针-刺下去我都没有知觉,被你这么乱蹦乱跳一通,我竟然感觉到腿上痒痒麻麻的……”
那就是有效果!
乔昔喜出望外,躲开沈郁过来捞他的手,继续在沈郁的腿上手舞足蹈。
从沈郁的视角看来,小猫咪就像在挖什么宝藏似的,在他腿上一通乱踩,他逐渐能感受到痒痒麻麻的感觉,甚至能感觉到猫咪小肉垫里藏着的尖尖刺刺的小指甲。
而看似乱刨一通的乔昔实则是在一条一条帮沈郁整理他乱成一团的经络。
可成千上万条细细密密的经络线条并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乔昔整理了几十条,就觉得浑身发软筋疲力尽了。
他伸着小舌头,喘息着趴在沈郁的腿窝处,疲惫的冲他眨了眨眼,喵了一声。
一次经络的疏通当然不会有太过明显的感觉。
沈郁也并没有认为猫咪能治疗他的腿,只当他在玩耍,宠溺地将疲惫的毛团子抱进怀里:“好啦,我知道你很辛苦,谢谢你为我按-摩。”
乔昔喵了一声,只要能帮助到沈郁他已经很开心了。
他安心地靠在对方怀里,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沈郁身上好闻的味道让他很快安眠。
乔昔依稀感觉到自己大概是有某种灵力的,所以才能帮助沈郁修复腿部的经脉。
但是动用这个灵力会让他很累,很疲惫,就像现在一样昏昏欲睡,甚至连抬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即便再累,乔昔的精神都不敢放松。
他还要时刻担心自己会不会再次在沈郁身旁变成人形。
可沈郁身上的味道好闻的安眠。
等乔昔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不出意外的……他再次变成了人形。
而此时的他由于在猫咪形态时就靠在沈郁的怀里,所以现在即使变成人了,依然紧紧贴着对方,沈郁的手甚至还揽在他的腰上。
猫毛和人类皮肤的触感是完全不同的,他该不会已经发现了吧?!
乔昔紧张地抬头望向沈郁的脸,对方双眼紧闭,好像睡得很熟,似乎并没有发现怀里猫咪的异常。
乔昔这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把对方揽在自己腰部的手挪开,然后迅速翻身跳下床,像昨晚一样,躲进屏风后的内室里。
这次他没有偷拿沈郁的衣服,光溜溜地蹲在墙角总觉得怪怪的,于是乔昔干脆藏在了内室后方的浴桶里。
能将他的身形完美遮掩,还防风御寒。
疲惫地打了个哈欠,乔昔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又重新变回了猫咪的样子。
周围很安静,也没有听到沈郁轮椅的声音,看来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
乔昔心满意足地从浴桶里跳了出来,却发现浴桶边上搭着一件白色的外袍,正是那天晚上第一次变成人形被他偷走的那件。
奇怪,这件衣服昨晚就在这里吗?
估计是昨天沈郁沐浴时落在这里的,他昨晚溜过来的时候太紧急,没有注意吧。
乔昔没想那么多,饱睡了一觉之后精神抖擞,他只想快点继续帮沈郁修复腿部的经络。
迈着轻快的猫步,乔昔来到沈郁房间的时候,他像是早就等候多时了似的,放下手中的书卷,轻笑道:“你又来帮我按腿了?”
乔昔喵了一声,迅速跳上他的膝盖,爪子在他腿上一蹦一跳的,仔细感受着他腿部受伤的脉络。
他修复的太认真,好不容易像昨天理顺了几十条经络,抬起头时,才发现沈郁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如果说以前他看向乔昔的眼神是主人对宠物的宠溺,那现在就多了些好奇、满足和意味深长。
乔昔总觉得沈郁好像正在透过他猫咪的表皮看向他人类的灵魂。
“喵——”
乔昔连忙抬起爪子舔了舔,尾巴也轻轻晃着,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
沈郁却自顾自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的腿到底是怎么残疾的?”
乔昔舔爪子的动作一顿,抬眼时却发现沈郁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势在必得的笃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似乎暴露了他能听懂沈郁说话的事实。
于是他连忙打了个滚,装模作样地露出肚皮,摆出正常猫咪该有的样子,滴溜溜的眼珠子转个不停,悄悄观察着沈郁的表情,见对方没有要追究下去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
“我的腿……是因为当初马车失控掉下悬崖,摔断的。”沈郁低声道,“我一直以为那是一场意外,再加上当初母妃刚刚意外离世,我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就任凭自己这么自暴自弃下去。”
“但后来我却发现,那次事故并不是意外。”
“就连母妃的死,”沈郁低头看向乔昔,与他碧蓝的瞳孔对上,“也不是意外。”
乔昔听得认真,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表现已经完全超出了普通猫咪该有的范畴。
沈郁勾了勾唇,话锋突然一转:“我发现,你好像能听得懂我讲话?”
乔昔一怔,又连忙撇开眼装模作样的舔爪子。
沈郁抬手撸了一把他的尾巴。
从尾巴根轻柔舒缓的摩挲到尾巴尖,他好像能完全掌握猫咪最舒适的动作似的,舒服的乔昔不自觉地发出喵喵地喟叹。
然而下一秒,沈郁的话却让他整个身体都像被冷水浇过一样:
“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变成了一个漂亮少年,就好像真的发生了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