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霸吐」的……容器？”

这个有些陌生的词汇让黑泽里奥的眼神看起来相当的茫然。

他歪着脑袋，下意识地跟着对方重复了一遍。

原本准备离开的金发少年只是微微挪动了屁股，重新坐了回去。

他有些惊奇，忍不住感叹道。

“所以，中也是神明吗？好厉害。”

“……不，我可不是什么神明。”

赭发少年啧了一声，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爽。

“只是实验室里的那群研究人员，所使用2383行人类的格式代码与克隆□□创造出的，能够承载力量的安装装置罢了。”

名词太多，太过复杂。

黑泽里奥的眼睛开始转起了蚊香。

不过，

「荒霸吐」这个名字。

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啊，想起来了。

那个人似乎提过，但一直吞吞吐吐的，含糊不清的样子。

模糊的记忆之中，那个穿着白大褂的棕发哥哥的声音，在耳旁若隐若现。

金发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睛。

『‘「荒霸吐计划」……实验品……’』

『‘非常的危险，简直……触碰了……神明的力量。’』

然而，对方似乎还和自己说过什么，嘴巴一张一合，隐藏在反光镜片后的那双眼睛，看不清神情。

『‘你……不可以……知道了吗？’

‘不能……被发现的话……就……’』

『‘咚——’』

黑泽里奥回过神来，深绿色的眸子重新对上焦距，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赭发少年。

所以，

这个是中也不能够告诉别人的秘密吗？

但是中也告诉了自己诶……

而中原中也也看到了黑泽里奥瞪圆了的绿眸，只当是对方对于自己的身世感到惊讶。

赭发少年平静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横滨的擂钵街你应该知道吧。那是因为我而发生的大爆炸，所以形成的一个巨型坑。”

“在那之后我被「羊」的成员收留，因为异能力的原因，有一部分人开始叫我「羊」之王，不过我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王，只不过是恰好手里有张好牌罢了。”

“然后……反正就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羊」解散了，我加入了港口mafia。”

在说到「羊」的解散时，中原中也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淡淡的沙哑。

黑泽里奥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中也，心情不好。”

“为什么？因为「羊」解散了吗？”

虽然看起来里奥这笨蛋读不懂空气，但有的时候，却又能很快地嗅到身旁的人情绪的不对劲。

不管是对熟人也好，还是对陌生人也罢。

对于情绪的变化，他捕捉到的似乎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

中原中也似乎沉默了一下，钴蓝色的眸子视线投向了停在花蕊上的那只白粉蝶。

他犹豫了一下，平静地说道。

“我可能并不是一个好的首领吧。”

黑泽里奥不解地皱起眉，努了努嘴，小声说道。

“才不会哦。”

“我不觉得中也会是个不好的首领。”

金发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用肢体动作比划着，似乎很努力在说服他能够相信自己。

深绿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充满了欢喜。

“中也很温柔，很有责任心，喜欢小狗，总是请我吃东西……而且中也非常的强大，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哦。”

“啊，如果中也能不总是捏我的脸或者敲我的脑袋，那就更好了。”

“总之，我很喜欢中也！”

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里奥一脸认真地点了点脑袋，眼睛弯弯地笑了起来，像是小太阳一般。

中原中也微愣，下意识地想要压低自己的帽子挡住脸上的表情，然而抬起手摸去时又摸了空。

他才想起来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戴帽子。

“咳……”

本体不在身上，中原中也有些尴尬地放下手，轻咳了一声以掩饰刚刚自己那看起来有些古怪的举动。

赭发少年有些别扭，忍不住小声嘟囔起来。

“你这家伙，总是说这种奇怪的话……”

“诶？奇怪吗？哪里奇怪了，我是真的这么觉得的嘛……啊，难道说中也在害羞。”

黑泽里奥仔细观察了一番，恍然大悟，“原来中也是那种，听到别人夸奖就会不好意思的害羞类型！”

“……谁在害羞啊！你这笨蛋！”

中原中也忍不住拔高了音量，咬牙切齿地说道。

然而完全掩饰不住耳朵尖的绯红；这句嘴硬，多少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在里头了。

但里奥好像并没有意识到，只是委屈地瘪了瘪嘴，深绿色的眸子眼神看起来有些可怜。

“不要总是说我笨蛋嘛，虽然我的确是笨蛋。但是，如果有人这么夸奖我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对自己有着清晰认知的里奥，鼓着腮帮子愤愤地抱怨道。

明明和里奥说自己的事情，只是觉得在对方对自己能够坦诚相待之前，自己也必须先坦诚。

结果现在却感觉自己又被对方治愈了。

中原中也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抿了抿唇，继续说道。

“一开始，我加入港口mafia也是为了寻找有关自己身世的信息。”

“港口mafia是为数不多，保存着有关于「荒霸吐计划」的组织了。啧，BOSS……森先生还提醒我要小心太宰那混蛋，要是那家伙比我之前成为干部的话，说不定会直接放火烧了资料。”

不过最后太宰也没有这么干。

“唔，所以中也现在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

“差不多吧……不过我现在也不在意这些东西了。”

赭发少年的唇角微微勾起，钴蓝色的眸子在阳光下如同蓝宝石般闪亮。

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与自信，声音坚定，不见犹豫与迷茫。

“——不论我到底是人类还是人造人，我是中原中也这一件事实，都不会改变。”

果然，

这就是中也嘛。

黑泽里奥忍不住眯起眼睛，像是小孩子一样晃了晃小腿，为对方感到开心。

金发少年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稍微散去了些，抿着嘴唇，皱起眉头认真思考。

他用吸管戳了戳杯子里冰块，小声问道。

“那所以，现在中也喜欢这里吗？”

“嗯？”

话题转变得太快，中原中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于是，金发少年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所以，中也喜欢港口mafia吗？”

黑泽里奥问完，没有等中原中也说话，反而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倚在桌子上，自顾自地回答道。

“唔，我倒是很喜欢港口mafia哦。”

“这里的人都很好，我交到了很多的朋友。”

“这里有中也和太宰在，虽然总是欺负我，但对我很好；芥川经常生气，我给他带蔬菜吃他还会朝我用「罗生门」。BOSS也是个靠谱的好首领。

而且，港口mafia的食堂也很好吃，假期的时候可以出去玩，还有很多猫……”

越说到后面，又开始没什么逻辑，只是单纯凭着自己的心情在说，完全没个重点。

就差把昨天吃了什么翻出来一起讲了。

——要是能留在横滨的话，好像也不错。

脑海中，这个想法一闪而过。

随后，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让黑泽里奥忽然又有些迷茫。

但如果自己留在横滨的话，大哥和伏特加怎么办呢？

“喜欢什么的……”

对于里奥孩子气的评论，中原中也微微皱眉，有些无奈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叹了口气。

赭发少年想了想，认真地说道。

“这里对我而言，可以说是「家」一样的存在吧。”

“「家」？诶、原来中也会把港口mafia当成「家」吗？”

金发少年微微瞪大眼睛。

“也不是这个意思，这只是个比喻……”

但仔细想来，好像也的确差不多。

他把港口mafia当成了自己的归宿，也视港口mafia为自己的家人。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好像被对方绕了进去。

「家」的定义是什么？

从精神层面上而言，是令人安心的归处，值得信赖的地方。

而黑泽里奥却又忍不住开始发呆。

中也把港口mafia当成了自己的「家」。

那么自己呢？

——他不喜欢组织。

除了大哥和伏特加以外，组织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更不可能当成自己的「家」。

可是，如果不留在组织的话，自己又要去哪里呢？

‘你并不适合组织，蒙蒂利亚。’

‘——蒙蒂利亚，你难道不想要离开组织吗！’

记忆中，穿着礼服的贝尔摩德皱着眉，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一种说不明的情绪。

关于贝尔摩德对自己说话，这几天黑泽里奥真的有在认真地思考。

这种类似的话，波本好像也对自己说过。

那个皮肤黝黑的金发男人，半眯着眼睛，试探着地向他说到。

‘不知道有没有人对你说过，蒙蒂利亚。你看起来完全不像组织的人呢。’

为什么他们都觉得，自己不适合在组织呢。

虽然他对组织也并不喜欢。

黑泽里奥不喜欢动脑子，动脑子很累。

就像大哥说得那样，自己只适合乖乖听从他的命令，发挥自己的作用就好了。

‘有个任务交给你。’

穿着一身黑色大衣的银发男人，嘴里咬着一支点燃的香烟，萦绕着的烟雾挡住了主人的脸，然而那低沉的声音冷漠得像是没有一丝情感。

大哥的态度一贯如此，对组织以外的一切事情都相当冰冷残酷。

黑泽里奥一直无比信任着对方。

因为这可是大哥嘛。

是捡到自己，把他带离那个地方的，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银发男人那双无机质的青眸看向了自己，缓缓开口。

‘——蒙蒂利亚，你去横滨。’

“沙沙……”

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记忆交织在一起。

就像是玻璃杯中的气泡，升起、炸开，和漂浮在表面的冰块融为一体，碰撞时发出如同风铃般清脆的声音。

“……里奥？”

“喂、里奥。”

黑泽里奥眨了下眼睛，面前赭发少年皱起眉头的神情重新变得清晰。

金发少年歪着脑袋，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中也？”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一副神游太空的表情，刚刚怎么叫你都没有反应。”

“唔，因为我在想一些事情……”

金发少年表情有些苦恼，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看向面前的赭发少年。

然而面前中原中也看向自己时的表情很自然，钴蓝色的眸子不似以往那边锐利，只是平静的注视着自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黑泽里奥这才慢半拍地抓到了重点。

『‘——我并不是人类，而是人造人，是「荒霸吐」的容器。’』

所以，中也为什么和自己说这些呢？

是想要告诉自己，他们两个是同类吗？

但是这种事，他从刚看到中也就认出对方了，很早就知道了嘛。

中原中也看着面前眼神单纯又好奇的黑泽里奥，抿了抿唇。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道。

“里奥，实际上……”

“我在港口mafia的资料库里，翻看那个实验室的资料寻找自己身世的信息时，看到了你。”

“……诶？”

“并非「荒霸吐计划」，而是在另一项实验的人员名单里，出现了疑似你幼时的照片。”

瘦弱的，穿着白色衣服的小孩。

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刺青，似乎是一串字数，又或是一道代码。

D2407。

中原中也之前还在疑惑于为什么里奥的脖子上并没有那双数字。

在看到对方抱着炸弹跳下去，却又死而复生的画面后，忽然猜到了什么。

中原中也想起了一件事。

如果里奥的确和自己在同一所研究室的话，那么当年魏尔伦和兰堂为了将自己带走而引发的大爆炸，是不是令里奥死亡过？

即便那样的程度，也能够死而复生吗。

钴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暗色。

中原中也回过神来，却发现黑泽里奥看上去有些无措。

像是突然被拿走了食碗的小狗，眼神茫然又疑惑地盯着自己。

赭发少年抿了抿唇，轻声说道。

“里奥，关于这件事，你还有什么记忆吗？”

虽然知道自己诞生于实验室，但关于自己在实验室时期的记忆，中原中也并没有。

他不确定里奥是否和自己一样，不带有实验室时期的记忆。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对方。

但是，认真去看黑泽里奥的表情时，却发现对方没有对自己来自实验室这件事而感到吃惊。

只是疑惑不解，好像在问“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呢”。

——对方知道自己的出身。

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对方没有对此感到难过而松了一口气，还是因为对方从一开始就知道，却一直不愿信任自己而心情复杂。

各种各样的思绪混杂在一起，只会让中原中也的情绪更加糟糕。

“啊、嗯……”

黑泽里奥的眉毛快要打结。

实际上，在实验室时候的事情，他记得还挺多的。

——但如果告诉中也的话，也没有关系的吧。

金发少年张了张嘴嘴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不知为什么有些发涩，有些疑惑地皱起眉。

他咬着吸管，吸了一口气泡水，试图缓解自己喉咙的干涩，却又发现没什么差别。

然而这时，中原中也却突然开口说道。

“既然你不愿意说的话，那就算了。”

“这并不是在审讯室的刑讯逼供，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的话，也没有关系；如果你想要告诉我的话，我会认真地听。”

赭发少年看着面前的金发少年，如同大海般深邃的蓝眸专注，认真地，一字一句地承诺道。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里奥。”

“这是中原中也的承诺。”

而中原中也说完这句话之后，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穿过赭色发丝，主人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烦躁，却也体谅地什么都没有说。

最关键是BOSS那边，唔……可以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让BOSS知道比较好。

估计太宰那家伙也是这样的想法。

中原中也皱眉思考着。

周围似乎安静了下来。

风声、树叶声，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全部都消失了，耳边只剩下气泡水咕噜咕噜地翻腾声。

黑泽里奥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中原中也。

『“——那么，蒙蒂利亚，你难道不担心，琴酒知道你的秘密后，会毫不犹豫地将你交给组织吗？”』

贝尔摩德的话，宛如恶魔的低语般，在耳边轻声响起。

“啊……”

金发少年张开嘴，嘴唇微启，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深绿色的眸子弯成了月牙的形状，朝着面前的中原中也露出一个灿烂夺目的笑容。

金发少年双手抱胸，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郑重地点了点脑袋。

“嗯，决定了！”

“果然我很喜欢这里啊，中也！”

黑泽里奥忽然站起了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中原中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趴在赭发少年脚边打瞌睡的小金毛也被这突然的声音吵醒，爬起来后睡眼朦胧地张望着四周，像是在疑惑刚刚发生了什么。

“喂、怎么了……”

中原中也抬起头，下意识地问道。

金发少年眼睛亮闪闪的，无比期待地看着自己。

“中也中也，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要拜托你！”

“……什么事？”

“实际上，我给中也、太宰、芥川……”

里奥巴拉巴拉又爆出了一大串的人名，他自己都觉得人太多，干脆就用大家来代替。

“反正就是，我给大家买了礼物哦，就放在中也办公桌的抽屉里。中也能不能帮我把这些礼物送给大家？”

“……哈？等一下，你什么时候放到我办公桌抽屉里的喂！”

中原中也的脑袋上忍不住弹出了一个大大的红色问号，完全无法理解对方这突如其来的脑回路。

然而黑泽里奥用一种闪亮的，令人无法拒绝的可怜小狗眼盯着自己，身后似乎也摇着尾巴，在努力讨好。

然而，他的直觉莫名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中原中也皱起了眉，声音有些冷。

“等一下，你这家伙为什么不自己去送？你把我当什么了，快递员吗？”

“当然不是！”黑泽里奥瞪圆了眼睛，认真地说道，“因为我来不及了嘛。”

“来不及？”

“对哦。”

“啊……已经这个时间点了！抱歉，中也，我现在必须要先走啦，再晚一点就要错过新干线了！”

“哈？喂，你这家伙突然间又搞什么？新干线？”

中原中也本能地跟着站了起来。

这回可直接把脚旁的小金毛吓了一跳，直接站起了身，朝着他小声汪呜了一声。

然而另一边，黑泽里奥已经转身跑出去了一段距离，一边跑一边朝他挥手，大声地喊道。

“下次见哦，中也！”

“等一下，你这笨蛋……自说自话地就要走。你坐新干线又要去哪里啊喂！”

中原中也被对方气得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这家伙，能不能不要每次想一出是一出的。还有礼物的事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搞得像是在道别一样。

金发少年抬起了手，朝着他比划了一番完全看不懂的东西。

“唔，去东京！”

“东京？”

中原中也皱着眉，重复了一遍对方说出的地名。

“嗯！”

“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必须要去东京一趟！”

黑泽里奥的话令中原中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啊，对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金发少年突然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朝着远处，站在咖啡店门口皱眉看着自己的赭发少年，露出一个毫无阴翳的笑容。

金色的头发在太阳下带着一种半透明感，又显得更加耀眼，像是带上了一圈白边。

黑泽里奥弯起那双深绿色的眸子，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

少年的声音干净又清脆，认真地说道。

“谢谢你，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