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回来的时候,几乎就是半具尸体。
大量鲜血的浸湿了地板, 连玉佩的挂穗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皇子连手都是颤抖的, 根本不敢碰他,只敢攥着他的衣角, 连声音都喊不出来。
那双跟他一模一样的眼睛紧紧闭着, 死气沉沉, 仿佛再也不会睁开。
“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啊。”皇子从没有这样恐惧过,他从没想过枭会就这样死去。
他受了那么多的锉磨,炼成了一副祸害似的模样, 好容易才能逃避这一时半刻,得到分毫喘息的余地, 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白宿!01!来人!来人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 “救救他……救救他啊……”
两个人闻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01瞧见地上的鲜血, 立时面色一变, 没有半刻的迟疑,撕裂了枭的衣衫, 看到了正在流血的刀口。
是贯穿了心脏的致命伤。
01随手抄起了沙发上的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血液顺着手腕淌下,沁湿染红了手掌的纹路。
然后01将手按在了枭的伤口处。
那血液仿佛有意识一般,流淌进了另一个身体。
奇迹般的,那被刀划破的血肉, 肉眼可见地蠕动生长,连血管都在自动修复,一层一层,极有条理的复原。
皇子瞪大了眼睛。
白宿一言不发地瞧着。
01额头逐渐沁出冷汗,脸色也愈发苍白,直到枭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才停手略微松了口气。
“怎么样?”白宿问。
01踹了地上半死不活的枭一脚:“……算他运气好。”
心脏都被刺穿了,再晚上一点,他们就真的只能给他收尸了。
天天跟发情公猫似的,撅着个屁股到处喵喵叫,结果去皇子的位面都能翻了车。
皇子这才惊魂稍定:“我……我抱他回屋?”
01的底细只有白宿一个人知道。
但皇子此刻顾不得那么多。
“嗯,”01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他应该会受点病毒影响,发个低烧昏迷个几天,不过也没什么大事。”
他身上的病原体是早就跟他自身融合了的,要是落到别人身上,说不定会有丧尸化的后遗症。
但枭跟他之前的身体是一致的,不至于受太大的影响,说不准儿能强身健体什么的,这得等枭醒了再看。
……没准儿这混蛋更难管了。
01已经想好了,如果枭醒来了还满脑子骚操作,就直接打死,埋进楼下坑里了事。
***
枭睁眼以前,都以为自己死了。
他是做这行的,什么伤致死,怎么死,他再清楚不过。
一刀插入心脏,只需要几分钟就会死得干净透彻,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个极为干净的死法了。
没死在哪个不为人知的暗牢,被人折磨虐杀,挖空大脑里所有的秘密,死后也不会变成哪位变态大佬的藏品或是什么奇特宠物的饲料。
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再完满不过的死亡。
直到他睁开眼睛,看见皇子在床前,攥着他衣袖的一角,趴着睡了,见他醒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蹦跳出去,把另外两个喊来。
01过来拿眼斜睨着他:“没死就行,给他留点伤慢慢养着玩,省得他再乱跳。”
白宿皱着眉瞧他:“玉佩以后让皇子拿着,你再别碰。”
说着
,又拿手肘给了01一下:“你也别乱碰。”
01从后头抱着白宿,下巴搁在他肩上,懒洋洋地撒娇:“不碰,谁跟他似的,一天天到处乱搞,还以为多厉害,结果一把刀就能给捅穿了。”
枭的喉结动了动。
他第一次意识到,他是不想死的。
一点都不想。
他还没抓住他的光。
还没有跟这三个人道别。
他不愿意死。
“我……”枭张开嘴,听见自己的声音又干又涩,“我还活着?”
“你很快就要死了,”01冷笑,“你知道外头地板我拖了多久吗?你他妈血都是我给你输的,再出去搞事,我直接打爆你的头。”
鬼知道血迹有多难清理。
他们还不敢请人来家里,转头再传出当红明星家中发生凶杀案的传闻来,这事就大了去了。
三个人连搞了三天的大扫除,连养尊处优的皇子都被按着搞清洁,累得腰酸背痛。
白宿慢悠悠地说:“墙还没刷,专门留给你的。”
墙上染了不少血迹,看着就跟凶案现场似的,到现在都懒得清理。
枭舔了舔嘴唇:“我还是个病人。”
“死人也得刷,”白宿冷酷无情,“我要换个浅蓝色的客厅,油漆都给你买好了。”
枭:“……”
你们让一个顶级特工刷墙,都不觉得浪费的吗!
出去的时候,01还在跟白宿商量:“要不刷个粉色的吧,看着温馨……”
枭:“……”
温馨你个大头鬼。
当然刷油漆这活,还是得等他能起床再说,他现在还是个虚弱的病人。
晚饭都是白宿给他端到床上的。
白粥包子小甜点,枭打眼一瞧,都能叫出是谁家的外卖。
他这一走两个月,这三个人又回到了外卖度日的解放前。
白宿也看出他的眼神来,慢慢说:“好好养伤,厨房食材都给你准备好了。”
枭挑了挑眉:“你们倒是把活儿都给我安排好了。”
刷墙、做饭、看孩子……不对,是看皇子。
枭感觉自己立刻从特工变成了特护。
“你干点安全的事,我们都放心。”白宿云淡风轻,说话的语气也又平又直,“我们担心你。”
不但是皇子和白宿。
连01都担心他。
枭太过危险,从生存环境、到生活方式,都是高空走钢丝似的摇摇欲坠。
他的前后左右都只有黑暗。
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一脚踏空,跌得头破血流。
枭问:“你不怕我给你找麻烦了?”
“我麻烦本来就不少,不差你这一桩两桩。”白宿慢慢地给他倒了杯水:“我这儿你能呆多久呆多久,不回去也没事。”
枭眯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笑了起来:“我是真的想睡你,你不考虑一下?”
白宿瞧了他一眼:“你所有的情感,都只有这一种表达方式吗?”
好像所有的情感,都变成了欲望。
爱慕也好,亲近也好,温暖也好,感激也好,在这个人眼中都混沌沌成了一团,变成了无尽的情热。
枭晃了晃神,哑然失笑:“好像是。”
这人的眼睛还是太利了。
“陪我聊会?”枭拍了拍床沿,示意白宿坐下,“他俩呢?”
“出去散步了,皇子心情不大好,我让01跟着他。”白宿说。
皇子心情不好,是因为枭把在那边的事儿说了。
二哥逼宫失败,连一直对自己不错的五哥其实都心怀杀机。
对于枭来说,这不过就是一场杀机四伏的游戏,而对于皇子来说,这是他一直试图回避冲突的亲兄弟。
枭无声地笑了笑:“单论皮囊气质,他那几个兄弟真的是极品,有机会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但要算上满腹的阴谋算计,就没那么有趣了。
过了好一会,枭才说:“……你觉得他会恨我吗?”
白宿睫毛颤了颤:“皇子?”
枭“唔”了一声。
他擅自跑到他的世界,把一切都搞得一团乱,让他连最后一个亲近的兄弟都失去了。
“不可能。”白宿淡淡地说,“他比谁都有数。”
枭也嗤笑了一声:“就是装傻充愣。”
枭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支烟来,刚点燃,就被白宿掐灭了。
“伤好了再抽。”他淡淡地说。
“就一根,”枭央求的时候媚眼如丝,就像一条勾魂的美人蛇,“我在那边都要憋死了。”
白宿不为所动。
他就黏糊糊地喊:“白宿哥哥……”
白宿万分冷静:“你这招没用。”
“01求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枭忿忿地瞧着他。
“你不是他。”白宿看了他一眼。
枭气得飙了句脏话。
自己天天跟自己秀恩爱,这谁受得了。
“那陪我喝点酒?”枭耷拉着眉眼,“就一丁点。”
白宿沉默了片刻:“我陪你,但是我喝酒,你喝水。”
枭脑仁疼。
还是那个皇帝的傻儿子好糊弄。
白宿还真的给他倒了杯水,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喝了下去。
他不常喝酒,更不常跟别人一起喝酒,三两杯下肚,酒气就升腾上来。
“01怎么把你搞到手的?”枭真的忍不住怀疑,“都是一个人,你怎么跟块石头似的?”
连皇子那个傻子好歹还知道脸红,就这个人,平时看着跟做化成仙儿了似的,就在01面前是活的。
“他搞我?”白宿慢慢瞧了他一眼,慢慢挑起嘴角,“我勾引他多久了。”
那一眼带着说不出的邪气,连枭都有点愣住了。
白宿支着一条腿坐在地上,拿着玻璃杯的那只手搭在膝上,有一下没下的晃悠,说话的语气用词都与平日里不同,放肆粗野了许多。
他的眼角已经带了微醺的红。
枭忽然想起一件事。
白宿的酒量应该是很差的。
枭是生存所迫,接受过相关的训练,对于酒精几乎是免疫的。
但在此之前,他的酒量糟糕透顶,三五杯下去就晕晕乎乎,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白宿跟他是同一个人,应该跟他之前差不多才对。
枭忽然非常的好奇。
白宿醉酒……是个什么样子的?
枭又给白宿倒了一杯酒,顺着他的话,笑了起来:“01还用你勾引?”
白宿慢慢地看了他一眼,又喝下去一杯:“他只能靠勾引,不过不是你这种。”
01是森林里的野兽,天生逆反,不自己把猎物抓到嘴边,一口口吃进去,是不会心满意足的。
他愿意陪他玩
,玩到他尽兴,再也离不开他为止。
“都是一个人,谁他妈不懂谁?”白宿低笑了一声,想起01在他面前乖巧撒娇的样子,爆了一句粗口。
连彼此的喜好都摸得清清楚楚。
枭简直已经笑开了花了。
他发现,这两个自己比他想象中好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