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岑惊惶失措的闯进医院, 尹生已经被医护人员推进了抢救室。
她马不停蹄的穿过走廊,依稀听到有人谈论歹徒行凶的事,于是放慢脚步, 随便逮着一个人仓促的追问着:“不好意思,你能告诉我具体发生什么事吗?”
被突然插进话题的陌生人惊扰, 围着的几个人愣神的看向纪南岑, 好在大家都挺友好, 其中一个绘声绘色的解释:
“就刚刚医院门口有人持刀行凶啊, 光天化日之下逮着那女的就往死里捅,门口地上那么大滩血看着都头皮发麻,也不知道招惹了谁,下手这么狠!幸好发生在医院门口, 还能及时抢救, 应该不会出人命的。”
纪南岑大致了解到始末, 便又补问着:“你们有看到歹徒长什么样子吗?”
“我倒是没见着歹徒, 不过听别人说, 那家伙戴着墨镜帽子和口罩,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不然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捅了人就撒腿跑掉了, 嘶...你问这干嘛?!”
“受伤的人是的我朋友...”
纪南岑如实回答,几个人循声面色沉凝, 但很快便又热络起来, 好心的指着路:“我看着人被推进抢救室了,就在三楼左边走廊尽头, 你快去吧。”
“谢谢啊!”
纪南岑拼了命的跑到抢救室门口, 门上明晃晃的灯实在蛰人眼球, 她沉默的矗立在墙边,像是被定了格一般。
在停车场泊完车的苏屿汐终于赶来与之汇合,只是远远的看着丢了魂的纪南岑,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能伴随着一起陷入死寂的沉默里。
纪南岑的脸上渐渐浮起自责的神色,她弯腰靠墙双手扶着膝头,狼狈与疲惫的情绪正疯狂的涌出。
“我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就是保护楚楚和安安,可想了那么多保护身边人的办法,还是没能料事如神,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楚楚交代...”
“与其在这里无用功的自责,还不如想一想,究竟是谁敢下这么狠的手。”苏屿汐再三思考后,决定用强硬的态度来激励情绪萎靡的爱人,“你觉得是季颜么?”
“她没这个胆量,但直觉告诉我,这事儿跟她脱不了干系。”纪南岑的回答很笃定,以季颜胆小如鼠的脾性,自己的事还一团乱麻,哪儿抽得了身干这档子事?
“她拿刀子捅我,都还能说得过去,莫名其妙的跑来门庭若市的医院行凶,还是找尹生的麻烦,她不够胆也不合理。”再次推翻了季颜行凶的可能性,纪南岑掏出手机拨通了手下的电话,“我去打个电话,你乖乖坐在这里等我,别乱跑。”
“去吧,倒是你别乱跑,不要老想着丢下我。”苏屿汐想要表现的大度点,但又后怕纪南岑火气上头,稍不注意就溜没了影。
“特殊时期哪里都不安全,我哪儿敢丢下你呢?守着都还来不及呢!”纪南岑放下一颗定心丸,疾步走进了安全出口。
即便刻意压低了嗓音,空荡荡的楼梯口依旧回荡着她的对话,“喂,你们有没有好好跟着季颜,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个歹徒?”
“纪总,我们的人一直守在季颜家附近,前前后后每个出口都盯紧了的,并没有发现她有离开的动静,是不是哪个环节搞错了?”
“你找几个人赶紧来医院,趁着警察还没来之前,我需要拿到门口的监控记录...”纪南岑突然想到了什么,继而又改了主意,“等等...”
“您请说。”
“方万...我怎么把这个混蛋给忘了...混蛋混蛋混蛋!”纪南岑自言自语着,一股无明业火冲上了头,使得她用胳膊肘狠狠的砸在墙上。
破势的歇斯底里源于自己的疏忽大意,命令的字眼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不管花多少人力财力,今天中午12点之前我要见这个人,立刻马上去找!”
“我现在就安排人手,请稍安勿躁!”
自知没能把控好情绪,纪南岑梗着脖子缓和气息,待到恢复平静才又安排着:“你继续盯着季颜,她的任何动向,你都必须第一时间告知我。”
“明白!”
纪南岑挂掉电话,一巴掌重重的拍在额头上,角色再小也是威胁,她怎么就把方万这个烂赌棍给忘了呢?
苏屿汐极力放轻脚步,刚走到安全出口的门边,便听到了纪南岑的对话。
即使没有看到她暴跳如雷的模样,但那努力压制的咆哮,还是轻易出卖了她的焦虑。
走到纪南岑的身后,在无人出没的狭窄楼道里,她展开双臂牢牢环住了爱人,“答应我,不管遇到任何困难,都不要失去理智,好么?”
纪南岑的背脊僵硬的挺了挺,在怔松间又缓缓的放松,抬手揉抚着苏屿汐环在腰上的胳膊,她无力的问着:“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没有,更多的是担心。”
“我大致猜到尹生遇上的歹徒是谁了,这种愧疚是没办法扼制住的,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我...”
纪南岑回身抚摸着苏屿汐的耳朵,关于黎楚楚的记忆让她坚毅的眼神变得脆弱,像是某种无助的抵触,又掺杂着莫大的无奈和愧疚。
“反正要守在门口等医生出来,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可以是你最好的听众,也可以说是专属于你的树洞。”
妻子给予的陪伴和宽容,正缓解着纪南岑的忧伤,她长舒出一口气,紧紧牵着苏屿汐的手回到了抢救室外的休息区,继而讲起了一段往事——
“我和陆之默被PA-40选走后,就只剩楚楚一个人留在孤儿院,虽然相比其他孩子,她能受到陆妈妈更多的偏爱,但也熬不住到了一定的年纪,必须得离开。
楚楚读完高中没能考上大学,又不想依靠陆妈妈微薄的工资继续读书,便寥寥草草的结束了校园时光。
一个没有家庭又没有接受到良好教育的女人,进入社会后该怎么自力更生?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太多年,直到在夜场里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她开始陪各式各样的男人喝酒出台过夜,赚到了一笔又一笔快钱。
那些年大家都太苦了,我和陆之默在战场上命悬一线的时候,楚楚在另一个深渊里,没人能拯救她引导她。
这本就是个笑贫不笑娼的世道,作为她最好的朋友甚至是至亲,哪儿能嘲笑她作践自己呢?我更多的是心疼,无法陪伴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的遗憾。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叫方万的男人,如同烂大街的电影桥段,那个男人编织出一场虚无缥缈的浪漫,只用了丁点甜言蜜语和少得可怜的关心,就把从来没有得到过爱的楚楚骗得团团转。
连一场像样的婚礼都没有,方万仅凭一张嘴,告诉楚楚,他能给她一个梦寐以求的家,于是寥寥草草的领了证。
等我回到渲城,再次见到楚楚时,她已经怀有六个月的身孕,独自一人住在破破烂烂的危房里,连一口像样的饭都吃不好。
楚楚说方万跑了,什么都没留,就留了一屁股债,她只能躲在那样的地方养胎,这样才不容易被讨债的人发现。
我问她为什么不把孩子打掉,她却反问了我,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前,为什么没有被打掉?
我被问住了,既然结局是遗弃,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选择不要呢?真是奇怪。
她突然拉住我的手,盖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我的掌心能感受到孩子在踢她,生命传递希望的感觉很奇妙,就那么一瞬,我就选择了支持她。
生吧,生下来了我们大家一起养,让这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享受我们曾经渴望而不可及的关爱与呵护。
这也许是楚楚极力想要生下安安的初衷,那是另一种补偿遗憾的方式。
可是噩耗接踵而至,安安是早产儿,好不容易熬了下来,又在两岁的时候被查出患有某种罕见的疾病,想要救活她,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拼命的砸钱。
楚楚从来没有跟我抱怨过当一个母亲有多苦,从安安生下来的那天起,她就把尊严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她重操旧业,靠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和好身材,在富人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金主们都舍得给她花钱,靠着这个被外人不耻的赚钱方法,安安活到了今天。
你是不是很纳闷,都这么难了,她为什么不开口寻求我们的帮助?
不是不帮,是她不肯接受,我们变着法子想要把钱塞进她的手里,她就变着法子给退了回来。
她说我和陆之默赚的钱,每一张都沾了我们的血,她舍不得,一点都舍不得花,那花的不是钱,是命。
不过这些年,我一直有给安安存钱,我知道一定会派上用场的,毕竟孩子会长大,需要钱的地方就跟呼吸一样频繁。
直到尹生从国外回来了,我才知道,楚楚最后一个金主,竟然是季颜。
你在孤儿院见到她的时候,她戴着墨镜,穿着高领毛衣,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那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季颜对她施暴造成的。
连陆妈妈的生日蛋糕都来不及吃,就要匆匆离开,不是因为孩子怎么了,而是季颜犯了性/瘾又想折腾她了。”
纪南岑突然变得很安静,鼻酸让她哽着喉咙半天无法出声,痛苦从心口蔓延直至爬满了灵魂,她捂住脸颊失声痛哭,整个人颤抖得实在不像话。
苏屿汐被哀凉的情绪感染,她嗫嚅着唇,喉间亦是干涩得发紧。
站在云端的人,怎会看见陷入泥泞的人有多可悲,但此刻她被黎楚楚悲惨的遭遇折服,女人同情女人时,总是能被深深的共情打动。
抱紧伤心欲绝的纪南岑,她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给予温暖,哪怕只在一瞬间,“为什么楚楚遇到这个恶魔...为什么会这样...”
“尹生善良又深情,家世不仅能和季家媲美,又还无条件的包容楚楚所有不堪的过去,并且爱着她的孩子,她是救赎楚楚的希望,只有她能到楚楚梦寐以求的家!
可我不小心打破了这个希望...屿汐,我该怎么办?
一定是季颜干的!
前些日子方万回来了,在安安的病房里大闹了一场,闹到安安发病,闹到警察都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林洛和季颜的安排,她们给了方万一笔钱,让他尽可能的搅乱楚楚和尹生的生活。
为了拆散我们,也为了报复我,季颜和林洛几乎掏空了心思无孔不入,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
她们根本不会考虑无辜的孩子是死是活,只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要我怎么放过她们,怎么放过?
林洛我留活口,纯粹是因为她罪不至死,但季颜不行,她不行!她必须死!”
纪南岑的低吼回荡在寂静的走廊里,暴凸的血管顺着脖子延绵到了太阳穴。
苏屿汐紧紧抱着她的脑袋,指尖拭去眼角冰冷的眼泪,她不敢松懈的安抚着:“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知道你很着急,但遇到了问题,我们得一样一样解决,你乖乖的安静一会儿好么?不哭了...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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