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安大,对怕热的人来说是一场修炼,头顶的风扇呼呼吹,快一点就要掉下来。
陈飘飘坐在椅子上,穿着起球的长袖睡裙,抱着膝盖,光裸的小腿竖直白皙,脚轻轻在椅子边缘一踩,抬手把网页打开。
抿嘴,沉思,敲两个字,停下偏头眨眼。
再敲下一行黑体字:
“有一说一,没人觉得《落羽》的剧情真的很烂吗?”
她锁着眉头,在回复框里死命输出:“十年前的套路,男的英雄救美,抱着女的转个圈,然后哎呀一声跌倒啦,两张小嘴吧唧贴上,此时女主的帽子掉了,男主震惊,哇呀呀原来你是个姑娘。”
“哪怕是个光头也看得出来我是个女的啊。”
回车,发送,陈飘飘动了动肩膀。
门锁响动,室友安然回来了,拎着八分之一个西瓜,带着外头的暑气:“飘飘,你醒啦?”
“嗯。”陈飘飘慢条斯理地将脚放下来,软软哼出一个音。
“干嘛呢?”
“写作业。”她声如蚊蝇地说。
陈飘飘很文静,又瘦弱,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不起眼,相反,她在人群中总是闪闪发光,因为一身莹白似雪的皮肤。
每个人第一次见她,都要惊叹怎么能这么白,皮肤仿佛是透的,小心翼翼地兜着血管。有了这袭皮肤,连五官都不那么重要了。
再加上她乌木似的长发,天然窈窕的身段,没有人再去想这样的皮相下簇拥的是怎样的眉目,脑子里已经拓上根深蒂固的印象——是个美人儿。
很多时候,身材远比长相有冲击力,哪怕她穿着起了毛球的睡裙,前胸被拉大的领口里也有丝丝风情,连她去浴室洗澡,氤氲的热气里,也从来不缺隔着沐浴露的目光。
陈飘飘站起身来,吸吸鼻子,准备拎壶去打热水。
“你那塞子还没换,回头别又给烫了。”安然皱眉,她年纪大,凡事操心些,“你放那,我一会儿一起去。”
“好。”陈飘飘从善如流地搁下,接过安然递过来的一牙西瓜。
她如果真想去,安然没回来的时候就自己去了。但她此刻靠着桌沿,慢悠悠吃瓜的样子,谁也看不出是不是故意的。
安然终于闲下来,换好衣服,舒服地叹一口气,又开始扎头发:“下午社团招新,你去不去?”
“不去,不知道有什么社团。”
陈飘飘这么说的时候,就是有兴趣。
“给。”安然递给她几张传单。
她接过来,一边咬西瓜,一边慢慢地翻。
登山……摄影……话剧……吉他……音乐剧……
“音乐剧那儿你别去挤了吧,很多人想去,你怕热,又不喜欢人。”安然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对面,伸手示意陈飘飘把看好的传单再还给自己。
“人很多?”
怎么现在的大学生,对音乐剧这么感兴趣么?
安然笑了,摇摇头拿传单扇风:“音乐剧社,有陶浸。”
陶浸。
可能每个入安大金融系的新生都听过她的名字,人缘好,漂亮,高挑,成绩也拔尖,是作为学生代表讲话的那类姑娘。好气质未必源于好家境,但在陶浸身上,两者相关联。
“你不知道陶浸是吧?就迎新晚会那天,她来了,跟辅导员说话的那个。”安然解释。
当时陈飘飘在玩手机,似乎没注意旁边的人交头接耳中纷纷抬头的动静。
一般来说,绝对漂亮的学姐,人们都会叫她“校花”,但这个词在陶浸身上,不太搭,人们不称她为安大校花,只称呼她为——陶浸。
像是一个外号,像是一个形容词。
“噢,”陈飘飘风轻云淡地拎了拎眉头,“不太有印象。”
“你天天玩手机,啥也不注意。”安然摇头。
陈飘飘笑了笑。
是没印象,除了陶浸有一把清风拂面的嗓子,和她穿着华伦天奴新款线衫,手上戴着梵克雅宝的表以外。
至于长相,早在陈飘飘入学之前,就在学校论坛中见过了,谈不上真人比照片更好看,因为照片已经足够漂亮。
当时陶浸就站在陈飘飘旁边,略微屈身跟辅导员讲话。
“安然,”陈飘飘咽下最后两口西瓜,瓜皮扔进垃圾桶里,“你陪我去音乐剧社的面试吧。”
“啊?你想去音乐剧社啊?”
“嗯,我中学的时候学过音乐,后来高考断了,还挺可惜的。”陈飘飘抿唇擦手。
“行,吃完饭就去。”
社团面试是在第二教学楼的小报告厅,比一般的教室稍微大一些,里面的状况不知道,但队已经排到稍外侧的扶手阶梯上了,教室里比寝室更闷热,可能因为人多。安然没说错,陈飘飘对这样的情形向来是呼吸不畅,她捋着自己精心护理的头发,感觉已经要被熏臭了。
“咋样?”
一个同学从阶梯上下来,被安然拉住:“都面了些啥啊?”
“没啥,简单问问,你要想唱歌可以唱两句,或者表演啥的,你要说你啥也不会也行,我前面那个就啥也不会,说进来学学。”同学用手扇风。
“哦,都哪些人面试啊?陶浸在吗?”安然问。
“不在。”同学摇头。
安然显然有点失望,撇撇嘴跟对方点点头。
又等了会儿,安然都有点困了,掏出手机想找人聊天,哈欠还没打完,便听见一直安静而有耐心的陈飘飘皱眉“啧”一声:“算了吧,人太多了。”
她叹口气,准备离开,却忽然“嗯”一声,小小地顿住。
安然听到了一声不属于人群的抽气声。
她抬头望去,转身要走的陈飘飘,正好撞上了刚过来的陶浸。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陈飘飘赶紧说。
陶浸抿抿唇:“没事。”
很温柔的声音,说完又看她一眼,再转头看看后面的长队,问:“不排了吗?”
陈飘飘有些泄气,摸摸中午才洗的卷发:“人太多了,等得好累,而且我唱也不行演也不行,估计人家也不会要我。”
安然在旁边眨眼,一时搞不太清状况。
“不试试怎么知道?”陶浸笑了,看看她手里的传单。
“而且,”陈飘飘看着她的眼睛,压低嗓子说,“我冲陶浸来的,她们说,她不在。”
“哦。”陶浸眨了两下眼,点点头,“冲她来的,你认识她?”
“嗯。”
“嗯?”
陶浸低了低头,再次确认。
卧槽……安然愣在当场。这,这什么情况?
“不认识,”陈飘飘笑了,摇头,“就听说她有名,看看好不好看。”
陶浸没再说什么,垂下睫毛轻轻眨两下:“再排会儿吧,就快到了。”
语毕,往阶梯教室里去。
等人影消失,安然才拽了拽陈飘飘的裙子,声音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傻了吧你,刚那就是陶浸!”
“是吗?”陈飘飘后知后觉地眨眼,顿了顿,又小声问。
“你怎么,不跟我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