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诀续了杯茶水,疑惑地往门外望了一眼，这时管事匆匆赶来，满头大汗地说：“启禀宫主，东洲大比在即天南地北的客人来到婪央城,织女坊生意十分红火,坊中手艺最好制衣最贵的绣娘都没有时间休息,现在还在接待客人……”

实在抽不出人手，只能请宫主再等片刻,可是让宫主等……管事不安地低下头去,等候凤诀发落。却听凤诀说：“无事,生意红火是好事，是我没有交代一句直接过来,等就等。”

“……”

一块大石头落入肚子里,管事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看向凤诀的眼神充满崇敬,连忙退出去守在门外等候凤诀吩咐。

等待的时间03已经将整个房间研究了一遍,她背着手走到窗边,清澈的眼睛望向满城灯火。婪央城本就是不夜城,彩色灯笼悬挂在长街上空，悬挂在酒家高楼，悬挂在望仙台一层一层的楼阁上。

间或有修士放飞衔着灵石的灵器，雕刻似真的般的鸟儿穿过重重灯火,扇着翅膀从03面前飞过,她探出身去,在灯火中追着那只银雀的翅膀,看它一路飞进停仙居,停在掌柜手边。

不多时,拎着食盒的小儿肩上顶着银雀，脚步匆匆地沿着银雀来的方向跑去。

03明悟：是外卖！

她抬起手。

灵力流动，在她掌心凝聚，变化成一只巴掌大小的凤凰。再没有比系统更精于复刻了，灵力聚成的凤凰虚像和凤诀每次运转心法召唤的凤凰虚像一模一样，03转过身，托着手里的凤凰给凤诀看。

凤诀淡定地瞥来，抬手在空中一点。

一点金红色火焰从她指尖飞出，向着03飘去。03掌心的凤凰活过来般扇扇翅膀，一口吞下火焰，金红火团一路落入凤凰肚子里，将凤凰的翅膀染成火的颜色。

太好了！

03弯弯眼睛，小心翼翼走到窗边，双手捧起凤凰虚像，凑在嘴边，“呼。”

她吹了一口气。

凤凰迎风而动，展翅高飞，在离开03掌心后身形不断扩大，在长街喧哗的背景中盘旋而上。摩肩接踵的长街上，不知谁最先仰头看了一眼，目露惊愕，高声指道：“看，是凤凰！”

“凤凰！”

长街闻声惊动，千万人仰头追逐

凤凰，看它的羽尾拖着长街的灯火飞向登仙台。正在登仙台观赏的人们高呼出声，伸长手臂妄图触碰凤凰的长尾，却碰不到分毫，眼睁睁看着它跃过登仙台，飞向高空。

有人诗兴大发，高呼：“愿齐鸿鹄至，希逐凤凰翔。①”

03也发一发，抑扬顿挫：“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②”

长街深处，有笛声鼓声悠扬而来，落在03耳边，03打了个响指。那跃过登仙台的凤凰顿时化作星星点点的光，如一场盛大的烟花绽放后散在空气中。

03看完烟花，背着手转身看凤诀。凤诀正捂着脸笑，对上03希冀的目光，她眼底笑意更深，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好诗，不错。”

03竖起大拇指，发现她竟然很有做人的天赋，已经融入当地文化中。凤诀起身走过来，看向03身后，目光逐渐愕然。

“嗯？”

03连忙转头。

只见从03指挥着凤凰虚像绕城飞过后，城中各处飘起不同的虚像，还有各大门派的标识，虎鹤龙马，好不热闹，甚至有直接将门派名字贴在空中，写着“东洲大比，天武宗弟子勇夺第一！”

03也：“咦？”

那天武宗的“横幅”还没飘一会儿，一道灵力飞来冲散天武宗弟子的自信发言，换成“我青光门不服！”

好端端的“烟花大会”顿时变成垃圾话环节，各种挑衅的话飘来飘去，你把我的灵力打散，我把你的灵力撞飞，五颜六色的灵光飞来飞去，满城飞着文字。

03:“哇！”

她亮晶晶的双眼看向凤诀，凤诀：“……不。”

学点好的！

真的不可以吗？

03直勾勾地盯着窗外，很想挂一个“凤诀最棒”上去。

凤诀连忙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先去逛逛，你想去登仙台？”指挥着凤凰绕着登仙台飞了两圈。

03笑起来，说：“害羞！”

不愧是凤诀，这都被她发现了！确实是想出去看看，这里的视野有些狭窄。

“衣服怎么办？”03问。

凤诀随意地摆手，道：“今天我们住在有凤来仪，让绣娘过来。”

竟然要住在城里，好的好的，那她今天可以不用睡在榻

上了吗？有点短，虽然系统不需要睡觉，但是既然躺下睡觉，想要有点仪式感。这是主系统经常强调的问题。

03快乐地跟在凤诀身后，打算一会儿跟凤诀商量商量，要一张大床！

两个人戴上帷帽，03连忙抓住凤诀的手，凤诀看了03一眼，没说什么。两人离开织女坊，顺着人潮往登仙台走去。

织女坊中，好不容易送走客人的绣娘匆匆上楼，听管事说宫主先一步离去了，忍不住跺了下脚，郁闷地说：“早知道就不接待前面的客人了，磨蹭不说还耀武扬威，我在织女坊这么多年，没受过这等气！”

但凡那些人少指使她两句话，她今天就能见到宫主了！

管事安慰她道：“能让你接待的毕竟是贵客。”忍忍吧，为了灵石。

“哼，接这个单子的功夫够我做一身衣服了，你可不知为首那人多折腾，似乎是赤雷剑派掌门的亲子。”绣娘皱眉，捂着心口说，“赤雷剑派自诩东洲第一门派，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才是这东洲第一，咱们婪央宫和赤雷剑派明争暗斗多年，也不知赤雷剑派的弟子为什么来织女坊定衣服，我心里有些忐忑。”

婪央城中，凡是属于婪央宫产业的商铺牌匾上都印着凤凰标志，谁都不会认错。

管事想了想，拍着绣娘的肩安慰道：“别怕，婪央城是我们的地方，他们翻不出水花。”

绣娘点点头，心想要是他们不讲道理，那就更好办了，不过——“那个为首的弟子身边抢着要付钱的男人，似乎姓薛，叫薛不……什么来着？好像是连山派的弟子。”

登仙台前。

03看着长长的队伍，很长的“哇”道：“修仙世界，没有睡眠。”

凤诀轻笑，对着03勾勾手指，道：“婪央宫主，无须排队，跟我来。”

这就是vip票的待遇啊！03开开心心地跟上凤诀，两人逆着人群走到登仙台外，凤诀起手掐诀，面对她们的红墙上顿时出现阵法的纹路，凤诀丢出一团灵力，纹路瞬间化作一扇门，门后是螺旋的台阶。

03开始鼓掌。

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捧场。

凤诀温声道：“上一次来登仙台还是在我正式接手婪央宫的时候，这座登仙台曾是奶奶命人所建，她将婪央宫交给娘亲时也曾来过

。”

两人走入门中，阵法在身后消散，重新变作朱色墙壁。登仙台内，两人沿着楼梯一路向上。塔中不知用了什么阵法，03跟着凤诀向上走的时候，可以听到一墙之隔的另一端鼎沸的人声，在登仙台无论凡人还是修士，都必须用两条腿走上去。

欢声笑语中还夹着幼童欢乐的喊叫声，让人忘却仙凡之隔。

但当来到登仙台最高处，看着漫天的灵力虚像，远观漂浮在天空中的灵船大舟，真实与幻想的距离一瞬间又如此之远。

人间自有人间的烟火，轰隆绽放在天空中，这是盛世，今夜将随满城的笔墨纸砚一起流传于世，不分修士，不论凡间。

凤诀的眼睛映着灯火，绽放的烟花璀璨在她眸底，她心有所动，忍不住轻叹。四年前她手摘金丹，意气风发，于登仙台俯瞰人间，只觉天地渺小，尽可被她折服。如今只过了四年，才发现天地浩大，天外更有长天。

婪央宫宫主掌权时来登仙台，原来不是为了登仙二字，是叫她看着这人间，不要失去做人的本心。

一时间，凤诀心有所动，识海中的金丹旋转，灵力汹涌涌向边缘。捧着花花看风景的03连忙看向凤诀，捧在掌心的气泡立刻从花花变成：！

“凤诀，”03道，“你好像……要着火了。”

她感受到金红色想要将凤诀淹没，而凤诀乐在其中。

要是圆一点，小一点，就像她的同类了。

凤诀弯起嘴角，将涌动的灵力压在识海中，慢声道：“我感受到突破的征兆，只看这次大比能不能成为我的磨刀石，祝我更上一层。”

凤诀是刀。

03竖起大拇指，然后指向登仙台外。

原来是垃圾话环节来到高潮，从之前开始零星的几个门派之间的喊话发展到往日有仇有怨的开始隔空骂街，最后几乎所有的门派都参与进来，比谁的字大，比谁的虚像花里胡哨，打得十分激烈。

整个婪央城都被灵力文字图案笼罩，亮如白昼，星光烛火失色在五彩斑斓的灵力中。

长街上，和朋友出来逛街的薛梦桃仰着头看着这激烈的一幕，满目惊叹，记忆中连山派即使过年过节也没有这万分之一的热闹精彩。

这让参与其中的她忍不住激动，伸手摸了摸胸口

上的凤凰纹路，情不自禁问朋友：“小蓉，婪央宫弟子的精髓是什么？”

薛梦桃的朋友是礼央峰的弟子，看起来跟薛梦桃年纪差不多大，她眼睛盯着天空上的灵力虚像，嘴里说：“啊，精髓，什么精髓？难道是咱们婪央宫弟子的品格吗？”

“你刚来一年还不清楚吧！咱们婪央宫弟子主打一个热情好客，正直有礼！”

登仙台上，03看到一道灵力从她之前做任务的客栈飘出来，拉出曾经“道听途说”的面板，问凤诀：“婪央宫为什么叫婪央宫？”

凤诀抱着手臂，正在冷眼看那些叫嚣的文字，闻言眼睛都没动一下，随口道：“哦，是奶奶早些年遇人不淑，遭遇背叛，后来她夺回一切，将原来的门派改名婪央宫，婪是贪婪的婪，既要有一分不能让的志气，也要有成就大道的欲望。”

她偏过头来，看了03一眼。

“本来嘛，成仙这件事，听上去就很贪心。”

贪心。

就像人类一天吃三顿饭就可以，但她想吃七顿吗？

03觉得是这样，和凤诀对视。

凤诀戴的帷帽很漂亮，撩起的金纱挂在两侧，精致的容颜在漫天灵光中越发昳丽，眉心金色花钿如展翅的凰鸟，五条尾羽勾出曼妙花纹。

夜色下她的双眸显得很黑，又很明亮，让03忍不住盯着看。

凤诀勾了勾嘴角，问：“你在想什么？”

03思忖道：“我在以做人的立场思考问题。”

长街上，薛梦桃的朋友正拉着她讲解婪央宫的弟子是怎样的正直优秀，虚怀若谷贵人贱己。薛梦桃虚心地听着，记在心中，并打算练剑之余要多读点书。

就在这时，城中最大的客栈中又飘出一道灵光，与之前其他灵力不同，金丹期威压荡开将天空所有的虚像击碎，嚣张地霸占整片天空，叫城内城外所有人都看到。

这道灵光虚像写的是——

[赤雷剑派东洲第一]

那一刻，薛梦桃敢向天道起誓，她绝对听到将“礼之用，和为贵”刻在主峰上的礼央峰峰主亲传弟子口中喊出一句非常不礼貌的话。

薛梦桃一呆，看着小蓉撸起袖子，挥出一道灵力。

不止她，四面八方飞来数道灵力，直冲那道灵光。

[婪央宫东洲第一大派，不服来打]

[赤雷剑派？没听说过。]

[感谢诸位道友前来婪央城参加东洲大比]

各种灵力汇聚，将那道嚣张的巨大虚像盖起来，却因为修为差距不能击碎虚像。这助长了赤雷剑派的气焰，赤雷剑派的弟子哈哈大笑，纷纷出手，将“赤雷剑派东洲第一”打在天空上。

婪央城弟子不甘示弱。

[动嘴算什么本事，婪央城外紫竹林，不敢来的都是废物]

[今夜决战紫竹林]

赤雷剑派弟子仗着那幅巨大的灵光虚像在，同样放话。

[无法以理服人，只会动手，蛮横做派真是毫无底蕴]

[赤雷剑派千年大宗，东洲第一势在必得]

03看看以天为纸以灵力为笔的骂战，又看看面若冰霜的凤诀，陷入思考。

她现在是人，要用人的方法解决问题。凤诀是婪央宫宫主，她是凤诀的人，所以她要帮婪央宫。像这种场面，她执行任务的时候看过很多，非常知道这种场面之后要发生什么。

于是03头顶冒出金黄色小灯泡，嘴里发出“叮咚”的声音。

碍于宫主身份不能贸然出手的凤诀只觉一道灵光从身旁飞出，瞬间将婪央城上空所有五彩斑斓的灵力清空，世界突然清净，只剩下最后一人的灵力在天空描绘。

[请各位安静，我来说一句公道话。]

[在我看来，什么第一第二，除了婪央宫外你们所有人，都是垃圾。]

凤诀猛地回头，对上03的脸。

银发在风中飘荡，双眸清澈，一手捧着气泡——气泡里的统正在冒花花——乖乖站着的03眼睛立刻弯起来，向着凤诀露出一个清丽的笑，另一只手放出最后一道灵力。

[我说完了，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日志

吃了凤诀很多饭，要帮凤诀做事！

①愿齐鸿鹄至，希逐凤凰翔。李峤〔唐代〕《雀》

②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宋代辛弃疾《青玉案·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