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轻的一阵风就可以吹散。
这是她仅仅能想要的用自己微薄力量可以为面前人做的了。
路思凉拍拍身上的杂草, 站了起来。
虽然她也想一直陪着洛槐衣,但她还要种地。过几天番茄茄子小白菜都要收成了,留下自家吃的部分, 剩下的都要拿到街上卖。
她张张口刚想解释一番,谁知刚低下头就见面前人肩膀不停耸动着,乌黑柔软的头发斜斜的遮住了眼睛,只给自己一个侧脸,让人看不清神色。
直到一颗泪珠在白皙的蜿蜒而下, 越积越多汇聚成一道浅浅的河流,顺着雪白的下颔掉落在草地, 她才惊觉小姑娘好像哭了。
珍珠般的泪珠将小草的腰压弯, 最后混入松软的土壤。
洛槐衣不住的揉着眼睛,可眼眶中的泪水就像关不上的水龙头。她原本不想哭的,巫女大人说哭泣是不坚强的表现,又怕路姐姐会嫌弃她, 所以死死攥紧拳头咬住下嘴唇一忍再忍,但最后压抑的啜泣声还是变成了一声声更大的抽泣, 然后完全失去控制。
从一开始围绕在她身边的就是“你是巫女大人”“斩妖除魔是你的责任”“必须尽快强大起来守护村庄”这样的话语,还有凸显她多么“与众不同”的眼神视线。
就好像有一道绳索紧紧束缚住她的四肢,规范着她的行为,她只能活在大家为她安排好的既定框架内,按着轨迹生活。久而久之,她也变成了别人心中所期待的模样,会回以众人她们所期待的“笑容”, 只有夜深人静时才能真正做回她自己。
从来没有人如此待她, 温柔的抚摸她的脸,还说…喜欢她。
后来她发现面前人果真如她所想的很不同, 那带着笑容的视线纯粹而直接,就好像仅仅把她当作了她一般。
为什么与她做朋友,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从刚才起藏在心里的疑惑便如种子般生根发芽,却有好像畏惧外面的阳光一直将身子藏在泥土中不出来,现在才敢悄悄探出一个脑袋。
路思凉连忙蹲下身子,手忙脚乱的在一张哭花的小脸上轻轻的擦着,但后来见泪水越来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完,她便只好停下手,不自然的轻声哄道:“别哭了。”
小姑娘嘴巴扁扁,哭的梨花带雨,看的她很是心疼。她拿出原本是省吃俭用给她弟弟在街上买的一块饴糖,指腹捏着塞进了粉嫩小巧的嘴里,指尖擦过粉嘟嘟的软肉,而后动作僵硬的轻轻拍着洛槐衣的后背,“别哭啦,脸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没办法,她这辈子都不知道如何应对小孩子,尤其是哭起来的小孩。
原本以为还要哄上好一会,没想到面前人听到这句话后竟真的止住了哭声,只是眼眶里残留的泪水将坠未坠,一提溜挂在了脸上。
嘴里被塞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洛槐衣舔了舔,鹿眼瞪的圆圆的。甜味自舌尖漫延开,她愣怔了片刻,抬起头便对上一张盛着担忧又笑意盈盈的脸,有些羞郝的移开了视线。
路思凉噗嗤一笑。
果然无论哪个年纪的小女孩都会在意自己的外表的。
不过哭起来的洛槐衣也好看,脸颊红红的,水润的大眼睛波光粼粼,衬的眼睛黑白分明,如沾水的黑紫大葡萄遇上奶茶的雪顶,清澈见底又软乎乎的。
“路姐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小姑娘还带着些哭腔的声音传来,又细又软的直戳路思凉的心脏。
路思凉拽起一截袖子轻柔在哭花了的脸上沾着,她穿还是粗麻衣,质地粗糙,洛槐衣细皮嫩肉的,生怕会弄疼了小姑娘。
等到完全擦干净后,端详着重归白净的小脸,满意的收了手。
捏了捏有些肉肉的脸颊,“如果你是问我为什么喜欢你的话,哪有这么多理由呀。”她又坐了下来,将洛槐衣揽在了怀里,抬头:“你看那天上的云朵,为什么老喜欢和太阳玩成一团,还有那小鸟,为什么有些呆在树干上有些又喜欢踩在枯叶上?”
路思凉垂下目光,将头轻轻倚在洛槐衣的头上,“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的话,就是我觉得槐衣很可爱,觉得你好,然后想呆在你身边。”
直起身子,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我们槐衣值得任何人喜欢,所以可以哭鼻子,但不要再因为这件事伤心了。”
盈盈的泪水似在她眼里打着圈圈,洛槐衣愣怔了片刻,而后小手轻轻抓上了粗糙的布衣一角。
头顶上的抚摸好似母亲的手掌,感受着熨烫在肌肤上的温暖体温,洛槐衣脸红了红,往热源靠了靠,无声的勾了勾唇角,而后轻轻点点头。
嘴里的糖很甜,但她好像已经找到了更甜的糖果。
而且是只属于她的糖果。
两人分别之时,路思凉疑惑的瞅了瞅洛槐衣的脸,怎么感觉小姑娘的脸还更红了。
...
山中间隙,岁月有余。
这几天她与洛槐衣白天在树下见面,然后再去地里照顾农作物。她教了她不少新奇的东西,弹石子、削竹子做成竹筒枪,再摘雷公树籽当成子弹,两人也变得越来越熟悉。
这些东西洛槐衣都很喜欢,每次都学的很认真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般,看向她的目光也亮晶晶的充满崇拜,她每次看到洛槐衣这样的神情都会有些窘。
好奇走上前来想要一起玩的小孩也越来越多,可唯一不变的是洛槐衣依旧不理他们,甚至在自己看过去然后回过头来时可以看到她略带紧张的小脸。
原以为女主会很开心可以交到新朋友,但现在显然不是这样。
路思凉笑笑也不戳破,偶尔还会坏心肠的往那边多看几次。
这小孩子的独占欲,带着这个年龄段特有的稚气与鲜明,但这滋味——
也不赖嘛。
系统:...
转眼就到了收成的日子。
微风轻拂草地,树影落下一大片阴影,如空中乱舞的棉花团。
路思凉戴着草帽拿着篓子刚走到自家菜地,远远的就看见了一抹洁白的身影。她愣了愣,走上前,对上洛槐衣有些拘谨的目光,叹了口气。
她和小姑娘说了要来收种,会耗费比较久的时间。
当时洛槐衣乖乖应下,丝毫没有情绪低落还让她有些诧异来着,没曾想是已经决定了要一起来。不是她自恋,洛槐衣这些天很喜欢和她黏在一起,虽然表面上还是那副有些清清冷冷的模样,但她能感受到面前人想要亲近的心和对她浓浓的喜欢。
只是小鬼有些别扭和羞怯罢了。
此时的太阳有些晒人,路思凉眯着眼走上前,将草帽摘下扣到了洛槐衣的脑袋上,手往不远处的一个树荫下挥了挥,“去那边等着。”
见人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便乖乖的往树下去了,路思凉才收回视线。
之前都是原主与二娃施肥灌溉的,现在茄子已经过了摘叶打枝阶段到了采收期。昨天她又来摘了一次叶子,今天就可以收了。
将篓中的剪刀拿了出来,在茄子根部一公分的位置咔嚓剪短,丢入篓中。她虽然没干过农活,
但凭着原主的记忆干的还是大差不差的,重复了十几次后动作也变得得心应手。
两姐弟照顾的细心,所以这批茄子的采收期也比较长。路思凉收了两排,将那些短期茄和一些快要被晒干的都剪下来丢进了篓中,刚要转身去另一排时突然头上一重。
帽子又回到了她脑袋上。
“路姐姐戴。”洛槐衣皱着眉说道。
她本是想来帮路姐姐的忙,可走到这边时才发现种地有这么多的讲究,低头瞅了眼自己空空的手,不开心的抿了抿唇。
路姐姐很瘦,阳光下的裸露的胳膊骨骼的脉络十分清晰,脸上也没多少肉,皮肤像是病态的苍白,额角的汗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洛槐衣一直盯着路思凉的方向,见状唇抿的越来越深,眉头更是紧紧揉作一团。
她不热的,不需要戴帽子。
早晨的太阳虽然没有达到很晒的地步,但她与洛槐衣玩的久了一时没注意到时间,现在有些晚了,这具身体又比较弱,没干多久便出了不少汗。
“我不用戴。”她皮糙肉厚不要紧,那棵树没多少叶子,她干活时间又久,洛槐衣又总喜欢走过来看自己,她是真的怕小姑娘会晒到。
伸手想将帽子拿下,谁知刚拿起几厘米就被一只小手牢牢按了回去。路思凉讶异的转头,发现洛槐衣皱着眉眸光亮的惊人,表情也十分执着:“路姐姐戴。”
路思凉看了她几秒,见拗不过她,只好扯了一片茄架的大叶片递给洛槐衣,想让人赶快过去。谁知这小孩接过叶片还不走,直愣愣的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剪刀,又盯着茄子看了几秒,抿了抿唇似要说些什么。
“快过去坐着。”路思凉截住她的话头,立马赶人,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严肃,转头便继续砍起了茄子。
洛槐衣先是愣了愣,而后无措的咬了咬唇,表情耷拉下来变得有些委屈。她小手揉着衣裙,又看了眼那佝偻着的忙碌背影,还是什么都没说的乖乖往树下走去。
路思凉将茄子装好,抓起篓子抖了抖,擦了擦额上的汗,望了眼天际,准备再把地里的小白菜砍了,晚上再来收番茄。期间她视线偶尔会扫过树下那道身影,见人乖乖坐着,她才放下心来。
将篓子背起,肩膀上的重量令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脑袋有一阵的眩晕感。她皱着眉头闭着眼休息了片刻,再次睁开眼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小小的人脸,差点吓的她往后仰。
洛槐衣迎着光走近,身上好闻的清香窜入鼻息,也让路思凉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汗臭味。
她默默的后退一步,刚想让人别过来,谁知洛槐衣快速的凑近,软绵绵的笑了起来,伸出袖子踮起脚就想替她擦汗。
路思凉顿时有些慌乱,想都没想便右脚后退一步,啪的一下伸出胳膊将面前的手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