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是不是在思索如何折磨牢里的那位。”一个魔修谄媚的凑上前说道。
水青看向魔修,那眼里毫无情感波动。
魔修被水青恐怖的气息吓的打了个哆嗦,但自己没有和之前的倒霉蛋一样化作灰烬,那么看来尊上还是想听的。
“您对那人的折磨所有手段都用尽了,但唯有一样没有。”
“是什么。”水青问道。
魔修一时激动的不能自已,尊上竟然回他了。
“道貌岸然的最怕折辱了,这个办法便是……”魔修张开嘴就要说,临时转了口,极尽殷勤的说道,“尊上不知的话,不如让小人一手操办给尊上看,绝对让尊上满意。”
【答应他,答应他】
【你在犹豫什么,你难道还真的被感化了吗,被那些小小的伎俩】
【太可笑了,你曾经和我们发誓,要毁掉所有的一切】
【去】
【去】
“去。”
魔修得了指令,立刻走了。
水青感受着体内肆虐的灵气,比之疼痛更重的是一种无法平息的怒火,想要毁灭掉一切的怒火。
看来她用错方法了,她那浅薄到只给了她一些上古历史的传承记忆,只说了渊水虽对其他生物是不可触碰的存在,但对凤凰而言,是她们的伴生物,是她们种群用来提升力量的存在。
她便以为是用渊水的特性,无数次死亡复生来提升力量,但看来不是,不能掌控的力量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确的提升途径。
魔修很快准备好了,甚至将人拎到了宫殿,拎到了水青面前,无数魔修都在周边,甚至不乏魔兽。
看着魔修皆为男性魔修,水青意识到了魔修说的最后一种折磨是什么。
她就要起身,被无形的手按住了。
【你在干什么】
【快看,快看】
【她要熬不住了】
或许是想要表现,那个魔修挥开了其他魔修,要自己先第一个。
许皎皎缓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什么,她不敢置信的看向水青。
然而高位之上,看不清人的神情。
许皎皎咬牙运转了灵力,为了让她不死,水青没少喂她血肉。
只是伤有点重,动起来难。
最后,一众魔修上前才控制住许皎皎。
许皎皎奋力抬头看着那个依旧看不清面容,却注视着她的人。
依旧是看不清面容,周围魔修兴奋的发出各种叫声,比魔物还要更像魔物。
没事,只是皮肉而已罢了,许皎皎垂下了头。
然而,垂下头的刹那,她余光中一片红色闪过,甚至没有感受到烈火的温度,周围那些声音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烈火席卷了整个大殿,烧去了除她们外的所有生物。
许皎皎被水青猛地拎了起来。
水青的模样还是从渊谷出来的样子,但是那疯狂颓靡的气息却还恍若在无涯峰下,看不到天幕,永无尽头的样子。
“你凭什么不挣扎了,你就那么爱明月宗,爱东方镜、爱封绒吗,什么都能受吗!”
火焰从水青身上不受控制的溢出,弥漫两人周身,许皎皎视野中只剩一片红色,和身着羽衣仿佛要一同燃烧的水青。
许皎皎被火焰刺激着眯起双眼,无法直视水青,只能出声道:“水青,不要被控制。”
【别听她的】
【别听她的】
“你总说着要消解我的怒火,不经历一遍怎么消解。”水青靠近许皎皎,额头相抵,强大的力量直接破开许皎皎的识海屏障,让两人的识海相容。
识海是人神魂所在,被强行破开的痛楚比□□的疼痛更加尖锐,许皎皎却在水青神魂进来的刹那,睁开猩红的双眼,那眼里分明理智。
识海相接,水青能塑造经历,她也能改变这段虚拟的经历。
女童被一双手带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女孩轻轻拍着女童的背部,轻声道:“好了好了,我们离开这里。”
女孩抱着女童穿过那仿佛无穷无尽的渊水,向谷外走去。
天上两轮明月倒挂,落下柔软的银辉,女童伸出手,像是想接住银辉,但银辉只是明月的虚影,它落下光辉,但本体在天外。
谷外是蛮荒之地,魔物肆虐,有一双手始终捂着女童的眼睛,那些恐怖的存在便那样被隔绝在了身侧。
捆兽锁落下时,被另一柄斩断,有一只手拉着她跑向远处,跑远那些身后的追杀声。
宗门覆灭,少女只救下一个孩子时,有声音告诉她:“你没有做错,你做了你力所能及的事情。”
救下的宗门遗孤囚禁她时,那道声音一边骂着白眼狼,一边带着她又一次离开一片地狱。
水青一时随记忆一同经历过去,一时站在不远处当一个旁观者。
无涯峰下是另一个地狱,其他的苦痛都有时间记录,而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仿佛看不到尽头,让人想要发疯的黑暗。
水青冷漠的看着那个被困于黑暗的身影,她的感受也一同在那边无边的寂静和痛苦里。
突然,天幕照下了一线光亮。
随后,光芒逐渐变大。
许皎皎硬生生在山顶凿了一个洞,跳了进来。
“找到你。”
这次怎么其他地方,水青切断了她们之间的联系吗,她找了好久才找到水青。
许皎皎再次带着水青离开。
水青却已经看腻了,她向后走去,想离开这片记忆。
却发现后面还有记忆,同前面一样长的记忆。
秋日的落叶里,她无数睁开眼,许皎皎总在一旁举着各种吃的,有鱼、有烤肉、有烤饼,而在这些之外,许皎皎总是先给她塞一个颗糖,还有永远挂在脸上明亮的笑容。
她本可以吸收其他生物的灵气来恢复自己的力量,转瞬间便到无源界的边界,但那样必会引发骚动,从而被一些在寻找她的人发现她。
她最终同意和许皎皎一起出发,不过利用而已。
冬日的满天雪里,没有修为的她第一次感受到无法抵御的寒冷,许皎皎一边给她套手套,一边给她围上围巾,呼出的白雾模糊了许皎皎的容貌,水青反而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某种暖意。
她想,要是许皎皎愿意一直待在蜉蝣界,她可以帮把她关于明月宗的记忆消掉。
春日绿意里,许皎皎扯着她非要看一株芽绽开的过程,那细嫩的绿芽在带着凉意的春风里,一点一点舒展,如花的绽放属于它的绿色。
夏日的烈日下,许皎皎坐在船边,赤脚踢着湖水,那散落的水滴和涟漪都带着阳光,许皎皎打着伞,还不忘剥莲子,剥好就自己一颗她一颗。
还有很多,她们穿过县城,偶遇大户人家的小姐出嫁,满天的喧闹里,许皎皎摘着头上的彩头,然后看着她就笑了,伸手替她摘头上的彩头。
许皎皎只摘了一片红纸,水青就止住了许皎皎的动作,自己摘头上的彩头,红色的彩头还在落着,好似所有人都披上了新娘一样的红盖头。
水青走了许久,这些记忆竟然都没有到头,她原来把这些记得这样清楚吗。
包括身旁许皎皎笑着,微微泛红的脸颊,她拿着花灯说着真好运,竟然赶上凡人的节日。
河边,水面明灯万千,许皎皎在许愿,阑珊的灯火落在她眉间。
许皎皎会许什么愿,明月宗,东方镜,又或者长生界的一切,也可能是山河安康,河清海晏。
这些是被她的愤怒、偏执、疯狂以及心魔所掩盖的其他记忆。
水青才发现,那些暗无天日的时日虽然那么长,几乎占据她的整个人生,但在这一刻,它们被压缩的那么短,与之相比被拉长的是她与许皎皎相遇后的记忆。
每一刻都清晰如昨。
许皎皎为她反抗父母。
为她受长明剑断三筋六脉、碎五脏六腑。
为她蜉蝣一程,看人间百态。
为她守渊谷百年,生死护她不被魔修伤。
为消她怒火受尽苦痛深渊。
为她落泪,为她经历一切仍未悔。
无数记忆里,许多许皎皎笑着拿着不同的吃的,对着她说道:“尝尝?”
看她吃了,会开心的说道:“好吃吧。”
人间各种集会,许皎皎带她穿过人群,看明灯、烟火,问她好看吗。
无数次醒来,再也不是重复的苦痛,而是许皎皎探过来的脑袋,问她吃东西吗,休息好了吗,要出发吗。
“你需要我。”
“我带你走啊。”
“我不后悔。”
许皎皎没有不救她,是她忘了。
烟云又在此刻出现,它化作许皎皎的模样,托腮看着她,笑道:“恭喜恭喜,你终于破除迷雾,找到真正的心魔了。”
她的心魔,从来不是苦痛,那些往日她已经自己走过来了,她的心魔是许皎皎,她嫉妒许皎皎,她痛恨许皎皎,许皎皎有着她曾所乞求的一切,但她又爱许皎皎。
她爱许皎皎风光霁月,爱她持剑永远坚持自己的模样。
黑暗的东西总是向往光亮的,无论是想感受温暖也好,还是想将光亮一同拉入黑暗也好。
她永远注视着她。
可许皎皎不爱她,许皎皎只是爱苍生,而她是苍生中的一个而已。
或许有机会,或许当许皎皎有力量,许皎皎不会这样待在她身边,像看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烟火,许皎皎会离开,然后在她要做错事时,出来审判她,处决她。
又或者,在她再次受到伤害的时候可怜她,可是这世间受到伤害的人何其多,总会有人挡住许皎皎看向她的目光。
只有……偏爱,会让许皎皎一直注视着她。
走出识海,水青发现许皎皎竟然比她还先从中退出来,或许是因为后面的记忆是她一个人的剧目。
许皎皎擦着脸上乱七八糟的血,看着水青,纠结半响说道:“我之前痛的真的有点想杀了你,但现在又觉得你挺可怜的。”
水青只是望着她,还蹲下身望着她,目光奇怪极了。
许皎皎没见过这样的,不对,应该也有,但是那些人总是远远的奇怪的看着她,没谁像水青一样用这么奇怪的目光直直的注视着她。
“你杀了我吧,我不要你可怜我。”水青靠近许皎皎,那么近,近彼此都在对方眼里。
许皎皎疑惑道:“什么?”
她刚刚在离开识海之前,明明都感觉水青的识海归于平静了,怎么好像更疯了。
水青突然站起身,发了狂似的胡言乱语道:“我不要可怜,我想要你爱我,我要你爱我!”
许皎皎愣住,怎么还有新台词,之前水青折磨她的时候偶尔也会胡言乱语,许皎皎一度觉得水青走火入魔已深。
水青又靠近许皎皎,许皎皎无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什么都没发生,水青忽的离开了,徒留许皎皎一个人不明所以,只当水青又陷在过去里了。
那天之后,一切突然结束了。
水青没再说要去长生界,当然也有魔修不满,但往往不满刚出声,那魔修便被烈火吞噬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水青想要强制治好许皎皎所有的伤,包括曾经的修为。
许皎皎拒绝了,水青意外的听话。
水青越来越疯了,但是是一种听话的疯,许皎皎被自己这奇怪的形容无语到了。
诗文老师要是知道她这样造句,教尺一定已经拍下来了。
刚开始许皎皎还不太适应水青像是她多出的一根尾巴一样,到处跟着。
后面也就释然了,改变不了的就不改了,她做自己的。
她去探查了一下无源界为何变成魔界,这里为什么魔物横生。
毕竟一直杀魔修也不是办法。
这一查,反而查到了一些很古早的资料,大概是最开始本不分三界,修者、凡人,魔修都生活在一个世界里。
那时的魔修,非常少,只是一些走火入魔之辈。
某天,魔气与魔物就突然横生。
有大能察觉到是无源界这边出了问题,以一人之力,分了上界和下界,将魔物和大部分魔修都封印在了下界。
而修者和凡人本无区别,修者丧失修为便是凡人,凡人入道便是修者,但后来逐渐世袭,渐渐的上界分为了长生界与蜉蝣界,下界也被称为无源界。
像一个凡人写的神话,许皎皎想,还是没找到从源头解决的办法。
不过好在百年前,长生界重新加固了封印,无源界的魔物和魔修无法随意侵入蜉蝣界,暂时也就这样了。
许皎皎有点想蜉蝣界了,当然她也想回明月宗看看。
但明月宗只能想想,水青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百年未回长生界,她也不知道长生界是什么情况。
最后,许皎皎带着水青又回到了蜉蝣界,并带着那些被许皎皎救助的魔修。
魔物和大部分魔修天生恶种,无恶不作,但也有很小的一部分是因为各种原因被迫变成魔修,她们大多数都死在了无源界,只是极少的一部分还活着。
许皎皎带着她们一路走,遇到合适的,魔修愿意留下的地方,就让她们去过自己的生活。
走着走着,身边又只一个水青。
许皎皎侧头看窗外天边浮云流转,想她这一路。
想她无忧无虑的十六年。
想明月镜那向下一寸彻底断绝她生机的一剑。
想她这一路也曾怀疑过自己的坚持,但最终都熬了过来。
现在,是不是可以随意到处走走了。
许皎皎想起一片青山水乡,她想再坐坐竹筏了,虽然已经没有熟悉的故人。
她再次回到了那个地方,村落却已经落寞,四下无人,只有无尽的孤野与流水。
许皎皎自己做了一个竹筏,坐在筏边,任由流水带着竹筏向前,不知前往何方。
“你想回长生界吗。”水青突然出声问道。
许皎皎想了想,回道:“不想。”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故人,那些时刻,她猛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看清过任何人。
如果可以,或许她会在某个时刻选择当一个凡人体验生老病死。
多快乐啊,当一个像许婆婆那样,或者古苍那样的凡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和相伴之人走向自己的时间尽头。
却在此刻,有一只飞鸟落下。
许皎皎先伸了手,挡住飞鸟死于水青手下的命运。
那是一道简讯,来自封绒。
许皎皎看向飞鸟来时的方向,站起身,喊道:“娘?”
声音在山谷回响,却无回音。
“你要回长生界了。”水青平静的说道。
许皎皎没有回避,回道:“是。”
封绒从没用这样正式的语气写下一封让她回去的信,长生界一定是发生什么了。
“你不应该回去,你无法承受将会发生的一切。”水青警告道。
片刻后,水青又换了一副口气,带着某种兴奋的说道:“不,你要回去。”
许皎皎已经习惯了水青变脸似的表演,水青总是一时阻止她要做的事,一时又是帮忙。
但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水青是用警告的语气,心下想了种种,许皎皎还是决定回去。
那是她曾经的家。
许皎皎的确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想到长生界满目疮痍,无数山岳崩塌,空气中的灵气紊乱而□□。
一路走过,像是蜉蝣界的战火滔天之景。
许皎皎再次站在明月宗的山门前,险些不敢相认这是明月宗。
封绒老了,修者是很难老的,除非修为无法提高,到了寿数尽头。
许皎皎被封绒一路带着走过熟悉又陌生的明月宗。
一直走入那,她还在明月宗时也鲜少进入的正殿。
明月镜坐在高位,境界似乎又提高了,其他座位上是各门各派的长老。
封绒将许皎皎引入她的座位。
“明月皎,你知道纪元吗。”有长老问道。
许皎皎摇头。
“那你或许听过天道将崩。”
许皎皎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三界就要崩塌了,灵气在逸散,这不止指的是这些无源的灵气。”
长老抬手,一团灵气在她手中聚散合拢,随后被散开至无形。
“是一切灵气在逸散,而万物中灵气要逸散,就要先毁灭,山岳会崩塌,河川会干涸,草木会枯萎,动物,人,所有生灵会死去。
就像天空破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一切灵气都从那里被吸走。
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拿一股灵力去填那个洞,好减缓整个世界的灵气逸散,而这个存在便是异兽。她的灵力是当时最强,只有她。
而我们需要你帮助我们执行这一计划。”
“不知所谓,明月皎,你宁愿看着三界崩塌,都要救一个异兽吗!”无上派拍着桌朝着许皎皎怒吼道。
“明月皎,这三界何其多生灵,你选一个吗。”
“明月皎……”
“明月皎……”
许皎皎一一看过那些出声的长老,最后看向最后没有出声的明月镜。
明月镜开口:“皎皎,这是最后一道选择题了,这一次不止有我和你娘,还有天下,天下和她,你选谁?”
许皎皎看着眼前荒唐的众人。
他们并没有找出真正的解决之道,甚至连天道将崩的原因也没有找出,只是急于找一个人,一股灵气先填着,要是这股灵气没有了呢,再找一个?
又或者就算能,世界的毁灭真的能以一人之力拯救,这个人就该被献祭吗。
这个问题的选择权在她们这些旁观者的手上吗。
许皎皎站起身,向外走去。
“这不是选择题,爹,从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想走?今天你想也得想,不想也得想!”无上派长老腾身而起,冲向许皎皎。
然而不等许皎皎动手,她的芥子里飞出一团红光。
那是,她来长生界之前,水青给她的羽衣。
无上派长老看见羽衣,更是一震,大喊道:“那异兽连羽衣都给她了,明月皎必须抓住,诸位,明月皎今日离开这里,你们谁能匹敌异兽,吾等命休矣啊!”
刹那,所有悬而未动的长老接连起身,冲向羽衣,和羽衣身后的许皎皎。
“什么羽衣?”许皎皎下意识问道,这不就是件衣服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看向那件衣服,眼里具是贪婪。
“凤凰可以无数次死而复生,也会褪落无数次羽。”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与之出现的是在天边的一道红色身影。
“唯独与神魂相连的长生羽永不褪落。”
水青看似只是走了两步,却一瞬跨越百里,出现在大殿。
“那是唯一能控制凤凰的存在。”
“什么?”许皎皎怔愣的看向水青。
水青已然抬手接住羽衣。
那是一件鲜艳夺目的红色羽衣,衣服上的火焰暗纹如流水一般静静流淌,绵延衣摆的红色火羽带着柔软的光辉。
水青将羽衣披到许皎皎身上。
那羽衣瞬间变成了月色的外衫,那长羽化作银色刺绣印在衣摆。
“看来它很喜欢你。”水青睨着羽衣漫不经心的说道。
许皎皎抓着衣服,出声道:“不……”
爆炸声骤然响起,长老们带着攻击而至,明月镜和封绒也都站起身。
然而,这一场战斗结束的那样简单。
他们所有人竟然都在水青手下走不过一合,倒在残桓断壁里,生死不知。
“走吧。”水青轻声道。
许皎皎愣愣站在原地。
“别伤心了,我没有杀他们一人。”水青出声道。
像是为了回应水青的话,许皎皎感知到所有人的确有气息尚存。
顿了一下,许皎皎才迟缓的转身离开。
“在你不再为他们伤心之前,我不会杀了他们。”水青清浅的说道。
“为什么。”许皎皎转头问道,纵使迟钝如她,也感受到了不对劲。
“你爱我吗?”水青问道,最后她自己摇了头,“你不爱我,你还是不爱我。”
许皎皎脱下了羽衣,将它还给水青,轻声道:“抱歉,我此前从未想过。”
她一直以为水青是陷在过去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往其他地方想过,从没想过水青对她有别的情愫。
水青看着递到她面前的羽衣,漠然道:“你不要就丢了吧。”
许皎皎皱眉,将羽衣塞进水青手中,水青竟然直接松开手,任羽衣落下。
“你,我不会捡的!”许皎皎气道。
水青反而问道:“现在去哪,你要去蜉蝣界吗。”
“不去,我要去找天道崩塌的原因。”说完,许皎皎气冲冲的离开了,水青沉默的跟上。
过了片刻,挂在树梢上的羽衣被许皎皎嘟嘟囔囔的拿起。
水青在一旁垂眸看着她,淡声道:“它是因你而存在的,拿着吧。”
许皎皎只能将羽衣收回芥子里,开始在长生界奔波起来。
然而,她们不曾找到天道崩塌的办法,却成为了众矢之的。
遇到的每一个修者,都想要抓住水青去祭天。
许皎皎帮助修者,却被骂假惺惺,为一己生死不顾天下。
许皎皎灰头土脸的止住崩落的山岳,好让被波及的修者有时间逃离,却因没有灵力护体被剑气割破了脸颊。
刚被许皎皎指使帮助另一边的水青回来便看到这一幕,火焰瞬间将山岳焚烧尽。
许皎皎止住了水青继续的动作。
突然,天地间似乎嗡鸣了一声。
水青忽然感到无法平息的怒火,双眼变得猩红,背后甚至伸出双翼,无尽的烈火从她而出,带着毁灭所有的气势。
“他们伤了你。”
许皎皎想要上前,却被烈火一同焚烧,羽衣突然从芥子里出来。
水青曾说过的话从许皎皎脑中闪过,许皎皎当即抓住了羽衣,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分明从未知晓控制羽衣的方法,却在抓住羽衣的一瞬间,下意识用神魂接触。
那是无尽的杀意,几乎控制人的每一处神魂,让人去杀戮。
许皎皎依从本能去安抚,去分担那些杀意和怒火。
烈火逐渐消散,水青回归平静,她罕见的愣神,却在下一刻抓住许皎皎,像是要说什么。
却没有一丝言语从她嘴里发出。
最后,水青说道:“看来相比救世,你要先守着我了。”
当时,许皎皎只当一句玩笑,可水青真的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她的神魂里总是充满着仿佛永远也无法消解的杀意。
许皎皎想找出原因,而水青永远讳莫如深的看着天幕。
于是,许皎皎脑中弄竟然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有存在在影响水青。
水青没有走火入魔,没有人比拥有羽衣的她更清楚这一点。
但水青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就像,就像修者踏入自己的道,此后一生的所有决定,都被自己的道所影响。
修者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影响自己的道,但同样他的道也影响每一个选择,因而,在选择时,谁又能分得清到底是自己做的决定,还是他的道呢。
就像被怒火控制的水青,她那时只知自己要杀掉一切,那是她的想法,却在清醒后,平静下来,那也是她的想法。
许皎皎真的有些疲于两边,一边要用羽衣安抚水青,一边要想办法找出世界变样的原因。
是夜,许皎皎盘坐修炼,恢复灵气,空气中的灵力愈发狂暴难以驯服。
林间静谧无声,唯余皎月仍不吝洒落光辉。
许皎皎突然站起身,蓝色的眼眸看着天边,灵气在她周身狂乱的逸散。
羽衣从芥子中弹出,牢牢套住许皎皎。
水青更是熟练的起身,用自己的灵力牢牢锁住许皎皎。
她看着天幕,恨声道:“一起死吧,我不会让她成为你的牺牲品。”
似有嗡鸣波动,带着愤怒。
“怎么回事?”许皎皎捂着头醒来。
水青随意道:“无事。”
某日,随着水青再次从杀意中退出,是再次响起的嗡鸣声。
世间的所有一切都停止了,包括混乱的灵气,所有生灵抬起头,仿佛听着某道声音。
修者听到了是他们曾无数次修炼时聆听到天道的生硬,凡人感受到的是真实无比的梦境,魔修触碰到的是力量带来的消息。
他们都知道了一个消息,世界在毁灭,是因为许皎皎存在,只要许皎皎选择祭天,一切都会结束。
许皎皎从聆听中回神。
“是真的吗?”她下意识问道,目光扫过早已面目全非的世界。
水青猝然上前抓住许皎皎,颤声道:“你要是敢去,你去后这个世界我也不会留。”
许皎皎收回了震颤的目光,没有再说这话。
只是,她们更加无法在长生界待下去了,众人的目标从水青变到了许皎皎。
倘若此前对水青,他们是用没有办法的办法,然而许皎皎,却是天道给予他们的救世之路。
“不准。”水青再次说道,在许皎皎的每一次停顿时。
“我不去,我们逃吧。”许皎皎忽然说道。
水青只愣了一下,那双红色的眼眸罕见的亮了。
灵气越多的地方,会崩塌的越快,因而相比长生界和无源界,蜉蝣界的山川河海至少还维持大致的模样。
许皎皎有继续试图做点什么,然而救下的每一个人相比被她救下,更想让她去死。
当然,也有人想帮她。
女孩的身躯在许皎皎怀中逐渐变冷,那双眼眸渐渐失去光芒。
许皎皎低下头,靠着女孩的肩膀,身躯颤抖着。
这是许婆婆的后代,是许小女的玄孙,她们一直记着那个叫许皎皎的故人,愿意在百年后还以生命帮她隐瞒行踪。
她不该走的,她以为那些人不会杀自己的同胞,等她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晚了。
许皎皎将女孩埋了,起身离开,水青在不远处等着。
这一次,她们向无源界而去。
繁华的宫殿里,许皎皎说想泡温泉。
水青让魔修是准备。
然而温泉好了,许皎皎又不下水。
水青靠在池边疑惑的看着许皎皎,直到许皎皎褪去羽衣,她才知那羽衣下别无其他的衣物。
许皎皎缓步走入池中,向着水青而去。
水青竟想后退,然而后背便是池壁。
两人唇相触的那一刻,水青感到对身体的控制在远去。
“你!”水青抬起手,想要抓住许皎皎,却只抓住了一缕交缠的黑发。
许皎皎闭目,虔诚的说道:“谢谢你这一路陪我,虽然我们初识并不美好,虽然我仍给不了你你想要的爱,但我爱你,水青,虽不是爱人,却也有别于苍生,是对你的存在的爱。”
“苍生负你。”水青艰难的说道。
许皎皎弯弯眉眼笑了,说道:“是你只记得那些坏的了,那些帮了我,爱我的,你从来不记。”
“我曾杀你三百次,抱歉。”
不是,是你救了我三百次,是你让我离开了那里,是你……让我看到了世界。
然而,这些话,水青都说不出了。
许皎皎朝着温泉外走去,羽衣被她叠放在水青身侧,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异族的羽衣,和水青平日穿的很像。
她就那么走了出去,走到天幕下,没有一丝犹豫。
“请让一切平息吧。”
女孩说道。
她变成虚影,化作无数荧光向着天幕而去。
水青在下一刻冲向荧光,却只扑散了一片虚影。
什么都没有剩下。
天空突然下起了雪,天地间那隐秘的无休无止的震颤在雪中消失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水青的手颤抖着,在她将要爆发的下一刻,有一片雪花轻轻飘落至她手心。
一种玄而又玄的权能被交付到她手中。
那是世界意识的权能,是许皎皎以凡人之躯在最后时刻为她机关算计而来的神权。
她终于得知了一切。
所有的一切。
原来她和许皎皎本就是这个世界的祭品,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