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动
“呀,画怎么弄湿了?”
夏星眠一进到棚子下面,就凑过去帮夏怀梦擦那画架和画布。
“好像已经被淋坏了,这颜料都……”
夏怀梦安慰夏星眠:
“没事,本来也只铺了层底色,完成度也不高。等放晴了,我再到那个地方重新画张新的。画好了,就裱起来送给你。挂家里墙上好么?”
“送我吗?”夏星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谢谢……”
夏怀梦:“和我客气什么。你这么担心我的画,我倒是……”她话说一半,便低下头,噙起有些不知所措又高兴的笑。
姐妹俩在一旁拾掇那画架。
周溪泛盯着她们沉默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淡淡地扭头,转身去到烤炉旁,拿起一串青椒牛肉,举起来,等风把它吹凉些。
陶野拖过来一个干净盘子,在上面摆了丰富琳琅的一排肉串,推到了周溪泛手边,递与她吃。
周溪泛却好像没注意到,只是望着棚外的空濛山雨,一言不发。
陶野解开围裙,放到一边的折叠椅上,轻轻地叹出一声:“外面的雨,好像越来越大了。”
周溪泛:“……”
陶野:“一下起雨,人的心情好像就会被影响得低落不少。”
“会么?”周溪泛蓦地笑,“这样的山雨,只会让人感觉到很舒服呢。”
陶野只是笑了笑,指尖轻点了一下周溪泛手中烤串的方向:“快吃吧,已经吹得凉透了。”
夏怀梦揽着夏星眠的肩,两个人亲昵地走过来。
夏星眠一过来,就很开心地和陶野说:“姐姐,我姐说要送我一张画,她答应我会把我们四个人都画进去。我们把这张画挂在客厅沙发墙上好不好?”
“好啊……”陶野抽出一张湿巾,托起夏星眠的手,帮她擦去刚刚指尖蹭上的颜料,“饿不饿?”她温柔地问。
夏星眠:“还好。就是刚才没有钓起来鱼,有点可惜,不然姐姐就能吃到新鲜的烤鱼了。”
“你们应该多待一会儿,下雨天,鱼才容易翻上水面来。这会儿甩竿,一钓一个准。”陶野笑道。
夏星眠装作愁眉苦脸:“啊……那我去钓鱼,被淋生病了该怎么办?”
陶野:“你生病了,就由我来照顾你啊。”
夏星眠忖度了一会儿,转过身又拎起鱼竿,就要往雨里去。
陶野马上捉住夏星眠的手腕,忙拦她:“我开玩笑的,你还真去?”
夏星眠:“我知道姐姐是开玩笑,不过——”她忽的狡黠一笑,“我就是要去,就是要钓上鱼,就是要生病,就是要姐姐愧疚,然后心疼我!”
话落,夏星眠就扛着鱼竿飞也似地向外奔,生怕被谁给拦住了一样。
陶野连忙捡起一把伞,撑起来,惶乱地追上去。
夏星眠在前面笑着疯跑,陶野在后面唤着「小满」,提着裙子急急地追。
望着那一前一后远去的背影,周溪泛被感染地笑了起来。
看似疯狂又无厘头的举动,可旁人在一侧看着,除过笑着感叹一句好疯,便只品觉出甜蜜与幸福来。然后艳羡。
棚子下面只剩下夏怀梦和周溪泛。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夏怀梦干咳一声,似乎不太想直面与周溪泛单独相处的情况,说她要去帐篷里找件外套,就去帐篷那边了。
周溪泛没说话,也没回头看夏怀梦。
她仍只盯着夏星眠和陶野消失的方向,缓缓抬手,咬了一口被风吹得冰凉的牛肉。
细密的雨落在棚顶,发出密集的哒哒声。
清冷的风携着似有若无的雨丝,吹到棚下,烤炉里的烟还没来得及飘高,就被吹得四散无踪。
不远处的一棵树,枝干轻曳,晃着一树才抽出的新芽。
有几片长得稍大些的叶子却在风雨中一点点地折弯了叶柄。慢慢地,毫厘之速被剥离。偶尔一阵狂躁些的风卷过,就带走了它们。
积羽沉舟,群轻折轴。
细雨凄迷而黏答地继续下。
过了好久,夏星眠和陶野又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夏星眠还是走在前面,一手横担着鱼竿,一手拎着不知道从哪捡的透明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两只活蹦乱跳的草鱼。
陶野在她身后稍错的位置,帮她撑着伞,手里还捻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在湿漉漉的鹅卵石上行走。
一进棚子,夏星眠就连着打了两个大喷嚏。
“啊——啾!”
她浑身都湿透了,头发都在滴水。
陶野放了伞,就忙拿来大毛巾裹住她,用毛巾角盖上她的头,揉擦她的头发。
“我不冷!姐姐,你看……”
夏星眠吸了吸冻出来的鼻涕,提溜起手里的两条鱼。
“一条拿来烤,你说你想吃烤鱼的嘛,另一条咱们把砂锅架起来,煮个鱼汤。你做鱼汤最好喝了,我特别想喝。也给稀饭她们尝尝,让她们品鉴品鉴我亲老婆的手艺。”
“好,都听你的。我真是怕了你了。”
陶野无奈地答应,擦了两遍见夏星眠大半身还是湿的,就推着她去帐篷。
“赶紧去换身干衣服。”
夏星眠:“我衣服放哪里了?”
陶野:“就在帐篷最里面那个黑色的包。”
夏星眠:“哪个?”
陶野:“黑色的……”
夏星眠:“好几个黑色的包呢,我分不清……”
陶野:“我跟你进去找好了。”
她们下雨前搭了两个帐篷,默认是夏星眠和陶野睡一顶,夏怀梦和周溪泛睡一顶。
夏星眠和陶野进的是她们那顶帐篷。
怕风又吹进来叫夏星眠着了凉,陶野便拉上了帐篷的拉链。
夏星眠怕弄湿里面,就缩在门口,抱着膝盖,嘴唇苍白地瑟瑟发抖,脸上却还是很高兴的神情。
陶野跪在地上翻包,空当时看了眼夏星眠,叹了口气,嗔道:“和傻子一样。”
夏星眠笑着说:“没有,我只是觉得姐姐说得果然没错,下了雨,鱼真的很好钓。都浮到水面上来吐泡泡。我钩子一甩,马上就有咬钩的了。”
陶野:“从来没钓得这么容易?”
夏星眠:“嗯。我之前在瓦尔登湖钓过好阵子鱼,一个月……还是多久来着?记不清了。那时候鱼就很少上钩,我钓一天下来,只能钓两条巴掌长的鱼苗,连熬汤都凑不齐。”
陶野找出件毛衣,弯腰走到夏星眠面前,跪坐下来,帮夏星眠脱掉身上那件湿得滴水的衬衫。
解开前两个扣子时,气氛还很寻常,夏星眠嘴里还念叨着在瓦尔登湖钓鱼时的那些琐事。
将第三个扣子推出扣缝后,那蝇蝇窣窣的念叨忽的戛然而止。
什么饵料不新鲜天气又冷之类的。
后半句衔在将启未启的唇齿间,唇宇一合,津液一咽,说它的主人都忘了接下来的内容。
夏星眠低着头,目光不住地淹向那双正掀开她衣襟的手。
雨落在帐篷上的哒哒声靡靡奏着。
拉上了拉链的帐篷内,温度有明显区别于外部的升高。煦暖,蛮燥。
雨水的气息在小小的空间里散着黏黏糊糊又清新爽利的味道。
雨滴把帐篷布打得颤晃。
于是不明亮的光影也在两人身上晃着。
解着,解着,陶野的手指便如水赴壑,混混沄沄地勾进还没解完的领缝中,向着自己轻轻一拉。
夏星眠就恍惚地靠了过来。
匍伏着,手脚并用地,仿佛被牵引的动物。
像觅食的小云豹。
又像寻水的崖沙燕。
然后,似啮鲜肉、饮山泉般,寻索触碰上陶野的嘴唇,深深吻下去。
雨水的味道好似也在唇齿交缠中。
清澈,透明,冰凉。
陶野在这次的接吻中,跪坐在原地,纹丝未动。只消勾了勾手指。
夏星眠便明白了,她遭了勾引。
可明明是她说找不到衣服,才把陶野带进帐篷来的。
于是她又明白了。
是她主动来找这趟勾引的。
凉冰冰的雨珠顺着发尾往下滴。一滴,两滴,滴到了陶野的锁骨上。
夏星眠的侧脸与鼻尖上也还沾着雨,唇齿一个撵转,就蹭到了陶野的脸上。
雨里有山林的叶香,甘泉的清甜,和土壤的湿润。
整座山都流进了她们缠合的口舌中。
夏星眠倾过去,压过去,盖在了陶野身上。
她两臂向后一收,一脱,透湿的衬衫就如蛇蜕去的皮,袅袅柔柔地留在她待过的原地。
陶野顺势躺了下来,胳膊搂住夏星眠的脖子,不着痕迹地带着对方更贴近自己。
她的手抚在夏星眠的后脖,撩拨地剐蹭着。
因为躺着,陶野只能看见被风雨吹得摇晃的帐篷顶。
支架骨骼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很像木床,在承载着时会发出的那种动静。
夏星眠欲要再进一步时,陶野搁在她脖后的手指蓦地一收,像拎起猫咪后颈一样,拎起了夏星眠的后脖肉。
“嗯?”
夏星眠迷惑地发出模糊的一声轻哼。
陶野眼眸一弯,喃喃:“烤好的肉快要凉了。”
夏星眠恬不知耻:“什么凉了,我都还热着。”
陶野提醒:“她们还在外面饿着肚子等你换好衣服。”
夏星眠:“哦,好吧。”
夏星眠悻悻地坐了起来,摸了摸胳膊,发觉身上还是湿湿的。
陶野也坐了起来,从旁边拎起揉成一团的毛衣,挨了一下夏星眠光裸的肩,叹道:“怎么会淋成这样,全是雨。”
夏星眠的指尖从胳膊上黏糊糊地离开。
她低声说:
“我也不知道这是雨,还是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