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纽黑文。
下午15:00。
下了场突如其来的雨。
雨声淅淅沥沥,翟星眠抱着书,坐在公交车上,瞧着外面的雨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拿出手机,手指上下滑动,手机屏幕锁了又开。犹豫再三,还是点开了那个熟悉的聊天界面。
2月17日
——晚上回来好么?我们聊一聊。
2月19日
——我去纽约找你,可以么?
2月20日
——她们说你这几天请假了,是回国了么?
……
聊天记录翻了大半页,翟星眠像搭了个台子独自唱戏的小丑,沈照只回复过一次。
她说,有事。
翟星眠见她回消息,又追着让她发句语音,战战兢兢等半天,也没等到回音。
翟星眠捏了捏手机,有一秒的惊慌,但左思右想,翟星眠还是熄了报警的心思。
大概那个人只是不想理她吧。
前不久她们刚吵了一架,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严格说起,也不算吵架。沈照向来风度翩翩,做不出高声争辩的事儿,在一起两年,翟星眠没见过她失态。
她只是坐在那里,目光凉薄寂静,看着翟星眠不作声。
最后才说:“说完了么?我等你想清楚。”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翟星眠顿时便消了音,嘴唇张了又闭好几回,说不出话来。
沈照没再理她,表情冷静,只站起身披上外套,走到玄关处。
翟星眠:“你去哪里!”
沈照顿住脚步,微微偏头,眼睛斜视地面,橘黄灯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打下道阴影,侧脸线条依然流畅漂亮,却显得有些冷硬。
“回公司。”
“翟星眠,如果你执意如此,那我们只能分手了。”
翟星眠在沙发上躺了一夜,脑子昏昏沉沉,她想回房间睡一会儿,可有股轻飘飘的香味一直往她鼻子里钻。
银色山泉的后调干干净净,皑皑白雪覆盖着清澈温柔,是沈照的香水味。
眼睛不听使唤地发酸发涩,一刹那的疼痛让翟星眠几乎喘不过气来。脑子里还回荡着,沈照临走时满是失望的叹息,以及那句分手。
起初的几日翟星眠硬气,沈照不回家,她也不过问。她先是气愤于沈照妄图掌控她的人生,又不禁委屈,两年的感情,怎么能那么轻易地说分手?
她觉得沈照欠她一个道歉。不论是上课,还是训练,时不时就要看看手机。
可是沈照当真没有再联系她。翟星眠的情绪从委屈到愤怒,愤怒渐渐冷却,又变得恐慌,训练场也很少去了。
住在两人曾经的家里,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像是座空城,翟星眠睡不着。
沈照该不会……真的想和她分手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就难过地好像窒息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是能闻到那股淡到几乎没有的香水味儿,曾经她那么迷恋的味道,却熏得她想吐。
没坚持几天,就低了头。
可是发消息,沈照不回,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同事说她请假。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沈照是认真的。
翟星眠抿了抿唇,手指微蜷,再度鼓起勇气。
——我这边下雨了,纽约天气怎么样?你有带伞么?
如石沉大海。
一直到下车,也没有沈照的消息。
车站离翟星眠住的地方不远,街上都是举着伞的行人,翟星眠没多看,下了车便弓着身子往雨幕中跑。
“翟星眠。”
翟星眠心脏砰砰狂跳,一瞬间有些激动,是沈照么?而后迟钝地察觉,不是沈照的声音。
她略有些失望地看过去,来人眉目清隽,画着淡妆,高挺鼻梁上架着副黑边纯钛眼睛,黑色长卷发随意披在肩上,穿了件沙色大衣,恍若山涧清泉。
她一手插着大衣口袋,一手撑着伞,缓缓朝翟星眠走来。
是个熟人。
“江栖辞?”翟星眠惊讶看她:“你不是回国了么?”
江栖辞是沈照的闺蜜,从小一块儿长大,直到高中毕业才分开。江栖辞通过高考考入top2,沈照则远赴美洲,成为耶鲁大学的一名学子。后来,两人一起申请耶鲁大学的研究生,在这片陌生的土地重逢,租了两间相邻的公寓。
去年毕业,江栖辞选择回国发展,而沈照在距离纽黑文两小时车程的纽约巨人队当助理,虽然不在一起,但是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视频。
人世间缘起缘落,这么多年,愣是没让这俩人走散。
江栖辞轻轻抬高伞柄,移到翟星眠的上空,略微垂头,手指抬了下眼镜。
翟星眠是手控,视线不自觉落在江栖辞修长纤细的手指上,很漂亮,欣赏了一会儿又移开,听到对方慢条斯理道:“回来拿点东西,刚刚去见了个朋友,正巧看见你下车。”
“我看这雨越下越大了,我们边走边说吧,我送你回家。”
翟星眠一愣,随即应道:“谢谢江学姐。”
“没事。”
“顺路而已。”
江栖辞说。
忽然就陷入了沉默,耳边只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翟星眠抱着书,偶尔用余光偷看旁边的人,有意想打破沉默,又不知说什么。
她们认识也快两年了,只是始终隔了道鸿沟,她们礼节性地拉开距离,象征性地加了联系方式,两年也没说过话。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私下接触,着实有些尴尬,或许……她淋雨回家会是个更好的选择。
“最近过得怎么样?”翟星眠主动打破沉默。
“挺好的,你呢?”
“也不错。”翟星眠说。
江栖辞唇边带了点笑意:“女子职业橄榄球大联盟的选秀是不是快开始了?你会去参加新秀训练营的吧。”
闻言,翟星眠有些惊讶地偏头,在国内橄榄球无疑是项冷门的运动,虽然她从小在这边长大,但是听她中学时的好朋友苏见月提起过。
在国内,关于橄榄球,多数人只知道它的发音。
她诧异问道:“江学姐也关注橄榄球?”
江栖辞沉默片刻,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摩挲,笑了笑:“……没,只是听沈照说起。”
沈照?
翟星眠愣住,她下意识觉得有什么不对,既然沈照和她说了橄榄球的事儿,为什么没说她们因此大吵了一架?
对于大学毕业生,要想成为职业橄榄球员,最好的办法就是参加选秀。
沈照觉得她成为职业橄榄球员并不现实,她的肌肉量少得可怜,即使她是作为球队的大脑——四分卫进入联盟,被安全卫保护着,但她仍然需要一定的抗冲撞能力,去应对突如其来的擒抱。
而翟星眠……过于瘦弱了。
和很多橄榄球员不同,她不健硕也不粗犷,没有夸张的肌肉和比男人还粗壮的胳膊,腰身紧致而薄,手臂修长细瘦,瘦削漂亮的身形甚至让人怀疑,她在赛场上会不会被对手直接冲撞成脑震荡。
她还很漂亮。
亚麻色的卷发在脑袋后扎了一个小揪揪,几缕碎发随意地落在额前,一副亚洲人的长相,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说话也总是慢条斯理的。
没有人相信,这样的人会属于橄榄球,一项原始而野性的运动。即使她在耶鲁大学斗牛犬队混得风生水起。
这时江栖辞觉察到翟星眠的眼神,有些疑惑地补了后半句话:“有什么不对么?你不是校队的么?”
翟星眠这才听明白,江栖辞指的是沈照和她提过,自己是斗牛犬队的球员。
她眉眼温和,解释道:“不是所有球员都会去参加新秀训练营,得有邀请函才可以。”
“那你没有收到么?”江栖辞疑惑看她,表现得全然像是个门外汉。
“……收到了。”翟星眠无奈笑了下,垂下眼,点头。过一会儿又摇了摇头,明知江栖辞听不明白,却还是说:“但是……我去了也未必能被选中,被选中也未必能上场。”
也不知是说给江栖辞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闻言,江栖辞的眼里却泛起阵阵涟漪,如同平静的湖水投入一颗石子,喉咙轻轻震动了下:“但是我觉得你一定可以。”
很轻很轻。
“你说什么?”
“没什么。”江栖辞摇头,不再看她。
翟星眠狐疑地看了她两眼,却也没再追问。
很快到家了,江栖辞合上伞,朝外面抖了抖。
翟星眠对着江栖辞笑,再次道谢:“真是麻烦你了,江学姐。”
江栖辞喉咙动了动,睫毛轻颤,和她对视了两三秒才慢慢移开视线,眼里平静如水。而后垂眸,一丝不苟地缠上雨伞。
“没什么,沈照是我的朋友。”
……
回到家后,翟星眠随便弄了点东西吃,手机依然没什么动静,不禁叹了口气。
她主动发了四次消息,求和态度俨然,始终没得到什么积极的反馈,她盯着“有事”两个字,几乎要把屏幕看出个窟窿。
她不清楚沈照是真的有事,还是只是在搪塞她。
翟星眠不想失去沈照,可也不想放弃橄榄球,她想再和沈照聊聊,于是又打了几通电话。
无人应接。
就在翟星眠快要放弃的时候。
“——嗡。”
手机猝不及防地震动,烫的翟星眠手心一颤,心脏像小鹿一样砰砰乱跳,脸颊也一瞬间胀得通红。
她屏住呼吸两三秒,极其郑重而虔诚地点开消息。
沈照:我在Exotic,过来接我。
作者有话说:
开坑了!
现代架空,私设如山。文中出现的城市、学校与现实中不完全对应,只是借用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