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栖辞从卫生间出来, 便看见翟星眠站在窗前，她今天穿了件丝绸质感的奶白色衬衣，衣摆下端扎在裤子里，更加显得她腰细腿长。

她一只手掐着腰, 一只手拿着电话放在耳边, 客气地说了几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随后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江栖辞的唇边微不可察地扬起笑, 她应该收到消息了吧。

她忍不住叫了声：“星眠。”

翟星眠一愣，回过头, 对上她那双像水一样清澈透亮又柔软的眼睛。

她忍不住笑了笑, 也叫了一声：“栖辞。”

忽然, 脑海中闪过了什么, 翟星眠回忆起重逢的第二天, 在海边的场景。

福至心灵。

眼睛亮起:“你那天……是不是说，会有人还我清白的？”

不等江栖辞回话，她便笑起来，如同海上扬起的帆般轻快：“让你说对了。”

在这一刻, 翟星眠短暂地忘记了那些心酸、犹豫，把江栖辞当做可以信赖的朋友，向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眼里亮起的光能灼人似的，江栖辞恍惚了一瞬，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好快好快, 聒噪的好像夏天里的蝉鸣。

小声点！她略有些埋怨地想，被翟星眠听见怎么办。

翟星眠惊喜中又有些惭愧：“原来真的有人还记得我, 甚至连我自己都不再执着什么公正, 还有人一天一天地等一个没有希望的结果。”

“最后, 还真让他们等到了。”

江栖辞忍不住说：“那你还会重回橄榄球场么？”

这句话问出了不少人的心声。

曾经那个戛然而止、属于翟星眠的时代，还会重新开启么？

答案是……

“我不知道。”

翟星眠老实说。

她轻轻弯起唇，虽然还是笑着，可笑容里却多了几分无奈。

犹豫了几秒，她说：“事实上，国家队的张教练刚才给我打电话了，但是我不知道我是否还可以。”

“而且……我是在事业的巅峰期被禁赛的，或许因此才成了她们的意难平，如果我重回赛场，却达不到他们的预期……”

翟星眠垂了垂眼：“我怕他们会失望，会觉得我不过如此。”

她好像被分成了两个人，一个理智而冷漠，列举重返球场的所有弊端，另一个却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只看得到实现梦想的曙光，蠢蠢欲动地想要答应。

她有些迫切地想获得别人的意见，尤其是江栖辞的。

江栖辞看着她，眼里眉梢写满了认真，张了张唇又合上，好久才说：“你今天晚上有空么？”

翟星眠微愣，抬头笑了一声，和她玩笑说：“怎么了，你要和我约会么？”

江栖辞耳根微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追问：“所以，有空么？”

“有啊。”翟星眠好笑地看她：“和你当然有。”

看着她眼眸里流淌的笑意，明知道她只把自己当朋友，江栖辞的心还是忍不住多跳了一下。

“那我晚上去接你。”

翟星眠眨了眨眼，也不问她要做什么，只是说：“好。”

因为晚上有约，所以临出门时，翟星眠特意和林诗云说了一声。

晚上她和江栖辞有事，不用等她们回来吃饭。

林诗云一副“我懂”的样子，暧昧地在她和远处背对着她们的江栖辞身上来回打量。

翟星眠：……

忍不住说:“你懂什么。”

林诗云嗔了她一眼，手在空中挥了一下，脸色渐渐发红，随后一脸娇羞地跑开了。

“人家说不出口啦。”

人家都出来了。

翟星眠一脸黑线，她知道，林诗云一定是误会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可是莫名的，她居然不想解释，也不知如何解释。

翟星眠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晚上下班，江栖辞准时开车出现在翟星眠公司门口。

翟星眠系好安全带，饶有兴致地问：“我们去哪？”

江栖辞含着一颗翟星眠送她的润喉糖，说：“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我们夜跑时常会经过。”

翟星眠带着些许疑惑，点了点头。

天渐渐暗沉下来，星月代替太阳，车子在黑夜中飞驰，江栖辞四处张望，终于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停下来。

江栖辞打开车门，翟星眠也跟着下车。

这边很静，只听得见海浪翻腾的声音，天上的星星映照在墨色的海水上，对面跨海大桥霓虹灯光亮起。

闻着海水的腥味，翟星眠忽然觉得心神安宁，她默默闭上了眼，微昂着头，享受这种静谧的独处时间。

江栖辞从后备箱翻了一会儿，随后站在她身边：“我想请你看个微电影。”

看电影？

翟星眠眨眨眼，视线落在她手上的投影仪上：“你是说在车里么？”

江栖辞点点头，帮她打开车门，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随后熟练地摆弄着投影仪，调好座椅，一股微弱的光投射到车顶。

逐渐显示出四个大字。

《星空日记》。

江栖辞点了开始。

两人并排半躺在车里，同样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画面。

这部电影的时长很短，只有14分钟。

讲述了一个家徒四壁的青年有一个在外人看来很不切实际的梦想，摘星星。也因此，从小到大受到了不少嘲笑，除了一个姓江的小女孩，没有人认为他可以。

因为家庭因素，他不得不放弃天文学，选择经济学，膝盖败给了现实，他选择跪着求生。

但是他遇见了一个好老师，不断地鼓励他，并且给了他一个追梦的机会。

视频里，男主撕掉了那个代表鹏程万里的协议，纸片像是花瓣一样在空中飞舞。

他也没有辜负他老师的期望，在展示他的毕业设计时，星空映在了他眼里，出现在他手边，他在一片惊呼下，像上帝一样掌握了整个宇宙。告诉了所有人，他的梦想不只是一个笑话。

翟星眠躺在椅子上，迟滞地眨了下眼，有种莫名的代入感，轻轻吁了口气。

曾几何时，她也像视频里的主角一样，因为梦想的不切实际，不断被嘲笑，戏弄。

她也明白江栖辞想要和她说什么了。

不要在意成败，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只做自己想做的，即使失败，也算是无憾了。

翟星眠的心里浅浅流淌着感动和一种被认同的欣喜。

良久，感慨了一句：“江老师，说真的，你真的很适合当老师。”

说完，半抬起身子，侧目看她：“你的学生陷入迷茫时，你是不是时常这么跟他们说，这是你的素材库么？哦，还有《谍中谍6》。”

不然为什么总喜欢用电影讲道理？

江栖辞双手交叉，垂着眼，略有些迟疑。

但很快，还是说。

“没有，你是第一个。”

只是一句话，就让翟星眠感到了自己的特别，心里涌上些许的愉悦。

她看着江栖辞，开玩笑说：“那你是视频里的那个老师么？不断鼓励你的学生我，去追求曾经的梦想。”

江栖辞被她逗笑了，咬着嘴唇，忍不住嗔了她一眼。

她有那么慈祥么？

就不能是那个女孩？

都姓江，都喜欢……那个追梦的人。

她的喉咙动了动，逐渐变得认真：“星眠，我曾经看过一句话，伸手摘星星，纵使一无所获，也不会满手污垢。”

“我觉得只要你能站上球场，就是给你的球迷们最好的安慰了，至于你是否还可以像从前一样，不试试怎么能知道？”

说完，江栖辞又补充一句：“当然，我并不是说一定要让你重回球场，重要的是，你想怎么做，你放弃的原因又是什么，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翟星眠的唇间含了抹笑，感受到她们关系的变化。

曾经的江栖辞只和她说了句台词，之后的内容随她自己猜，这次却是推心置腹，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了。

忍不住揉了下江栖辞的头发，略有些亲昵地说：“好啦，江老师，我知道了。”

江栖辞微微垂着头，耳根微红，心跳如小鹿乱撞。

莫名地乖巧。

“那你想好了么？”

不知道是因为江栖辞放的微电影，还是她的这些话，抑或者是黑夜容易让人变得冲动。

翟星眠忽然就有了决定，或许明天会发生改变，但至少此刻，她是坚定的。

她向外呼了口气：“嗯，想好了。”

“走吧，作为报酬，我请你吃饭吧。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你不是不会做饭么？”

翟星眠觉得好笑:“我会不会你还不知道么？”

车子启动，两个人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远方。

最近两天翟星眠都比较忙，不断收到以前的朋友的来电。

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卡洛琳的电话，告诉她，珍妮特被判处了一年的有期徒刑。

两个女孩在电话里笑得像是个傻子一样。

上午九点，翟星眠又收到了一通电话。

来自大洋彼岸的简。

简的声音还是像从前一样，带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

翟星眠甚至能想象，她涂着大红指甲油，翘起二郎腿，弯起红唇说话的样子，说不定指间还夹了根烟。

“恭喜啊，我这几天有些忙，刚看见消息。”

“没事。”翟星眠随口道：“我这几天更忙，你打给我也未必能打通。”

简轻笑了声，也不在意：“所以……我们老鹰队的救世主要回来了么？”

“当然不。”翟星眠挑了下眉，说：“我可能已经有去处了。”

“好吧。”简略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又说：“对了，我要结婚了，就在这周六，可以过来么？”

这么快。

翟星眠略有些怔愣，但很快就想通了。

自那次她发现简绿了她，简就再也没换过女友，算算时间，差不多四年了，也说不上快。

翟星眠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答应了。

“可以。”

正好她有一件事没有弄明白，不如趁此机会离开A市，离开江栖辞，好好想一想。

那种感觉，是……错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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