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了一场秋雨, 两个人没有避雨的地方,挤在附近的两个石头上,把告示牌放在上面用石块压着, 段嘉央冻的瑟瑟发抖, 她搓着自己的手臂, 打雷她往林珂身边躲,林珂把她护在自己怀里, 后背挡着风和雨。
雨势很大,老洲桥发出狰狞的声响。
潮湿的雨气里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家里报警找到她们, 回去时路上漆黑一片, 暴雨打得噼里啪啦响,外面的光熄灭了,车子也都开走了,婚礼结束了,院子里的桌子没来得收, 狼藉一片。
段力天不在家,宾客也全散去了。
段嘉央谁的话不听, 也不去洗澡睡觉,倔强的站在客厅里, 裹着毯子瑟瑟发抖, 衣服裤子湿透了,地上一滩滩水迹。
用自己的方式抗衡,最后身体一歪倒了下来, 高烧40°,连夜送到医院去打退烧针。
她病了一个星期, 断断续续的好,断断续续的烧, 嗓子烧坏了没办法说话,醒了之后手指乱比划,林珂把手机给她,她打字:【你的腿检查没有?你别变残废了。】
林珂也跟她比划,自己看过,没问题。
段嘉央神情复杂看她:【你又没有哑巴。】
住院期间没人来看她,林珂跟老师请了三天假去守着她,老师本来不同意,毕竟高三重要,再怎么聪明也不能把复习落下,林珂不干,自己不去上课,老师给她妈打电话没有人接。
想着去家里家访问问,最后隔壁十班老师说不用找了,家里出事,问他怎么知道,他含糊其辞说是人家家里不可说的秘密。
班主任去看过段嘉央一次,买了营养麦片和水果,推门就看到林珂在给段嘉央讲题,段嘉央看到班主任,瞬间往被子里钻。
班主任扯了一把椅子,给她们讲了两个小时的题,走时说:“段嘉央早点好起来,你再不好起来,你同桌就要接你课代表的班了。”
还说:“未来的路很长,不能因为一件眼前过不去的小事毁了自己一辈子。”
感冒总有好的那天,回家后谁也没提婚礼的事儿,她们也不知道究竟怎么解决,婚礼是算成功了,还是算被搅乱了。
林婉搬出去了,不在家里住,段嘉央除了跟林珂说话,谁也不理。她还是在二楼吃饭,只是这次林珂陪着她一起。
香港那边如何不清楚,有时候网上会出些新闻,说是公司内部核心不满段力天,段力天不安抚好,很有可能会出大事儿。
这里头牵扯的渊源就深了,段力天能坐稳现在的位置,完全是因为他亡妻是戴雪堂的女儿,是雪堂汽车唯一继承人,是雪堂大小姐。
戴雪堂车祸离世,女儿残废,内外虎视眈眈,对整个戴家是灭顶之灾,他往上爬把位置坐稳了靠的就是香港那边的势力,他离不开戴家亲属扶持,说难听点他之前就是戴家的狗,现在把姓戴的得罪死了,姓戴的不姓戴的联手他早晚滚出雪堂。
段力天没想着和戴家断了关系,可林婉这个女人为了自己女儿,当着所有有头有脸人的面,一巴掌打在了段嘉央脸上,别说外人和戴家气不气,他自己脸面都丢了,林珂什么玩意,她林婉又是什么玩意,要不是肚子有他的种早撵走了,居然敢抽段嘉央巴掌。
戴家放话了必须把孩子打掉,不打也成,段力天带着林婉滚出雪堂,抱着自己儿子去种地。
双方绞紧,各种迂回,奈何香港那边不松口,要么你带着儿子滚,要么打了孩子去给段嘉央下跪道歉。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段嘉央完全不知情,她生病段力天没去看她,香港那边也没联系她。
嗓子好了她给姨婆回了个电话。
姨婆说:“噉你嚟香港读书啦,同我一齐住!”
一个月没过,秋天最凉的时候。
段嘉央来不及去想姨婆的话,就被她爸强塞去急训,还是封闭式的,只学美术,文化课暂时扔一边,走的非常急。段嘉央当是她爸在惩罚自己,在家里发了很大的脾气,把房间砸的乱七八糟。
林珂帮她收拾东西,衣服叠进行李箱,再擦擦她的皮箱,段嘉央可能不知道怎么回事,林珂知道,段嘉央的姨婆强制要求,要把她接去香港,段力天不同意,说是送她去集训,实际给她塞到姨婆找不到的地方。
段嘉央跟林珂说:“你成绩别落下。”
林珂嗯了一声。
“要自己去看腿。”
段嘉央坐在地上,阳光落在腿上,她无法捕捉到光源的移动,偏头给林珂说,“你高考要是状元,我给你奖励。”
“真的?”林珂眼睛亮起。
段嘉央点头,只有变强了,才能逃脱她爸的控制,逃出这个城市自由自在。
段嘉央被塞到进车里,集训的地方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
车咻地一下走了。
林珂在楼上看着她。
这大别墅陷入死寂,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她说话。
段嘉央在段力天安排的酒店里住,手机没有网没有信号,如同被流亡荒岛。
一身反骨无处安放,想翻出去,发现是十八楼,她想跑自己找地方住,没钱乱跑,卡里空空如也,零花钱被停了,天天被人盯着,段嘉央委屈死了,段力天真恶劣。
住了一个星期,她上完晚课,回去的路上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影,林珂站在路灯下等她,穿着单薄,蓝色的校服在名流进出的星级酒店很明显。
她手中提着个保温桶。
段嘉央从车上跳下来,天冷飕飕的,林珂脸颊冻红了,她轻声喊:“小羊。”
段嘉央无法形容眼前的画面,她把车门拉开,让林珂上来,手在扶手上搓来搓去,很想抱一抱她。
“你怎么来了?”段嘉央问。
想你呀。
“来看看你。”
段嘉央还是看着她,鼻子酸酸的。
林珂把保温桶给她,“给你送吃的。”
段嘉央吃过晚餐,打开保温桶,里面是鸽子汤,高油脂的汤,她不想喝,勉强吃了一块肉,“这里很远,你过来,最起码一个小时,你没上课啊。”
“来得急,有车,我坐地铁。”林珂说。
她没有上最后一节晚自习,先坐十分钟的公交,再转地铁,再轻轨,再转公交一个半小时就来了。
“我明天可以再过来吗?”林珂问。
不舍全写在脸上了。
段嘉央说:“你还来干嘛?很晚的,说不到十分钟的话就要回去。”
林珂不在意,她说:“给你送吃的,高考要好好补补,这样能考的好。”
段嘉央想起来学校家长来送餐的样子,那些妈妈奶奶们总是站在楼梯过道拎着保温桶,温馨又幸福。
她看着林珂,“婆婆妈妈。”
段嘉央又嗯,同意了。
天太晚了,林珂只坐了三分钟,她提着保温桶离开酒店准备回去,走几步回头几次,站在飞虫萦绕的路灯下扬着头看她。
段嘉央想林珂真像个小狗。
也像月亮。
像朦胧的月色,把白色的光涂满表面就以为别人不知道它的心事,实际把要“下雨”那两个字全画在身上了。
“明天要下雨了。”
“那我明天早点来。”
“会下雨的,会很冷。”
“那我穿厚一点,打着伞来。”
林珂经常来,雷打不动,不管刮风下雨,她只早到从来不迟到,提着一个保温桶。
有时候会带一些别东西来,奶香片、奶茶,有时候会是一支铅笔或者半块橡皮擦。
根本不是她们美术生用品。
有次,林珂捏了一个发卡,半块爱心,一看能凑一对儿。
段嘉央看到提醒林珂,“你别谈恋爱。”
“为什么?”林珂眼睛微微亮。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可是要当状元的人,”段嘉央眼尖,伸手拿过来瞥了两眼,她咬了下唇角,霸道地说,“真是丑爆了,直男审美。”
她转身往垃圾桶里丢,刚松手,林珂说:“那是我买给你的。”
段嘉央抿了下唇,又把脏了的发卡捡起来。
小心翼翼擦拭,居然没嫌弃脏。段嘉央摆弄着发卡,问她:“你总带这些小玩意干嘛。”
段嘉央奢侈惯了,不会用这几块钱的东西。
林珂认真地说:“因为看到好的想跟你分享。”
“哦。”段嘉央收好了,“你之后让司机送你来。”
林珂应了声好,没告诉她,司机不为自己服务,没有人管她。
她兜里还有东西,体育课上别人打羽毛球,她坐在小树林捡的枫叶,很像五角星。
段嘉央吃完饭,她准备拿出来,手塞到校服兜里一捏,碎了,她的手在兜里没拿出来。
段嘉央让她等等,她在车子前面抽屉里掏了一张纸出来,递给她说:“这个给你。”
林珂打开看,上面是她的肖像画。
她坐在窗户边写作业,手里捏着钢笔,光线落在她的物理课本上。
“素描,老师让我们自己找的参考,我随便翻的照片。”
“你拍了我啊?”林珂挑刺一样,挑出关键词。
“不是我拍的。”段嘉央解释,“是我从群里找的,班上那群男生拍的。”
“画的很好。”林珂说:“下次你可以多拍拍我。”
段嘉央集训一个月,林珂每天22点到,她们说十分钟的话,林珂23点半回到段家,她一个人把两个城市两段的线链接起来了。
十分钟里,她们交换礼物。
能说的话很少,最多是,明天我还来,你来干嘛,明天我往前走一点你在那里等我。
段嘉央多走半个小时,林珂少走半个小时。
她们相处的时间就变成了四十分钟。
界限模糊不清,她也不是那么讨厌林珂,四十分钟后她再送林珂走,送到地铁中转站。
末秋初冬,冷风萧瑟。
末班车了,多说一句话都会错过。
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中转站光线很暗,段嘉央四处看看,倘若是她一个人来这里,她绝对不敢,林珂提着书包,在广播通知4号地铁即将到站时,匆匆问她:“你会去香港吗?”
“不去。”段嘉央说。
林珂问她为什么。
段嘉央起初不愿意说,好了一会儿,才说:“只有姨婆对我好,但是姨婆有儿子还有孙子孙女,她们不是特别喜欢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里是我家,你妈不住过来,还是我说的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小孩子也会很有感觉,她明白这个道理,看得很透。
林珂往前走了一步,踩她的影子,“你爸让你去你也不去吗?”
段嘉央眉头紧锁,瞬间就生气了,“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爸会把我送到香港,然后把你妈接回来生孩子吗?”
林珂摇头,她说:“我只是觉得你很自由,有自己的主张,只要你决定的事,哪怕是你爸爸让你做,你都会反抗,我以前不会反抗我妈。”
段嘉央被她夸了一下,心情好了许多,她说:“因为你太小了,没办法反抗,等你有本事了,就别听她的,按着自己的想法活。”
她重重点头。
“有一点点害怕。”
“别怕。”
段嘉央面对着她说的,可林珂没办法看清她的表情。
人经历十字路口时,会很纠结,很害怕走错路,走这条路会去想另外一条路结局如何。
林珂在选择她这条路健步如飞。
“你下次别来了,这么晚。”
林珂站在白线以外,电车滴滴滴叫了很多声,她都没有上车,车门合上,地铁开走,中转站里放着萨克斯版的《Going home》
她们听完了整首,寒风萧瑟,外道的光全部熄灭,段嘉央扭头看一眼,林珂的黑发被吹动,走两步再看一眼,轻轻地叹气。
她跟林珂说:“以后不能这样。”
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她们在地铁附近定的酒店,红色招牌贴在楼层上,写着“来宾”二字,霓虹灯粗糙,光线昏暗。
一晚上一百五十八块钱,房间密不透风,一股潮湿的味道,房间的烟灰缸里余留着上一位访客的烟蒂,廉价的气味让人直作呕。
林珂踩在椅子上,把窗户推开一些。她以为后面也是楼房,推开发现正对电梯。
她又把窗户关上,所有灯光打开依旧昏沉。
晚上只洗脸洗脚,合衣睡着的。
并不是累,是糟糕透了。
段嘉央记住了这个味道,也记住了这种廉价酒店的价格。
她说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发誓再也不来住了。
但这话就跟她送林珂去中转一样,说不送,下次还送。
一百五十八一晚的酒店,她们一个星期住了三次,还是偷偷住的。
除了这些气味,还有两个人腿上过敏的红疹,密密麻麻,摸着脸皮肤都变粗糙了。
可这件事谁也没说,谁也不知道谁过敏了。
默默把睡衣买的长一些,遮住腿和手臂。
那时说不清道不明,比起那些可怕的红疹,似乎更怕对方心疼自己。
就想着忍一忍,我还可以将就。
段嘉央第一次接触到贫穷,是用这个方式,很难以忍受,认为这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
但,若用一句话评价这段经历。
段嘉央想的比较文艺。
像是,贫瘠的荒原开出了一朵花。
小小的一朵,白色的,很香。
上网搜,这种花叫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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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考试结束,分数刚刚擦够了一本的线,在这个卷到飞起的学校,段嘉央只能说是垫底,不拔尖。
段嘉央自己很满意。
她爸对她美术成绩总体不满意,逼逼叨叨说了很多,无非就是追忆往昔,她爸保送的,考都没考,国内外名校抢着挖他。
“文化课,你别给我继续倒数,别一天天尽瞎折腾,不知道整些什么玩意。”段力天说。
说着,对她高考也不抱希望,“不行你就滚去国外念书,跟那个蓝睿一样。”
段嘉央来不及反驳,她这样已经不错了,没达标不是因为他暑假忘记联系老师吗?
段嘉央说不清为什么。
她没反驳,也没有应和她爸。
她想快点成年,坐飞机,坐火车,离她爸远远的。她太失望了,她无声地看着她爸。
段力天说:“你不觉得羞愧?”
是想证明什么,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她也说不明白,心里有一颗种子在疯狂的萌芽。
这次她没有哭,也是疲惫的懒得哭,她买了一个小蛋糕坐在白色羊毛地毯上给自己庆祝,林珂轻轻地敲她的门,门就推开了一条缝隙。
少女坐在地毯上,合着眼眸,月光悄然落在她身后,不知是许愿,还是在自我安慰。
她喊林珂一起吃,骗林珂说是她的生日,林珂知道她的生日在五月六号,明年的立夏。
她说生日在12月29日,那就是吧。
段嘉央紧紧盯着她,“你不想我出国?”
林珂被她看的无法直视,不明白怎么突然过度到这个问题,她跪坐着,片刻又盘腿坐着。
她不清楚段嘉央怎么发现的。
段嘉央语气强势,“你承认。”
林珂点头说:“不想你出国。”
她看着小蛋糕像是许愿。
“嗯……好吧。”段嘉央认真地说,“出国有什么意思,贺笑都在这里,我才不听我爸的安排。”
停一停,她没说话。
跳动的心脏却一直催促她,轻声说:“段嘉央你快跟她说,还有因为你。”
真怪。
段嘉央没说这句话,她想一定是老洲桥留下的后遗症,林珂对她好,为她遮风挡雨,她心有感激。
她没好意思说,那之后,她经常想到雨夜的那个拥抱,林珂身体的温度很高,明明她自己也冻得瑟瑟发抖。
她问林珂,“你生日什么时候?”
她拿手机翻日历,林珂往前靠,额头和额头撞在了一起,她喊了声停,指向一个日子。
段嘉央立马知道,自己的谎言被戳破了。
林珂比她大,她怎么能在林珂前面成年呢?
“北方小年。”林珂轻声说:“我生日,腊月二十三,今年的二月二号。”
“十八岁的生日?”
林珂点头,“我要成年了。”
声音轻轻,却很郑重,像是在宣布一件大事。
段嘉央思考片刻,认真地说:“那你想摆几桌?”
“啊?”林珂疑惑。
段嘉央说:“宴请客人啊,客人肯定不行,我恶心你妈,你又没什么亲戚,请你同学吧,想去哪里吃饭,上次蓝睿过生日在祥泰,请了整个年级。”
“我不想跟别人,跟你,就跟你。”林珂说,“别人不认识,不想去找别人。”
“就我?那多无聊。”
“可是我就是想跟你。”林珂轻声说,“你对我最好,你最好了……跟别人没有意义。”
段嘉央眼睛微微睁,眼睫煽动,某处被戳中了,唇角噙着笑,正经起来了,“那,那行。”
冬季来的悄无生气,夜里就下了一场雨夹雪。
林珂真的猜对了,小年夜那天,蓝瑶从国外回来了,她来找段嘉央玩,段嘉央出去买东西不在家里。
林珂在楼上听到了没下去,管家跟蓝瑶说让她晚点来,或者段嘉央回来给她打电话。
段嘉央早上就出门了,下午开始下雪,白色一片一片的落,段嘉央撑着伞回来,抖着雨伞,雪花落在她黑发间,在她迈进屋子时迅速融化成了水珠。
她围着厚厚的围巾,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搓着脸。
她提了两份小蛋糕回来,家里没人问怎么回事,到傍晚林珂坐在她的小阳台上,段嘉央点着蜡烛,说祝她生日快乐。
林珂说:“我吃不了太多蛋糕,能不能跟你一起吃。”
吹灭了蜡烛,段嘉央把叉子给她,她们两个坐在阳台上吃,奶油在林珂嘴里融化,很甜。
这是她第一次好好过生日。
林珂手指伸出去,白色轻盈的雪花在她指尖停留,她说:“小羊,你看,雪花。”
段嘉央笑着偏头去看她,看到她眉眼处的笑,她围着红色的围巾,脸颊微微泛着红,呼吸的白烟一团一团笼罩着她的侧脸。
雪花在她通红的指尖融化成水。
这一瞬,她居然觉得林珂好美。
美得惊心动魄。
突然下起了鹅毛的大雪。
段嘉央愣愣的看着飞舞的雪花掉下来,她突然合拢手掌,像遇到流星疯狂许愿。
是错觉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可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再去看她还是有这样的感觉。
林珂朝着她看过来,她扣下耳机递给林珂,林珂塞到耳朵里,放的是久石让的《月光の雲海》
宫崎骏《天空之城》里的尾片曲。
又听到了和田薫的《ふたりの気持ち》
从久石让的《the Rain》听到《summer》,从肖邦听到贝多芬,虐的有,唯美的有,月光下,雪花中,海边,岸上,几首曲子概括了所有人生。
段嘉央懂得比她多。
看很多电影,听很多歌。
林珂说了一句话,段嘉央并没有听到,轻轻哼了两声,在音乐里看外面的飞雪。
转点的时候,段嘉央摘下了耳机,在她耳边说:“林珂,生日快乐,恭喜你成年了。”
林珂心脏猛地一跳,看着她的睫毛,她的手伸出去想抓什么,段嘉央从毛毯上起来了,她没抓住什么,手指揪住了毯上的软羊毛。
睡觉的时候,房间的投影仪放着《菊次郎的夏天》,电影里菊次郎穿过绿油油的田野,林珂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一开始以为那个小孩是那个菊次郎,后来发现大人才是菊次郎。
她思前想后,想了半天不知道段嘉央放这个电影要告诉她什么意义。
后面,段嘉央难得让她睡床,把被子分她一半,她就不想了,去她床边,软软的,很暖。段嘉央用遥控把电影快进,整部电影都弥漫着夏日的燥热气息,和冬日格格不入,段嘉央说:“林珂,每个人都要有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夏天就去吗?”林珂问。
嗯。
“你带我吗?”
段嘉央没说话,林珂默认她会带自己去。段嘉央把自己的mp5给林珂,让林珂自己下喜欢听的歌,林珂捏着想了半天,说:“我很少听歌。”
林珂钻被子里换好衣服,段嘉央又下去捣鼓来捣鼓去,在她房间里找来找去,最后拿了个红色盒子出来,“生日礼物。”
林珂坐起来,赤着脚踩在毯子上,她走到段嘉央身边,眼眸轻轻眨动,很惊喜地问:“还有礼物啊。”
“生日肯定要有礼物,不过我没什么钱。”段嘉央跟她爸置气,零花钱没有多少,林珂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根红绳,上面串了一个“福”字铃铛。
“你先将就戴一年吧。”段嘉央说。
“很喜欢。”林珂往手上戴,只是一只手不方便,段嘉央捏着红绳帮她系上,说:“高考会保佑你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夜里半梦半醒间,段嘉央感觉自己的额头被碰了一下,不是那种手指的触碰,有些软,可她又分不清究竟是什么。
她手乱推,又听到很轻很轻的铃铛声。
这一年的冬天上了新闻联播。
晨间新闻里的甜美主持人说,这是近百年来下得最大的一场雪,有环卫工人被树上的雪压住活活冻死了。
应该很冷的。
院子里四周白雪皑皑,段嘉央把围巾递给她,她们一前一后,她踩段嘉央的脚印玩。
一切却变得那么暖和,那么柔美。
除夕夜,万家灯火,段家很寂静,家里管家、女佣把饭菜提前做好,然后请一晚上的假回去过节。
每年如此。
有时候,段力天去跟商业伙伴组局吃饭会把段嘉央带上,十岁刚出头她会颠颠的跟着去,后来年纪慢慢长大她就不去了,一来听得懂各个父亲的攀比,二来看得懂聚会上各种眉来眼去与荤话。
贺笑父母很好会让她去吃饭,蓝瑶对她也很好,也会让她去吃年夜饭。
“其实我家里不过春节的。”段嘉央说。
“为什么?”林珂问。
“我妈妈是春天的时候去世的,那时候我家里就开始不过春节,不吃年夜饭。”
家里没管家阿姨在,就剩她们两个在,段嘉央和林珂吃了新年饺子,一块写作业,在家里打游戏。
很晚很晚,她们又一起吃了一次饺子。
跨年结束,楼下春晚结束,段嘉央准备睡了,去楼下关电视,林珂出来想跟她再说会话,告诉她自己之后陪她过每一个春节。
两个人都听到了咚的一声,外面有人回来了,喝得醉醺醺的,直接倒在院子里,整个人埋进了雪里。
段嘉央起先只是看着,没动。
片刻林珂看到段嘉央转过身,段嘉央手脚并用,把她二百斤的爸拖回去,累了一身汗,又给他擦脸,段力天脸冻僵了,她去拿热手帕捂着他的脸,给他喝水。
之后用力掐他的人中,看她爸眼睛动了动,段嘉央坐在地上抹眼泪,“去死段力天,你让你小三打我,现在小三成你老婆了,我妈彻底跟你没关系了,她泉下有知也自由了!”
“活该,你应该去死,死也别死我妈妈房子里。”
段嘉央在地板上坐着,段力天躺沙发跟死了一样,段嘉央又拖了一床被子给段力天。
天亮了,段嘉央就跑楼上去了。
段力天半途醒了坐在客厅里抽烟,一根接一根,烟雾缭绕,老烟鬼,抽的让人快忘记他的正脸长什么样儿。
*
春节没有结束。
她们要提前上学。
林珂接到过林婉的几次电话,林婉声音很哑,有种癫狂的崩溃,“你听妈妈说,你把他平时吃降血压的药全倒进他杯子里,让他吃,让他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林珂安静的听着,说:“妈妈……我要高考了。”
“要高考了……是吗,让他死,你是未成年……不会怎么样的,你听妈妈,我们报复他。”
“妈妈,我成年了。”她说。
那边一怔愣,又絮絮叨叨说,林婉骂得很深,咒骂段力天抛弃她,咒骂段力天不跟她结婚。
说段力天跟她断绝关系,不得好死。
她的手指落在屏幕上挂断,扭头看到段力天,段力天一直没出声,眼眸漆黑,以成年人的视线冷冷盯着她。
第二天,返校,地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冬天的寒冷沁入骨头。
段力天坐沙发上,视线看向林珂,眯着,看多余的人,他微笑着说:“林珂,你妈在南宛住,说是想你了,你过去跟她一块住。”
林珂自然知道是场面话,是要赶她走,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点头,段力天肯定不是询问她,是必须赶她走。
林珂说:“叔叔,我可以教段嘉央念书。”
段力天冷哼,“你能教她什么,她就那样……”
“她很聪明的。”林珂认真的说,段力天瞥了她一眼。
吃饭的时候,段嘉央端着菜上楼,不理她爸,段力天问:“你这次考多少名。”
段嘉央并不跟他说话,段力天吃了哑巴亏。
管家说:“是考到22名了,进步很大。”
段力天的语气又变了,“林珂,你想去你妈那里吗?”
“学习比较重要,南宛离学校比较远。”
段力天嗯了一声。
其实,林珂都不知道南宛在哪儿。
晚上回到房间,段嘉央把她拉自己房间,她把书放桌上,“从今天起,我要好好读书,气死那个老东西。”
林珂点头,说:“我觉得你很聪明,能考的很好。”
她眼睛很崇拜的看着她。
段嘉央挺得意,捏着笔看课题,怎么说呢,她觉得她以后能夺权,抢她爸的公司,让她爸给她妈下跪。
这话说完,血液在沸腾。
像是迷雾中的蝴蝶,飞来飞去,翅膀都打湿了,绕来绕去,终于,看到了另外一只同伴。
也许,还是飞不出去。
但,她有同伴和方向了。
*
高三,很快到了下学期。
林珂没再接到她妈的电话,那边什么情况不清楚,她打过电话,林婉也没有接。
两个人关系断了,家里厨娘八卦,说是林婉把孩子打了,戴家人安排的,段力天要公司不要她,又没多久,她听说林婉孩子根本不是段力天的,林婉自己害怕去流掉的,具体如何大家猜测不一。
引产遭老罪了,段力天要是不要她,就彻底被扫地出门了,完老蛋了。
林婉出事,林珂再没有经济来源了,学费东拼西凑还是交不起,曾经林婉给她的卡被林婉提干净了,虽说吃喝住都在段家,高三需要钱的地方也多,她跟学校申请了,保持成绩拿学校考试奖金。
那时,学校还有一个爱心投资计划,有富商来学校搞慈善,尖子班的贫困生一个月能两百块的餐费补助。
林珂联系过林婉,林婉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不管她了,让她自生自灭。
没有林婉耳提在命的阻拦,林珂舍弃了所有面子尊严,去申请了这笔钱,学校都很诧异。
林珂这个人简直就是迷,一会像个暴发富,一会又穷的要命。
甚至还厚脸皮。
戴着千把块的金子,居然去申请贫困补助。
学校领导找林珂问,告诉她这个要写申请,你家里有多贫困,写了要张贴,你想清楚哦。
这事段嘉央也听说了。
回去的晚上,段嘉央把自己书包拿过来,从里面抽出这个红票子,她慢慢数钱,她瞥向林珂,先给了她一千,她有些舍不得给她钱,林珂捏着钱的边角,段嘉央又觉得自己很小气,又数了两千给她。
“你先交学费,之后一个星期的零花钱我给你一千,你要是花不完有多的你还给我。”
“生活费一百就够了。”林珂说,“我不买什么东西。”
“给你你就拿着,烦死了,一百够什么,你喝西北风啊。”段嘉央说着,又看司机,“不准跟我爸说,让他知道了我找你茬。让他把你开掉。”
司机说:“我哪敢啊大小姐。”
段嘉央把手里最后一把钱也塞给林珂,有几张掉在地上,段嘉央低头捡起来,说:“你别拿那个补助了,丢脸。没听到别人议论你吗?不就是补助吗,我资助你,一个星期一千块,那个不准拿。”
她手伸出来。
林珂没动,段嘉央去拿她的书包,把她写的那一张自述我多么穷父亲欠债,母亲下落不明的申请撕碎。
问她:“你不觉得羞耻吗?”
“羞耻。”林珂也是十八岁的人,有自尊心,但有时候必须舍弃一些东西,她自小就知道。
“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段嘉央说完,知道自己在说屁话,林珂这个情况用什么保护自己,她又说:“钱不是白给你的,你得教我学习。我要是退步了,你一分钱别想要。你以后有钱了,要报答我。”
她望着林珂,莫名其妙觉得自己是个英雄。
之后,段嘉央很固定,会每个星期给她一千块钱,还要求家里来给她们送中晚饭,一开始很怕别人看到,总是在小树林吃,学校没有不透风的墙,被其他人看到了说三道四的,段嘉央破罐破摔会去林珂教室吃,坐在她的位置吃。
林珂整个高三是她养活的。
可段嘉央你对我这么好,是为什么呢?
以至于林珂每次看段嘉央,都要用尽仰望的姿势,再燃起某种古怪的而又稀薄的愧疚,段嘉央越好,她越卑劣,她察觉到自己的基因有多卑劣。
她为自己心怀不轨欢呼。
她想,段嘉央投资她是错误的。
必定会反噬的。
她在觊觎她啊。
她又想,没有段嘉央,她的人生一定会很肮脏,也许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能更不择手段,比林婉还卑劣。
林珂享受着段嘉央来找她的过程,久而久之,找她的次数大于找贺笑,经常因为找她顺带才找贺笑。
贺笑成了借口,她成了目的。
林珂因为这小小的变化欢喜雀跃。
因为自己爬到了贺笑前面而自豪。
林珂是很认真的教段嘉央,每次把她的试卷收起来,用她的思维错一遍,再教段嘉央。教完还是错,林珂就打她手心。
段嘉央没少被她打手心,打的也不重,林珂握着她的手心轻轻的吹。
吹得段嘉央不明所以的面红耳赤,羞耻地把手指塞兜里,发誓下一次不能再错,好几次她晚上做梦都是林珂涂了水蜜桃味的唇膏轻轻的在她掌心吹。
吹着吹着,吹到她的眼睛,鼻子,哪哪都吹了,就是没吹她的唇。
都说梦里不知疼痛不知味道,可她总闻着香香的。
段嘉央还疑惑,上网搜周公解梦,只看到一个评论:唇不是用来吹的,是用来亲的。
弄得她一晚上没睡,爬起来熬夜写卷子。
段嘉央那个成绩还真一点点往上爬,就是怪,就好像她花钱让林珂对她为所欲为。
因为补课的事儿,林珂和段嘉央必须形影不离,在学校,下课只有十分钟休息时间,那会她们换了校区,林珂在楼上,段嘉央在楼下一层,林珂会下来找她,两个人在走廊说会话,大课间段嘉央就去楼上找她,在窗户边上跟她说说话。
学校男生望着她们很忧愁,见鬼了,怎么两个美女这么亲密,一点机会都不留给他们。
段嘉央所有时间和林珂牵绊在一起,贺笑开始不舒服了,她找段嘉央玩,段嘉央还没时间,贺笑小声问段嘉央:“你怎么跟她关系越来越好了……”
段嘉央胡说八道,“就是,我离家出走,她找到我的,不然我就死了,她救过我的命。”
贺笑将信将疑,她想跟林珂搞好关系,想着一起玩,但是林珂不回应,虽然她现在不对同班同学冷脸相待,温柔了一点点,实际她还是很孤僻,不跟别人说话,别人对她热情,尤其是贺笑对她热情,她就装聋作哑,总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私下,她对段嘉央百般黏,段嘉央去洗手间,她都跟着走过去,除了不在一个班级,恨不得时时刻刻和她贴在一起。
贺笑怀疑她是故意在炫耀。
其实,在家里更是,晚自习下了回家,段嘉央刚把衣服脱掉洗个澡,林珂在外面争分夺秒,说:“……小羊,你复习一下右手定则,你伸开右手,让大拇指跟其余四个手指垂直并且都跟手掌在一个平面内,把右手放入磁场中,让磁感线垂直穿入手心,你可以把水打开,感受一下,大拇指就是指向导体运动方向……”
“你是不是有病?”段嘉央看看自己满是泡沫的右手,捏了又捏,气的要死。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忘记不了物理的右手定则。
每次大大小小的考试,或者平时测验,只要考的不错段嘉央都把试卷带回去,段力天是不会夸赞她的,拿着看一两眼就还给她,依旧不满意。
段嘉央也不像以前那样期待他的夸赞,她会让他爸给奖励给钱,卡里的钱一进账,她就去买衣服,喊林珂跟她一块看,她趴床上,林珂脱了鞋子跟她一块趴着,她说完哪个好看,段嘉央就下单买下来,一个月十万块购置衣物的钱一花而空。
她比段嘉央还期待衣服送上门。
星期六送上来,段嘉央挑出两套衣服给她,说是她的,林珂捏着衣服说谢谢。段嘉央买的时候她就知道是给她的,原来期待一个会到手的礼物远比刹那突然得到的礼物更兴奋。
段力天也发现林珂衣服变贵了,以前林婉在家她都是校服轮着穿,现在很炸眼,段嘉央说:“不要的给她了,衣帽间没地方放了。”
段力天就懒得管了。
在学校吃饭时,段嘉央咬着勺子跟她解释,“我特地说给我爸听的,你穿的都是新的。”
“我知道。”
*
转眼发现入夏了,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穿过细小的尘埃,段嘉央来教室找林珂写作业,她伸手碰了碰有形状的光,说:“这是物理老师说的丁达尔效应吧。”
林珂点头。
“光有形状了。”段嘉央说着,她咬着勺子。有形状的光线斜在她面前,美极了。
林珂望着她点头,的确如此。
段嘉央的物理考得快比化学好了,林珂真是了不起……她继续看林珂,林珂手皱压着桌子冲着她笑,“怎么啦,小羊?”
段嘉央急忙瞥开视线,那时候下雪她觉得林珂漂亮情有可原,现在真是怪的要死。
“明天想吃烤鸡吗?”
林珂微顿。
“明天中午带你出去吃。”
段嘉央离开她教室,卷子落下了,第二节 课段嘉央抱着班上化学作业去办公室,来敲她的窗户,林珂偏头把窗户打开,她从里面递进来一杯热奶茶,珍珠奶茶,里面加了奶黄色布丁。
林珂本来想说,自己不吃珍珠的,段嘉央给她,她又不舍得扔掉,她吸到嘴里咬,然后……她发现另一件事,珍珠也分好吃和不好吃。
她以前跟着林婉,挨完打,林婉会给她买珍珠奶茶,黑圆圆的,她觉得很难吃。
只是林婉说,苦的时候吃点甜的日子就好过了。
等段嘉央送完卷子过来,她把卷子还给段嘉央,轻声跟段嘉央说:“奶茶很好喝。”
段嘉央站在窗户边上跟她说话,有人凑过来问林珂,你们两个关系很好啊,林珂点头,会骄傲的笑笑。
什么叫苦尽甘来,大概这就是吧。
一天二十四小时,想要有二十五小时,六十分钟期待多一分钟。人在十八岁之前称谓青春,林珂认为自己是幸运的,十八岁有一个这样的人出现,覆盖了她经历的所有黑暗。
往后余生,旁人问,你的青春是什么样子的?
她想到是一张精致带笑的脸。
仅仅这一想,让她觉得,世间有神明,神明也眷顾着她。
*
林珂的生日,是跟段嘉央一起过的,很美好。
段嘉央的生日过的一团糟,生日那天,家里做好了菜,也定了一个大蛋糕,当时学校上课,段嘉央念完书回去的晚上,地上一片狼藉,说是林婉来闹过,把现场砸得乱七八糟,说是报复。
林婉作为母亲是否失败,林珂无法去评价,但是她做罪恶的事时给她带来了一丝快乐。
只是快乐的让她生出愧疚。
她觉得对不起段嘉央。
想对她好,想保护她,想一直这样和她在一起。
林珂转身跑了,大家都以为林珂是去找她妈,毕竟林婉被赶出去了,段力天不要她了,林珂现在是“赖”在这里。
但是,一个小时她回来了。
林珂提着蛋糕,她气喘吁吁的说:“小羊,生日快乐,这是我定给你的,派上用场了。”
原本以为她的生日蛋糕拿不出手。
现在白色小羊蛋糕全场最佳。
段嘉央看到满地狼藉时,她对未来一点也不期待,可如今,看到林珂,又觉得很复杂。
这母女俩,一个带给她挥不去的阴霾,一个又帮她把阴霾拨开一个洞,让光线射进来,让她看丁达尔效应。
段嘉央的十七岁美好又不美好的从逗号变成了句号。
成堆成堆的礼物中,她似乎最喜欢这个蛋糕。
当然,不久后,贺笑就发现不对劲了,段嘉央手腕着红绳串的小玉葫芦,对比她之前戴的那些都廉价的不行。
“林珂送的?”
段嘉央起初不承认,贺笑说:“珂,就是像玉的美丽石头。”
“这又不是石头,这就是玉啊。”
贺笑叹气,“你是真的懂假的不懂,我真的觉得林珂喜欢你。”
“还是,还是你们在谈恋爱啊?”
“怎么可能!”段嘉央大吃一惊!
*
时间轨迹过的很快,可能是段嘉央学的太卖力了,有天晚上流鼻血了,林珂吓坏了,她去拿纸巾给她擦,一不小心弄了自己一身血。
高考来的很快。
段嘉央怯场,瑟瑟发抖,林珂把她牵进高考场的,她轻声安慰她,说没事的不用怕。
后面两次模拟考试,段嘉央总是发挥失常考的一团糟,根本够不上一本分。林珂稳定发挥,次次考成全年级第一,720分。
这一对比,段嘉央看的要哭了。
高考三天,天气热的快爆炸。
比林珂住进她家里那天还要热。
在考场闷热难当,段嘉央的手不停擦汗,认真写了,一题没空,就是没把握,写完最后一题趴在桌子上,发现争分夺秒的字迹写的好潦草。
出来时听到学校某个学霸说成绩。
她感觉自己考的很差,非常差,几乎是抖着出来的,不说别的,就她们那一届,试卷特别难,历年最难,她觉得真是倒大霉了。
最可怕的是,她们考完从考场出来,突然听到砰的一声,有人从楼上直接跳下来。
段嘉央眼睛瞪大,头都没敢回。
不敢想象年轻的生命怎么这快就凋零了。
她觉得不值得,又很迷茫。
当天,她们就回去了。
家里没有人问她们成绩,段嘉央也没敢对成绩。阿姨做了满桌子菜,段嘉央没胃口,窝在自己房间没出去吃。
林珂去她房间,段嘉央躺在床上郁闷,她望着天花板,认真跟林珂说:“反正,到时候你不能跟我报一样学校。”
“为什么?”
“你成绩那么好,跟我一个学校不划算。”段嘉央说。
她还是很难过,觉得自己努力那么久全白费了。
夜里,林珂把她的自行车推出来,她喊段嘉央起来,说:“我们出去吹吹风吧,就我们两个。”
两个人跑出去了,又去了老洲桥,段嘉央骑着自行车载着她,林珂双手抓着她的细腰,风吹过来,青春似乎也在这场风里结束了。
自行车后座被载变形了。
段嘉央把车锁在路边,去买了两罐牛奶和一罐啤酒。
她们提着东西翻进去的,这里被铁链围住了,估计是怕考生来自杀。她们找到了之前躲雨的石头。
高考,所有学生都会经历的低潮。
老洲桥环境很糟糕滋生了很多小生灵,夜黑透的时候,湖面飞出许多萤火虫,它们团聚在一起像是要朝着月亮迁移,莹莹绕绕散发着绿色荧光朝着天空奔去。
有几只掉队飞到她们身边,抖动着身体的光晕。
段嘉央喝得醉醺醺的,第一次喝酒,发觉有时候人努力都没用,向她爸的挑战要以失败告终了。
高三把她拦住了,很迷茫。
她怕像集训那样,住在酒店里,没有钱,她是她爸养的小白兔,永远跳不出去,也没有人爱她。
挨了一巴掌又如何。
她没用就只能妥协。
林珂坐在她旁边,风冷,让人瑟瑟发抖,她触碰段嘉央的眼睛。
“我是不是很蠢很笨,怎么努力都不行。”段嘉央哭着,又扬着声音,“别夸了,我知道学习上我很蠢。你夸我也觉得你撒谎,不诚实。”
林珂想说,你这样说就真的很笨。
你看很多书,听很多歌,知道那么多经典电影,这样的人怎么会不聪明。
聪明的让她想一辈子藏着这个人。
段嘉央突然一歪,靠住了林珂的肩膀,气息熏在她身上,眼泪落在她光滑的肩上,林珂手撑着草坪,细小的沙砾落在她的掌纹处,她还在哭,抽抽噎噎,手又揪住了她的衣服蹭来蹭去,把林珂敏锐的神经全挑拨起来了,她说:
“没事,我不介意的。”
林珂侧过身捧着她脸,认认真真盯着她的眼睛,说:“反正我也不喜欢聪明的。”
段嘉央醉眼朦胧的怔住,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眼泪都忘记掉下来了,她呼着气,把额前的发丝吹的撩动。
然后,林珂撩着她的头发,亲住了她的嘴唇,舌卷着她的唇。
段嘉央茫茫然然的瞪大了眼睛,本来抽抽噎噎,现在哽住了,死死的盯着她,推她都忘记,手抖的啤酒到处乱撒,惶惶然然想起来这是她的第一次接吻,“你,你,我……我……我初吻没有了,你有病吧!你干嘛!”
林珂尝到了她嘴里的酒精,骨骼都在颤栗,她抓着段嘉央的手臂,额头抵着她,又亲住她的嘴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没忍住亲你了,把你初吻亲没了,要不你亲回去。我还给你。”
她还亲,一直乱亲,不是蜜桃味儿的,根本就没有味道,段嘉央气的一口就咬了回去。